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翻云覆雨手
作者:不如是      更新:2023-07-27 12:17      字数:11211
  从两人中间走出不过几步,就被沈恻探手拉了回去。

  街上人逐渐往这边拥来,两人却是连个动的意思都没有。

  白衣恒玉如松如竹清隽雅致。

  紫衣沈恻翩翩浊世风流蕴藉。

  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飞来的帕子瓜果也不少,阿难抢过沈恻手中的帷帽就往头上一戴。

  谁愿意当猴子给人看就谁去吧,她可不伺候了!挣脱沈恻掣肘,转身快步走了。

  沈恻倒没急着转身去追,看恒玉眼睛只顾着追了那丫头的身影去了,开口道:“别看了。”

  恒玉扭头与沈恻对视,对视之间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嘴角一扯,三分讥讽,七分轻蔑。

  男人之间无需多言,这个梁子自此算是结的深了。

  阿难脚程不慢,观月楼也是不想去了。一路疾步回了院子。

  一呆就是这么一天。

  晚间饿的去厨房找吃食,看见个焖猪蹄在灶上热着,也不客气。端走了猪蹄还拿了一壶酒,正准备回房里借酒消愁,回身被沈恻身影吓到。

  猪蹄盘子差点儿都没拿稳。

  “大半夜的,你干嘛?”阿难语气不善的瞪了沈恻一眼。

  后者眼神悠悠的瞥了瞥阿难手上的猪蹄和酒,凉凉道:“白日里怎么喊都不出来用饭,我还当你这一天都不吃了。”

  “说话阴阳怪气的干嘛,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关你屁事。”

  说完就要走,可惜沈恻拦在门口不给她走。

  “怎么这么大气性儿,和你说说素素的事儿,一起喝吧。”

  说到素素,阿难便乖了许多,点点头。将吃食和酒都摆在院中石桌之上。

  秋夜多寒,沈恻有内功护体,阿难有白绡暖身。广袖外袍松散,二人看着倒有了些知己好友的意思。

  许是已在这厮面前露底儿露了个干净,阿难便也没什么顾忌。之前在恒玉面前想保持美人姿态的念头也没有,随意拆了发髻,歪着头将头发散开又拨到脑后。

  这番情景在沈恻眼里,便就成了阿难低垂粉颈露了修长的脖子,动作间领口也动了动的诱人场景。头发晃动的弧度也时不时晃动他的心似的,也想教这丫头帮他抚平。

  低眉不再看眼前人儿,倒了一杯酒先递给了阿难。随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素素所制之毒,这几日在江湖中时有出现。虽不知幕后之人是谁,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她现在很安全,幕后之人既有求素素制毒,想必也不会为难苛待与她。”

  “那些毒都用在了何处?”

  “目前看来,除了恒家老二,其他人多少都和重莲教有些牵扯。”

  “果然!我就知道!那白泽那么个德行,自家媳妇儿满江湖到处杀人也不管好。只到处惹了人,素素十有□□就是他掳走的!”

  “却也未必,素素能制出的毒,褚鸢也可以。”

  “不是说这圣手榜第一的褚鸢武功高强,四处云游根本寻不到其踪迹吗?”

  “是也是,不过这事儿还得再细细查了。还有你的寒玉神令,云生结海楼传了消息,说是私底下有好几拨人还在追查寒玉神令之事。恒玉这回是回府养伤,不然只怕也是要跟着之前你身边那辛刘二人继续查的。”

  说到这事儿阿难心里就发虚。本来寻求恒玉庇护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谁成想那么个破玉牌竟然就是武林至宝呢。

  搞得现在像是她从头到尾都利用人家,对不起人家似的,还跟着对家跑了。

  虽然阿难无意这么做,但事实看来,确实是如此没有错。

  像是知道阿难在想什么,沈恻盯着眼前人儿神色,“今日无意遇见恒玉,你便躲了屋里不出来。是想的狠了,心里难受了吗?”

