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大概也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跟一只真·鬼相处的这么温情脉脉。

  谢温丞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继续道：“我这个身份，本身在这个世界是不应该存在的，是因为绑定了你的数据传送创造的人物，这样没有逻辑性的身体自然也会有一些先天不足，我现在，大概算是丧尸一类的半生命体状态。”

  唐念一手还放在他的胸口，闻言重重按了一下，“你是想说，在这个世界，你是——为我存在的吗？”

  谢温丞一怔，看着他认真道：“……我的每一个世界都是为了你存在的。”

  【呸，心机男。】

  唐念听到熟悉的系统音，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想念他的系统小可爱，可能……

  这就是爱——爱哎——

  唐念心里有些暖，口上反而一点不落下皮，“小可爱，怎么小黑屋终于关不住你了吗？”

  系统很想翻他个白眼，顺便慰问一下他老攻，【我只是觉得我再不出来我的主人要被某些心机男的花言巧语骗走了。】

  唐念看了一眼盛世白莲一样我见犹怜的病西施大佬，觉得小可爱这一句骂的不冤。

  谢白莲气力不济，没工夫监督系统了，只能全心全意攻略唐念，做的事全都往他心窝上戳，此时唐念一心一意想完成任务，明显是离开世界之前不打算开车的架势，谢温丞不敢拖他后腿，此时也不再装柔弱，恢复精神之后便带着唐念直接去找罪魁祸首了。

  “之前没在林家动手，是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东西的能力如何，不过连林淑言都能从她眼皮底下跑掉，想必也不是什么难缠的货色。”

  唐念一惊，“你说林淑言是自己跑的？”

  谢温丞：“我没跟你说过么？唐柔和林淑言应该都是宿主。”

  唐念不擅长推理，但也不傻，经他这么提醒，他想起林艳言在林淑言房门外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想是那时候她是知道林淑言已经跑了的……还是说，那时候其实本应该出现意外的是林淑言，唐柔只是被她推出去挡了一劫。

  那林艳言恐怕也不会很好对付。

  唐念问道：“你对上她，有几分把握？”

  谢温丞轻声一笑，诚恳道：“五分吧。”

  唐念：“……所以您是打算靠运气去送死的？”

  谢温丞摇头，“言白飞给了我一个新消息，我觉得我们送她去死的运气可能大点。”

  他手中不知何时摸出一只精致的百岁铃铛，随意摇了摇，“这个，”谢温丞把铃铛递给唐念，解说道：“是任务道具，叫招魂铃，从言白飞手里卖出去的。有人在这个世界使用过招魂铃，用的时候应该没起到什么作用，而且非常匆忙，慌张之下把东西弄丢了，也没有再回去找。方氏告诉我，这是林淑言的东西。”

  唐念：“你什么时候问的？”

  谢温丞薄唇一挑，“独守空房的时候。”

  谢温丞骚起来的时候，唐念是懒得触其锋芒的，颇有一些恶寒的感觉。

  好在谢温丞本性里还是个稳重的霸总，继续说正事道：“林淑言手里应该还有一件道具，言白飞当初卖的时候喜欢搞捆绑，跟这只银铃是一对的是一支液弹m36，现在，应该还在她手里。”

  唐念觉得不靠谱：“你是想让林淑言用木仓对付她？”

  谢温丞不置可否：“先去看看吧。其实我带你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让你见一见这些东西，至少如果在试炼塔里真的碰上，也不至于吓得跟它们背诗。”

  唐念一脸生无可恋：“滚！”

  然而背地里他又去问系统：“小可爱，试炼塔是什么？”

  【就是试炼任务的入口，这是宿主的最后一个世界任务，按照约定，出去后宿主就要进入试炼塔进行入职测试了。】

  唐念想了想，又道：“试炼塔里真的有这些东西？”

  【不知道。试练塔的任务是主系统按照标准随机组成的，在入职任务开始之前，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系统停了一下，补充道：【不过，系统内部人员可以收到一个‘主题’，主系统是根据‘主题’进行筛选和编纂的。】

  唐念喃喃自语：“主题……”

  谢温丞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次的主题是‘imperfect fairy tale’,不过主系统给的主题大多宽泛且出人意料，我只能往最坏的方面去设想，给不出一个具象的表达。”

  他给的信息还是靠谱的，唐念没有去计较“被人戳脑门”这种小事，知道了主题之后他的心里踏实了一点。

  人总是会在觉得自己掌握得东西多于别人的时候产生一种奇异的自信和优越感。

  唐念心情松了一下，难得跟谢温丞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最坏的方面就是这样？什么妖怪，□□么？”

  谢温丞似笑非笑道：“鬼故事。”

  唐念幡然醒悟，身边这位也还是只不知哪里来的野鬼呢！

  唐念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知道林艳言在哪？”

  谢温丞：“她必定会去找林淑言，我只要知道林淑言在那就好了。”

  唐念明白了，守株待兔，谢温丞想利用林淑言引出并杀死林艳言，这一招借刀杀鬼倒是用的很熟练。

  谢温丞道：“不过……”

