第50章伏击 (7)
作者:十二月酒      更新:2023-07-17 02:45      字数:21265
  ,如果她没算错,现在应该是丑时三刻,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1点45左右。她无意中曾听人说起过,御膳房的采买车每晚丑时四刻的时候会来。

  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时间紧迫,如果不能跟着采买车辆一起出去,被困在皇宫中,明天就很难收拾残局了!

  沈凤璋从未去过御膳房,她小心翼翼,一边避着不被宫里宫人发现,一边严格按照脑中的布防图对照实际寻路,生怕一个不慎就走错了路。

  远远闻到一阵食物香气时,沈凤璋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望着前面建筑物的轮廓,她赶忙加快步伐。

  然而就在快要靠近御膳房时,沈凤璋猛然往一旁树丛里一蹲。

  提着灯笼的巡逻队由远及近。

  沈凤璋藏在树里,屏住呼吸,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巡逻队,等待着他们过去。

  “大哥,你说这整天巡逻来巡逻去,能找出个什么来?!”

  走过沈凤璋藏身的树丛前时,沈凤璋听到巡逻队里人冲着领队发牢骚。她注意到,尽管领队训斥了发牢骚的成员,但其他人面上的表情,显然表面他们心里想法都差不多。

  沈凤璋记得皇宫里的巡逻队巡逻时有规定的要求,眼下这些人一条都没有做到。

  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巡逻队玩忽职守是好事,但仔细想来,却让人……

  收起心里那点感慨欷吁,沈凤璋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巡逻侍卫身上,他们已经检查完了御膳房外的情况,朝其他地方走去。

  等到这几人远去之后,沈凤璋小心地从藏身之处出来,身形一闪,闪入御膳房中。半夜的御膳房十分安静,没什么人。沈凤璋循着细细碎碎的人声找去,果然在御膳房后门处见到了几个聚在一起的宫人,等今天的采买车辆。

  沈凤璋藏身在门后,一道等着采买车辆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躲在门后的沈凤璋受尚未完全消除的药效影响,心头逐渐烦躁起来。采买车辆怎么还没来,方才碰到巡逻队时应该是丑时四刻,按理,她过来的时候,采买车辆应该已经在了。

  莫非,采买车辆已经卸完菜品,重新离开了?

  想到那个可能,沈凤璋心头升起一股烦闷。她深呼一口气,努力调节浮躁的心境。不会的,这些宫仆还等在这里,估计是今晚车辆迟到了。

  忽然间,牛车行进的声音响起。

  沈凤璋躲在门后,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些外边的宫人先是迎了上去,开始校对采买的单子,一边校对,一边又开始抱怨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下一刻,有名宫人无意间的问话,让沈凤璋心里一跳。

  “这个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老刘,这里是宫里,你可别随便带人进来。”

  沈凤璋咯噔一下,今天比平时多了个陌生人?为何是今天?她对多出来的那人身份隐隐有个猜测,但一时无法确定。思忖片刻,她小心翼翼从移到门边,不易察觉地朝外望去。

  后门门口,负责给宫里采买食材的中年汉子点头哈腰,满脸谦卑恭敬,连声道歉,“各位大人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准备送过来的时候,车子坏了,翻车了。所以时间晚了些。”

  宫人们一听翻车了,只关心地询问食材情况,“不会压坏吧?老刘,你要是把有损坏的食材送到宫里来,后果你自己知道。”

  中年汉子额头上满是冷汗,看上去极为慌张,不过宫人们并没有对他的慌张产生怀疑。他结结巴巴解释,“没有没有。菜都是好的。幸好我大侄子帮了我一把,所以没事。来不及修车,怕路上再出事,我就顺便把他也一起带过来了。”

  宫人们哄笑起来,“老刘,你这个大侄子看着有些显老啊。”

  沈凤璋却没有在意老刘大侄子的年龄,她看着那张眼熟的脸庞,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是刘温昌手下的人。

  她抬手,在门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

  刘温昌手下的人本来就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听到熟悉的敲击声,更是立刻朝这个方向望过来。在看到从门后露出的那小半张脸时,他心头猛然一松。

  找到郎主了!

  他朝老刘走过去,老实巴交地朝老刘说:“叔,你和几位大人去里边歇着吧,这些货我来卸就好。”

  听到这话,老刘身体一颤。但想到来时路上受到的威胁,他挤出笑,连声让几位宫人去歇着。

  能够少干点活,这几个宫人没有不乐意的。他们趾高气扬叮嘱了一番老刘的侄子,随后纷纷站到一旁。

  一筐筐的新鲜果蔬、一只只健康、生气十足的家禽都被送进御膳房里。

  “这缸里是什么?”等在一旁的宫人看到那口大缸,立刻发问道。

  “这是新收上的米。”老刘赶紧解释道。

  宫人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问个话,得到答案后,敷衍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进去吧。”

  大缸一搬进御膳房,顶着老刘侄子身份的沈凤璋下属立刻倒空里边的米,急忙朝沈凤璋道:“委屈郎主了,还请郎主坐到缸里,属下这就把郎主带出宫去。”

  等在屋外的宫人见老刘侄子把缸又搬了出来,纷纷笑话他,“就这么一个缸,你还不舍得要拿回去?”

  老刘侄子憨厚一笑,“这缸俺留着,下次还能用。”

  卸完东西,采买车重新出发,朝着宫门口驶去。沈凤璋躲在缸里,听着老刘和守宫门的侍卫打招呼,顺利驶出宫门后,她心里总算松了半口气。

  虽然前半夜运气不好,好在后半夜否极泰来。

  半路上,沈凤璋就从缸里出来了。一出来,就见刘温昌已经赶到,满脸自责,“属下来迟了!”

  沈凤璋不仅没怪刘温昌,反倒嘉奖了他一番,他在发现自己没有出宫后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折腾了大半夜,沈凤璋终于能回郡公府了。然而回府后,她也没时间休息。她首先找来信得过的医师处理她身上的药,包扎手臂上自己扎出来的伤口。

  包扎完伤口,沈凤璋让芳芷帮忙遮掩手臂上的伤。

  她一边让芳芷伪装伤口,一边抬手摩挲了两下右手手臂上的弩。这把弩确实好用,可惜……

  接下弩,沈凤璋将它扔到刘温昌跟前,吩咐道:“马上处理掉。同时,把府里所有和这把弩配套的箭支全都销毁掉。”

  刘温昌领命还未离去,沈凤璋又吩咐他一件事。

  “是!郎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沈凤璋抚摸着空无一物的手臂,眼眸里显出几分算计之色。

  ……

  尽管前一夜夜里发生了许多事,然而第二天,沈凤璋依旧显出精神如常的模样去上朝。

  退朝后,她又去了当今至尊的明光殿,向当今至尊禀报情况。

  她事情还没禀报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内侍急切的通报声。

  “襄阳王殿下求见!”

