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陆念只是眼眶有点红, 唇微张着喘气, 胸膛起伏得有点明显, 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站在路灯底下，攥在手提包上的手紧得筋骨泛白, 在看见沈歆从楼里走出的时候抬起了眼, 气息像是缓了些。

  “你没回去？”沈歆走了过去，把她拉进了楼道里, 还回头谨慎地看了一眼，就怕这小同桌是被什么人恐吓了才来投靠她的。

  可街上空无一人, 连车轮辗过的声音也没有。

  “不会是忘记带钥匙了吧。”沈歆说。

  陆念紧握的左手一张, 掌心里躺着一把有点儿生锈的钥匙，明显是带了钥匙的。

  “钥匙孔堵了啊？”沈歆往楼上走, 推开了掩着的门，把这默不作声的小同桌请进了屋里。

  陆念没点头，呼吸缓了过来, 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

  沈歆看她这模样也联想不到什么事, 自顾自说：“吃饭了吗，还没吃吧, 不然我煮点面？你喜欢吃什么，番茄鸡蛋面吃吗。”

  她左右想了想, 自己唯一能煮得像模像样的, 也就只有挂面了。

  陆念手里还提着包，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像是被钉住了一样。

  沈歆回头就去把她手里的包抢了过来, 挂在了门边的架子上，“过来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那小同桌果真走了过来，步子有点僵，却还是坐下了。

  在倒水的时候，沈歆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陆念的声音。

  “她找人堵我。”陆念说，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软得很。

  沈歆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陆念话里的“她”指的是谁，“什么，她找人堵你？”

  “嗯。”陆念闷闷地应了一声，一双眼往下垂着，双眼没什么神。

  “几个人，堵你干什么？”沈歆这一急，差点把水倒出了纸杯外边。她回头把杯子放在了陆念面前的桌上，又说：“她是不是早就叫人堵你了？”

  陆念眼一抬，“你……怎么知道？”

  沈歆笑了一下，“就你这样还想瞒我？你在岛上接的电话哪次不是她给你打的，每次挂了电话都冷得像是冰碴子一样，我想不知道也难。”

  陆念不吭声了。

  “成绩挺好的，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呢。”沈歆调侃了一句，可语调却不轻快，反倒还有点儿闷，就跟在暗暗生气一样。

  陆念默不作声地睨了她一眼，要是别人这么说，她肯定得在心里拿小本本记着了，可这话从沈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没什么生气的感觉。

  “来了几个人，还在楼下堵着？”沈歆又问。

  陆念这才开了口，“不知道，堵在家门口。”

  沈歆顿时就想骂人，那骂声已经蹿出嘴边了，才说了一个字连忙咽了下去，“你邻居不奇怪啊？我上次送你回去的时候，还被你邻居给瞪了，这回竟这么好说话？”

  坐在沙发上的人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之后，才挤着声音说：“说是我舅舅。”

  沈歆目瞪口呆，心说这主意说不定还是陆念她妈妈想的。她看陆念坐得拘谨，转身朝厨房走，“我去煮面。”

  陆念头一抬，朝沈歆的背影望了过去。

  厨房里的人在忙活着，在烧开了水之后，打了两个鸡蛋进锅里，接着又在柜子里面找面。

  沈歆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手忙脚乱的，她平时在外面吃得多，连自家鸡蛋和面条放在哪里也不知道，上上下下翻了一会才找出来。

  说了是番茄鸡蛋面，可番茄却

  忘了放，两个大番茄在砧板上躺着，鲜红又水灵。

  她斟酌了一下要怎么下刀，想了半天又觉得应该先削皮，可是锅里面的蛋都要煮好了，番茄还没放下去。

  过了一会，她急中生智用手机查了一下，这才把番茄洗干净了放进开水里烫，剥了皮之后才削成丁丢进锅里。

  正要放面的时候，沈歆回头朝客厅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捧着纸杯喝水。

  陆念微微低着头，在吞咽的时候脖子微微动着，那喝一口抬一下头的模样像只小鸟。

  沈歆拿了双筷子搅拌锅里面的面，虽然难以启齿却还是说了出来，“那你今晚还回去吗。”

  坐在沙发上的人被问懵了，头一转就朝厨房看了过去，唇微微抿着，沉默了好几秒才反问道：“不是说……要收留我吗。”

  沈歆目瞪口呆，她想了想自己好像没答应，但肯定是拒绝不了的，心说这小同桌是要赖在这了。

  “当然收留，我明天再去帮你去文心街看看。”沈歆想了想说，她看着面快好了，从柜子里拿了两个碗出来，又说：“就是有个问题，我这只有一张单人床。”

