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正文完
作者:黑烟圈圈      更新:2023-07-27 14:20      字数:6247
  此为防盗章

  苏靖宛自踏进凌霄殿, 步调就越发急促, 清瘦的身影裹在素色宫服里,纤腰不盈一握。她是皇帝还是太子时娶的第一位夫人,本该镶以珠玉的青丝尽数放下,不着一物,即清冷又美的如同画中仙子。

  挥开阻拦她脚步的宫人, 苏靖宛快步走到了大殿前, 直接跪下,向屋内叩首道:“罪臣之女苏靖宛拜见皇上”

  门口的太监见状,怕扰了里面那位的兴致, 慌忙上前道:“夫人,皇上下了口谕, 这几天不想见到您,您还是回去吧。”

  苏靖宛好似没有听到, 再次叩首,“罪臣之女苏靖宛拜见皇上。”

  前几日刚下过雪,地面湿冷,苏靖宛几次跪叩脑门上已经黑了一片,一阵冷风,青丝肆意纠缠倒显得越发的清冷。

  原该封后的苏靖宛, 在皇上登基大封后宫之时,好似忘了这么个人, 不仅后宫没人敢提, 前朝更是无人问津。称她为太子妃已不合时宜, 于是她便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被人唤作夫人,地位好不尴尬。

  小太监有些于心不忍,招来左右跪着的宫女道:“你们先扶夫人起来。”转脸又低声向苏靖宛说道:“夫人今天皇上确实不得空。”

  苏靖宛依旧跪在地上,她不得不跪。苏家先祖跟随□□征战沙场,许以世代袭爵,荣宠不断,父亲更是官居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可惜在皇子夺嫡之中,站错了队,虽将嫡女嫁入太子府,却暗中合族支持六皇子。

  天威震怒之下,丹书铁券不过一张废纸,她身为苏家长女,无论如何今日都要面见皇上,也许苏家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再次叩首,“罪臣之女苏靖宛拜见皇上。”

  话音还未落尽,一阵奕欢香的味道铺面而来。苏靖宛这几日得了风寒,闻不得这么大的味道,捂嘴咳了几声。

  “呦,这不是苏姐姐吗,这么冷的天怎么跪在这?”来人正是言蘅儿,正正经经封的言妃娘娘。

  说话间,言蘅儿不容置换的将苏靖宛拽起,武将之后的她,手劲极大,根本挣脱不开。

  苏靖宛跪的有些久,被人强行拉起双腿还使不上力,人还没站稳就又被狠狠的按了下去。

  “哎呀,苏姐姐不好意思,妹妹这两天身体虚弱,没扶住你。”说着又再次如此扶起按下,如此几次。

  苏靖宛的膝盖重重地跪磕了几次,钻心的疼。

  言蘅儿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可是转脸瞧了瞧,也没发现有什么。看着地上苏靖宛原本温婉可人的脸如今疼的煞白,变得越发嚣张:“瞧姐姐的样子,似乎有些热,汗都留下来了。”虚汗从鬓角留下,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言蘅儿心生妒忌。抬手重重将人往地上一推,看也不看直接扑倒在地上的苏靖宛,脸上哪里还有刚才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别怪妹妹没和姐姐说,就苏家犯下的事不是你在这跪跪就可以解决。”说着将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解下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妹妹我现在进去,替苏家美言几句,姐姐就别在这里跪了。”

  说完便唤来左右奴才,“没见到苏姐姐热吗,拿扇子给她……”

  “言妃娘娘,皇上叫您进去。”里面匆匆跑出来的太监打断了言蘅儿的话。

  冷哼了一声,言蘅儿也不敢多做耽搁,直接进了内殿。

  苏靖宛被大丫鬟秋月搀扶着继续跪在殿前,虽面色如常,倒也知晓今日面见皇上的机会渺茫。

  言家一直都站在皇帝这边,从他还是二皇子到晋封为太子再到最后称帝,言家一直都忠心耿耿。如今皇帝只叫了她进去,想来是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口角,可惜皇帝不想见她。

  不一会儿,殿里传来了皇上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凌霄殿外听的尤为刺耳。

  夜幕低垂,苏靖宛已跪了半日,此时脸色已如一张白纸。在秋月的搀扶下,苏靖宛颤颤巍巍的站起,知晓今日也会如同数日前那般,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

