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风歌且行      更新:2023-07-24 21:54      字数:5682
  “哎——禧哥, 禧哥!”牧杨在后面追赶, “单礼哥!”

  结果还是没追上, 于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马车越来越快, 自道路尽头一拐, 整个消失了。

  牧杨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站了一会儿。

  闻砚桐走过去, 揣着手, 望着道路尽头的方向,没说话。

  牧杨站了会儿, 瞥眼看了她一下,“肯定是怪你。”

  闻砚桐一惊, “怎么又怪我了?我也没干什么呀!”

  牧杨道,“先前在马车上禧哥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你上了马车之后他就有点不开心了。”

  闻砚桐十分无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又要喊我出来玩,又不让我进马车, 干脆下次找个麻绳给我拴在车顶上?”

  他想了想道, “可能是你穿衣裳他不大喜欢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我瞧着这衣裳挺好看的呀。”

  “那就可能是你穿得鞋子……”牧杨迟疑。

  “哪跟哪啊?这之间有联系吗?”闻砚桐耸耸肩,“或许是因为小侯爷讨厌我这个人吧。”

  谁知道牧杨一口否决, “那不可能。”

  闻砚桐疑惑的看他一眼,就听他语气随意,一边转身一边道,“禧哥若是讨厌你这个人, 根本不会让你上马车的,就算那是牧家的马车。”

  闻砚桐愣了一下,还在思量的时候,就见傅子献迎面走来,温笑道,“不若坐傅家的马车吧,虽然比不得牧少的,但总归比车行的那些好。”

  “比的了比的了,怎么比不得啊!”牧杨笑着凑过去,“赶紧的,咱们追上禧哥,他肯定去半夏街找仟远哥了。”

  闻砚桐和牧杨就这样坐上了傅子献的马车。

  冬季的天黑的早,不过才五六点,黑夜就笼了大片天空,街上亮起了各种各样的灯笼,檐下的灯盏连成长长的道路,一眼望去便是眼花缭乱,密如繁星。真正体现出了朝歌的锦绣繁华。

  闻砚桐撩着车帘往外看,就见大街小巷上站满了人,路边都是小贩摊,卖什么的都有。当然卖的最多还是花灯和天灯,毕竟在上元节这日放天灯打灯笼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人们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六十五天用来祈祷。祈福家和万事兴,祈福亲人平安康乐,不管是除旧迎新的春节,还是阖家团圆的上元,都承载了众生的美好祈愿。

  闻砚桐长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心都无比舒畅,身处在这般的热闹当中,什么烦心事都会暂时被置放在一边。

  半夏街作为上元节灯盏的主要场地,盛大到引起了全朝歌的人,造就了万人空巷的热闹场面。

  官府为了维持街上秩序,还特地排除了大批侍卫守在各个街头入口之处,看了马车都会给拦下来,达官贵人无一例外。

  闻砚桐下了马车,往前一眺就看见前方街上人头攒动,人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光看着就感觉很拥挤。

  隐约能看见道路两边的大型灯笼,被编做成了各种形状。其中有一座金元宝模样的大灯笼十分惹眼,元宝上不知道撒了什么,大远处看来竟闪着金光。

  闻砚桐惊叹了一声,“好想去看看啊。”

  牧杨站在旁边听见了,目光顺过去看了看,似乎也想去,但是他却拉了闻砚桐一把,“别乱跑,这里人那么多,若是走散了就只能明日见了。”

  闻砚桐点点头,“咱们去何处找小侯爷?”

  闻砚桐和傅子献都不怎么高,隐在人群中只有垫脚才能看的远一些,但是牧杨不矮。他一手拽着闻砚桐的胳膊,一手抓着傅子献的手腕,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左右看了看。

  他用下巴指了指斜前方,“朔月酒楼,就在那。”

  闻砚桐跳起来看了看,“呀,咱们要过到路的对面。”

  这里人流密集,若是要横穿过去,只怕要费很大的工夫。牧杨却不甚在意,歪头示意身旁的侍卫,“开条路去。”

  身旁守着的几个侍卫立马上前,用未出鞘的剑做挡,硬生生阻隔了人流来往,在三人面前开出一条道路。

  闻砚桐忍不住惊叹,银子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权力厉害。

  牧杨就在侍卫的维护下,拉着闻砚桐和傅子献直直的去往道路对面。不管街上如何热闹,朔月楼前始终是规规矩矩的,门口守着的下人似认识牧杨,见到他之后立即迎上来道,“小侯爷和五殿下已在楼上等候。”

  牧杨微微点头,带着人直接上了朔月的二楼,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雅间。

  雅间里的暖气烧得很足,刚进门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融化了三人一身的寒气。进房之后牧杨随意的招呼道,“你们坐。”

  然后自己解了大氅,随手扔在一旁的软塌上,推开那扇小门而出。小门外就是露天栏杆,池京禧和程昕就站在栏杆处,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

  “禧哥,我家马车坐得怎么样啊?”牧杨一来就开嗓门问。

  池京禧撇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说你要走,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最起码也要把我带上,总归不是我惹你不高兴吧?”牧杨挤到他身边,“我已经替你教训过闻砚桐了,他保证下次不敢再犯。”

  池京禧纳闷,“你教训什么了?”