  内侍只通报了一般,明光殿大门就被人用力打开,赵渊穆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风风火火冲进来。

  “父皇,宫里出现命案了!有个宫人死在了梅月湾的竹林里!儿臣已经查到,凶手正是——”

  见到出现在跟前的人,赵渊穆猛然一愣,三个字脱口而出。

  “沈凤璋!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凤璋笑而不语,如同最普通的臣子一般,对赵渊穆态度尊敬。

  书案后边,当今至尊朝赵渊穆招招手,“阿容儿,你来得正好,阿璋刚才就在和我禀报这件事。我已经命她去查明真凶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容儿:沈凤璋这个蠢货,我才不会帮她处理尸体,我要拿这件事狠狠告她一状!(出尔反尔得意微笑)

  然而……

  顺便,远在边关的沈隽表示明天终于有他出场的机会了

  -----

  昨天的评论是阿容儿的主场啊

  江流.:看到阿璋吓唬阿容儿那里时,对不起,我突然想站c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我的莽撞罚酒一杯,不过阿容儿在一群高级玩家的战场里真的是一股泥石流啊,搞事能力一流,不过被搞的往往都是他

  (⊙o⊙)哦:怎么办我竟然觉得赵傻毒甜有点美味

  暖卧听风雪:哈哈哈,我有点喜欢这个赵渊穆了,简直是一枚傲娇泼辣小孔雀

  时光琉璃镜 :人家皇子还是很聪明的。我都没来得及转弯□□。结果他因为贞阿操受到威胁,智商噌噌噌的往上涨。

  临渊 :阿容儿别怕,阿璋没有作案工具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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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袭

  赵渊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真凶?这真凶不就是沈凤璋本人吗?

  她居然还贼还捉贼?!真是太无耻了!

  想到沈凤璋害自己昨晚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夜,赵渊穆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那些手下, 也都蠢货!明明昨晚他已经暗示他们——找不到人就立刻回来, 他们居然还能在外边待到天快亮才回来!

  压下心里的怒火,在父皇面前, 赵渊穆还是努力保持住镇定平静的模样。他朝父皇行了个礼, 胸有成竹开口道:“父皇, 杀死那名宫仆的凶手, 儿臣已经找到了。”

  当今至尊看了儿子一眼, 脸上显出几分好奇, 哦了一声,问道:“是谁?”

  赵渊穆朝一旁的沈凤璋瞥了一眼, 桃花眼里闪动着恶意,还有几丝兴奋与得意, 他看向当今至尊,“父皇,凶手就是她!”

  当今至尊看着被赵渊穆指着的沈凤璋, 微微蹙眉,冲赵渊穆呵了一句, “胡闹。”

  “阿璋怎么会是凶手呢?”

  “父皇, 我既然敢这样说, 当然是因为有证据。”赵渊穆说着,朝外面喊了声,“把人带过来!”

  一名内侍引着一名宫女从外面走进来。

  “父皇, 这名宫女就是证人!”赵渊穆转头,朝着跪在地上的宫女肃容命令,“把昨晚的事全都说出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沈凤璋站在一旁,神情平淡,看不出心虚或者着急。她已经认出,这名宫女正是昨晚等在那座闲置宫殿里那人,很显然,赵渊穆还没放弃他之前的想法。

  果然,在赵渊穆下令之后,那名宫女双眼盈润,无声落泪,开始控诉起她昨晚的“暴行”来。

  “沈大人拉着奴不放,欲对奴行不轨之事。文内侍见了,想要阻止,没想到却被,却被——”宫女脸上适时露出惊惧之色,停顿了两下,才说完后半句话,“却被沈大人一下杀死了。奴都看到了,沈大人随身带着把弩,连入宫都没有摘下。”

  赵渊穆听完宫人的话,当即朝着父皇道:“证据确凿!父皇,还不快让人把沈凤璋抓起来!”

  和赵渊穆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当今至尊脸上神情淡淡,面无表情,连方才显露出来的,对爱子到来的高兴都不知在何时消失一空。

  他坐在书案后,凝眸望着赵渊穆,淡声问道:“你可知那名宫人死在何时?”

  满心激动的赵渊穆一愣,回忆着昨晚的时间,不甚确定地开口,“戊时四刻?”

  “那你知道沈凤璋是何时出宫的吗?”

  “知道!”赵渊穆想到这个就咬牙切齿,“她是丑时以后才出的宫。”

  当今至尊淡声,“她是戊时一刻出的宫。”

  “怎么可能!”赵渊穆是如此不敢置信,以致于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从容沉稳的伪装,下意识脱口而出,“父皇,她就是丑时以后才出的宫!”

  恰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凤璋上前一步,朝当今至尊道:“陛下,既然襄阳王殿下不信微臣是戊时一刻出宫,不如传昨晚守宫门的侍卫们来询问一下。”

  一见沈凤璋胸有成竹,主动站出来说要对峙,赵渊穆顿时明白过来沈凤璋做了什么!他狠狠瞪了一眼沈凤璋,心里憋着老大一口气,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让沈凤璋逃过一次。

  想了又想,他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转头朝当今至尊兴奋开口,“父皇!昨晚那名死掉的宫仆挣扎时,曾弄伤了沈凤璋的手臂,只要看看她手臂上有没有新的伤口,就能知晓人到底是不是她杀的!”

  见到赵渊穆这副模样,当今至尊眼眸里流露几丝失望之色,“够了!”他朝赵渊穆低喝了一声。

  正滔滔不绝,极为兴奋的赵渊穆未曾意料到会被往日宽和好脾气的父皇训斥,一时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一想到自己的大仇人沈凤璋就在一旁,自己却被父皇训斥,他顿时觉得丢脸非常。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见当今至尊声音肃穆。

  “这事就此作罢,不用再提了。阿容儿,你先下去吧。”

  赵渊穆从来没有在当今至尊这里有过这种待遇。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当今至尊,一时没有动作。

  “陛下,既然襄阳王殿下有所怀疑,不如就让臣自证一番。”沈凤璋说着,就要撩起衣袖。

  不等沈凤璋把衣袖捋起来,当今至尊就冲着赵渊穆厉喝一声,“襄阳王!”