  这话酸的都快没边儿了。阿难心里又有点儿嘚瑟,加之林中那一架吵过之后,面前这龟儿子是体贴细心的不得了。

  就算她不想自作多情,都是沈恻逼着她自作多情了。

  心里舒坦了,语气也好了很多,“怎么能说想呢,好歹恒玉护了我那么久。功劳苦劳都有的,我匆匆而别,自是我的不是。”

  “呵,倒没看出来你这般知礼节。”

  “彼此,彼此。我也是看人的。”

  没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结,转了话题道:“这酒是我亲自酿的,味道比那芙蓉醉只好不差。”沈恻上半身凑近阿难,“要喝就多喝些,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阿难饮了一口,口感顺滑,唇齿留香。

  氛围还算不错,暂时也知素素性命无碍。阿难心绪放开了些,多饮了些,举止就更为恣意。

  又被沈恻哄了好些的酒,再抬头那脸脖子都透了粉,眼波流转之间,更露了妩媚之意。

  沈恻纶巾丝带在夜风吹拂下,在身后飘起一极为好看的弧度。紫衣外袍衬的他莫名出尘高贵。阿难看着那厮的脸,不自觉就有些发痴。

  怎能长得这般的好。那眼如星辰,挺鼻如峰,嘴也如女儿家似的涂了胭脂般的嫣红。皮子也细腻如白瓷,又凑近了些。

  阿难想,自己大概是醉了。

  探手摸了摸那厮脖子喉结,“你怎么连这处都长的这般好。”

  那双略有凉意的手,就如羽毛一般在这处轻抚撩拨。

  沈恻眸色深了些,阿难觉得自己就快在这深邃的眼眸里溺亡了。手又换了方向摸了那眼睛,眼睫在手心轻闪,有些痒意。阿难笑出了声。

  嘴里哼出了曲儿,起身就在这秋夜中舞了起来。

  腰肢转,声儿媚,双手别了极为难摆出的翻云覆雨手,那张足以让人失魂的小脸就在翻云覆雨手的缝隙中看向沈恻。

  情态缠绵,让人神消。

  这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极速暗了下去。只阿难独独闪耀,再瞧不见其他了。

  时辰已过三更,渐渐望见风扫云开,月亮涌出云海,月轮之光将面前人儿衬托,出尘的不似凡尘之人。

  沈恻又饮了一口酒,躁意更甚。

  见人儿跳的近了,探手一揽,人儿便入了怀中,摸了摸那纤纤玉手,只觉滑腻。胸中不觉怦怦心跳。

  “沈恻…”

  “嗯?”不自觉收紧手臂之中的腰肢。

  “我想…”话是来不及说完了,只听呕吐之声不绝“呕…呕…”

  呕吐物的难闻气味直冲鼻尖,沈恻都没法低头看。一瞬间很想把阿难扔出去。

  想归想,扔是不会扔的。

  到底是不顾脏污将阿难横抱起放去了净室,又大半夜的去喊了老嬷嬷过来料理。而他自己,这夜,大概洗了五次冷水澡。

  老嬷嬷后半夜照顾阿难时,见院中公子光着上身,生生拿了井水往身上一桶一桶的淋。眼神不自觉瞥了那腰间,老脸一红,再不敢看。

  沈恻是不知道自己就这么生生被个老嬷嬷占了便宜。

  梦镜黑暗之中,一赤身裸体的美人腰肢扭转,扭转的弧度像是腰间没了骨头似的。墨缎般长发与白腻后背相称,虽没露了脸,但也觉着此种风情只有山间妖精才有。

  突的美人四周开起了荆棘,荆棘之中艳丽之花一朵一朵相继快速绽放。

  沈恻脚步一直向前,那人儿的身影却渐远,直到出声去喊。那如山间妖精似的女子才回头妩媚一笑。

  哪里是什么妖精魅鬼,原是阿难的脸。

  心中一动,沈恻睁开了眼。看着窗帘发了一会儿的呆,又起身喝了些凉水。

  还是止不住噪音,便又去了院中拿了井水生淋。

  此刻天已大亮。

  老嬷嬷正在厨房煮着米粥,听到院中动静,嘴上嘟囔,“真是年少不知腰子金贵,哪能这么折腾,火气再旺也不行啊…”