  苏靖宛扶着秋月,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凌霄殿的宫门。

  三日之后,宫外传来消息,明日午时三刻,除苏靖宛外苏家合族上下满门抄斩。

  彼时,苏靖宛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想是那日在凌霄殿跪久了,寒气入体,原本已染上风寒的她,当夜便起了高烧。

  凌烟阁的宫人请不来御医,据说都被言家请到了宫外给言家老太爷看病。如此硬撑着过了过去,到第三日上午才悠悠转醒。

  只是刚睁眼便听到了殿外丫鬟门的议论声。

  “秋月,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秋月是她随嫁的丫鬟,伴她多年。此时低垂着眉目,将苏靖宛扶起,背后放上了软枕。

  “夫人,您好好休息,这才刚醒……”

  “秋月!我问你,是真的吗!”

  秋月慌忙跪下,话未出便开始抽泣,“夫人,您要节哀。”

  苏靖宛的脸色瞬间惨白,慌忙掀开被褥,人还未站起,膝盖一痛就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大滴的泪珠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几次费力才站了起来,苏靖宛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腿疼的再厉害她也要去凌霄殿,她要亲口问问皇帝,当年许她的庇佑苏家可还算数。

  凌霄殿依旧似往日那般庄严肃穆,苏靖宛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门口的言蘅儿拦住。

  “苏姐姐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要是皇上见了说不准就心软了。”说着将苏靖宛拉到面前,“几年前,姐姐可没想到今日会是这个光景吧。”

  “当年苏家嫡女入太子府作伴读,何等风光,可惜你父亲太过贪心,即想拿捏住当年太子,又想搭上六皇子,可这如意算盘打的再响,午时三刻一过,也不过是多了条亡魂,哪里还有苏相这个人。”

  苏靖宛大惊,父亲竟然暗中帮了六皇子,那嫁入太子府的她算什么?

  看到苏靖宛摇摇欲坠的样子,言蘅儿觉得一直郁结于胸的那口恶气终于散了点。

  从小到大,她们一直被京城里世族拿来比较。

  □□留下世家嫡女可入朝为官的先例后,她们女孩子之间又多了件可被攀比的事情。女子若想进入朝堂,必先入了太学,再依据品行或直接封官或拜入皇子门下。虽有直接封官的例子,可绝大多数都是走的第二条路子。

  言府为了摆脱武将在朝上不如文官的束缚,花了很多心思培养言蘅儿,可惜她方方面面都被苏靖宛比了下去,这些年在言府受的屈辱,她怎能不恨。

  只因苏靖宛是右相之女,便一直压在她的头上。先是拜入太子门下,后十里红妆嫁入太子府,一时间风光无限。

  抬手拍了拍苏靖宛的小脸,“可惜成也苏相败也苏相。”然后直接一个巴掌将人扇到了地上。

  “够了!”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殿里走了出来,目光复杂的盯着苏靖宛,但是话却对着言蘅儿,“言妃你先回去。”

  “皇上……”

  皇帝只是瞥了她一眼,言蘅儿便全身发凉,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行了礼就进去了。

  苏靖宛跪好身子,“皇上,我……”

  皇帝只是盯着她,苏靖宛竟然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丹书铁券都可以不作数,当年不过一句儿女情话,皇帝还会认?

  “你来寻朕几次,现在竟无话可说?”

  苏靖宛摇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说。

  京城冬日里的太阳也只有一个白晕,一点温度都没有。苏靖宛身上只罩一件素色缎面宫服,脸色有些发青,想是冻得厉害。

  “回去好好养着。”说完,皇帝就直接转身回宫。

  苏靖宛跪在原地,半响才失魂落魄离开凌霄殿。

  见苏靖宛没有说话,从他身边直接略过,李文桓也不恼,默默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就跟进了苏靖宛的屋子。

  “小师傅还有别的事吗?”苏靖宛站在屋前,实在有些忍不住。

  李文桓双手合十,目光温和的看着她:“这个时间,施主该去斋堂了。”

  苏靖宛想到前几日青罗庵的吃食,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她从静宜屋里出来就饿了,原本想着回来将昨晚秋月带回的糕点吃完,也该能吃个半饱,就不去吃那素斋了,现在李文桓问了这句,让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施主若是吃不习惯寺里的吃食,小僧这里有刚从山下带回来的点心。”