  从小到大,父皇都只喊他小名。这还是赵渊穆头一回听到父皇如此生气地喊他的封号。赵渊穆咬了牙,收敛脸上神情,朝父皇行礼告退。

  尽管赵渊穆竭力摆出不甚在意的模样,但硬邦邦的告退声,以及眉梢眼角仍然流露出几分不服气。

  当今至尊望着赵渊穆大步流星、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站在一旁,气定神闲、仪表堂堂的沈凤璋,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沈凤璋比阿容儿不过大了两岁,就能凭自己的本事闯出这么一番天地来,阿容儿却还只会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陷害设计。

  当今至尊并非觉得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不能有任何算计手段,他只是觉得阿容儿这些手段不够大气,不够成器,都是些妇人家用的手段。

  阿容儿这副模样,他要如何放心将这个天下交给他。

  方才这件事,他一眼就看出来,是阿容儿想要算计沈凤璋,却没想到沈凤璋算无遗漏,无懈可击,继续让阿容儿说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当今至尊满心恨铁不成钢,然而赵渊穆却无法体会到当今至尊的心情。他怒气冲冲走出明光殿,越想越气。

  加上之前那次,一共两次了,父皇次次偏袒沈凤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才是他亲生子嗣,父皇却偏帮一个外人!父皇以前从来不这样,偏偏沈凤璋上位以后,他一下子就变了!父皇是中了邪吗?

  赵渊穆越想越多,等他走到自己的宫殿时,已经想到再这样下去,父皇是否还会将江山传给他这个问题。沈凤璋和他势不两立,仇深似海,沈凤璋肯定不会乐意他登基为帝,只会在父皇跟前说他坏话,父皇如今年老昏聩,听信谗言,很可能……

  他没有再想下去,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怒气已经消失一空,唯有后怕担忧堆积在心头。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赵渊穆偏头,凝视着明光殿的方向,眼眸里满是挣扎与阴狠晦暗之色。

  明光殿里,当今至尊还不知晓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望着眼前的沈凤璋,想到方才怒气冲冲离去的阿容儿,终究还是对孩子那颗疼爱的心占了上风。

  “阿璋,朝廷里最近正好要派人去各地军营巡察,孤考虑之后,决定由你带人前去。”让阿容儿和沈凤璋和睦相处看样子是不行了,那只能把这两人分开,把沈凤璋派到外面去,既能让阿容儿消气,也算让沈凤璋暂且避避风头。

  沈凤璋虽然没料到当今至尊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但她还是立马应声表示愿意。

  见沈凤璋对他的任何命令都毫无怨言,十分服从,当今至尊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愧疚,觉得自己似乎委屈沈凤璋了。

  算了,等她回来,就给她官复原职吧。将廷尉一职重新交到她手中。

  当今至尊等着沈凤璋去往各地巡察归来之后,再给她补偿,却没想到这一去……

  沈凤璋作为巡察使,所去的第一站乃是沈隽所在的南疆。

  这个地点不是她选的,而是当今至尊挑的。虽然当今至尊当时只是状似无意,那么提了一句,但沈凤璋体察圣意,哪能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作为一名称职的下属,沈凤璋将第一站选在了南疆。

  ……

  南疆。

  守在城门口,士兵们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那一条黑线时,原先神情严肃的脸上立刻显出激动之色。

  “是将军他们回来了!”

  远处那一条黑线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逐渐显出真容,原来是一支百余人的小队。他们来势汹汹,身后尘土滚滚,如同一阵旋风般,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城门口。

  “将军!”城门口的士兵神情严肃,赶紧给来人们开门。望着领头之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钦佩和崇拜。

  这支小队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隽。

  身着玄甲的沈隽,相比上次回建康时,显得越发眉眼冷峻,一双苍灰色的眼眸冰冷无情,气势凛冽如出鞘之剑,寒光冷冷如霜。

  他一路御马疾驰,一直到到了将军府门前,才慢下速度来。

  “将军!”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副官一见沈隽归来,立刻冲下台阶,朝沈隽奔去。

  沈隽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仆从,冲着副官问道:“怎么样?沈凤璋来了吗?”

  五天前,他接到沈凤璋将担任巡察使,来各地军营巡察的消息。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沈隽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感觉。

  上一次离开建康时,樱娘所说的那些话再一次浮现在他心头。

  他喜欢沈凤璋?

  向来坚毅果断的沈隽,头一回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从建康回来没多久,在他得知沈凤璋竟然为包庇他而认下陷害赵渊穆落水,为此甚至丢官罢职的事后,沈隽心中涌起久违的,淡淡的自得。在自得之外,他亦有几分喜意。

  这次知晓沈凤璋外出巡察第一站竟然选在南疆,沈隽心里竟然也生出几分期待。

  “怎么样?沈凤璋来了吗?”据他估计,这个时候,沈凤璋应该已经进入本郡地界了。

  副官看了眼沈隽,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挣扎犹豫之色。

  “将军,沈巡察使她——”副官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她路上遇袭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virgo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阿璋告诉我她其实是贵妃的女儿emmm【哈哈哈哈,这个太有意思了】

  三罗紫 :阿容儿:恶毒男配是傲娇。

  南君:阿容儿:沈凤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阿璋:哦?阿容儿:我我我错了!!!你别过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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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将军府书房大门被打开,前来商讨沈巡察使失踪一事的将领们从里边鱼贯而出。

  书房里, 还未来得及卸下一身玄甲戎装的沈隽坐在上首, 他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一手抚着腰间尚未摘下的长剑剑柄,苍灰的眼眸中似刀锋一般闪耀着摄人的寒光。

  除了沈隽之外,书房里还留着另外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早就找到沈隽, 跟在他身旁的谢勇。

  谢勇如今是沈隽手下的一个校尉。很久之前, 沈隽一在军中站稳脚跟, 就将谢勇从暗处摆到了台面上。

  沈隽的部下,虽然钦佩信服这位年纪轻轻就杀敌无数、位居高位的上峰,但也都打心底里对这位上峰有些畏惧。上峰平日里虽然看着宽厚温和,但实际御下严格, 手段冷酷。商讨出结果, 领了命令后, 谁也不敢懈怠, 全都匆匆忙忙去执行任务了。

  唯有谢勇。尽管沈隽如今身份和昔日大有不同,但在他心里, 沈隽仍然是昔年的沈家大郎君。加上他素来觉得自己是谢家老人,以前又是沈隽身边的卫士首领, 身份和那些普通士官不一样。不仅没有和其他人一道离去, 反而留下来朝沈隽开口。

  “郎君,属下认为郎君不必派那么多人去搜救沈二。沈二嚣张跋扈,任性妄为, 以前都是怎么欺辱郎君的?!郎君此番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去找人。”

  谢勇想到沈凤璋以前的所作所为,脸上满是厌恶,“沈二这两年在建康兴风作浪,不知招来多少人忌恨,人人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

  坐在上首的沈隽缓缓抬眸,仿佛沐着漫天风雪。他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眼看着谢勇。

  谢勇一时莫名紧张起来。就在他以为沈隽会发怒的时候,却见沈隽眼眸里的霜雪尽数褪去,天光乍破,云开雨霁。

  “就算二郎以往不懂事,但沈大人却于我有恩,如果不是他将我带回沈家,如今我恐怕早已成为一抔黄土。”

  多年前将小主人弄丢,害得小主人颠沛流离,露宿街头,这一直是谢勇心中最后悔的事之一。听到沈隽提起这事,谢勇顿时哑口无言,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一个身高八尺,身材健壮的中年大汉,不知不觉间已经羞愧地低下头,满头大汗。

  沈隽却还恍若不觉,仍温声解释着自己派那么多人去搜救沈凤璋的理由,“更何况,二郎是在我的地盘失踪,外人眼中,她又是我的兄弟,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她置之不理。”

  然而,说这么多,都未曾表露沈隽内心唯一的真□□头。

  他只是不想沈凤璋就这样失踪死去。

  必须要把沈凤璋找回来!