  此间阿难睡的倒是舒爽,午时之前起了身,神志清明,昨夜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喝了两碗粥并一个包子下肚之后,才发现不见沈恻人。

  刚想去了主屋去喊,就看沈恻木着一张脸过来厨房找饭吃。

  老嬷嬷想盛做好的鸡,沈恻摆摆手。

  “清淡些就好。”

  看着沈恻面色没了往日精神,眼下还有些乌青,问道:“你这怎么了?一幅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的模样。干什么去了你?”

  沈恻:“……”

  就为了这么句话,阿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那龟儿子了。愣是连着一天都当没她这个人似的,连话也不说。

  晚间收到恒玉派下人送来的请帖,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夜里找了些衣裳,第二天到了约好的时辰就出了院子。

  院门口恒府派了马车来接,上车掀开帘子就见恒玉也在里头。

  不知这是何意,阿难开口道:“你怎么还跑来接我了?可是有话要说?”

  “没,只是有个东西,想尽快送到你手上。”

  送东西?阿难有点兴奋,是送金子银子还是首饰珠钗?也不是什么逢年过节怎么想送了自己东西呢。

  “什么啊?”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些。

  恒玉笑笑,拍拍身侧位置,“你先坐着,我先带你去一处看些你喜欢的东西。”

  阿难点点头,也未坐的太近,隔了些距离。

  恒玉见阿难身上穿的乃是一套和山河赋差不多的衣裙,眼神更柔。

  另一边,重莲教在江湖中冲突渐多,很多门派弟子都丧命于重莲教毒物之下。连正在彻查恒家二公子恒远之死,也有消息说中的也是重莲教的毒。

  而这毒,便有圣手榜前排之人道明是离念所制。

  一时之间,圣手榜第二离念是重莲教的走狗,逐渐传遍整个江湖。

  身旁是将近一月未见的人,嘴上想说些什么,却也有些情怯。不动声色的往阿难身旁又坐近了些。

  不知是不是偏爱造成的错觉,只觉眼前人又美了些,皮肤细腻,看在眼里朦朦胧胧。

  不打算问阿难为什么走,也不打算问她为何与沈恻在一处,一开口只说了句,“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阿难现在是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儿。总是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笑笑,“还行还行。”

  两人不再言语,恒玉闭上眼,只默默体会身旁之人的存在。

  过往年月之事,一回沧州便时时萦绕心头。想的多了也越发念着身旁之人。大千繁华世界,茫茫红尘之中,好似遇到阿难才有了些做人的感觉。

  心中不知何时溢满情丝,偶有午夜梦回之时,越发缠人魂魄,教人辗转难眠。

  这会儿真见到了,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在身旁,就好。

  恒玉闭眼不说话,阿难心里是嘀咕的厉害。这是个什么反应,先前遇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正和沈恻一处,他就不好奇?

  那恒玉知不知道沈恻就是在武林大会上打伤他的人呢?还有恒玉不是知道是离念下的毒了吗?这会儿又查的怎么样了。

  其他都算是小事,虽也好奇,但是没有开口问的必要。关于素素,阿难还是委婉道:“你伤可好全了?之前和刘大哥他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着落了吗?”

  恒玉浅笑,“我伤好的差不多了,莫担心。夏侯玄的事情也有结果着落了。”

  心内咯噔一下,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带着说话也有些不自然,“结果是什么啊?害得你们查了这么久。”

  “毒是离念下的毒,幕后驱使离念的则是重莲教。”

  “重莲教?”

