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和亲王要把云荭抱走，李成和小枋子赶紧追过去。他们在宫中当差，自然认识和亲王，也清楚和亲王的地位和性子。一时间踟蹰不定，不知该不该阻止。

  “放心吧，我跟和爷爷出去玩，不会有事的，你们想跟，就在后头跟着好了。”云荭知道，自己如果离开，俩小太监铁定会被池烈惩治。

  她不想让他们不好做。

  一老一小沿着花园小径，很快离开。南行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急急跟上去。妈的！！绝对不能让小王八蛋轻而易举把钱从义父手里抠走。他要把钱再骗回来！有了500两银子，他能去秦淮楼转一圈，点两个花魁，风流上十天半个月。

  小王八蛋才几岁，用得了这么多银子？！个无耻小骗子！他一定要戳穿这家伙的伪装面孔，让义父知道她不是只好团子。

  和亲王抱着云荭行在皇宫大道，他压低了嗓子，偷偷摸摸跟云荭咬耳朵：“爷爷我刚想了个整人的好法子……”

  “咱俩合作，怎么样？”云团子想了一会儿，重重点头：“可以。”她清楚，和亲王并非表面表现出的这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和亲王刻意在皇宫中找到自己，估摸是想借自己的小孩儿身份，做些事情。

  云荭就当自己不知道，老顽童和小屁孩儿一拍即合，准备整人了。

  和亲王的确有了新想法，这些年，他始终在观察大皇子二皇子，想从中选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毕竟，只要有他的支持，那人绝对能脱颖而出。

  可惜……

  江南盐税之事，令和亲王彻底对二皇子失望。和亲王没掺合江南盐税的事情，不清楚大皇子是否也掺和了一脚。

  不管大皇子有没有这样做，和亲王都打算最后试探一遭。他这些年隐忍不发，踌躇不定，就是因为大皇子，二皇子双方旗鼓相当。他原想从中选出个比较优秀的适合当皇帝的，临了却发现，这两人心胸狭窄，不以家国天下为重，反而只惦记着自己的利益。两个都不适合当皇帝！

  和亲王本已经打算放弃观察，彻底做自己的闲散王爷。可撞上云荭，被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后，和亲王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个人。

  三皇子，李悠然。

  李悠然自先皇后去世，母族衰败以后，在宫中过得如履薄冰，小透明一般，几乎没人能想得起他。只怕连老皇帝都要忘了，他还有第三个儿子。

  李悠然不显山不露水，存在感小到近乎没有。若没有三分手段，怎么能在大皇子二皇子联合打压下活下来？

  和亲王设好了一个局，想以此为引，让云荭丫头去试探试探。李悠然是否真有能耐。

  和亲王眯着眼面上笑呵呵的，心底却在不停叹气。三个儿子，两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要是第三个儿子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东明朝廷，就等着完蛋吧。

  ＊

  皇宫中，宫人们来来往往，手中端着各式各样寿宴所需的物件，忙得脚不沾地。

  李悠然面色漠然立在角落处，仰头望着洋洋洒洒飘雪的天。他身形极瘦削，仅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袍，全然不似大皇子，二皇子一般金尊玉贵。

  单手负于身后，一身翠竹般的风度，灼灼生辉。

  来往宫人大多视他于无物，大摇大摆从李悠然身边走过。李悠然也不在意，只静静站着看雪，目光悠远淡漠望，不见眼底情绪波澜。

  宫人们忙活许久，终于停歇脚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谈话说笑。有几个宫人看了眼角落里的李悠然，也不避讳他。

  皇宫中没人把李悠然当成真正的皇子，毕竟，连老皇帝都忘了自己还有个三儿子。

  “刚才，二皇子的清自宫都闹翻了。还有，听说大皇子正跟人议事呢，被淋了满身墨水。”

  “真的假的？谁那么大胆子？”

  “依照大皇子的暴脾气，岂不得硬生生宰了那人？”一个小宫女捂着嘴，惊呼一声。

  “大皇子倒是想，可他没抓到人，查到了和亲王身上。和亲王脾气比大皇子还冲。”

  “劈头盖脸将大皇子骂了一顿。”