  听了沈隽的解释,谢勇已经是满脸羞愧,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小肚鸡肠了。他当即应声,发自肺腑承诺,自己一定会把沈凤璋带来!

  沈隽望着转身出去的谢勇,忽然间喊住了他。

  谢勇回头,只见傍晚紫红色的霞光落在沈隽脸上,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只能听到沈隽与往常一样的温和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以后还是喊我大人吧。你如今身份和其他人一样,称呼也和其他人一样吧。”

  屋外残阳似血,伴随着沈隽声音落下,几片落叶也被秋风裹挟着从枝头打着旋落到地上,显出生命的凋零。

  ……

  十月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尤其是上午刚下了一场秋雨,越发显出秋寒的踪迹。

  沈凤璋是被冻醒的。

  汩汩的水声如此之近,放大百倍后传入沈凤璋耳中,失去了往日的动听悦耳,反倒有几分狰狞。

  她从冰冷的溪水中爬起来,摇摇晃晃站稳身体,回头望了眼清澈的溪水中夹杂着的丝丝缕缕血色,抿了抿苍白寡淡的唇,朝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一步一步走去。

  一条长长的,湿漉的水痕顺着沈凤璋前进的脚步逐渐蔓延而去。

  村里人平常回来溪边洗衣服,哪怕是溪水上游,离村子也不算远。然而就是这么不算远的一段路,沈凤璋却足足走了一刻钟。

  冷。

  她好像被扔进冰窖里,冷森森的寒意顺着毛孔钻到身体每一处。

  冷并不是不能忍,也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是痛。

  如果熟悉沈凤璋的人在这儿,就会发现沈凤璋走路的姿势和往日大有不同。平日里如同长/枪一般挺拔的脊背,此刻却微微弯曲着,肩膀也稍稍耷拉下来,失了平日锋芒毕露的锐气。

  她上辈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从来不知道痛经能痛到这种地步。仿佛有把刀子,闪着寒光,在她肚子里不停绞着,一下一下刮着里边的肉,又像是有人拿着把剪刀,慢条斯理地剪碎里边的肉,又漫不经心地缝上,然后再剪碎。

  她从驿站出发,半道上就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当时她还没想到自己可能是来葵水了。

  这次来刺杀她的敌人实力非常强悍。

  不过,她这回出来,当今至尊本来就派了人保护她。她自己也带了刘温昌等人随身保护。虽然敌人众多,但他们也不一定会输。

  然而,对方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竟然早早就在路上埋了□□!打着将她和保护随从分离的主意!

  □□爆炸的前一刻,她本来是能和部下们汇合到一块儿的。谁料就在那个时候,她小腹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毫无准备之下,沈凤璋动作一僵,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等她反应过来,忍着剧痛,想要和部下汇合时,被炸后崩塌的山石已经将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尽管在冰凉的溪水中浸泡那么久,沈凤璋觉得小腹更痛了,但是想到自己在孤身一人被逼到山崖前时所作的选择,她丝毫不后悔。

  被抓后暴露身份,跳下山崖寻一线生机。

  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会选择后者!

  越靠近村子,那股饭菜香便越浓郁。

  光是闻到那股味道,沈凤璋都能生出一种感觉到暖意的幻觉。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因为疼痛紧皱的眉头松开,脸上又恢复如常。她朝着村头一户人家走上前去,隔着竹篱笆,朝里边喊道:“有人吗?”

  “有人吗?”

  沈凤璋喊了几声,便有一个老婆子从里边走出来,“是谁——”

  见到站在篱笆外的沈凤璋,老婆子脸上神情一愣,话都没说完。她打量着站在篱笆外的年轻人,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对面人的好相貌却在黄昏里显得一清二楚。头发那么黑,皮肤那么白那么光滑,身上穿得衣服绣着那么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家里很有钱。

  老婆子站在原地,没有热情关切地打开门将沈凤璋迎进来,而是警惕地盯着来人,“这位郎君,是什么人?”

  沈凤璋敲门的这户人家是精心挑选过的。隔着竹篱笆,她能看清小院里的布置。晾在衣架上的老年女式服装,院子一角的鸡窝,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户勤劳能干,生活还过得去的独居老妇人之家。

  这样的人家,对现在的她来说最安全。

  沈凤璋朝着老婆子露出一个苦笑,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对方。她只说自己第一回跟着家里的商队出去历练,没想到半路遇到山贼,摔下山崖,被溪水冲到这里。说完之后,她诚恳地请求对方让自己歇一歇。

  “这点钱就当做给老人家您的谢礼吧。”沈凤璋摊开手掌,一小块碎银子在她掌心闪着光。

  老婆子盯着沈凤璋看了半晌,似乎觉得沈凤璋不是坏人,又或者是看在那小块银子上,终于朝着沈凤璋点点头,“郎君进来吧。”

  老婆子将沈凤璋领到一间空房让她先休息下后,便自己去给沈凤璋烧热水了。

  沈凤璋又冷又疼,浑身湿透,也坐不下来,索性打量起这间房间来。一看,她便猜到这间房应该是老婆子儿子和儿媳的。

  果然,进来给她送水的老婆子证明了沈凤璋的猜测,“这件是我那没福气的儿子和儿媳的。郎君若是介意,就别住了。”

  沈凤璋转过身朝脸色冷硬的老婆子一笑,“当然不介意。”

  洗过热水澡,换上干净干燥的衣服后,虽然肚子里还是翻江倒海的疼,但沈凤璋心理上却觉得好受许多。她又借口受了凉怕冷,麻烦老婆子找了个汤婆子给她。

  草草吃了几口饭后,沈凤璋拿灌了热水的汤婆子捂在肚子上,躺在床上,脸上终于出现疼痛之色。

  比起原主,她对这具身体更狠。原主半年吃一回那个药,她差不多两个月吃一回。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刚来过一次葵水,她用药用得那么狠,本来半年一次的经期,硬生生被她推到了现在。她之前还觉得不来方便,现在却……

  沈凤璋想要苦笑,却只是牵动了下嘴角。

  记忆里,原主也痛,但绝对没这么痛。

  她现在只庆幸,来的量特别特别少,哪怕只用布简单垫着,也没问题。

  虽然夜里痛得死去活来,但第二天白天,沈凤璋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她简单用过早饭,没有在村子里多待,向老婆子打听了所在地点以及进城的方向后,便一头钻进晨雾里。