  “对,重莲掌门白泽,一直在找江湖圣手企图治好他夫人的走火入魔的病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离念搭上了关系,可能是需要北极神玉这个疗伤圣品,后来便开始满江湖的找。”

  恒玉顿了顿,将阿难神色尽收眼底,又道:“凡是江湖中可能知道北极神玉的人,或者是与北极神玉有牵扯之人,只要被重莲教找到,多少重伤或丢了性命,中了离念毒的也不少。”

  阿难心内开始慌乱,果然是重莲吗?估计是在临安城那一回在重莲教人面前露了底,所以后来一到江城,趁着素素一个人的时候就掳走了。

  “如今看来,那寒玉神令也该是在重莲教中。”

  “重莲教要寒玉神令做什么?”

  “武林至宝,长生不老。想要也无可厚非。”

  “恒公子,那你呢?”

  恒玉没回答,阿难只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心忖沈恻那龟孙不也是为了寒玉神令才和自己牵扯上的,恒玉想要也不稀奇。

  听了这么些话,素素这会儿子安危是不操心了,待今日回去,就该和沈恻说道说道,出发去重莲教的老窝去找素素。

  “你怎么对我改了称呼?”

  被这么一说回了神,阿难侧头去看恒玉,见他眼神比以往多了些东西。也不是三岁孩子,红月楼见的也不少,心里有些乱,也就没说话。

  氛围逐渐尴尬,直到马车停下,出了这狭小的空间,气氛才算正常了些。

  见停在织女苑门口,阿难有些雀跃,“你这是带我来买衣裳了?”

  “对,你喜欢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有点抑制不住笑容,阿难几乎是蹦着进去的。上回沈恻那龟儿子抠门的不行,还是恒玉大方。

  进去没好意思挑太多,只挑了成衣三套成衣便作罢。

  恒玉上前又挑了幻色纱,织金缎等几匹布料,挑完转头对着阿难道:“眼见着就要入了十月了,后面日子越发的冷,还是做几套吧。成衣多少有些不合身。”

  脸上笑意都止不住,阿难脸皮厚嘴巴上还是客气了客气,“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快去量尺寸吧。”言毕推着阿难去了织女苑里间儿。

  等阿难进了里间儿量完了尺寸,出来的时候恒玉还指了一件墨狐领子的大氅,“这件也包起来。”

  这件墨狐大氅,挂价极高,阿难自己给自己那也是不一定舍得的。看着恒玉手上随便一指就买了,心里那是甭提多舒服了。

  一舒坦张嘴就是一句,“恒哥哥,今日劳你破费了。等我酿些酒,也赠你些。”

  恒玉点点头,从织女苑出来,两人又去了酒楼,找了个雅间儿用饭。酒足饭饱之后,恒玉在掏出个锦盒递给阿难,“看看喜不喜欢。”

  都给买了那么些个衣裳了,还送什么东西,不想表现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阿难神色尽量平常的接过。

  一打开见是个小巧精致的木雕,那面容可不就是自己么,再看木雕其他地方纹路,栩栩如生。这下阿难心里算是明白了,这不就是心里欢喜自己欢喜的不得了,找着法儿的哄自己开心么。

  那么多衣裳收了,都是银子买的,还好还。这木雕可就有些烫手。

  自己日后估摸着还是要嫁人的,恒玉还真不错,当夫君面上儿里子都极好。可惜了,有婚约。又想到沈恻骗着自己签了卖身契,那日林子里头太激动没看清,也不知道具体写的是什么。

  晚间儿回去了还得好好和沈恻说道说道。

  烫手归烫手,这番心意还是叫她动容。拒绝也真没办法拒绝,阿难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望着恒玉,“恒哥哥,我很喜欢。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无妨。”见眼前人双目含水,楚楚动人,又道:“你与沈恻住在一处院落,虽不知原因,但是否有些不方便?”

