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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转醒时，月灵发觉自己处于一片雾蒙蒙当中，有如仙境一般。

  老天爷您不是看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太可怜，直接收了她去做神仙吧？

  “公主，您醒了？”

  月灵正苦着脸胡思乱想着，一道俏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想法。

  刚刚阖眼准备承老天爷召唤的月灵，又猛然睁大眼睛。她吐了口气，坐直身子，环顾了下四周，方才看清自己所处情景。

  怔了片刻，她忽然抱住自己身体，发出一声尖叫。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全身上下未着寸缕泡在浴桶，周围还是有一个陌生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这一叫，似乎也是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回：“公主，奴婢叫绿荷，是宫里派来伺候公主您的。公主的送亲队伍全被刺客杀害，您贴身丫鬟也都……明天就是您和太子的大婚日，出了这样的事，宫里吩咐奴婢好好伺候公主，不要您影响了大婚心情。”

  绿荷支支吾吾说完，月灵也听出了一二。

  宫里，太子，大婚，她揉揉额头，脑子里的一些念头慢慢形成。

  在这都城临近的小镇流浪多日，听得坊间最多的传闻，便是本国太子即将大婚，而未来太子妃则是东南邻国绮月国三公主。

  皇家办喜事，民间也通常会同乐。除了天子大赦天下，开仓放粮也是常有的事情，即使不是这样，四乡八镇嚼嚼嘴皮侃侃皇宫里的八卦秘闻，也是欢乐的。

  而月灵现在面临的是，那个破庙里中毒身亡的妙龄女子，大致就是远嫁而来的绮月国三公主，至于她，则是被阴差阳错误认成了未来太子妃。

  不说她从破庙香案后走出来时，抱着的凤冠霞帔，就是她这张和那位惨死公主七八成相似的脸，恐怕也会让不熟悉的人认错。何况，照这绿荷丫头所说，送亲队伍全部被刺客杀害，本朝人想必见过公主的也就是那贵嬷嬷，在一个不甚熟悉的人眼中，这七八分的相似，也就变成了十分。

  这巧合来的荒唐又诡异。

  乌巴一族自古偏安一隅，民风淳朴，与世无争，作为族长之女的月灵，自然也是生性天真无邪。后来乌巴遭奸人所害，惨至灭族，无奈流落于昭日，混迹乞丐中，也未有机会学会人情世故。

  但她毕竟不是没有脑子的傻姑娘。这样的巧合，如果她现在死命矢口否认自己并非凤至公主，那么她顶着这张与凤至七八分相似的脸，想必会被人怀疑身份，凤至已死，她大致也活不了。

  本以为乌巴灭族已经是天大的玩笑，却不料这玩笑远还未结束。

  她还未和二哥会和，怎么能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这样想着，月灵心下已经有了打算。如今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暂时将这场错位的戏演下去，见机行事。

  “公主？公主？”绿荷看她半响没反应，怯生生地问。

  月灵愣了下，回过神，尽力做出公主范儿来：“哦，绿荷是吗？本公主差不多了，帮我更衣吧。”

  她曾是乌巴族长之女，也算是小国公主，灭族之前，每日也是家丁丫鬟成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过是平常事，使唤下人也是得心应手。如今虽已荒废几年，不过到底还算能信手拈来，多少有点天之骄女的模样。

  绿荷见她面色已如常，以为这邻国公主已经从刺客阴影中恢复过来，欣喜帮她擦身，又拿过干净新衣服为她穿上。

  月灵攒着这身衣裳，几乎要喜极而泣。

  儿时乌巴人的山歌曼舞，家中的欢声笑语，父母兄长其乐融融。一场浩劫，夕日安宁平和便被统统打散，大火烧光了屋宇山林，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侥幸逃命地也不知四散何处。

  春去秋来三载而过，本以为偏安一隅可求得苟活，却不料那些狼子野心之辈非要斩草除根，终究是躲不过，亲人中只剩下她和二哥捡得两条命，二哥却也身受重伤，被好心人救去疗伤，她则混入乞丐中开始流浪生涯。临别前，两人约好一年后在这小镇见面。

  只是，一年之期已到，她却没有看到二哥，然而也只得继续做着最卑贱的乞丐，一日又一日等着。

  穿上衣服，绿荷引她到镜前，弯着眉眼赞美：“都传绮月国三公主貌美如花，奴婢今日见着，真是貌美倾城才是。”，

  月灵抬眼看着镜中的人儿，貌美倾城自是不敢当，不过这么久后再细细看自己，倒真是个妙人。

  较之一年前，她又瘦了些，脸蛋不如从前圆润，那瓜子脸便更显得娇俏，一双杏眼也就显得更大。尤其是刚刚沐浴完毕，脸上还带着些潮红，眼里雾气沉沉地水润，真是漂亮得很。

  于是，她自己也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公主和我们太子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绿荷继续恭维她这个人主子。