  如今这情况,她必须尽快打听清楚外界的消息,做好应对,保证自己的安全,绝不能浪费半点时间。

  沈凤璋走了大半个上午,却在快要接近城门之时,停下脚步。

  城外,有几个男人仔细打量着路上每一个行人,这几人看似普通,行动之间却脚步稳健有力,不似寻常人。

  不是她的人。

  沈凤璋浅淡的唇瓣轻轻抿了抿。现在这个前有身份暴露危机,后有追兵追杀的情况下,除了她自己的人,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她都不敢信,也不敢接触。

  然而,城还是要入的。

  察觉到自己站在这里太久,已经快要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沈凤璋当即拉住从她身旁走过的一个大娘胳膊。

  被无端拉住胳膊的大娘本来想生气发火,然而转头见到身侧人哪怕穿着粗布衣裳,仍然精致秀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到嘴边的骂声硬生生被她咽下了下去。

  沈凤璋凝视着大娘,缓缓露出一个笑,美好温柔得近似天边月,林间风。

  大娘心里扑通扑通跳了两下,掐着嗓子,柔声发问,“这位小郎君,您有什么事吗?”

  沈凤璋脸上适时露出为难之色,仿佛难以启齿一般。

  大娘见状,赶紧连声安慰。

  在大娘的连声安慰下,沈凤璋终于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前几日惹妹子生气了,答应给她买套新衣裳,她才不气。可是我从来没进过城,能不能麻烦这位阿姊替我买一套成衣。不用多好,只要最便宜的那种就可行了。我正好前段时间攒了点钱。”

  听到这么漂亮的郎君叫自己阿姊,大娘面上差点笑开花。她赶紧道:“这有什么难的。”

  沈凤璋找的这个借口,算不上完美无缺,然而大娘一见年轻漂亮的小郎君朝她笑,哪里还会去思考合不合理。

  她拿着沈凤璋给的钱,问明尺寸后,赶紧朝着城门快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阿璋即将上线

  -----

  今天没有日万_(:3」∠)_咕咕咕咕

  小可爱们,看阅兵典礼了吗?上午去医院,在门诊大楼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不同手机屏幕传出来的阅兵典礼乐声,头一次不觉得外放讨人厌,反而有点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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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变

  沈凤璋不仅劳烦大娘买了套女装, 还请大娘顺便买了些化妆用品。

  拿到所需要的东西后, 沈凤璋便原路返回, 找了个荒废的山洞替自己换上衣服,

  走出山洞,沈凤璋找了条小溪,临水而照,借着水面倒影替自己重新改了眉, 画了妆。

  她这张脸,本就格外精致秀美, 往日里气势惊人, 又身着男装, 才让这份秀美变为旁人口中的俊美。如今她压下锐意上扬的眉尾, 代之柔婉下弯的柳叶眉,又在眼尾轻轻添了几笔, 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一改往日的冰冷淡漠, 哪怕不笑时, 亦有几分旖旎风华。

  短短一会儿工夫, 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俊美淡漠的郎君就被模样秀丽,眼眸中波光流转,风华绝代的美人取代, 如山间初雪。

  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人影,沈凤璋用手指蘸了口脂,在脸颊两侧淡淡抹了一抹。

  两抹隐约的淡红浮现在苍白的脸上, 瞬间柔化了整个人的气质,方才高华如霜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女仿佛走下了神坛。

  虽然细看,样貌上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任谁看到现在的沈凤璋,都不会一下子联想到在建康城中叱咤风云的沈廷尉。

  然而,望着水里的倒影,沈凤璋却微微蹙眉。

  不行,这样还是太张扬了。

  她摇摇头,重新拿起一旁的化妆用品,替自己乔装打扮。

  半刻钟后,沈凤璋站起来后,望着水中高挑的倒影,又不由蹙了蹙眉。

  她的身高太高了。

  不论是当年的沈老郡公,还是沈懿,身高都不矮。到了沈凤璋身上,她刚穿书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就有一米六将近一米七,如今两年过去,已经到了一米七三。

  正因为身高不矮,沈凤璋这几年才能顺利地女扮男装而不被人怀疑。

  沈凤璋给大娘报尺寸时,没敢直接报自己的身高尺码,只说妹子身高不矮,人有些胖,让大娘买最大的尺码。

  然而,就算是最大的尺码,穿在沈凤璋身上也不是合适。上衣还好,裙子却着实有些短,换上之后,直接露出了底下的鞋。

  这样进城,肯定会被人注意。而且,妙龄女郎一人独自入城,也显得有些古怪。

  思忖片刻,沈凤璋有了主意。

  ……

  进城的大路两旁,守着好几名看似普通的男人。他们有的一脸焦急,遥望远方,脸上时不时露出兴奋之色,又忽地流露失望,一副在等人的模样;有的戴了顶草帽,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两担秋梨,朝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卖;还有的支了个桌子,卖起凉茶。

  这些人看似互不相识,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经常在乘人不备之时,交换一个眼神。

  “唉,怎么还没来。”等人的中年男人大声叹气,走到凉茶摊上,要了碗凉茶。

  趁着送凉茶的功夫,他朝摊主低声发问,“会不会,根本不入城?”

  “你我的任务就是守好城门。”摊主同样压低声音,挤出一句话。上面除了守城门,还派了人去各个村庄搜查,这么多人手散出去,总能找到人的。

  沈凤璋猜得没错,这几个人确实对她没怀好意,是追杀她那一方的。幸亏她今日早早就从那个村子离开了,她今早离开没多久后,这些搜查者就搜到那个村子去了。

  “继续盯着。”摊主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回到凉茶桌旁。

  在这两人交谈的时候,一辆牛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车上装了一堆山货,一看就是来城里卖东西的,牛车一角还坐着两个小姑娘。

  “阿姊,等我们卖了东西,我们就去买麦芽糖!”

  “不行,家里没米了,我们要先去买米。”

  “阿姊!”

