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宫云清的模样和以往有些不同。嘴唇红了许多，眼眸也暗沉沉的，里面有某种压抑着的暗涌。那种眼神，汤悦以前在床上和人战得激烈的时候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过相似的东西。

  然而他并不能十分的确定，毕竟现在是大早上，而且不是在床上，更何况两人根本没有在床上发生过什么。

  思绪转到这里，汤悦忽然间记起了昨晚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和现在他面前这人的眼睛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汤悦忽然间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他觉得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说，单从表面看起来，宫云清不是个会心甘情愿为别人做那种事的人。他自己就从来没有为别人口过，连想都没想过。

  宫云清盯着他的眼睛，“...你昨晚打电话给我。”汤悦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他自然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这句话就算是一个解释了。

  汤悦没有看他，裹着床单继续翻手机。

  这个解释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即使是接到了电话，宫云清也完全可以找个人来帮汤悦做这种事，这才是比较合理的做法。不管两人平日里怎么样逢场作戏搞暧昧，这种情况下，宫云清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来做这种事。

  毕竟这只是单纯地为他纾解身体上的不适，宫云清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和快|感。虽然意识很模糊，但身体的记忆却是有的，他昨晚没有进入任何人的身体，也没有人来侵犯他。

  而且，正经说起来，宫云清是个攻。这就更加地不合理了。

  “...孙栋呢？”汤悦觉得现在的气氛非常地怪异，只想着说点别的什么来缓解自己心中那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扔出去了。”宫云清把一套新衣服递给他，说话语气倒是很稀松平常，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宫云清会处理孙栋这件事，汤悦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他现在是云腾旗下的艺人，有人给他下药，宫云清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陈亮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到汤悦完整无损地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晚他发现汤悦不见了之后便开始找，有人告诉他看到汤悦和孙栋一起，他心下立刻就凉了半截，然而一路寻到这间包房，却看到宫云清的保镖守在门口。

  那保镖对他说，宫云清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让他放心回家。

  宫云清现身来处理，自然是对汤悦有利的，毕竟他是云腾的老板，可陈亮仍旧有些忐忑，然而无论他怎么想，一时间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今天一大早便匆匆赶来。

  汤悦和陈亮去楼下的餐厅吃了早饭，而后便去了片场，一刻也没有多停留，而且一句话也没跟宫云清说。

  宫云清自然是能够猜到汤悦在想些什么，然而他不打算再解释，更不打算隐瞒。

  这种东西，也是瞒不住的。

  *

  果不其然，接下来这一段时间，汤悦没有再和宫云清联系过。两人本来就忙，不刻意见面联系，自然是很难碰到面。

  汤悦心里觉得宫云清有些奇怪。以往两人逢场作戏时，那人看起来确实也是一副玩玩儿的样子，至少他是一直这么以为的。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场景都变得有些怪异，似是凹凸镜里变形的影像。

  汤悦有些茫然了。然而性格所致，他并不打算让这件事一直困扰着自己，他避开这一切，不去想。

  只要忘掉就可以了。

  这是他一贯的策略。

  然而午夜梦回，宫云清的那种眼神却一直萦绕着他。

  时间越久，记忆却越清晰，他渐渐记起来，那一晚，宫云清为他纾解时显得有些饥|渴了，好像并不是单纯地在为他泄|欲，那其实更像是一种占有。

  汤悦被这念头骇的不轻。

  确实就像是宫云清以前曾说过的，他算不得什么良人。因着他的脸蛋儿和身材而想和他上|床的人当然不少，然而从没有人对他有过比这更多的想法了。

  他也打心底里不想要。

  *

  可是，无可避免，两人还是见面了。

  这是《你有我没有》剧组的全员杀青酒会，宫云清作为投资方的代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按照以往的习惯，进行完必要的应酬，汤悦便拿着酒杯去了露台上，然而一脚迈过去，才发现已经有人在外面了。

  宫云清和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在交谈，但还是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虽然仍旧在和助理说话，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