  阿难自己倒是没觉得有多少不方便,反正又不住一个屋。不过男子之间针锋相对吃醋,自己夹在中间还真有些负担。

  想着沈恻此刻不在,随口胡诌道:“无妨,那院落只我一个人住罢了。沈恻只偶尔过来瞧瞧,是我与他之间有些生意牵扯,这才一路了。”

  见恒玉没多问,也就扯开了话题说些其他的。

  直到夕阳西下,恒玉这马车才送了阿难回了院落。随阿难进了院子的则是恒府小厮,后头还抱着不少东西。

  将东西放好,便走了。

  老嬷嬷还在院子里头打扫,将人送走关好了院门,远远瞧了次间阿难一眼。心理不断嘀咕,这姑娘生的仙子模样,怎的朝三暮四呢?院儿里头是沈家公子,外头又不知道是个哪家公子,这么个性子怎么能娶回家当媳妇儿。

  阿难只在屋里兴致高昂的试着衣裳,还拢了大氅照着镜子。心里头就一下又想到了红月楼的与人一般高的镜子。

  想归想,暂时也就用这小镜子凑合凑合。

  待心里头平稳了些,没那么激动才想到回来也不见沈恻。出了院子问老嬷嬷,“婶婶,沈恻你可知道去了哪处?”

  老嬷嬷不喜欢阿难,阴阳怪气回了句:“公子早间发了热症,不如姑娘外头快活,这会儿估计还在医馆里头待着呢。”

  那龟儿子生病了?不是说内功护体不怕冷不怕踢的,他还能生病?老嬷嬷的话她还有点不信,想着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儿,索性也就不管了。吩咐老嬷嬷烧水给她沐浴。

  屏风半透不透,水雾热气不断向上盘旋,氤氲之下,玉体呈了粉色。惑人心神。

  沈恻只瞧了一眼,就将瓦片又放了回去。拾了手边酒壶,在房顶上对月独饮。

  心中郁结,一壶哪里够,用了轻功不见踪影。

  次间的阿难浑然不知,沐浴完之后舒服的不得了,心里知道素素没事也落下一块儿大石头。躺在床榻之上不过几息就去见了周公。

  观月楼位处沧州城中央,乃有三层之高,此刻正是灯火通明热闹的时候。

  那后院也有一处如江城观云楼后院小筑的地方。

  轻纱曼帘,浮浮沉沉。

  沈恻一副懒散模样靠着门梁,对着月色一壶一壶饮酒不停,喝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快。脑中却愈发清明。

  自嘲一笑,抽出软剑一跃而出。

  院中绛色衣袍与黑夜融合,软剑在手中起伏震荡,动作之间剑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森森剑光,越发冷冽。

  夜里多寒,舞剑之间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惶惶,无端生出寂寥之意。剑柄在手中打了个剑花,转身离开之际,反手将软剑挥出。

  潇洒绰约。

  再一瞬沈恻已消失不见,只软剑直直插于门梁之中,摇晃不止。

  绛色身影停在院中,踱步去了次间门口踌躇半晌,沈恻到底还是推开了门。

  走到床前,人儿睡的香甜,丝毫不觉自己的到来。小脸儿拢在被褥一处,娇嫩妍丽,心中不若以往无所顾忌的自在,这会儿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

  探手握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不免想起第一次见这丫头的时候。

  那时这丫头与素素一处游山玩水,高兴了就在山巅之处舞了起来。

  山巅之处云雾缭绕,自己喝的七分醉躺在树上只以为是仙子下凡,许是酒意加持,那匆匆一面久久无法忘怀。

  再待酒醒之时,哪里还寻得到人。

  不过一面,竟也让他念了那么久,算着时间,两年不到。

  那时候这丫头也不过十六出头,到底是年岁大了,姿容更胜。

  足以诱惑的他人倾囊以待。

  一开始凑巧碰到,施手救了,倒也没太上心。没想到这妮子就是红月楼幕后之人,更没想到性子这般合他心意。

  一来二去上了心,便也再难丢手。

  又亲了亲那小手,才有些不舍的塞回了被子里。起身离开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到锦盒,眼神动了动,出了次间。