  牛车从凉茶摊前驶过,坐在摊上喝茶的监视者听着姊妹两人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小姑娘撒着娇求年长的阿姊买糖,不甚在意地朝这爷孙三人撇去。

  他重点看了眼赶车的老头,老头没有问题,不是沈凤璋易容。他又看了眼车上的山货,野鸡、菌菇还有其他晒干的干货堆满牛车,东西虽然多,但显然藏不了人。

  扫视老头和山货时,他无意中瞥了眼那对姊妹。

  搜查者心头忽然跳了下。

  但他下一秒就将这种异状归结为惊讶于一个小山村里竟然也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姑娘。老头两个孙女模样都不差,小孙女白白嫩嫩,眉眼娇憨,大孙女虽然皮肤蜡黄,眼皮微肿,眼尾耷拉,面上还有细细碎碎的麻点,但也还能看出来五官生得不错。

  再这么样,堂堂一个沈廷尉,也不可能装扮成这样一个女人。

  搜查者转回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远处走来的入城者身上,浑然不知,他要搜查的对象已经从他眼皮子底下入了城。

  进城之后,找了个小巷,沈凤璋从牛车上下来,将银子付给爷孙两人后,独自走在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沈凤璋注意到,没有任何人议论朝廷派出来的巡察使失踪一事。她方才入城之时,城门边上的布告栏也没有贴官府找她的画像。

  沈凤璋先前就猜到,和她一道离京的那些官员恐怕没胆子负责这件事。如今一见,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没差。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一边私底下找人,一边派人回京将这件事禀报给当今至尊,请当今至尊定夺。

  没有大张旗鼓找她,对如今的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须臾之间,沈凤璋心中有了计划。

  联系上刘温昌等人并不是难事。不过,沈凤璋却没有让刘温昌等人来见自己。她要求刘温昌等人仍旧装作找不到她的模样,焦急地四处搜寻,实际上暗地里注意同行官员中谁有异状。

  昨天事情发生时,她一时来不及思考,脱离险境之后,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和她一道出京巡察的那些官员里肯定有内贼!

  她得把这个内贼抓出来!再顺藤摸瓜找到对方背后的人!

  她在建康经营两年,想她死的人,数不胜数。近的有殷贵妃、赵渊穆,远的有被她差点动摇根基的世家大族;还有那些被她抓到破绽后,弄死在大牢里的。

  想到此,沈凤璋近乎纯黑的眼眸中无意间流露冰冷、狠辣之色,对方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她总要原原本本还回去!

  刘温昌对沈凤璋不肯见他们非常不支持,然而无论他怎么请求,沈凤璋都只说她现在非常安全,不需要他们保护。

  刘温昌知晓沈凤璋现在在这座城里,然而无论他怎么找,却也找不到沈凤璋。刘温昌都怀疑,郎主是不是已经离开这座城镇了。

  沈凤璋哪儿也没去。她这几日一直换了女装,待在客栈里休息。不让刘温昌等人来见她,除了不想打草惊蛇之外,也因为她这几日状态不好,在刘温昌等人面前还要费心遮掩,不如现在独身在外自在。

  然而,沈凤璋没料到的是,她这几日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栈里休息,这样竟然还会遇上事。

  府衙的士兵冲进客栈,撞开客房大门时,沈凤璋第一时间绷紧心弦——莫非自己身份泄露了?!

  然而下一刻,士兵们对她毫不客气的质问以及粗鲁的举动,瞬间让沈凤璋明白,这些人不是冲着她的身份来的。

  如果当真是身份暴露,这些人绝不敢对她如此不客气。

  “你们是谁?!想对我家娘子做什么?!”沈凤璋临时买下的小婢女一脸紧张,颤抖着声音质问道。

  领头的士兵根本没将婢女的话放在眼里。对方打量了一下坐在桌旁的年轻女郎,从对方精巧的外貌扫到白皙的肌肤,暗自点头,“确实长得不错!”他一声令下,“带走!”

  听到士兵口中的话,沈凤璋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她先前入城时的伪装,远看还好,近看破绽极多,入城之后,她便重新改换装束。

  如今这张脸,和她原来的长相有七八分像,但是远比她原先的脸庞线条更柔和,气质更文弱,哪怕是虞氏、沈老夫人亲自来,都不会把她和沈家二郎君联系起来。正因如此,她才敢顶着这张脸出现在大众面前。

  令她奇怪的是,她不怎么出门,怎么会被人盯上?

  在暴露身份和暂时隐忍之间,沈凤璋没多少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眼下还不到九死一生、万不得已之时,她还没必要暴露身份。

  被士兵们带到知府府上后,沈凤璋发现府里已经有好些相貌出众的妙龄女郎了。一见她进来,那些妙龄女郎顿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沈凤璋稍微费了点劲,才从这群敌视她的女郎口中得知知府为何要抓漂亮的女郎。

  “听说是沈将军今晚要来!”说这话的小娘子神情格外激动。

  沈将军?沈凤璋脑中一转,脸上显出几分讶色。沈隽要来?!

  沈隽为何亲自来这儿?!

  沈隽会来这儿,实际上和沈凤璋有关系。当今至尊知晓沈凤璋失踪之后,立刻快马加鞭把搜救沈凤璋的任务交给了沈隽。他这几日本来就在烦心沈凤璋的事,接受命令后,索性亲自出马。

  另一名小娘子脸上泛起红晕,眼眸里都闪着醉人的光芒,“知府大人是想让我们伺候好沈将军呢!”

  沈凤璋藏在衣袖里的手猛然握紧。本地知府,胆子竟然大到这般地步?!当街肆意抓人,还敢逼良为娼?!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愤怒,脑中飞速运转。

  短短几瞬之间,沈凤璋想到的都是本地知府背后是谁,如果要拿下本地知府,背后会有何牵扯等。

  思索着思索着,沈凤璋眼眸沉凝下来。她坐在桌旁,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刘温昌那边应该查的差不多了,现在来不及,等明天就让刘温昌等人过来保护她。等她回去之后,这个知府……沈凤璋没有说话,唯有那越来越急促的敲击声,似是藏着她雷霆万钧之怒。

  晚上的宴会,沈凤璋倒不是太急。以她对沈隽的了解,沈隽是绝不会收下这些美人的。

  一整个下午,知府府里的仆从婆子都在给这群女郎们梳妆打扮,一直到天色昏沉,暮色四合,她们才完成所有任务。

  知府府上已经挂起灯笼,随着晚间的秋风,不断晃荡着。

  专为沈隽而办的接风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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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她什么

  大堂里布置得灯火辉煌, 受邀前来的客人们觥筹交错,一边饮酒, 一边畅聊, 整场宴席看上去热闹非凡。

  沈隽坐在上首,面上微微含笑, 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实际上却将知府口中所有奉承话全都当做耳旁风。

  “沈将军真是年少有为,长江后来推前浪。想当初那些蛮人……”知府口中的赞美之词滔滔不绝。以沈将军的能力, 加上他的身份背景,谁都知道沈将军未来前途不可估量。若是能交好沈将军, 借点光, 他想要再挪一挪位置, 那就简单多了!