  “我自己也有。”

  李文桓依旧站在原地,面带微笑。苏靖宛有些心虚,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人进屋。

  春菊还在隔壁照顾秋月,并不在屋内,苏靖宛翻出昨天剩下的糕点,经过一夜,味道有些变了。苏靖宛也不敢吃,只能团成一团,丢在了包袱里,

  回到桌旁,苏靖宛拿起岛扣着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杯,又看到不断从背篓里拿吃食的李文桓,也给他倒了一杯。

  “早上七师兄下山,我托他带了这些。”

  苏靖宛看着桌子上四五样糕点,又看看李文桓,一时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敢动桌子上的吃食。

  李文桓拿起一块桂花糕率先吃了起来,香甜的味道勾的苏靖宛有些忍受不住,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随即脸色涨红。

  一包糕点突然出现在苏靖宛桌子这边,抬头发现李文桓已经捏起第二块往嘴里送去。苏靖宛也不再扭捏,拿起面前的糕点吃了起来。

  几块糕点下肚,又喝了一碗茶,整个人终于饱了,苏靖宛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旁边的李文桓早已不食,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

  “得了师傅这么多帮助,师傅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小女子说说。”言下之意就是让李文桓早点说出要什么,也好过这种无缘无故对她好,让她心里发虚。

  “实不相瞒,三日后,我将还俗回京,到时候,希望施主能和我一起下山。”

  苏靖宛刚喝进的茶水差点喷出去,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你让我和你一起下山?”

  李文桓点头。

  “你回京后,身份还是皇子?”

  李文桓再次点头,“先前你不去太学会选,我便知晓你不想再拜入任何皇子门下,可这次回京,京中早情事早已物是人非,我想找个帮手。”

  见李文桓盯着自己,面色早已没了之前温和的模样,不觉往后靠了靠,“你为何选我?”

  “苏家嫡女,京城第一才女,即使我在这寺庙之中也早有耳闻,况且,”李文桓将身子往前压了几分,“况且你我又知道彼此的私事,日后翻脸也会多留几分余地。”

  听完这话,苏靖宛浑身笼罩上了一层寒意,她本以为李文桓是个无欲无求的和尚,没想到他却是这般心机,回想起他们最初遇到,难道从那时开始就是他布下的局?

  “我若是有那般料事如神的本事,就不会进了这清音寺。”听到苏靖宛的责问,李文桓勾唇一笑,“苏小姐放心,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借你之名告诉天下人,我李文桓回来了。”

  李文桓面上似笑非笑,带上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苏靖宛此时才相信,这个蛰伏在清音寺很久的人,一直都带着野心。

  “我若是不答应呢?”

  “我想,苏相要是知道此事,你猜他会不会同意?”李文桓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看向苏靖宛,“如此大费周章,何必呢。”

  苏靖宛对他怒目而视,却又无计可施。怪她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他人手上。

  “三日后,还请苏小姐前来观礼。”说完李文桓直接转身离开。

  苏靖宛坐在远处,看着满桌残余直接将它们扫到了地上。

  三日后,巳时,清音寺中大钟响起。

  原本身份高贵,因缘进了寺庙,此时还俗也多了个仪式。

  主持方丈念了一段经文,又叮嘱李文桓勿忘佛祖教导,不可做恶事,“敦桓,你我师徒一场,虽你佛缘淡了,到底还是理过佛的人,切不可忘记初心,善待周遭一切。”