  第二日起身阿难见沈恻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院中饮茶对棋,面色一如既往的精神,可不像是个昨天发了热症的人。

  头发未梳发髻,尽数披散着,踱步走到石桌旁坐在沈恻对面。开口道:“老嬷嬷说你昨日发了热症,你是真发烧了还是假发烧了?”

  眼神只专注面前的棋子,回道:“是有些烧,不过也无碍。你昨天不是说我只偶尔过来小住吗?我日后便去观月楼住。”

  “你又跟踪我?”

  正想发怒,老嬷嬷端了早饭吃食过来,见着日头正好,阿难就在院中吃了。沈恻这厮武功高强,估摸着昨日一直暗地里跟踪着。她实在是不喜,待嬷嬷退下去了,嘴上数落不绝。

  “你说你跟踪我干嘛?你跟踪我你是能多块儿肉还是怎么的?”

  “明明也是个看着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亏你这事儿也做得出来。”

  沈恻掏了掏耳朵,笑了笑,“没事儿啊,亏的是听到你说什么了。不然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不耐烦和我待在一处。”

  “去什么观月楼,昨天恒玉和我说中了素素毒的都是重莲教下的手。我们得赶快动身去重莲教的老窝。他们老窝在哪儿?”

  “不周山。”

  竟然是不周山!没想到是这个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阿难有些苦恼。马上就要入冬,沧州一路行到不周山,怎么着也得一个月。

  到时候若天公不作美,大雪封山,走路都困难,还如何能上了山去寻素素。

  沈恻想到昨日和云生结海楼的人递过来的消息。虽重莲教最近在江湖异动是多,但也未必就是掳走素素之人,不过眼下他们的嫌疑最大没错,是该去查探查探。

  又想到武林有被重莲教重伤的人,以及被阿若误伤的门派都在赶往沧州,打算寻恒之恪这个武林盟主出手压制重莲。

  既如此,和这一众人一起出发,虾兵蟹将多些,到时候天气恶劣的时候倒也省些力气。看了一眼阿难细胳膊细腿细腰的样子,哪里经得住这一路的折腾。

  将这些一一与阿难说清楚了,阿难端着杯热茶道:“这倒也可以。既然素素的毒到处都是,素素一时没有危险,再等等也无妨。刚好织女苑的衣裳那个时候也该做好了。”

  “你倒不忘你自己的衣裳。”饮尽杯中白水,“日后若喜欢了织女苑什么东西,自去拿了就是。挂我的名头即可,你卖身契在我这里,怎好劳他人给你花银子。”

  “织女苑又不给赊账,还记你名头上呢吹什么牛呀。”

  沈恻嘴角一扯,“织女苑我可是参股了的。”

  “什么?!你和云生结海楼有一腿!”阿难这震惊不是装出来的,想当初在金陵城,她豪砸了多少银两才见到织女苑掌柜的,才谋了些便宜。

  云生结海楼又是何等的神秘势大!估摸着都不知道这楼历经几百年了!没想到沈恻竟然还能参股?!

  一瞬震惊之后又想到那日在织女苑的狼狈,阿难语气古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观月楼是你的,观云楼也是你的。你还和云生结海楼有牵扯,楼主你可曾见过吗?”

  “没见过。”

  “那你邯郸城那回就是单纯戏弄我了?”