  想到将来梦想中的场景,知府心头火热,脸上笑意越发殷切。他朝候在一旁的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看向身侧年纪轻轻却已手握一方兵权的青年。

  他在沈将军这个年纪,最爱的不是财, 而是美人。这个年纪的男人, 哪个不是血气方刚之辈。知府捋着胡子,眯起眼微笑,对自己送美人的举动非常有自信。

  “沈将军, 下官前些日子得了几个美姬,个个相貌美若天仙。下官家中老妻与下官患难与共,只将这些美姬养在府里, 昨日得知沈将军要来,下官才突然明白,自己前些日子为何会因缘巧合得到这几名美姬。这几名美姬都是在等您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知府格外豁得出脸,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说出极为谄媚的语言。

  他本来就没多少本事,能够坐上知府这个位置,全靠溜须拍马以及上下打点。

  沈隽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没有回应知府的马屁。他握着手中的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沈凤璋到底会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领了搜查沈凤璋的圣旨,沈隽发现自己想到沈凤璋的次数陡然间多了起来。想到沈凤璋,沈隽心里就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绪。

  沈凤璋对他来说,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旁人是地上的泥,路上的石,沈凤璋则是足够摆到他案头的那方镇纸,一把如意。

  然而,令沈隽尤为困惑的是,他为何会对沈凤璋另眼相待。

  沈凤璋先前对他情根深种时,确实在暗地里帮了他许多。但沈凤璋乃是男子!

  这世道,确实有些人有龙阳之癖,但沈隽很确定,他并不喜欢男子!

  可是偏偏……

  就算他感念沈凤璋能在背后默不作声为他付出这么多,他也不应该喜欢上沈凤璋这个男子啊!

  大堂上的灯盏摇晃着,明亮的火光照耀在坐在上首的那人身上。英俊高大的青年不知不觉间已然垂首,他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握着酒杯,被火光照亮,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肃穆,仿佛正在思考排兵布阵的大难题。

  一旁喋喋不休的知府都安静下来,下意识闭嘴,不敢再言。谁料,就在这个时候,他派去的仆从已经带着他要送人的美姬们上来了。

  知府迟疑不决,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断沈隽的思路。

  好在沈隽自己从无意间散乱的思绪中抽了身。他抬眸看向门口,门外早已是一片漆黑,然而挂在檐下的灯笼却将站在门口的几人映出影影绰绰的倒影。

  “那就是刘大人口中的美姬?”沈隽温声,唇边含笑。

  知府松了口气,看向沈隽,笑得尤为殷切,“正是。”他说着,命仆从将屋外的美姬们带进来。

  看着拉皮条模样的知府,沈隽眼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几丝厌恶。他当然不会收下这几个女人,然而就在他想要出声拒绝时,声音却不由微微顿了顿。

  为了拉拢讨好沈隽,知府下了血本。这五名小娘子,都是他精挑细选找来的,这五人不仅样貌极美,更妙的是气质风格各不相同,从娇俏可人到清丽绝艳,从小家碧玉到大家闺秀,全都有。这五人刚一走进来,屋子里那些赴宴的郎君们,不约而同瞪大眼睛痴痴瞧着,连手里的筷子掉了都未曾察觉。

  在这么多国色天香的美人之中,沈隽却唯独将目光锁定在走在最后的那名女郎身上。

  对方身量高挑,削肩细腰,在一群妙龄女郎中格外醒目。

  引起沈隽注意的,却不是她高挑的身材,而是那张脸。

  乌发素衣的女郎从黑夜跨入光明,那张脸庞也在一瞬间被灯光照亮,如覆在明珠上的黑布终于被揭开一般,显露柔润光芒。

  像。

  太像了。

  沈隽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对方的容貌。这人的样貌和沈凤璋起码有七分像,不像的那些地方,也大多是男女性别造成的差异。比如眉毛,眼型,面部线条轮廓等。

  虽然两人长相上如此相似,但沈隽却能够清晰地区分出这名女郎和沈凤璋。

  他们两人,纵使有七八分的形似,却没有丝毫神似。

  沈凤璋是孤高的,冷傲的,淡漠的,有时候又是张扬跋扈的,然而不论怎样,沈凤璋永远都挺拔得如同一杆枪,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然而这名女郎却透着一股病弱,像珍贵但又脆弱的白瓷,像风一吹就会散走的蒲公英。

  他们两人差别太大了!

  望着站在灯下的素衣女郎,沈隽面容逐渐变得格外肃穆冷峻。坐在一旁的知府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握在沈隽手中的杯盏不知不觉已经爬上好几道裂纹。他回想着,方才那张脸从朦胧的光晕中显露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心头悄然无声升起的喜爱,脸上神情越发冷肃。

  “咔嚓”一声。沈隽手里的杯子彻底被他捏碎。

  沈隽心里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他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沈凤璋?!难道是因为他那张脸吗?!如果不是因为沈凤璋的长相,为何见到这名与沈凤璋七八分形似的女郎,他也会产生那种情绪?!

  沈隽平日里对自己要求极高,心中多少也有些自傲自负,他怎么都想不到,真正的自己竟然是如此肤浅之人!

  隔壁的知府看了眼站在底下貌美如花的女郎们,又看了眼神情冷厉的沈将军,一时间欲哭无泪。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刚才见沈大人盯着那名女郎看,知府心里还高兴不已,谁料下一秒,沈将军就突然变了脸。

  战战兢兢,越想越害怕的知府,一听见沈将军开口,温声说自己用不着这些美姬,连劝一劝都不敢,当即就命人把这些美姬带下去。

  望着那名酷似沈凤璋的女郎下去,沈隽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是绝不可能因为相貌而对某人心生好感的!

  ……

  夜幕森黑,晚风晃动着引路仆从手中的灯笼,将倒印在地上的影子都摇晃起来。

  一身素色衣裙的沈凤璋走在长廊上,听着身旁其他几名女郎失望的抱怨声,略微忐忑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先前觉得沈隽不会收下她,一是因为以沈隽伪装出来的那副样子,他是不会收属下贿赂的,二则是沈隽身边若是跟着一个和同父异母的幼弟足有七八分像的姬妾,那算什么样子。

  但她也担心,沈隽这人报复心极强,睚眦必报。原著里,他就把原主千刀万剐了。这会儿会不会见到像极沈凤璋的姬妾,先拿此人开刀,把这名姬妾当成正主,先发泄复仇一番再说。

  好在沈隽还算忍得住。

  感受着吹拂在身上的清凉夜风,想到自己已经联系过刘温昌等人,大约也是因为腹中绞痛已经慢慢减弱,沈凤璋忽然间心情极好。

  然而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人破坏了!

  沈凤璋夜里睡得很浅,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确认安全,她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安睡。

  因此一听到房门外响起脚步声,睡在床上的年轻女郎就蓦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片清明。

  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住,随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沈凤璋她们所住的房间是没办法从里面反锁的。仆从将她们送回来后,便直接锁上了外面的门。

  开锁时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都变得明显起来。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沈凤璋仿佛看到房门外那人所有的动作。对方推了推门,却没推开,用了几下力,似乎发现门后堵了东西。

  “晦气!”沙哑的男声骂了一声,不再顾忌发出声响,直接抬腿狠狠地揣着门。

  一声声的撞门声在夜里响得如同鞭炮,但这座专给姬妾们住的小院在府里最偏远的地方,除了院中其他姬妾,竟然没有吵醒另外人。

  那些姬妾翻了个身,捂着耳朵,仿若未闻,一个个继续睡去。

  门后边堵了张桌子,桌子上还压着圆凳。然而在对方不断的撞击下,桌子慢慢滑动,一点点往后退。

  “砰!”