  唐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谢温丞叹了口气，“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你带走，唐家老爷子估计又要上一回火。”

  唐念一愣，“你不是派了展让去唐家传信了么？”

  他其实对唐老爷子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毕竟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久，只是唐老爷子对他多有疼爱，他这样惹他担心的确不妥当……

  只不过，他这个嫡亲的孙子都没想到的事情，谢温丞也这样自然而然的提出来了，是对自己过于上心了？还是说……

  “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谢温丞没有立刻回答，他偏过头笑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唐念知道这是不想回答了，他也不勉强，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喜欢太过追根究底的。

  “就是觉得你对这个世界比我了解的多多了，有点好奇罢了。”

  谢温丞道：“既然是我把你送来的，当然要做好准备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出去。”

  唐念勾了勾唇角，眼睛看向车外。

  他们在地下室磨蹭的时间不短，此时已经入夜，外面完全黑了下来，谢温丞走的这条路他不熟，但是外面像林宅一样干净得有些阴森的空荡，想起自己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唐念心里有些发憷。

  谢温丞看他盯了窗外一会儿就收回目光，还往自己身边蹭了蹭的样子，忍住了调侃他的欲望，握住他交叠在腹前的手安慰道：“不用怕，这一带应该没有那些东西了。”

  唐念：“……”

  头一次在灵异世界走夜路，他只是有点紧张。

  谢温丞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说话：“这里离林家别墅不远，是一条沿着河边的大路。”

  “河边？”唐念警觉道：“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曾在河边看到过那种东西。”

  谢温丞也想起来，“嗯，那时展让告诉过我你在河边被吓晕了一晚上，病的不轻，我才过去找你。”

  被吓晕这种事情，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很尴尬，好在唐念脸皮撑得住，“那是太突然了，你不是说这一带没有了么？”

  谢温丞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看见的……是什么样子？”

  唐念想了想，自己抖了抖，“就，是个女的，头发很长。”

  谢温丞不意外道：“那就是她了。”

  唐念反应过来，“林艳言？”

  “嗯，”谢温丞停下车子，“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也不远了，只不过那里不太好走，这车开不上去，得下车走过去。”

  唐念皱眉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山上？”

  谢温丞：“是个小丘，之前出过土匪，现在已经被封了。”

  唐念不解：“林淑言逃跑，去匪窝做什么？找死么！”

  谢温丞意味不明地笑道：“她去那里可不是找死，是在给自己拼活路。”

  唐念等着听他解释，谢温丞便把事情挑简便的说：“那山上的土匪，是被林艳言一把火烧死的，当年她被绑去，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缴了一座匪山。没人知道她在山上遭遇了什么，林家的人也不想坏了名声，我猜，那次多半不是什么意外，她在报复。”

  唐念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前情提要”，不由得想到：“你是说林艳言那时候就已经变成阿飘了？”

  谢温丞对“阿飘”这种极具迷惑性的称呼仍旧不太适应，楞了一下才点头，“大概吧，就算是怨灵，她也不可能一出世就这么强。”

  唐念其实听的不是很明白，但这其中的关系他推敲一遍也能了解个大概。

  当初林艳言是被林淑言算计，被绑上了土匪山，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虐待，黑化后一把火把土匪山烧了，自己下山一边养精蓄锐一边准备复仇，等到现在大招憋不住了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掉他们。

  两人下了车，边走边说，唐念倒也没怎么觉得吓人。

  谢温丞继续给他解释：“怨灵在刚刚成型的时候是很虚弱的，它们需要吞食更加弱小的灵魂来稳固自己，这一带几乎没有那些东西，就是因为被她吞食了，甚至于当初的那场大火，只怕那些烧死的亡魂也多半进了她的肚子。”

  唐念深谙弱肉强食之道，他想到那东西吞食那些狰狞黑雾的模样，当时只觉得惊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生出几分恶心。

  这土匪窝虽然只是一座小山丘，路却是真的难走，两个人磕磕绊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见一座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山寨房子，并没有看见林淑言的踪迹。

  唐念没有说什么，跟着谢温丞进去，发现这场大火烧得的确干净，除了这些土房子还没烧塌，里面几乎全部化为灰烬了，能用的东西大概也早就被前来抄山的军队清空了。

  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虽然不能确定林淑言逃走的具体时间，但就从发现唐柔身死的时候开始算，也已经快要一天了，就算是慢悠悠的走过来，这时候也应该到了。

  难道被林艳言捷足先登了？

  两人仔细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痕迹，正打算往圈外继续查探的时候，看见晚了他们一步找来的林艳言也出现在了山寨口。

  唐念见过不少她的样子，眼下这个形象是最符合阿飘的一种。

  白裙，黑发，血眸，五指尖长，足不沾地。

  大概是为了更完美的吓人效果，boss出场无风自动，在这夜半三更寂静无声的深山老林，真是别有一番揪心滋味。

  唐念看了一眼谢瘟鬼，觉得还是他这小白脸形象更讨人喜欢。

  林艳言的目标不是他们，但没有鬼怪会高兴被人撞见自己的真身。

  真要打起来，唐念心里还真没底，虽说他现在对于终于暴露的林艳言没什么畏惧了，但两只非人类的战场也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谢温丞又说他也是靠运气送死，情况实在不妙。