  此刻转身走开的话，实在不是汤悦的风格，他也是想告诉自己，自己并没有在躲着那个人，于是也直直回视着宫云清，眼眸里甚至带着笑意。

  很快，助理模样的人领命离开，偌大的露台上瞬间只剩下相对的两个人。

  宫云清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汤悦的脸。

  汤悦缓缓走到他面前，笑道，“老板最近在哪儿快活啊？”

  “哪儿也没快活，想你来着。”这话说得相当平静自然。

  汤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然而这一瞬间的阴霾很快变成了一声哼笑，眼神一点也不躲闪，直勾勾看着宫云清的眼睛，“老板想我做什么？”尾音有很微妙的变化，既像是调笑又像是挑衅。

  他刚才喝了点酒，此刻酒气稍微有点上头，宫云清不说话，他也就只是笑着盯着他看。

  这里没有灯，大厅里面的灯光远远倾洒过来，和外面的黑夜连接在一起，整个露台上充斥着的是一种昏暗暧昧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宫云清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小时候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话，汤悦一片茫然，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的便只有父母的争吵和责骂，他有些恍惚。

  “十多年前，我们曾经是朋友。”

  汤悦皱起了眉头，可宫云清的这句话却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那已经是遥远到像是在另一个星球的事了。

  他记起来，小时候有很多很多的宴会要参加，每次他都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过去。然而那种场合他很不喜欢，可是有一个男孩，每次在宴会上他都会见到，那男孩比他年长，在孩子和父母中都有很高的人气，记不清楚是因着什么缘故，两人熟悉起来，此后每次参加宴会，汤悦一心期待的便是能够和他见面。这是除了如战场般的家里和刻板的学校之外，他唯一感到开心的事。

  后来他们举家搬迁搬到t市，这一段往事，便被他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此后也从未再想起过这个人。

  此刻，他没有办法把记忆深海中那个如同哥哥一般的男孩和眼前的宫云清联系在一起。差别太大了，那个男孩虽然那时候就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但是对他却很温柔，完全没有因为他年龄小而且幼稚得多而另眼相看，可眼前的宫云清已然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而且浑身上下充斥着几乎令人战栗的压迫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让他感到不安。

  汤悦有些恍惚地道，“我不知道那是你。”

  宫云清低笑，“我记得那时候我一直叫你汤汤。”说着眼睛紧紧盯着汤悦的脸，“我每次喊你，你都乖乖地回一声哥哥，然后跑过来。”

  汤悦别开眼，“我可不记得还有这种事。”

  宫云清凑近了一些，汤悦没动。

  此刻的氛围有些奇怪，汤悦心里一点也上不来刚才那种调笑的情绪了，也并没有陷在记忆的深渊里，宫云清靠过来，他竟忽然有些紧张。

  少年宫云清温柔的眉眼和为他泄|欲那晚成年宫云清充满欲|念的眼眸交替在他脑海里出现，这些天以来一直被压抑着的某些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空气似是有些稀薄了，他觉得有点冷。

  宫云清却没有其他动作了，只低沉地笑，“想什么呢？躲我躲了这么些天，思考出来什么没有？”

  汤悦抬起眼来看他，“躲你干什么。”

  宫云清眸色渐深，“那正好，今晚跟我回家好了，你最近也没别的事，我也不忙。”

  汤悦脱口而出，“好啊。”

  *

  宫云清在四环有一个独栋的私人宅邸，占地面积非常大，这宅邸由两部分组成，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植物庭院，类似于一个绿色公园，种着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树，像是一个小森林了，中间零零散散修建着几座亭台。

  穿过小森林，里面有两栋建筑，一个主屋一个侧屋。

  上次汤悦喝醉酒，宫云清便是把他带到了这里。

  这附近没有别的建筑了，再加上这树林的作用，宅邸显得非常地幽静，像是一个遗世的世外森林城堡。

  车开的并不快，车窗开着，汤悦能闻到空气中树木清新的味道。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汤悦心里什么也没想，他跟着宫云清下了车，进屋之后直接上了二楼。

  宫云清去洗澡了，他一个人站在卧室的大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树林非常地繁盛，距离主屋也很近，周围非常安静，他甚至能听到风吹过树林传来的飒飒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