  随着最后一声重响,两扇木门被彻底踹开。一道漆黑的暗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小娘子,胆子不小,竟然敢堵门?!”

  对方狞笑着,大步跨进屋子,径直朝着床边走去,“那日在客栈见到你,我就想着一定要把你弄到手。正好沈将军要来,我就跟我爹提了那么一句。”他朝着床摸去,然而却只摸了个空,皱了皱眉,来人放柔声音,“小娘子,你别躲啊!跟了我,以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沈凤璋原本就在心里怀疑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知府盯上,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自己这场无妄之灾是怎么来的。

  望着那个还在四处摸来摸去的背影,沈凤璋冷着眼眸,缓缓抬起手臂。

  找死!

  刘温昌找到这座小院时,正是后半夜。

  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浅浅的血腥气,只有历经过血腥,极为老练之人才能嗅到那么淡的血腥味。

  窄窄的月牙高悬在头顶,皎洁明亮的月光如银霜,穿过窗楹落在屋里,似水一般在桌旁那人发上、肩上流淌。

  银色的月华将对方清冷孤傲的脸庞衬得越发如玉石一般冷硬无情。

  一具尸体躺在对方脚下。

  “属下来迟,还请郎主责罚!”想到自己方才那么一瞥看到的郎主,刘温昌心头万般内疚自责,对幕后真凶更是生出无限恨意。他压低嗓音,心里的愧疚浓得好似要漫出来,“这几日委屈郎主了!”

  如果不是他们失误,哪里用得着郎主假扮女郎!还要遭受被人掳来,充作姬妾的羞辱!

  月光之下,堂堂八尺大汉,眼里竟然闪烁起晶莹之色来。

  刘温昌恨得咬牙切齿,“郎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些人全都除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沈隽:(震惊)为什么看到和沈凤璋长得相似的女郎,我居然也会心动???难道我当真只是看中她的脸?难道我是如此肤浅之人???

  不不不,为了证明我不是这样肤浅的人,我绝对不能收下这个女郎!

  刘温昌:(震惊)郎主为了自保,竟然男扮女装!是我们这些属下太失职!委屈郎主了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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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

  清冷如霜雪的月光之下, 坐在桌旁的那人轻轻眨眼,仿若一尊玉石雕像忽然间有了灵魂,活了过来。

  如昆山玉碎一般的声音在清冷的夤夜中格外清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务之急是查出下手之人, 完成巡查事务, 不可因小失大。”

  沈凤璋神情淡淡, 对穿女装, 扮女郎这事,沉稳淡然, 看不出丝毫芥蒂。

  跪在地上的刘温昌原先满心愤恨,他方才发现郎主扮作女郎时,甚至不敢多看郎主一眼!只觉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郎主的侮辱!

  然而这烧心灼肺的愤怒, 在听到郎主淡然的声音后,逐渐冷静下来。

  刘温昌跪在地上, 冲沈凤璋重重磕了个头,“是!”想到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的想法, 刘温昌心里尤为自愧不如。郎君如此能屈能伸, 他当真是半点都及不上郎君啊。

  沈凤璋未曾察觉刘温昌内心想法。她垂眸看了眼横在脚下的那具尸体,朝刘温昌淡声吩咐道:“去寻一具与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来。”

  刘温昌赶来的速度比她想的快,既然如此, 她原先的计划也能变一变, 变得更加没有破绽。

  她本来是打算放把火,将整座屋子以及脚下那具尸体都一起烧了,然而这样一来,势必会引得知府追查逃走的她。如果多一具女尸……

  知府之子想要对院中姬妾图谋不轨, 姬妾反抗之中打翻灯盏,引发火灾,最终将两人都烧死在屋内。

  这样一来,她这次的女装身份也能彻底消失了。

  峨冠玄衣,重新换上男装的沈凤璋站在尸体旁,看着刘温昌拔出尸首后心的那支短箭。

  “郎君。”刘温昌站到沈凤璋跟前,轻声请示下一步。

  沈凤璋轻轻颔首,带着刘温昌走出屋子。

  屋外,月光清冷,寒露晶莹。

  面如冠玉,眉目俊秀的玄衣郎君站在阶下,长身玉立,似是从月中漫步而出的仙人。不远处,有道暗影正在放火烧屋。恍若仙人的年轻郎君面不改色,静静注视着,眼眸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在宁静淡然之中,隐约可见几分冷酷。

  当终于灭完火的知府,对着院中空地上,两具焦黑的尸首大发雷霆之时,沈凤璋已经和刘温昌回到了程乡县县衙。

  沈凤璋失踪之后,剩余人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往前走,当即就在最近的县衙落了脚,紧张不安搜寻起失踪的巡查使来。

  县衙后院,刘温昌等人所住的院子里。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着钎子挑了挑油灯里的灯芯。原先快灭的油灯顿时变旺,一下子将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堂起来。

  “说吧。这几日查得如何?”放下钎子,坐在桌旁的年轻郎君抬眸,注视着站在跟前的部下,尽管眸光淡淡,却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势。

  沈凤璋这几日不在,故意引蛇出洞,确实让刘温昌等人查到了很多东西。他肃声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给沈凤璋。

  听到朝她下手的是殷贵妃,巡查队伍里的王中尉是殷贵妃的人,正是他将行进队伍的情况汇报给殷贵妃的后,沈凤璋唇边擒起一抹冷笑。

  殷贵妃可真是个好母亲。

  离开建康前,赵渊穆被她狠狠摆了一道,想来,殷贵妃是为子出气了。

  事实上,殷贵妃想杀沈凤璋,不仅是替爱子报仇,还是为除掉当今至尊的得力干将,为她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沈凤璋坐在桌旁,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越燃越旺的油灯火光倒映在她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中,在火光之中,那双眼看不出丝毫温度。

  ……

  自从沈凤璋失踪,巡查队伍中的其他官员没有一日睡好过,吃好过。一日找不到沈凤璋,就一日有把大刀悬在他们心头!

  短短几天功夫,这些人全都瘦了好几斤。

  这么多人里,瘦的最厉害的便是王中尉了。

  大堂里,余下的官员坐在桌上,丰盛的早膳摆了一桌。正夹着一个包子打算开吃的林中尉看见坐在一旁,未曾动筷的王中尉,忍不住劝道:“王大人,你要多保重身体啊。”

  王中尉本来就吃不下东西,闻言,索性搁下筷子,朝同僚叹了口气,“多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