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沈歆勾了勾手指, 拎着那丝袜说：“过来, 我现场表演一个换装。”

  陆念看了沈歆一会，抬腿就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沈歆还坐在沙发上, 身边全是堆起来的衣服和纸袋。她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手一低, 那被捏在两指间的渔网袜顿时落回了衣服堆里。

  她双手朝陆念的细腰环去，把人往沙发的方向一带。

  陆念重心向前, 顿时没站稳, 一个踉跄就往沙发上跌。

  两个人叠在了一块，压得沙发直往下陷。

  沈歆诡计得逞一样，笑着说：“挺坏的啊，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看着人挺老实的, 心怎么蔫坏成这样。”

  陆念顿时笑了，笑得很淡, “是你多看了几眼, 我才买的。”

  在沈歆记忆中, 陆念挺长一段时间没笑了, 这双眼现在半弯着，眼神柔柔软软的, 像瓷做的人偶活过来的一样。

  沈歆躺在沙发上, 头往上仰着，手还扶在陆念的腰上。她微微眯起眼说：“我多看它几眼，是在想象它穿你身上的样子。”

  陆念不得不俯身看她, 屈起的膝盖抵在了沙发边沿上，不紧不慢地说：“可是，这是我给你买回来的。”

  沈歆：……

  “小朋友，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是我先看见的。”

  “是我先买的。”陆念不依不饶。

  沈歆笑了：“这么倔？”

  陆念低头看她，抿着唇不说话了。

  沈歆拍了拍她的肩，“先起来。”

  陆念抬起了搭在沈歆肩上的手，缓缓把撑在沙发边沿上的腿放下，转个身坐在了一边的空位上。

  这才刚坐下，一大片阴影忽然笼罩在她的头顶，仰头一看，只见沈歆站在了地上，正笑而不语地朝她伸出手。

  陆念心绪变化莫测，冷不丁就被沈歆给按住了。

  她进门之后就换了家居鞋，刚刚这么一折腾，鞋不知道跑哪去了，赤着脚踩着冰凉凉的地板上。

  被按住之后，脚踝随即一紧，视线往下一挪，只见沈歆正抓着她的脚踝，正要给她套渔网袜。

  陆念：……

  她挣扎了一下，挣扎无果。

  “想看我穿？你先穿一个试试。”沈歆捏着那红色的渔网袜，宽大的网格里露着她细长的手指。

  这渔网袜看着还挺不一般，上面点缀了些水钻拼凑成的小花，平白给这款式和颜色减少了几分艳俗。

  沈歆嘴角微微往上勾着，抬了抬下颌，催着陆念赶紧穿上，“赶紧的，我等不及了。”

  “这是我给你买的。”陆念缩了一下腿，十分抗拒地偏开头，她上半身往旁一侧就伏在了沙发上，双手还在沙发边上抠着，一副要爬走的模样。

  沈歆毫不费劲地把她拽了回来，“还想跑？”

  陆念回头睨了她一眼，唇还抿在了一块。

  沈歆笑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她的脚踝，把那渔网袜也放在了边上，“不捉弄你了。”

  陆念这才坐直了腰，手从沈歆身上越了过去，把放在边上的渔网袜拿了起来，十分随意地丢到了沈歆腿上去。

  沈歆看了又看，过会说：“行吧，我穿，当我讨你开心。”

  这话说出口之后想反悔就难了，沈歆硬着头皮把那玩意往腿上套，一边啧啧说：“好看么。”

  “你还没穿上呢。”陆念双眼一瞬不瞬地朝沈歆那看着，过了一会说：“往上扯一扯，下面叠在一起了。”

  沈歆只好扯了扯。

  陆念又说：“有点歪了。”

  沈歆又扯了扯。

  陆念：“沈姐你会不会的。”

  沈歆抬头看她，十分无奈地说：“陆指挥，你好严格啊。”

  最后那长至大腿的渔网袜齐齐整整地套在了沈歆的右腿上，左腿还是空着的，对比鲜明得很，视觉冲击挺强。

  沈歆不想穿另一只了，过会又开始按着陆念要给她当场穿上。

  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一会，旁边堆着的衣服被弄得一团糟。

  陆念仰着头喘气，最后还是没逃掉，左腿被套了大半，还剩下一边要掉不掉地坠在下边，被她用脚尖踩在了地板上。

  她一直在控制着情绪，在和陆文恙争执的时候没有哭，在列车上的时候也忍着，走到站外看见沈歆的时候稍稍松动了一点，像是闸门被大水冲荡着，随时要化作齑粉。

  现在这么一放松，闸门顿时打开，情绪倏然间宣泄而出，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陆念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眼珠子湿润得很，就是没流出眼泪。过了好一会，她缓缓地吸了吸气，说道：“沈姐，我妈真走了。”

  “我不走。”沈歆愣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

  陆念抿了一下嘴唇，“我复赛弃考了。”

  “问题不大。”沈歆说。

  “文心街的房子，还是得租出去。”陆念说。

  沈歆点头：“那就租出去。”

  “奖金没了。”陆念过会又说。

  “沈姐有钱。”沈歆回了一句。

  陆念有点不自在地瞥开眼，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我不想花你的钱，也不想花别人的钱。”

  别人和你是互不包含的两个独立区间。

  “但我和你可以相交啊。”沈歆意味深长地说，“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利息由你定。”

  过了一会，沈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相交就是数学的相交，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念：？