  牧杨也就这么一说,拍了拍池京禧的肩,含糊道,“你懂的。”

  池京禧现在想撸袖子就地把牧杨揍一顿。心里也奇怪的很,原本虽然也有点傻,但好赖也没傻到这种程度啊?

  程昕笑道,“人都带来了?”

  牧杨道,“当然了,记得我们的赌吧?”

  程昕道,“自然不会忘,如何?什么时候去?”

  池京禧道,“现在人多,待过了这个时辰再去吧。”

  牧杨虽然也迫不及待的想去,但是也知道这会儿酉时过半,正是人多的时候,所以为了避免被挤,还是等会儿好。

  冷风一吹,他揉了揉鼻头,“进去吧,在这站着干什么,怪冷的。”

  牧杨开了小门,把池京禧和程昕都喊进了屋子里。池京禧踏过门槛的时候,正好看见闻砚桐和傅子献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都笑得极其开心。

  只听闻砚桐说,“我肯定相信你的箭术啦。”

  傅子献笑容刚展开,就看见三人已经进来,忙在下面碰了碰闻砚桐的胳膊肘提醒。闻砚桐也感觉到吹进来的冷风,立马闭上了嘴,站起身。

  转头看向程昕时,闻砚桐和傅子献同时小小行了一礼,“五殿下。”

  程昕笑着扬手,“行了,说了多少遍,私底下不用拘于礼节。”

  闻砚桐微微点头为应,还是没敢抬头看池京禧。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到处那个小心翼翼的时候,总不敢多说一句,多做一个动作,生怕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烦。

  几人团坐在桌子旁,牧杨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拉扯傅子献,动作之间黏黏腻腻,“傅小弟,最近可有练箭啊?”

  傅子献有些不大适应,挣了一下手臂,“每日都有练习。”

  “那就成,今日就靠你赢下那把弓了。”牧杨笑嘻嘻道,“一定要从禧哥手里抢下来。”

  程昕道,“你这不是无端给人施加压力吗?”

  牧杨道,“我这是相信他。”

  闻砚桐连连叹息,你可别说了吧憨憨,没瞧见你禧哥的脸黑成啥样了吗?

  果不其然,池京禧问道,“武学测验上我三箭靶心,傅子献只有两箭,你何来的信心他能拿走那把弓?”

  他这话说的很有分寸,即表示了傅子献的箭术不如他,也没有盲目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拿下那把弓。

  牧杨道,“先前不是说了吗?这事不是光靠本事的,运气还要占一半呢!”

  池京禧眉尾轻动,“你觉得我和傅子献谁的箭术好?”

  牧杨立马接道,“自然是傅小弟的!”

  “没问你。”池京禧撇他一眼道。

  程昕也接着答,“我吗?我自然觉得是单礼的好些。”

  谁知池京禧道,“也不是你。”

  程昕没忍住勾起嘴角笑了,暗暗摇头。

  桌上安静了一瞬,傅子献吭吭哧哧道,“当然是小侯爷的箭术好些……”

  池京禧淡淡的看他一眼,“闭嘴。”

  傅子献似乎吓到了,缩了缩脖子,脸憋得通红。

  桌上的人答了一圈,都不是池京禧要问的,只剩下闻砚桐。房中立即沉寂下来,池京禧目光平和的看着她,也没什么情绪夹杂在其中,却让人感到压迫。她忐忑的咽了口唾沫,回道,“或许、或许是傅子献吧……”

  “你觉得是傅子献?”池京禧的声音有些冷了。

  闻砚桐道,“也可能是小侯爷。”

  不知道是因为闻砚桐犹豫的语气,还是因为这个“也可能”,总之小侯爷好像是被惹生气了。

  他眼眸一垂,没再说话,房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就连牧杨也不敢再随意嘻嘻哈哈了,频频朝闻砚桐使眼色。

  闻砚桐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明显感觉到池京禧因为她的话生气了,或许刚才回答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回答池京禧比傅子献的要好,好了十万八千里之类的话。

  加之牧杨眼色使的眼皮子都快抽了,闻砚桐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要开口哄一哄池京禧,于是在一片安静中开口,低低喊道,“小侯爷。”

  好在池京禧给了反应,轻抬眼眸,臭着脸问,“做什么?”

  闻砚桐听这语气,又有些害怕了,本来是要哄他的话,一开口就成了,“我肚子疼,想去茅厕。”

  池京禧气死了,把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这种时候还要特地跟我说一声?!”

  闻砚桐吓一激灵,忙缩着头站起来,穿上鞋子一溜烟的跑出了雅间。

  出来之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暗道里面的气氛实在是吓人。她打算在外面溜达一圈,等池京禧气消些了再回去。

  但是朔月楼她也是第二次来,也不晓得里面的结构如何,便在曲曲折折的走道中乱转。平日里这些走道都是有人候着的,不过今日是上元节,大半下人都给了假,加之今日的生意好,剩下的人都被调去伺候各个雅间的人。

  是以闻砚桐转了几圈,也没人来拦着她。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就忽而听见有人在说话。本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离开的,她也不想偷听什么给自己惹麻烦,但是谁知道听见了小侯爷这样的字眼,她立即把脚步给停住了。

  “听说他今日也要去玲珑楼争那柄雪玉荷花弓?”有人道。

  “没错,消息确凿,据说是牧杨想要,好些日子之前就放话了。”另一人说道。

  “吴玉田,你不是也在颂海书院吗?那牧杨的箭术如何?”