  “是。”

  “卖身契还我。”

  “怎么可能。”

  “那你给我瞧瞧卖身契写的什么。”

  “那就更不可能了。”

  而这日下午,沈恻还当真就去观月楼。这一去就是三天未曾露面。

  夜里阿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鳖孙一消失就是三天,自己也就三天没睡好。倒不是说想了人家,就是半夜老怕突然蹦出什么人追杀自己。

  想着要等沈恻再出现的时候,还是告诉他不要走了。一定得留在这里护着自己才行。这般想好了,熬到四更天还是没睡着。

  睡不着就起身点了蜡烛,看到桌子上那木雕,坐到桌前看着木雕发呆。

  屋顶白影看到屋内亮起烛火,翻身一跃停在次间门口。

  阿难发呆不过一会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心内一慌,颤声问道:“是谁。”

  “还能有谁,沈恻。”

  听到是沈恻的声音,阿难安了心。趿拉着鞋子,去开了门。见他一身寒气,侧身让了,沈恻便抬脚进了房门。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放心,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也知道你自己是祸害啊。”

  沈恻就当是自己屋子,自倒了杯茶,入嘴凉的很。摸了茶壶,用了内力温着,待入喉茶水是热了之后,倒了一杯递给阿难,“你这半夜怎么不睡?”看到桌前那木雕,“怎的?半夜睹物思人?”

  坐到床边饮了一口茶水,没想到是热着的,眼波流转含嗔瞪了那厮一眼,“什么睹物思人。还不是你一连好几天不见,我怕有人杀上门来。”

  “嗯,今日之后我还是在这边住。这几日涌来不少门派,你一个人不安全。”

  没想到这王八蛋也有这么体贴小意的时候,没用自己开口就知道回来保护自己了。心里熨帖,笑了笑,“我这几日酿的酒也快弄好了,明日好尝尝了。”

  “哦?给恒玉的酒我也有份吗?”

  瞧瞧,瞧瞧,阿难心中暗自啐道,这真是吃醋都是吃到明面上了。

  “自然有份,我可弄了不少。”

  “安心睡吧。我就在隔壁。”

  阿难点点头,听到次间传来动静,还当真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转眼便来到十月十五,天气越发寒凉,阿难赖在被窝里不愿起身。沈恻便让老嬷嬷端着吃食去了屋里,阿难就在屋子里头用着吃食。

  沈恻不走,也在屋内陪着一同用饭。

  “这几日委屈委屈你,等日后,你住的屋子便都会有了地龙,也就不会这般冷了。”

  阿难喝着白粥,听这话倒是一愣。这厮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还不打算让自己走了呗。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不周山。”

  “快了,恒府山庄只怕这会儿都挤不下人了。”

  自那日见过阿难一面之后,恒玉便忙着恒远的身后之事。恒远之死,便也就顺水推舟赖到了重莲教的身上。

  加之来寻恒之恪的门派散客越来越多,每日招待竟连着这许多日都没抽开身去看看阿难。

  刚安顿好苍云之人,恒玉便又被恒之恪叫去了他的书房。

  案桌之后的中年之人正提笔习字之中。

  看起来年约四十,正值盛年,着麻衣素袍,看起来很有些中年儒雅之意。双目如炬,透着精明,只嘴角向下,像是苦大仇深。

  恒玉行礼之后抬头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赤冶刀已确定在重莲教中了吗?”

  “是,赤冶刀在他们教中的消息的传出去之后。白泽则带着自己夫人连日快马加鞭的回了不周山。教中弟子除了一小部分喽啰还在追查北极神玉之事,其他则都赶回不周山了。如此反应,该是应证了。”

  “嗯,那等江湖人来的差不多,群情愤懑之时,便出发去不周山吧。”

  “是。”

  恒之恪停笔,抬眼看了一眼恒玉,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寒玉神令的下落呢?”