  她懵了一会，两眼一抬看见沈歆笑得有点儿克制。

  过分克制了，嘴角往上提着，抿起的唇就是没松开。

  陆念：……

  她好像懂了点什么。

  复赛的分数和名次还没有公布，就算公开，除了考生以外的人，能看见的只有得了奖的考生成绩。

  z中的人在论坛里猜陆念和另一位谁能拿奖，却没人知道陆念弃考的事。

  隔天方燃把陆念喊去了办公室，趁着办公室里没别人，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弃考？”

  陆念抿着唇，眼眸低垂着，被方燃盯得有点儿不自在。

  “你考试那天去哪了。”方燃又问。

  陆念皱眉说：“不在考场。”

  方燃点了一下头，她那头卷发久久没有护理，发丝有点儿枯燥了，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和刚来一班的时候差别有点大。她想了想又问：“是有认识的人在x市吗。”

  “有。”陆念应声。

  方燃也跟着皱起了眉，像是在思考问题，低下眼过了好一会才说：“是亲戚吗。”

  陆念愣了一下，本来说了声“是”，然后她话音顿了顿，改口说：“不是。”

  确实不是，陆文恙都已经离开x市了，走了之后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这时候还不知道她在哪呢。

  方燃又点了一下头，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没问出来，只

  说：“我了解了，你回教室吧。”

  陆念觉得方燃可能知道点什么，因为她走前听见方燃叹了一声。她回过头，撞上了方燃的目光，那一瞬她看出来方燃的眼里没有责备和质疑，只像是有点遗憾。

  是挺遗憾的，她也觉得遗憾，如果当时去考了，说不定还能混上个什么奖。

  只不过现在也挺好，陆念想了想，至少还能和沈歆在同一阵线上，她没被保送也没有获得加分项，起点都是一致的。

  哦，她们连目标都是一致的。

  学委像个雷达一样，余光扫见有人进了教室就猛地抬头，这一抬就看见了陆念。

  她还挺好奇竞赛的事，等陆念坐回去了之后，才转身问：“学神，那个竞赛？”

  陆念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旁边的沈歆就说：“别问。”

  学委懵了一下，战战兢兢说：“没发挥好？”

  陆念摇头，这还真不是发挥的问题，她复赛就根本没去考，连白卷都算不上。

  “上次夏令营，被咱们学校压在下面的几个高中，扬言这次竞赛要断层力压我们，你说这话嚣不嚣张，气不气人？”学委说得义愤填膺的。

  沈歆侧头看了陆念一眼，只见她的小朋友正低头看书，可目光连个焦点也没有，明摆着走神了。她啧了一声，“气人，可他们要断层就断层吧，大不了我们在高考弯道超车。”

  “说起来我们学校重本升学率还算挺高的，但是这话说得真的太夸张了，这么多届竞赛，哪个学校不是派最厉害的，要断层真的挺难。”学委还是气不过。

  陆念双眼一抬，眼神静得很，明明想好了措辞，可就是不太好开口。

  “让他们断层去，考个竞赛还考出优越感来了？”沈歆皱起眉。

  学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陆念说话了。

  她懵了一下，脑子顿时空空如也，像是大脑左半球、右半球、灰质和白质组团西天取经去了，过了一会才渐渐回神，半天才“啊”了一声。

  陆念说什么了，陆念坦白了。

  “我没去考。”她说。

  学委抓了一下头发，她看陆念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在接受这个事实之后，才退而求其次地说：“那我们高考弯道超车？”

  沈歆笑了，“没想到学委你还挺有学校荣誉感的啊。”

  学委干笑了两声，“毕竟这是我接受知识洗礼的地方。”

  陆念看了学委一眼，像看傻子一样。

  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她反倒成了那个傻子。

  事情源于学校组织了一个学霸发言活动，既能激励高一、高二的学生，又是为了带动高三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这活动要求各年级选出十位优秀的学子，总结自己的学习经验，在校长的常用发言台上讲话。

  高三的十位优秀学子里自然包括了陆念，陆念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拗不过班里有个不服输的学委，还有个看热闹的女朋友。

  沈歆笑得一抽一抽的，在活动开始之前把陆念拉到了教学楼后边，弯着眼说：“学霸，上台发言激不激动，刺不刺激？”

  “不刺激。”陆念想到上台，自然而然就想起沈歆在台上和林悱宣战那一回，宣战也就罢了，非得带上她的名字。

  傻透了，就跟人生污点一样，怕是洗不掉了。

  她手里还捏着一会上台要用的稿子，是在课间临时赶出来的，虽然没什么诚意，在好在都是干货。

  “是啊，当然不刺激，可沈姐偷情才刺激。”沈歆说完就抬手去碰了碰陆念侧颈上的

  小痣，指尖在上边流连着。

  陆念躲了一下，这一躲就靠在了墙上。

  远处体育老师在拿着话筒指挥各班学生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台下全是椅子磕磕碰碰的声音。

  陆念抿着唇，只觉得那落在她脖子上的手热得很，偏偏身后的墙又是凉的。

  “陆念同学——”

  远处声音戛然而止，沈歆和陆念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女生站在拐角处风中凌乱。

  那女同学声音渐渐变小，“老师让你过去，你在……干什么呢。”

  沈歆想收回手，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想着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陆念也懵，可又觉得沈歆这时候收手显得太欲盖弥彰了点，下意识把她正要收回的手给握住了。

  远处女同学：……

  陆念瞪一下眼，抿起的唇一张：“沈歆在帮我整理衣着。”

  沈歆：？

  陆念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远处的女同学更凌乱了，为什么要藏起来整理衣着，为什么要整理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