  闻砚桐惊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在这也能碰上吴玉田。

  接着吴玉田那欠揍的声音就响起,“牧杨的箭术倒是一般,不过池京禧的箭术十分了得,当日平射测验一人三箭,他就拿了三箭靶心,是书院唯一一个。”

  “那雪玉弓他岂不是志在必得?”

  吴玉田道,“这倒未必,俗话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池京禧也不一定没回都能中靶心,姜少尽管放心去。”

  闻砚桐暗暗呸了一声。

  听到这她就不打算再听了,不过是几个人在背后酸池京禧的箭术罢了。

  可正当她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公子在这作何?”

  这一声不仅把闻砚桐吓一跳,还把那几个说话的人都吓着了。闻砚桐咯噔一声,暗道遭了,这个下人出现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她抬步正要走,那吴玉田跟个猴子似的猛地蹿来,一把揪住了闻砚桐的衣裳,“哪里走!”

  闻砚桐转头,抬手将他往后推了两步。

  吴玉田看见是她,眼睛一瞪,当即叫道,“又是你!闻砚桐你好大的胆子!朔月楼也敢进来!”

  闻砚桐见已经被发现,好歹也是跟着牧杨池京禧一起进来的,可不能给人折了面子,于是梗着脖子道,“我为何不能进来?”

  吴玉田冷笑一声,“我知道了,是傅子献带你进来的吧?区区一个庶子,还敢带一个平民进朔月楼……”

  “庶子?”闻砚桐有些生气,“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丞相府出来的,你一个七品小官的儿子都能进来,傅丞相的儿子就进不得?”

  吴玉田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好身后的人也走来,他一下子跳到那几人身旁,“姜大少,方才就是这人偷听你们说话!”

  那被叫做姜少的人眯着眼睛走来,面容与姜嶙有几分相似,看来是兄弟。闻砚桐记得姜嶙的几个兄弟,都是些不成器的纨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其中姜家大少爷姜毅最是恶心,私底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姑娘。

  然而站在闻砚桐面前的正好就是姜毅,他向来男女不忌,打量闻砚桐的目光十分黏腻,隐着肮脏的东西在其中,声音轻挑,“这位小公子是何人?”

  吴玉田尚未察觉姜毅的心思,气道,“是外地一平民之子,也在颂海书院念书,平日里爱对池京禧谄媚,总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闻砚桐冷眼看了下吴玉田,也懒得与他争辩,转身就要走。

  姜毅却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侍卫便两三步走上前,要去抓闻砚桐的手臂。但是方才那个惊扰一行人的下人却一下子挡在闻砚桐面前,为难道,“各位少爷,这位是小侯爷带进来的人,若是出了差池,小的们也不好交差啊。”

  姜毅一怒,“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

  下人约莫是会功夫的,所以并不畏惧,低着头道,“不敢,只是各位少爷若是有什么争执,不若让小的将小侯爷等人请来,各位少爷自行解决。”

  闻砚桐后知后觉,这朔月楼之所以专门招待这些达官贵族,还能在朝歌屹立不倒,那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只怕这楼中的下人没有一个普通人。而且她现在才察觉,“小侯爷”这三个字带来的权威,只要是有规矩在的地方,她就受小侯爷的权利庇护。

  这下闻砚桐好像有些不害怕了。

  她对吴玉田笑道,“怎么?要跟小侯爷当面说两句吗?”

  吴玉田气得直咬牙后根,愣是不敢接这句话。姜毅倒是猖狂惯了的,冷声道,“行,你想让我放你走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满意了,便不与你计较。”

  闻砚桐直直的与他对视,也没有接话。

  姜毅便嘴角一斜,有些阴邪的笑道,“你说,我和池京禧的箭术,谁的更好?”

  闻砚桐一听,就感受到了这人的心思阴毒。

  若是她说姜毅的好,无异于折了池京禧的面子,若下一次两人对上,姜毅只怕会拿这件事大肆取笑池京禧。可若是她说池京禧好,姜毅便会说这个回答他不满意,同样会继续为难。

  电光火石的刹那,闻砚桐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但却一点都不想如他的意,于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自然是小侯爷的箭术好,放眼整个朝歌,还能找到比小侯爷箭术更好的人吗?”

  姜毅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当下神情有些狰狞,“这话你可要想清楚了说。”

  “我实话实说,问心无愧。”闻砚桐冷笑一声,眉毛眼睛都盛满鄙夷,“你就是拉着弓练上一百年,也还是比不过小侯爷!”

  她声音有些大,传到了道路的尽头。而在拐角处,池京禧垂眸站着,一直沉着的嘴角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