  “暂无进展。”

  “为何瞒我。”

  语气无波无澜,却让恒玉额头顿时生了冷汗,直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是在那个叫阿难的丫头手上是不是?怎么?碰见美人不忍心了?”恒之恪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你如今是下一代恒家掌权者,怎可因了儿女私情绊住脚。一个貌美女子罢了,若喜欢,抢回来就是。”

  恒玉依旧不言,大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思及自己娘亲,脸色都有些发白。

  “欺上瞒下,越发能耐!”恒之恪眼神突的一变,一枚银针暗器则朝着恒玉肩膀而去,恒玉察觉,却不能躲。

  银针刺入肩膀,四肢百骸瞬间如蚂蚁咬过似的疼。不过无碍,一个时辰之后便能好,这些年这种处罚受的多了,也习惯了。

  是以面上并无多大反应,只额头不断流出的汗暴露了些疼痛。

  “冲着你喜欢,便留她性命。一月,给你一月时间,若不能将寒玉神令交于我,那丫头便也不用留了。”

  恒玉不言,出了恒之恪的书房,脚步加快直回了自己院子。见梅影跪在地上头发衣裳都散乱不堪,冷声道:“怎么回事?”

  “主公…主公…”

  见梅影衣裳破碎下的淤痕青紫,眉头一皱,“他强迫你了?”

  梅影再忍不住,哭泣出声,哽咽道:“奴婢对不起少主…奴婢泄露消息…本该从主公那处出来便即刻自刎…”抬头一双泪目望着恒玉,“可奴婢放心不下家中父母…求少主!求少主庇佑奴婢家人!不然只怕主公…”

  心内嗤笑,果然还真是他的风格。

  “罢了,自去了他院子伺候吧。”言毕越过梅影,回房之前又微微侧头开口道:“古有韩信忍辱负重,勾践卧薪尝胆,你自想想要不要一死了之。”

  随着房门关上,传来是梅影的大声恸哭。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三章奉上。

  今晚上九点的就没有啦~~~

  大家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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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追求阿难的男人们》

  金陵城府邸。

  素素看着院中阿难练舞,一时看的痴了错把手边制好的让人出现幻觉的药丸子当瓜子儿给嗑了。眼前自家姑娘练舞就成了在湖里游泳,还觉得很舒服,傻呵呵的乐。

  院门之外小丫头领了个前几日便约好的宋姓公子进来。

  阿难也没让人进堂屋,随意让个丫头搬了个椅子放在院子里头,宋姓公子便坐着了。

  宋姓公子:“今日来,是想请姑娘过几日去游湖。”

  阿难:“我怕水。”

  素素因着药的关系听成了约阿难一起去跳河,遂毒之。

  之后便听闻宋姓公子身上起了鱼鳞,半月有余才痊愈。

  当日又有一赵姓公子登门拜访。

  赵姓公子:“过几日的花灯节,不知阿难姑娘可有兴趣?”

  阿难:“我怕吵。”

  素素因着药的关系幻觉中便成了这赵姓公子一副猥琐嘴脸要强迫自家姑娘,遂毒之。

  之后便听闻赵姓公子口歪眼斜的中了邪,硬生生错过了那年科举。

  又一日,从佛寺跪拜完出来,一身着劲装的黑衣公子将阿难和素素拦着,磕磕巴巴的开口:“阿难姑娘,我欢…欢喜你…你…”

  阿难激动的快速打断:“闭嘴!不许说!你长的太丑了!”

  之后便听闻这黑衣公子三月不敢出来见人。

  又有一日,阿难正坐在山间亭子里头赏景看花,一俊秀公子在亭前踌躇半晌也不敢上前来。

  素素和阿难耳语:“这小公子倒是不错,估摸着也是冲着姑娘你来的。”

  “可是身板儿是不是太瘦了?”

  “这有什么,好好养养就是了。”

  素素遂请了俊秀公子上前。

  俊秀公子红着脸坐在了阿难对面,见着心上人的美貌,心中越跳越快,越跳越快。阿难刚想开口说话,这俊秀公子竟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晕了过去!

  阿难:“你又嗑错药了?把人毒了?”

  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