  “……”

  李悠然安静听着宫人们的议论声，神情漠然，转身迈过台阶，走出御花园。

  行过藤蔓遮天，地上落满青苔的小径，周围人声逐渐消散。李悠然神色淡然地行到偏僻的小院中。

  李悠然刚刚坐下，“啪嗒！”一颗冬枣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脑袋。力道不轻不重，李悠然弯腰，捡起滚落到地上的冬枣。

  枣子滚圆很大，红艳艳的。一看就是刚刚摘下来的贡品。李悠然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那颗冬枣，放进嘴里。吃掉后，吐出枣核，继续坐在石凳上。

  云荭趴在墙头，一脸懵逼。卧槽，这未来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呀，怎么都不看自己一眼。

  云荭又从兜里抓出两颗冬枣。“啪嗒啪嗒！”

  准确无误砸到李悠然后脑勺上，李悠然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擦冬枣，吃的冬枣，吐枣核。

  直到云荭将自己兜里所有冬枣砸出去喂了李悠然肚子，也没得到李悠然一个回眸转头。云荭脚底下的李成身子摇晃，小小声提醒：“姑娘，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李成都快哭了。说好的姑娘特别乖巧可爱，特别听话懂事呢？刚才，他眼睁睁看着云荭闯进二皇子的宫殿一通折腾，又偷偷摸摸溜到大皇子的屋顶上，洒了大皇子一身墨水。要不是和亲王救急来的快，团子绝对被当场逮到。

  大皇子，二皇子都折腾完了，居然还绕了个大弯儿跑过来，折腾不受宠的三皇子。云荭脚丫子踩了踩李成肩膀，小声警告：“别乱动，我快掉下去了。”

  李成不敢怠慢，赶紧站直身子，生怕摔了肩膀上站着的小祖宗。云荭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三枚金棵子，“啪啪啪。”

  全部打到李悠然身上。其中一颗金锞子慢悠悠滚到李悠然脚边，李悠然似乎愣了下，弯腰捡起，仔细瞧过。确定是金子后，慢腾腾放到自己荷包里。终于转了身，却没看云荭，在草丛里翻捡剩下的两枚金子。

  “喂喂喂！”云荭再也忍不住了，胖乎乎的手拍得雪花乱飞，奶声奶气地嚷：“如此聪慧无双，美丽漂亮的大可爱戳在你家墙上，你都不看上一眼吗？”

  真是白费了她那么多功夫。早知道直接用银锭子砸过去，这家伙铁定转头。

  李悠然捡起两枚金子放到荷包中，淡定扫过墙上露出来的半张包子脸，然后，继续无视。

  云荭……能当上皇帝的男人都如此难以琢磨吗？

  这个小院儿院墙不高，李成半蹲着，也能把云红架到墙头。云荭八爪鱼式地攀上墙头，准备跳到院子里去。吓得李成脸都白了：“姑娘，你可千万别往下跳！奴才把您抱过去！”院墙不高，可要把云荭摔出个好歹来，他这脑袋也别要了。

  云荭根本不搭理他，短腿踢着院墙，慢慢往下爬。

  肥团子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球，加上她自身重量过重，还没爬到一半儿，脚底一滑，直直往地上摔。

  云荭……完了完了，我的新衣服！预料中的疼痛和冰冷没有到来，云荭摔到一个温暖又单薄的怀抱里。

  “呀！！”云荭只来得及叫上一声，李悠然就承受不住肥团子的重量，两个人一齐摔到院子里。

  李悠然名义上是皇子。可从先皇后去世，他在皇宫里过的连个太监都不如。平日里吃的喝的都是最差的，身形单薄，接不住云荭很正常。

  云团子麻溜从李悠然身上爬起来。李悠然单薄的衣衫被雪水打湿。他冷白的面色晕着一抹潮红，咳嗽两声，想坐起身子。

  可，某只肥团屁股压住李悠然小腹，男人没办法，使力挣扎了两回，愣是没能坐起来。

  最后，李悠然眸子淡淡转向云荭，姿态光风霁月：“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

  云团子漂亮大眼睛眨巴两下，咕噜噜转过一圈儿后，乖巧站到一边，把地上男人扶起来。

  李悠然手很冷。大冬天里，他只穿了两件很单薄的衣服，云荭扶他起来时，看到青年漂亮的手上布满冻疮。

  云团子想起书中对李悠然悲惨过去的描述。她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拽住李悠然衣袖：“你跟我过来。”

