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小枕头……”

  “臣在。”

  萧起突然凑过去，低唤了一声：“牧……”不对！萧起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闪过。

  留下来的小孩子都知道, 这里是皇宫, 再怎么好奇也不能随意走动, 否则就算如今宫内没什么女眷，但一个窥探内宫的罪名压下来, 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们很老实，不会动。

  但牧震不是啊, 牧震认识“萧起”。听见了“萧起”的名字，还有那么明摆着的穿越者做派，他还能稳得住分毫不露？

  而且现在萧起都送到他眼前了, 他还这么低眉顺眼的，连个媚眼都不给？说好的牧震喜欢萧起呢？

  “我很喜欢你的剧。”

  “！”

  牧震再怎么极力忍耐，脸上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 所以他确确实实就是那个演员牧震！萧起猜对了。

  这可真是……所以未来的牧震见到的是过去的他，而如今的他，见到的是过去的牧震？萧起怎么就这么觉得心酸呢？老天爷, 可真是喜欢逗他……

  萧起拍了拍牧震的肩膀：“别多想, 我们也是难兄难弟了, 一块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吧。”

  “……”牧震看着萧起, 笑得诚恳, “好。”

  这家伙言不由衷——虽然没答应牧震跟他交往, 他们也是朝夕相处了一年半还要多, 看多了牧震的演戏, 牧震还总给他说戏, 什么时候牧震是表演，萧起很清楚。他这个诚恳在别人眼里很真，萧起却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演戏了。

  当初他还指责牧震对他的追求太假，现在事实证明，他还不如牧震呢！牧震那追求顶多是彼此尴尬，他这个追求……这是把牧震吓坏了吧？

  彼此同为陌生人的穿越者，在那些穿越小说里，这样的人都是要你死我活的啊。

  细想想这种情况也是很有道理的，复数的穿越者，代表着并非独一无二。文抄公可能就记得初中小学课本上的几首诗词，多一个人分享，那怎么够？烧玻璃做香皂的，代表着无法做独门生意，代表着机密泄露，互为对手。

  萧起偏偏又是个皇帝，虽然年纪小的，但牧震现在年纪也不大啊，皇帝的身份对他几乎是碾压的，这能有安全感才怪了。

  看着牧震，萧起就想：当初你追我，我不应。现在我追你，你不应。这可是真的一报还一报了。

  继续解释，以现在的情况看，只能是让牧震更朝后缩。反正最重要的确定牧震身份这事已经做完了，那其他的，萧起都能等！

  “小枕头，我走了。你……要过得开开心心的。”萧起其实多想冲进牧震怀里大哭一场？他对他，无异于地狱里看见一束光。但是他不但不能跑过去沐浴光明，甚至还要背光而行。

  萧起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站起身，离开了……

  “恭送陛下。”牧震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他看见了皇帝离开时的那个笑容，一个不该在小孩子脸上出现的，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浓重疲惫的笑。

  或许他真的是很希望有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跟他分担吧？可他的身份是个皇帝，而且不久前，他给了太后一个下马威，还通过残忍的杀戮手段，掌握到了内宫的一部分权力。

  如果因为他一时的可怜，就真的以为他可怜了，那牧震自己才会可怜。

  这是个有些心机，而且极度残忍的人。现代人谁有那个胆子一口气杀那么多人？还是活活勒死！

  权力掌握在这样一个人手里，牧震只觉得不寒而栗。可是德庆侯府邸里也不太平，他不进宫，也是生存艰难。他已经尽量小心了，可也不知道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只希望之后能够苟活吧。

  牧震心惊胆战的回了自己的宿舍，从这之后是再也不会一个人活动了，直到很久以后……

  时间回到萧起见完了牧震，回到乾元宫，他去的时候有多爽，回来的时候就有多丧。

  “唉……”长叹一声，萧起决定暂时不想牧震的事情了。

  算了算，他回到这个世界，也有四十多天了。眼看着这一年就要翻过去了。夏朝的规矩，先帝驾崩的当年不改年号，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改年号，广德元年就要正式到来了。开元的恩科，一般皇帝都会特别的重视。现在最年轻的刘阁老就是他父皇永靖元年的探花，他的同年现在正是朝廷上的中坚力量。

  可是他上辈子对于到底谁是他的第一个状元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毫无印象，真是有点对不起人家。