  “我睡沙发。”陆念直截道。

  沈歆笑了：“你是客人，你睡床，我睡沙发。”

  陆念摇了一下头，可惜沈歆回头捞面去了，也没看见她对这决定的否决。

  沈歆面下多了，盛了满满两大碗，卖相还算好看，毕竟是对着攻略做的，虽然比起手机里的图片差了点，可也差不到哪去。

  陆念是没想到沈歆还是煮面的，毕竟这人成天在外边的餐馆吃，看着又是被富养的，怎么也不像是会自己下厨的样子。

  除了这面盐放多了点，一切都挺好。

  沈歆吃着面回头又朝陆念看了一眼，陆念的眼眶还有点泛红，眼珠子也是被水浸润过的样子，看着像是想哭，却强硬忍着。

  可惜这小同桌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不然沈歆就得聊上了。

  陆念吃了面端起沈歆面前的空碗就拿去洗，没给人一点拒绝的时间。

  沈歆看了一会，总觉得这小同桌当客人当得不太自觉，哪有让客人去洗碗的，可陆念连把碗收进厨房的动作都很流畅，就像是顺理成章的……

  顺理成章地住下了，不是以客人的名义。

  这可真是要命，沈歆心说。

  她回房去收拾床，还把新被子拿了出来，就怕陆念睡不惯。

  陆念洗了碗就窝在沙发上了，像是在原地扎根了一样，动也不动。她看沈歆的房门开着，那人背着她在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明摆着是没看见她刚才摇头否定的样子，只好闷声说：“我不睡里面。”

  沈歆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整理床，“别多说，先去洗了，衣服有吗。”

  陆念：……

  “有。”

  “去吧，你洗了我再去洗。”沈歆又说。

  陆念只好从包里找衣服，走到沈歆的房门口时顿了一下，在看见那忙碌的背影时格外的安心，又看了两眼，才慢吞吞的朝浴室去。

  在她洗好出来之后，看见沈歆正襟危坐在桌前，桌子上摆了一大堆证件，什么身份证、学生证、护照和会员卡全在上边。

  陆念愣了一下，心说这人可真怪，大晚上的还要把各种证件和卡拿出来晒一晒。

  她还擦着头发呢，忽然听见沈歆说：“过来看看。”

  合着是在分享自己的证件照，还连带着晾晾自己的会员卡？

  可是，哪有人会上赶着分享自己的证件照，藏起来还来不及。

  陆念边擦头发边走过去，看见沈歆指着那一堆证件的卡，一张一张地点起了名。

  “这，我的身份证，xx年x月x日出生，户籍x市。还有这，我学生证，你见过的。这是我的护照，出入境盖章页上留了好几个章，也能给你翻翻。”沈歆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陆念听沈歆自个掏起了家底，这场面一时很像在相亲。

  她擦头的动作一顿，从喉咙里挤出细弱的声音来：“你这是……干什么。”

  沈歆仰头看她，唇边还带着笑：“你来我这住，我总得透个底，不然要是把你卖了，你可该怎么办？”

  陆念斜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沈歆接着又说：“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你家门口被陌生人堵着，上这来投靠个来历不明的同桌，我怎么也得给你点安全感吧。”

  陆念懵了，心口像被猛撞了几下。

  她的情绪很少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大起大落，可这回是真的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只有上去的，没有下来的。

  沈歆看她面上没太多的表情，唇微微张着，连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也不转了。

  陆念那一身淡漠像是被撕碎了一样，显得有点无措。

  “怎么样。”沈歆翘起嘴角笑，“有安全感了吗。”

  陆念猛地收回了目光，缓缓喘了一口气，顿了许久的手这才动了起来，继续擦头发去了。

  沈歆没在追着问，慢悠悠的把这桌上的证件和卡收了起来，她心说，这小同桌果真不诚实。

  这条街白天热闹，晚上安静得很，路边的这座公寓在夜里听不到半点吵杂的噪音，只有虫儿在聊个不停。

  在陆念来了之后，屋里除了单人床上的被褥被换了一套之外，连放在客厅里的沙发床也被挪了个地方，被沈歆挪到屋里去了。

  陆念被沈歆这疑似拆家的举动给整懵了，看着那沙发床从门口艰难地挤进来，还和单人床并着放在一块，过了一会才挤出点字音：“你这是……”

  沈歆摆好了床，笑着说：“小朋友一个人睡会怕吧，别慌，我这不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