  月灵心中暗笑，金童是金童，她却不是那个玉女，她不过是个假凤凰罢。流落昭日这些日子，她对当朝太子多少有些耳闻。

  据说这当朝太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乃皇后独子，三岁识字，五岁能作诗，能文能武，长得更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不知是多少妙龄少女思春梦中人。

  想着，月灵俏皮少女心性发作，朝绿荷眨眨眼：“给我说说，你们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绿荷脸上不着痕迹地窜上一丝红晕，刚刚的巧舌像是被打了结：“太子……太子他就跟个仙人一般。哎呀……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远远见过太子两面。”

  月灵睨了眼扭扭捏捏的小人儿，扑哧一笑：“那本公主真是三生有幸了。”

  “那是当然，我们太子可是最了不得的。”绿荷扬扬头，很骄傲的模样，片刻，似乎犹豫了下又道，“不过听说太子心高气傲，常常都是拒人千里。奴婢看公主这么平易近人，所以悄悄告诉公主，希望公主有些心理准备。”

  绿荷说得吞吞吐吐，月灵不免疑惑，什么样的拒人千里，竟然要让人有心理准备。她一双大眼看向绿荷，写满疑惑。

  绿荷咬咬牙：“奴婢也是听说，奴婢听说太子从来不和其他几位皇子来往，也不与宫中大人私下相交，平日对人都是冷面相向，动怒时，更是能震动半个皇宫，而且太子特别爱清静，太子东宫除了院外护卫之外，就只有一个贴身太监。所以，皇宫里的人提到太子，都有些噤若寒蝉。”

  “这么厉害！莫非你们太子是什么怪物转世？以后要当君临天下的人，这般性子可如何说得过去。”

  绿荷小脸立刻白了几许，压低声音道：“公主千万可别说这样的话。奴婢知道您身为公主，绮月国又比我们昭日国开化，这些话算不得什么。可在我们昭日国，说这些话要是被人知道，是要问罪的。奴婢刚刚跟公主说的那些话，已经逾矩了。”

  月灵一想也是，笑了笑，也学她压低声音：“明白。以后我们悄悄说便好。”

  绿荷见她乌沉沉的眼睛眨着，也吃吃笑：“公主真是很不同呢！”

  “什么不同？”

  “就是一点公主架子都没有。”

  月灵一听，怔了怔，这可不好，没有公主范，岂不是会穿帮？不行，她得作出公主的样子。于是她咳了咳嗓子，正声道：“你是说我不像公主了？”

  见她忽然一脸严肃的模样，绿荷小丫头也有点发懵，不敢再造次，赶紧唯唯诺诺回应：“公主金枝玉叶，一看就是天之骄女，怎会不像公主呢！”

  咚咚咚。两人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

  月灵愣了下，门外人已经开口：“属下周文清求见公主，有关明日迎亲一事，需与公主商量。”

  脑子里浮现出昨日那张冷硬面孔。她清清嗓子：“周大人请进。”

  身长玉立的周文清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冷脸，在看到焕然一新的月灵时，有瞬间的怔忡。但也只是瞬间，便又恢复了那个冷面周大人。

  大概是鉴于身份，他并未走上前，只是站在门口遥遥开口：“公主送亲队伍遇刺一事，我朝已经飞鸽传书贵国。为了表达本朝歉意，明日百官将会盛装在城门迎接公主。因为没有送亲队伍，明日只能由属下和属下的人代替。还请公主见谅。”

  月灵见他说得慎重，她这个假公主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便努力做出公主的样子，微笑道：“悉听周大人安排。”

  周文清点点头：“绿荷，你伺候公主安歇罢，明日一早就得赶路。”

  “是，周大人。”

  待周文清离开，月灵朝绿荷勾勾手指，轻声问：“这个周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大人？”

  绿荷眨眨眼睛：“周大人是朝廷左卫将军，皇上最器重的武官。”

  “哦。”月灵点点头，难怪一张冷脸，原来是一介武夫。

  罢了，待她在这客栈大床上美美睡上一觉，明日再管明日事。

  3、阴差阳错

  次日醒来，月灵便见绿荷毕恭毕敬立在床边，看到她睁开眼，立刻上前：“公主，您醒了！奴婢侍奉您洗漱用膳吧。”

  说着便转身端来已经准备好的洗脸水。

  月灵心道这宫中的丫头就是专业，比起以前乌巴那些可多了不知多少规矩。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绿荷又双手呈上来一堆红艳艳金灿灿的东西。月灵只觉得眼睛都快被灼伤。

