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程司本来就不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伸展着，双手环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伙人很快就吃完了。

  赵队结完账准备回去，八月的夜有些凉，路灯投在地上，一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季漫瑶上次在夜里步行的时候还是在七月，那时候的她还在为进北野而忐忑，时间溜得飞快，才过了没几天，八月来了，她也顺利融入了北野。

  今晚的季漫瑶散着长发，穿着一条灰色及踝长裙，她把头发散了下来，发卷搭在胸前，温婉可人，夜晚的风拂到身上，她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抖了两下。

  “冷？”一直走在女孩外侧的宋程司偏头问了一句。

  她虽然穿着及踝裙，但裙子没有袖，只有两根宽宽的吊带，她可能是真有点冷，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冒出了圆圆的鸡皮疙瘩。

  “还行。”季漫瑶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宋程司没说话，只是把身上的卫衣外套脱下来，随便扔到身边人的怀里。

  面前突然出现一件黑色外套，季漫瑶下意识接住，收紧到怀里的时候，她闻到了清新的皂角香，混着点点烟草味，这是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程哥？”

  “穿着吧。”男人淡淡地，连目光都没往这边送。

  脱下卫衣外套的宋程司只穿了一件短t，季漫瑶看着都冷，又把衣服递过去：“程哥，我不冷。”

  听到拒绝，宋程司才把眼睛挪过来，居高临下，扫了姑娘一圈。

  “你有生活常识吗？”

  “啊？”

  “生活常识告诉我们，夏末的夜晚是冷的，是不能穿裙子出门的。”

  季漫瑶刚想接话，又听到男人问他。

  “你上过幼儿园吗？”

  有了前车之鉴，季漫瑶不敢轻易回答：“上过？”

  “嗯，很好。”宋程司表现得很满意，“幼儿园的小屁孩都知道要把外套让给女孩。”

  言外之意，我怎么可能会比不上幼儿园的小毛孩。

  季漫瑶怔住，慢慢反应过来：“但是程哥啊，幼儿园老师也教过我们，做人要坦诚。”

  言外之意，借衣服就借衣服，你绕那么一大圈干嘛，宋闷骚。

  又被将军了。

  宋程司不自然地摸摸鼻头，话锋一转，轻描淡写：“有男朋友吗？”

  “什么？”季漫瑶吓一跳，提高音调。

  “我说，你，有男朋友吗？”

  季漫瑶不明所以：“没……有……啊。”

  “嗯。”宋程司点点头，“挺好，早恋不好。”

  “……”早恋个屁，我大学都毕业了。

  季漫瑶奇怪：“程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宋程司面不改色，“杨哥让我问的。”

  听到是经理让问，季漫瑶不自觉紧张起来，有一种上学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忐忑。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程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杨哥说了什么？”

  “当然可以。”宋程司大度，随口扯着谎。

  “杨哥说谈恋爱会分心，你知道的，咱们球队都是大老爷们，而且比赛的时候要全国各地四处跑，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话，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分心季漫瑶是同意的，但是不方便她就不明白了：“不方便？什么事情不方便？”

  宋程司心里打着小九九，但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啊，要不你自己去问问？”

  “我哪儿敢啊？”季漫瑶缩缩肩膀。

  她穿着男式外套，明明是一件短款卫衣，穿在她身上却变成了宽大的棉被，袖子被拉出来老长，下摆垂到了大腿中间。

  她缩了下肩膀，整个人都包在外套里，只有修长的脖颈露在空气中，柔弱无骨。

  路灯下，她白皙的皮肤透着光，宋程司快速移开视线，喉结滑动两下，呼吸不自觉加重了。

  他加快步子，四十厘米的身高差，旁边的姑娘不可能跟得上。

  “程哥？程哥？”身后女孩的声音空灵婉转，尾音上调，带着说不出的撩拨。

  听到季漫瑶的呼唤，走在前面的四个人都回过头，只能看到宋程司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怎么了？”赵队奇怪，刚才不还好好的。

  “没事。”宋程司淡着一张脸，“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包烟。”

  *

  又是一夜未眠。

  季漫瑶摸不透宋程司的脾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摸出手机给闺蜜叶思然发微信。

  半夜十二点，电话那头的人早就睡着了，季漫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心里的郁闷降下去不少，她把手机扔到床上，拉上灯躺下。