  林艳言从见到他们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谢温丞不确定他还是不是保持神志，毕竟吞噬万鬼不是像说说那么简单的，很容易被掠去心神，成为一只只知杀戮的“煞”。

  林艳言也许是没有发现要杀的人的踪迹，瞬间变得暴躁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唐念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她喊破了的时候，她才渐渐消声，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冒出黑雾，脱离出去的黑雾就会化作一只叫声狰狞的小鬼，不到片刻，这土匪山就快被这漫山遍野的黑雾侵蚀遍了。

  谢温丞护住唐念，“催动万鬼，等她自己虚弱下来，就会立刻被反噬到魂飞魄散。”

  唐念看着四处乱窜的黑影，迅速回道：“她这是在找林淑言……你还抵得住么？”

  谢温丞这半人不鬼的状态，在这几乎密不透风的包围和无差别攻击之下要护住唐念，的确有些吃力，但他并不慌乱，“别担心，林淑言躲不了多久。”

  唐念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淑言只是个普通人类的身体，肯定撑不过他们，但她手里有道具可以用，林艳言再强，也不可能超越系统法则，她一旦被击中，他们就都可以离开。

  “你就不怕林淑言杀不了她么？”

  谢温丞轻声道：“相信我，护得住你。”

  唐念：“……操。”

  在这群魔乱舞的诡异情境里，他竟然有点小感动。

  林艳言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藏了这么久好像都是为了今天在这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唐念看见有小鬼去侵蚀她的身体，她也毫不在乎。

  林淑言是从山寨外面冲上来的，她手里果真有一把小巧的银色m36，但她不敢乱打，银弹只有六发，刚刚这些黑色虚影冲过来的时候她慌不择路已经浪费了四法，剩下两发不中，她就只能在这等死了！

  林淑言被小鬼折腾的狼狈不堪，身上几乎挂满了彩，林艳言看见她，发出了“桀桀”怪笑声，也没有急着杀了她，反而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很有心情地逗弄着这只跑不掉的老鼠。

  林淑言双手抓着m36，两只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这让她甚至连开枪的勇气都没了。

  林艳言毫不畏惧她的热武器，尽管她也被小鬼侵蚀得体无完肤，她也毫不在意，而是逐渐向着林淑言靠近。

  林淑言下意识后退，但她很快站定了，她意识到林艳言主动靠近对她自己其实是有利的，在林艳言进入她的准射程以内时，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啊！”

  林淑言侧身撞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的救命道具被撞飞，而那一枪也因为这一撞打偏了方向，林艳言步子停了下来，冷漠地看着地上死死抱住林淑言的方氏。

  “我的枪！”

  林淑言疯了一般击打背后的人，企图挣脱桎梏重新拿到她的救命道具，奈何方氏也是拼了命地拖住她，两人看起来都惨不忍睹。

  林淑言的喊叫声凄厉绝望，林艳言才终于像是回神一样发出了两声怪笑。

  她没再去看身后的谢温丞两人，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垂死挣扎的林淑言，像是欣赏她濒临绝望的崩溃模样。

  她的外皮被腐蚀之后，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另一层苍白浮肿的皮肤，上面大大小小的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

  唐念想起河边见到的那具女尸，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她还有很多个身体吗？”

  谢温丞面临的阻力小了许多，道：“她吞噬万鬼，总要把自己的皮囊也修炼的足以承受这强大的力量才行，但她没办法修炼，只能用别人的身体加持，就像……俄罗斯套娃，与其说她有很多个身体，倒不如说有很多层身体更贴切一些。”

  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唐念听得直犯恶心。

  林艳言对他们没有防备，唐念悄悄把那把m36捡了过来，他上一次碰这东西，还是从孟南行手里接的，废了博彦一条腿。

  这次，要取一条命。

  鬼命。

  林淑言惊恐的看着靠近的林艳言称得上恶心的身体，他背后的人身体都僵了，竟然还死死地钳制住她，她不知道林艳言还是不是林艳言，眼前这个恶心的东西让她想要呕吐。

  “林、艳、言——”林淑言被卡住脖子，几乎要背过气去，她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了，“救——救命——”

  “砰——”

  林淑言眼前一黑。

  ……

  林琼华白了头发，沉默地靠在门边，唐振出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

  曾几何时林家一家五口也是风光无限，一夜之间只剩下林琼华孤家寡人，外人说起来也只是一句“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其中辛苦滋味也只有林琼华一人知道。

  不出三天，林琼华被人发现药品中毒，死于林宅，林氏一族在奉城彻底败落。

  这些唐念都不知道，他在土匪山那晚就被谢温丞送出世界了，他不知道谢温丞情况如何，但就看他匆忙把自己送走也猜得出，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唐念没有找他，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下次见面，也许就是不一样的心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其实我最心疼的是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