  “公主，奴婢伺候您更衣。”

  月灵指着她手上的东西，皱眉：“要穿这个？”

  绿荷不甚明白她的疑惑：“这是公主您一路穿过来的嫁衣，今日您就要进宫与太子大婚，当然是穿这套嫁衣了。”

  月灵当然知道自己身为待嫁公主，要穿上嫁衣，但是这凤冠霞帔可是那惨死凤至公主衣物，想必一路来还被她穿过。

  穿死人衣物，总该是不吉利的吧。

  罢了，她这条小命都不知道何时会一命呜呼，穿穿死人衣服，又能如何。

  穿好沉甸甸的衣服，绿荷一双眼珠已经快要放出光来，舌头又开始打结：“公主，您……您可真美！”

  月灵嗤笑，不以为然：“小丫头嘴巴甜得很。”

  “奴婢是说真的，不信您自个来看。”说着，她便牵着月灵来到镜前，急急道，“是不是？奴婢可不是奉承。公主您看镜里的人儿是不是跟仙子一样？”

  月灵摸着头顶凤冠，抬眼看向镜中，这一看，自己都吓了一跳。话说人要衣装，这身嫁衣当真太适合她，经过这锦缎红衣，璀璨珠玉一装点，自己仿佛已经从昨日沐浴后的清丽佳人，变身成绝色美人。

  绿荷见她看得愣神，吃吃笑道：“是不是连公主自己都被自己迷住了？”

  “臭丫头。”月灵反应过来嗔骂，其实她不过是因为自己太久没见过自己干净正常的模样，何况是这般盛装打扮。即使当初还是乌巴小姐时，因为只是个稚气孩童，哪里懂得美丑。

  “公主，奴婢为您擦上胭脂。周大人交待半个时辰后就启程。”月灵任绿荷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片刻之后，本来稍显苍白的人儿，便呈现了另一番风采，真真是面如芙蓉眉若柳。这才应该是她月灵，乌巴的公主。镜子中的人，让那些流放逃亡的日子，顷刻间恍若隔世。

  “公主，马车已经备好，属下在外恭候。”门外，响起周文清的声音。

  “有劳了，周大人。”月灵回过神，作出公主该有的派头。

  梳妆完毕，在绿荷双眼赞叹之色中，月灵将凤冠珠帘放下。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是绮月凤至公主，是当朝太子待娶之妻。

  再没什么是比流浪街头受小乞丐欺负更糟糕的事，不是么

  在绿荷的搀扶下，月灵上了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周文清恭恭敬敬立在车外，为她揭开帘子，一身浩然模样，目不斜视。

  待月灵和绿荷上车，他才在外面淡声开口：“公主，我们此行回都城，大概酉时到达，路途上公主如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属下。”

  月灵暗自翻了个白眼，难道宫中差人都这般生硬无趣。不过她如今身份是公主，只得装腔作势回：“本公主如有需要，自会吩咐，这一路上就有劳周大人了。”

  说完，她心下不免得意，原来扮演公主对她来说，似乎也并不是太难。说起来，作为世家小姐，从小接受的礼仪也繁冗异常，以前觉着讨厌，现下倒能帮她少露点破绽。

  车队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周文清一声令下，暂时小歇。

  月灵顶着一头几斤重的凤冠，在马车摇摇晃晃中本来昏昏欲睡，马夫吁的一声，让她骤然清醒，大致是早上水喝多了些，现下发觉小腹异样。

  她没有忘记，如今她的身份是公主，车外一队人马，还都是男子。也不知这些金枝玉叶在路上如何解决三急。她只得朝绿荷勾勾手，小声道：“本公主要出恭。”

  绿荷恍然大悟的表情，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看外面，又转头小声回：“这里是荒郊野外，出去不方便，只能委屈公主在车内解决。”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精致夜壶。

  月灵只觉一阵凌乱，看来这公主也不好当，还不如她做乞儿时，随地解决呢。

  想是这样想，好在她本来就是乞丐出身，也没什么礼仪廉耻，当下就准备解开衣带。哪知，绿荷却伸手止住她，她正疑惑间，只见绿荷微微打开车帘：“劳烦周大人稍作离开，公主舟车劳顿，需要梳洗更衣一番。”

  周文清倒是没有说什么，说了声收到，便吩咐人离开马车。

  月灵翻了个白眼，这大白天的有什么梳洗更衣的，不久明摆着是告诉外面人，本姑娘要方便么？

  罢了，罢了，总比让人听到那尴尬的哗哗流水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