  这一回，他要好好的给自己选材，绝对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就过去了。怀着对未来自家状元公的期待，萧起上床睡觉了。

  “萧弟弟？”

  “萧哥？”

  这是又梦到现代了？

  “萧弟弟？”

  “嘶！”萧起一动，就觉得浑身的酸疼，骨头和肌肉都变成了凝固的水泥，让他彻底僵在那，动都不能动，只能睁开有点黏糊的眼皮，看着……辛迪？小张？这不是他现代的卧室吗？！

  “你怎么在这就睡着了？”辛迪抓着他的肩膀，“你别动了，我给你按一按，小张你去弄一条热毛巾！”

  辛迪说着话就猛的捏了一把萧起肩膀子上的肌肉，酸疼瞬间从肌肉里爆开，仿佛无数小电流在神经里乱窜，萧起把一声男高音强吞进嗓子眼里，眼泪不受控制的迸了出去。

  “热毛巾来啦！”

  “盖他脖子上！”

  “啊——！”好吧，最后男高音还是飚了。

  等萧起终于让辛迪和小张给“掰”顺溜了，其过程的酸爽程度，让萧起确定他现在也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又回来了。

  _(:3」∠)_朕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古穿今，结果又穿回去了，如今这又穿回来，这是干啥？左右横跳吗？！

  萧起被辛迪和小张联手搭到了床上，烤鱼一样，左右翻面不断按摩，总算把他给救活了~

  刚能动弹的萧起，第一句话就是：“小张，能把手机给我吗？”

  “这个……”小张有点犹豫。

  辛迪冷哼一声：“网瘾少年，你坐着看电脑，躺着还要看手机？”

  “我就看一眼，真的。”

  “……”翻了个白眼，辛迪还是把手机给萧起了。

  萧起拿过手机看上面的日期，五月六号，他熬了两天没睡，差不多就是这个日子。所以，他这是当天穿了，又当天回来了？

  或者是他对那个世界执念太重，所以熬夜太过，做了个穿回去改变过去的梦？不，那边也绝对不是梦！是真实的！

  “谢谢，我看完了。”手机递还给辛迪，萧起也没机会继续躺着了，辛迪和小张又把他从床上挖出来，让他去做健身操。

  萧起也是真该活动了，动起来的时候，他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嘎啦嘎啦的在响。一边运动，萧起一边想着自己左右横跳这件事。他来到这个世界来了两年……不，差不多一年十个月吧？他到那边则去了四十天左右，两个月都不到。

  下次也是这边近两年，那边四十天？

  那要是他在这边死了呢？是那边也死了，还是就在那边活着，不回来了？

  又到底是什么力量，造成他这样左右横跳的？他没带玉佩、扳指，活着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回啊……

  活动得差不多了，萧起用大毛巾擦着脸，坐在沙发上，等落了汗再去洗澡。想不明白究竟，萧起又把手机拿出来了，他要继续看一看那个《庶女是真凤》，等他再“跳”回去，这东西可是跟游戏攻略一样的作弊好物。

  “嗯？”怎么那书不在绿晋江的收藏里了？不对……怎么搜都搜不着这书了？

  不只是绿晋江里搜不着，直接在百家里头搜，倒是搜出来了同名书，但作者不同，书的内容也不同。

  对了，作者……

  萧起去看自己的作者收藏，头一个就是这个作者——玉玉临风。当初看《庶女是真凤》的时候，他对这个作者产生怀疑，也仔细查过这个作者的资料，是个有点胖的知性阿姨，她的其他作品现在都没变，只有原先数据最好的《庶女是真凤》，现在换成了同样数据优秀的《血染盛世》。

  怀着“万一是改名了呢？”的心情，萧起看了《血染盛世》的前两章。然后他心跳就奔着两百去了——半点都不一样！

  庶女是女主戏，但即便重生女主上辈子独立养育了一儿一女，她也不是那种顶天立地的大女主，依然更贴近一个小女人，即便文中说了她觉悟了不能靠别人，但她自力也没力起来，后期她就是一个被藏娇的深闺女子。全文的文笔细腻柔美，是那种带着胭脂味的人间烟火。