  李悠然没想到，团子力气竟这般大。被云荭拽了个趔趄，险些再次栽到地上。云荭后知后觉发现了李悠然难看的脸色。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呀？”云红拖拽着李悠然，推门进屋。房间里的摆设很少，连个炭盆都没摆。

  李悠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李悠然被云红按到桌边坐下。看着肥团子自来熟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云荭没找到适合自己坐的小凳子，只能爬到椅子上站好。胖娃娃对着李悠然粲然一笑：“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吧。”

  云团子摘下自己斜挎的包。包包看着小，里头装了不少东西。云荭一件件往外拿。

  糕点，糖果，小酥饼，小麻花，炒过的花生。最后，居然还有油纸包包住的大鸡腿。

  打开油纸包，云荭笑眯眯把大鸡腿儿递到三皇子面前：“这可是我背着爹爹，偷偷摸摸藏起来，给自己吃的。”

  “还是热的，你快吃吧！”云荭将鸡腿儿放到李悠然手里，又把自己面前的糕点一股脑推到他面前：“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没吃饭。”

  小娃娃双手捧着腮帮子：“他们以前不给我饭吃，饿着我的时候，我就跟你一样。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云云送你鸡腿吃。以前云云饿的时候，都没人给我大鸡腿吃呢，便宜你了。”

  李悠然眸色晦暗不明，淡淡扫过云荭送过来的鸡腿和糕点。长身而起，迈步离开。

  云荭懵逼了。

  “喂喂喂。”云荭赶紧窜出去，拉住李悠然的手，“我看你长得好看才给你吃的，厨娘做的鸡腿特别好吃，你过来吃一口嘛。”

  “谢谢，我不饿。”李悠然神情淡漠，声音冰冷。比初见时的池烈还难以接近。池烈是阴阳怪气，杀意骇人。李悠然则将自己冰封成块儿，谁都不能靠近。

  “你不饿，那你刚才还吃我的枣子？！”云荭瞪起眼睛，气呼呼开始耍横：“你今天要是不吃，我就，我就……”

  胖娃娃在李悠然淡漠如冰的视线中，一屁股坐到地上，扁着嘴，一边酝酿情绪一边嚷：“我就哭给你看。”

  李悠然……

  眸子动了动，目光落到云荭挂在脖间的玉佩上，他转身走到桌边，开始吃鸡。

  李悠然很多年没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到他手里的，从来都是残羹冷炙，有时候甚至是馊饭馊菜。

  手中鸡腿儿不似刚出锅般热气腾腾，只带着些许温热，却在这个冷冽寒日，给了李悠然第一丝温暖的感觉。这是他在这个冬天，吃到的第一顿热饭。

  “你看起来比那两个歪瓜裂枣顺眼多了。”云荭跟着蹭过去，手里捏松子嗑：“我刚刚捉弄了两个笨蛋。哈哈，他们可真笨。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认不出来。”

  李悠然眸光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鸡腿。

  云荭一边磕松子，一边斜眼睨李悠然：“你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比那两个笨蛋惨这么多。”

  “你混得这么惨，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整你了。”云荭嘟嘟囔囔：“还捐赠了我一个大鸡腿，讨厌。”

  李悠然即便啃鸡腿儿，也慢条斯理动作不急不徐，根本不像许久没吃荤腥的人：“整我？”

  “对呀对呀！！”云荭说到这事儿，立刻神采飞扬地站起，一脚踏上桌子：“我跟和爷爷说好了，我负责捣乱，他负责善后。”

  “已经成功两回了。”

  云荭说着，嫌弃地看向李悠然：“本来第三个目标是你，可你住的小院儿太偏远了，和爷爷太笨，都迷路跑丢了。”

  “幸亏我聪明，直接找到了你。”胖娃娃拍着小胸脯满脸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