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南陵一别      更新:2023-07-25 16:45      字数:2646
  元宵未过, 程然就要离开京都了。

  离别之日, 程今今和周言都到了城门相送。

  这日风雪交加, 路边的枯木挂满霜雪, 地上早已结了层厚厚的雪。

  待他们到了之后, 才发现小侯爷也在队伍里。他跨坐于马上,穿着厚铠甲, 眉间冷肃,自带威严。可那统统在看到程今今的那一刻化为温柔。

  远远的, 程今今看到他眉眼带笑,朝她挥了挥手。

  那一瞬间, 他仿佛又变成五年前那个飞扬跋扈, 灿若骄阳的京中一霸。

  周围的冰雪仿佛都被他的笑所融化。

  一旁的周言忍不住黑了脸, 紧抿着唇看着相视的两人,终于克制不住般的,握住小郡主的手。

  小侯爷眉毛一挑,不屑地“哧”了一声,转过头, 不再看他们。

  他已从镇南王那儿得知了一切,心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情谊, 也渐渐放下了。

  就算做不成夫妻,他们终究是年少相知的好友,更是他在这皇城中唯一的亲人。

  只盼那周言能好好对她吧。

  军马缓缓向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流攒动,他越过重重叠障, 看向站在城门上相依相偎的两人,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眼眶竟渐渐的红了。

  再见了,今今,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时间一晃而过,一眨眼春天就来了。

  冰雪消融,院子里的桃花儿也渐渐抽出枝芽,天地间一片生机勃勃。

  这几个月里,皇上体恤周言伤病,命他在家养伤,不必再行公务。

  他如今虽占了东厂督主之名,威望犹在,人人敬服,可暗地里,却是他人在代行公务。

  这人之前在周言麾下,行事仔细,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这些时日的风光,逐渐让他升起了取而代之之心。

  他办事虽不及周言周到,但御下温和,对皇上极尽谄媚,行事与周言的狠辣残忍截然不同。

  逐渐的也在宦官之中有了声望,隐隐有压过周言之势。

  程今今推开书房之时,周言正端坐在书案前看着文书,眉目冷肃阴戾,隐隐透着些杀戮之气。

  但看到她的一瞬间,那股子阴狠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中午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这儿?”他放下笔起身迎了过去。

  程今今端着盅川贝雪梨羹,慢慢地走到桌前,道:“春日燥热,小桃熬了这羹,说可以去去火气。”

  “我一会儿就喝。”周言见她走过来,急忙将文书合上,动作之快,让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怎么了,最近可有些烦心事?”程今今掀开盅盖,试图将汤羹晾凉些。

  周言笑了笑,掩饰着道:“怎会,不过是天气闷燥,心中不免有些忧烦。”

  程今今是不信的,她转身揽住周言的脖子,整个人斜坐在他的大腿上。

  “告诉我嘛。”她倚在周言怀里,小声说:“是不是,因为林让的事。”

  林让便是那个妄图夺权的太监。

  周言身子一僵,手却不自觉的环过小郡主的腰,将她牢牢定在怀里,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心中的躁郁也渐渐消了。

  半晌,他哑声道:“哪个碎嘴子的跟你说这些事?”

  “没有谁,这外头都传遍了。”程今今把玩着周言的手,时不时的凑近亲一亲,惹得他脖子又红了。

  心里热乎乎的,他故作严肃的摸了摸小郡主的头:“别闹。”

  顿了顿,他出声安抚:“我不会输的,那小子在我面前还嫩了点。”

  “我不是怕这个。”程今今认真地看着他:“我是想,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不出两月,三皇子就要起兵谋反,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些宦官奸佞。

  她想着,让周言退居人后,这样也好脱身些。

  若是东窗事发,仗着和三皇子年幼时的交情,她去求求情,应是能救下周言一命的,可是这权势富贵,必定是保不住的。

  她抿了抿唇,犹豫道:“你之前威势正盛,风光无量,可朝臣虽表面敬你,暗地里哪个不是咬碎了牙,要知物极必反,功高震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我哥哥之前便是前车之鉴。”

  周言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可权势富贵,是他能给小郡主所有的东西,没了这些,他凭什么呆在她身边?

  他低眸,望着小郡主晶亮的眼里闪着担忧,心逐渐化成了一滩水,心中犹豫了半晌,终于伸手,摸了摸小郡主软绵绵的脸,爱怜道:“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程今今绽开个灿烂的笑,凑上去吻了吻周言:“你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周言对外宣称病情加重,对朝中之事统统避而不谈,那林让更加得意,行事开始嚣张跋扈起来。

  朝臣们皆是怒不敢言。

  果然,还未入夏,三皇子便于平川举兵,挥师北上。

  这一路,他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不出半月,便攻入皇城。

  一日之间,风云突变,皇城易主。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惑乱朝纲的林让诛杀。

  他入宫前家中已有妻小,为了一朝富贵不惜铤而走险。

  那些朝中重臣,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如今见他殒命还不快意,纷纷进谏,誓要将他家中妻儿斩首示众。

  皇上并没应允,但此时已是人心所向,若是按下不表,难免伤了朝臣之心。

  他只得下旨,将林让的妻儿发配边疆,永不回京。

  周言因为这些时日的小心谨慎,逃过了一劫。

  但这几日,他心中却愈发不安。

  那几个朝中重臣见死了个林让,还觉得不够快意,要知他们这几年,对那些个阉人俯首弯腰,心中有多么憋屈,暗地里受了多少读书人的笑话。

  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早已卸权的周言。几个朝臣连番进言,列出周言之前的种种恶行。

  什么强抢民女,暗中敛财,收买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三十几条,就是程今今看了也暗中咂舌。

  “真有这样吗?你竟还强抢民女?”程今今有些调侃的笑。

  周言敛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就是编造也能生生编出许多。”

  他已经几日未眠,几个夜里,他借着浅浅的月色,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小郡主的睡颜,久久无法合眼。

  心中冒出焦躁与不安交织。

  他知道,能陪小郡主的日子,不多了。

  这几日,新皇虽对那些弹劾他的折子按下不表,但对他的不满,自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的。

  镇南王与临江侯几次因为为他求情,而受了训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若是被定了罪,小郡主,镇南王,都会被连累,甚至连为他求情的小侯爷,也许也会受到斥责。

  这日夜里,望着摇曳的烛火,周言暗暗下了决定。

  他要主动离开小郡主。

  他已经给她带来太多非议指责,他不能再连累他了。

  夜晚的月色凄凉,周言睁着猩红的眼,神情缱绻的望着小郡主,似是要把她刻在心底。

  许久许久,他眼底泛泪,悄悄凑过去,在她眉心落下了个虔诚的吻。

  再见了,我的小月亮。

  我终究是得不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