  血染的一开头就是皇城内乱，太子被宫女藏在身下，鲜血湿透了他的脖子，汩汩的血流最初还是热的，后来逐渐变冷，还是不停的滴落在他的脖颈上。然后他的叔叔平王来了，把太子从死人堆里翻出来，抱在怀里。即便萧起心没在看文上，不过是粗粗将文章掠过，但依然看得他满鼻子血腥味，这明摆着是一场铁与火的阴谋画卷。

  萧起放下手机，又跑回自己房间去看剧本。

  没有什么特别的黄色封皮上，是两个血红的大字《盛世》！

  里头的内容，果然就是《血染盛世》！有“血”字的名字怕是不好过审。

  剧本放在那，萧起脑子有点方，他决定去洗澡。

  对着空荡荡的浴室，萧起低声喊：“系统？有没有什么系统啊？有就出来答应一声。”

  →_→结果当然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萧起继续洗澡……

  ***

  牧震在《百战余生》的戏终于杀青了！这也代表着《百战余生》的全剧终于杀青了！

  剧组人员全都欢呼了起来，有人呼着呼着，就哭了起来。是这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太辛苦了，也是他们舍不得，整个剧组的环境也实在是太好了。大家自发的开始和旁边的人拥抱，说着“以后常联系”。

  牧震的周围更是围满了人，等他脱身出来，时间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牧哥，萧弟弟的信息。”牧震的助理拿着手机凑了过来。

  牧震一边接过手机，一边坐上了车：牧哥，方便视频的时候，请跟我联系，谢谢。

  本来因为百战杀青，放松下来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的牧震，陡然就精神起来了。在此之前，萧起虽然给他发过信息，可从来没要求视频过。为什么？他要说什么？他又想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什么样的反应？

  心里像揣着只兔子一样，牧震提出了视频的邀请。

  对了，应该先发信息说一声。

  可还没等牧震断掉视频邀请，邀请已经被接受了。

  萧起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手机上，牧震看到他的瞬间，眼睛就离不开手机了——萧起看起来更像是“他”了，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所以思念过度吗？

  牧震的眼神热切的简直是要从屏幕的另外一头爬过来了！

  可他眼睛里的热切和怀念，也让萧起说不出话来，两人就这么隔着手机屏幕对视了十几秒，萧起才问：“……小枕头？”

  “！！！”

  瞬间！手机屏幕里的世界开始花样翻滚，手机各种碰撞的声音越发的刺耳，最后随着“砰！”的一声，手机屏幕彻底变黑……

  可它又迅速的被拿起来了，牧震的脸几乎贴在屏幕上：“小小？！”

  “……”这么娇的昵称迎面砸下来，萧起晕了两秒，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个被牧震爱的自己”生起了几分嫉妒，嫉妒那个他有一个时时刻刻念着他，想着他的人，而自己却一无所有，把这份负面感情压下去，萧起笑着说，“牧哥，我得向你道歉，我当初还质疑你追求我的手段太尴尬，可是事实证明，我也是个逗比。tvt”

  牧震原本高兴得眼圈都红了，萧起这一番“认罪陈词”顿时让他又把眼泪憋了回去。他仔细打量着镜头上的人，最终不得不失落的承认，这个萧起虽然有点像“他”，可还不是“他”：“你恢复的记忆不完全？”

  “不，我只是刚跟八岁的你第一次见面。”

  “你……不是想起来了，你是又过去了？”

  “是的。”萧起点头，下意识反问，“我没告诉过你，我是双担？”

  “……没。”

  萧起：“……”

  牧震：“……”

  萧起咽了口唾沫，恍惚间觉得自己脑袋上顶了个渣字，看着牧震觉得心虚：“但是我告诉那边的你我是穿的了，可是你害怕我。”萧起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而且他也很委屈，想去求个抱抱，却只得到了个冷脸。

  牧震回答说：“今天中午的茄子烩土豆太难吃了。”

  萧起：“……啥？”

  “我一旦想跟你说那边的事情就会变成这样，前两天我看了一个海豚的视频，无数海豚跳起来壮观又美丽。不只是说出来的，打字、画图也会变得很诡异。我想展现给你的，和我真正表达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牧震的肩膀垮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无奈，“之前不说，是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因为说着说着我突然胡言乱语，然后告诉你这胡言乱语非我所愿，你八成以为我在逗你吧？”