  后面还有冗长的一段教导,但站在门外的苏靖宛却一字也听不进去。

  主持方丈唤李文桓法号敦桓,这个敦桓是上辈子在宫里给她念了一天一夜经的敦桓?当时苏靖宛早已对周遭一切毫不在乎,自然也就没细瞧过给她念经的和尚。

  上辈子苏靖宛从未想到还能再见到李文桓,自从他出家后,一切的消息都断了,原以为他会在寺庙里了此一生,没想到最终他还是去了宫里。

  既然上辈子他处心积虑的进了宫,这辈子也不过是借了她的手,早几年回去罢了。

  若说李文桓并无野心,苏靖宛第一个不信,真无野心就不会用她造势,也不会和宫里人来往过密。

  苏靖宛本来觉得十分头疼的京城乱局,此时却来了几分兴致。

  看着站在殿内,身着一身白色僧衣的李文桓,心想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穿僧袍了。

  宫里的仪仗早已停在了外面,来时不过一名护卫护身,连滚带爬上山,走时却是风风光光,六人轿撵好不威风。

  苏靖宛一行四人同主事告了辞,也跟着宫里的队伍,一起下了山。

  苏府

  看门小厮看到苏靖宛回来先是一愣,然后欢欢喜喜的开门后,扭身就跑进府里给夫人通报。

  苏靖宛让春菊和秋月先拿着行李回去歇着,只带了妙玄直接去了西厢。

  王氏早已得了消息,此时高兴的坐在厅里,见到苏靖宛进来,直接拉过她的手,上下瞧了半天。

  “我的宛儿啊,这番去庙里受苦了,瞧这小脸瘦的。”说着还用帕子摸了摸眼角,“你回来也不先派人提前说声,中午你只能吃这些点心了。”

  苏靖宛知道母亲在说气话,也不生气,上前抱了抱母亲。王氏嘴上责怪还在责怪,过一会就变成了:“晚膳我让人备下了许多你爱吃的。”

  苏靖宛点头,转身将一直躲在角落的妙玄拉到了王氏面前。

  王氏刚才只顾看苏靖宛了,这会才发觉屋里多了个身着海青的尼姑。

  “这位是……”

  “母亲,这是我在青罗庵认识的尼姑,名叫妙玄。”

  妙玄此时只梳了个平双髻,低着头上前行了一礼。王氏还有有些缓不过来,这长着头发的姑子……

  “她并未剃度,自小无父无母只是被青罗庵的尼姑养着。”王氏顿时点头,有些怜爱地摸摸妙玄的头。

  “我怜惜她的出生,这次带她下山只想为她谋个好前程,若母亲也觉得她可怜,便别将她当作下人,就当是我多了个妹妹。”

  又不用上族谱,不过是多了个吃饭的人,王氏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许久未见女儿,王氏不愿放她离开,说了会话,有想起了一件趣事:“我听你父亲说最近京城里回来了个三皇子,据说还是个和尚。”

  苏靖宛点头,心想这个和尚还是和她一起回来的。

  “这人活久了,什么稀罕的事都能遇到。你说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去了寺里,这会儿又回来,图什么。”王氏的态度有些轻蔑,倒叫苏靖宛不好开口说话了。

  还好她同李文桓的事还没在京城传开,不知道到时候母亲会是什么反应,想想不觉有些头疼。

  “对了,下月初六是你生辰,这几日母亲给你做了新衣服,让余氏等会送你屋里,你试试合适么。”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等从西厢出来,太阳都偏西了。

  妙玄一路低着头,兴致都不高。到了清宛阁,还一直闷闷的,完全没有先前的活泼,苏靖宛知道她是想静宜,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让春菊领着她在苏府四处转转。

  进了里间,还没换身衣服,就见秋月急忙跑了进来。

  “小姐,前院来了个宣旨的公公,让你去接旨。”

  早些日子,各大船坊都派出了龙舟队,从最开始的近五十支的队伍,一路厮杀,今日决赛也仅剩河中这几支,各大赌坊闻讯纷纷开出了赌局。

  人群中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左拱右挤周围怨声一片,几人还是不为所动,一番折腾才挤到了最前面。

  为首的少年眉目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但是此时帽子已有些歪了。也顾不得扶帽,少年眼看着自己压赌的船只落了下乘,扬着胳膊在岸上拼命喊叫助威。

  “小姐——爷,你悠着点。”边上书童模样的少年一张口,声音清脆雌雄莫辨。

  少年瞪了书童一眼,学旁边人那般直接爬上栏杆,站在上面继续助威。

  突然脚底打滑,不知道是谁从后面猛推一把,少年正面朝下,直直落入河里。

  落水的一刹那,苏靖宛双目悠然瞪大,看着岸上秋月那张稚嫩的脸色满是惊恐,便直接被河水淹没。

  她不是死了吗?她死在了凌烟阁,那人剑下。

  猛喝了几口河水,苏靖宛这才想起来挥臂蹬腿浮上去。她记得这次落水,十四岁那年,恰逢皇子进入太学挑选伴读之前,下课后她偷偷约了几个好友,来到这汴河前想替押宝的船只助阵。可惜当时太过于激动,一个不稳落水,虽然顺着河流漂了一段,还好最终被人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