  刚一躺下，季漫瑶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裹着她，她摸了一把，刚才心神不宁没感觉，现在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那人的外套。

  她摸了下口袋，手机静静地躺在里面。

  怎么办？

  季漫瑶快速坐起来，思索再三，还是没鼓起敲他房间门的勇气，只好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床，打开灯，光着脚丫走到门口。

  她本想下楼把外套搭到沙发上，却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有个黑影倚在门框上。

  “啊！”情急之下的季漫瑶惊叫一声。

  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她提着的一口气才放了下去，捂着嘴，抚了两下胸口：“程哥，你怎么还没睡？”

  倚在门框上的男人正是宋程司。

  他已经站直了，单手插兜，沉沉地：“你说呢？”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宋程司视线扫过还披在女孩身上的外衣。

  季漫瑶躲避着男人的视线，硬着头皮：“程哥，我有事想问你。”

  宋程司微怔：“你说。”

  姑娘抬起头，委委屈屈地：“程哥？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宋程司愣住：“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一直躲着我啊？”季漫瑶伸出手指头，掰了两下。

  “我今天仔细数了数，咱们这几天的对话还没超过十句话呢。”

  “现在过了。”

  “啊？”季漫瑶一怔，“是啊，加上刚才的确是过了，但你不觉得还是很少吗？”

  宋程司看着姑娘埋怨的小表情，眼底闪着亮光，饶有兴味：“你很想跟我说话？”

  呃，季漫瑶怔住。

  为什么她感觉同样的一句话，从宋程司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意思呢。

  “也不是啊，我们在一起工作总要正常交流吧，程哥，你一直把我当透明人我也是很尴尬的。”

  “那还是想跟我多说几句呗？”

  “嗯。”季漫瑶思考了一会，“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这还不简单吗？”难得的，宋程司嘴角扬起笑，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溢满了春风得意。

  他突然低下身子，朝季漫瑶靠过去。

  这什么情况？

  季漫瑶吓了一跳，没准备好，刚想退，就被男人拉住了手，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别动。”

  季漫瑶果然不敢乱动，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男人一点点低下身子，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季漫瑶甚至能够感受到他鼻孔里呼出的热气。

  皂角香扑面而来，她已经分不清这味道是衣服上的，还是宋程司身上的。

  眼看着鼻尖就要对上，季漫瑶慌忙撇开头，她使劲闭着眼，不敢再看。

  但没想到，等了很久，嘴唇上还是没有湿润的触觉，她小心翼翼眯起眼，想看一下最新动向。

  那人已经放开了手，他站在半步开外，一双眼含着笑，眉毛轻扬，写满了戏谑。

  “程哥？”季漫瑶脸涨得通红，心底小鹿乱撞，她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嗯？”宋程司勾起唇，扬扬手里的东西，戏谑状：“我只是要拿手机，你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拿手机？

  宋程司努努下巴：“手机在外套口袋。”

  他打开屏幕，修长的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好了，我已经把手机号发给你了。”

  “啊？”

  “你不是想和我多说说话吗？”

  “是。”

  宋程司把玩着手机，转了一圈，递还给面前的姑娘：“有事就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

  季漫瑶没反应，还是低着头，脸颊红得吓人，耳朵尖上也红透了。

  “拿着啊？还是你想让我亲自放？”

  “不用，我来就好。”心跳快要爆表，季漫瑶可不敢再来一次。

  她抬手去接，宽大袖子包着她的小手，只露出了半根指节，纤纤玉指，像几刚冒出芽的小竹节。

  只匆匆瞥了一眼，宋程司就快速收回了视线。

  “好了，小脾气也闹完了，衣服可以还我了？”

  他的口气里带着戏谑，季漫瑶脸烧得通红，快速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给你。”

  姑娘低着头，手里举着一件比她大上去不少的外套，她太矮了，外套被她举着已经垂了地，手微微颤着，一颠一颠。

  宋程司笑笑，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刚想说句什么，就听到她快速说了句程哥晚安，然后“砰”地一声，关门了。

  抬着的手还顿在空中，宋程司愣了一会，舔舔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