  “是。”本来那时候萧起对牧震就有戒心，牧震再给他来这么一出，确实要以为当时牧震是逗他了，“但我跟你说那边的事情，你能正常听到的，对吧？”

  “应该……但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什么偏差。要不然我们试一下，你说一句那边的事情，我重复你说的话。”

  “好。那我要说的是：小枕头在德庆侯府里，还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牧震的回答是：“小蜜蜂采蜜忙，小蜗牛慢吞吞。”

  “我们再来试试，我问你答，你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就好了。德庆侯是姓牧吗？”

  牧震的脑袋，开始跟做颈部保健操一样转圈，身体情况都不能自己控制吗？

  “那你答是或者否呢？”

  “天蓝蓝，海清清。”

  两人：“……”

  “对了！”萧起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牧哥，我跟你说过一篇叫《庶女是真凤》的文吗？”

  牧震仔细想了想：“没有，从来没听过。”

  萧起觉得有点怪，怎么会没跟牧震说呢？毕竟现在看起来牧震是比他先回来的，如果告诉了牧震，让牧震存下文来，那会省下很多麻烦。没告诉牧震，是不是因为……告诉了也没用？

  “这篇文如果很重要但你又没告诉我……《床上小旋风》？《糖醋咕咾肉》？《黄色小火车》？”

  两人再次：“……”

  折腾了半天，牧震就是说不出来那个文的名。告诉跟没告诉一样，要不然他没说过呢。

  “牧哥，你是什么时候穿过去又穿回来的？这个说得出来吗？”萧起觉得，牧震可能是跟他之前一样，一夜睡着传过去了，等那边过了一阵，又穿回来了。

  牧震道：“我是四十五岁的时候车祸死的，老虎机里掉出来了很多糖果，回来的时候就是二十八岁了，一打开手机，就是你吐血的视频。我车祸死亡的那一辈子里，虽然依稀也有萧起这个童星，可绝对没有他吐血住院，又复出这么一回事。”

  中间夹杂的那个跟画风不符的“老虎机”，应该就是古代的事情了，真的是一点关于古代的信息都不朝外漏。

  萧起突然问：“你是怎么把我的病替了去的？”

  牧震一脸淡定：“没有，那又不是个仙侠世界，我难道还能带过来什么法宝不成？”

  萧起觉得牧震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所以，真的是他自己想多了？可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亚子：“牧哥，我决定接拍《血染盛世》，你稍后可以搜搜这个文，我告诉你的《庶女是真凤》讲的是……现在这部盛世完全代替了庶女的地位，说不定可以从这里寻找到一些线索。”

  萧起粗略的讲述了庶女的大概剧情，牧震想把剧情记下来，可写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只有《血染盛世》这四个字是清楚的：“《血染盛世》？我会尽快去看这篇文的，而且会问问我经纪人，这里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你看上哪个角色了？你是不是怀疑作者有问题？”

  “对，就是这四个字。摄政王，主要角色之一。我……过去是怀疑作者有问题，但现在我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摄政王，不是主角？你自己的问题？”

  “我只来得及看前几章，外加在网上找了个剧情的大概介绍，我想要做摄政王。”萧起先答了前边，顿了顿，才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是古穿今，我们那边是平行宇宙，因为夏朝之前秦汉还是有的，就是汉以后，不是唐，是晏朝，没有武后，但有个刘后。但……现在我觉得很可能我是穿书的。作者就是很单纯的作者，她没变，我变了。”

  “可你又穿回去了，书改变了，所以没有了？如果你来自书中世界，那么比现在这个世界的纬度更低，低纬度的世界能够那么容易的影响到高纬度吗？”牧震跟着萧起一块琢磨。

  不过他们俩又不是研究这个的，两人所知的什么纬度啊之类的知识，都是从科幻作品上得知的——牧震可能比萧起知道得还高深点，多少读过几本硬科幻，萧起的知识来源，就彻底是绿晋江了……

  “我的意思是，我提升了纬度了，脱离了作品的控制。而我虽然在作品中只是一个炮灰，但身为儿皇帝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使得书中的世界超出了控制，书也就不存在了。”

  这个解释可能性确实是更大了，牧震看着萧起，神色温柔又关切，正要说什么，视频外却传来了声音：“牧哥！”

  该是牧震的助理找他有事，毕竟他们谈话的时间也不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