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轿子，行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是满院的春意。

  “现在可是冬天呢。”下了轿子的沈若芸低呼出声，那院中的丫鬟们看了过来，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轻视让她羞得躲到了沈若芳的后面。

  饶是沈若芳面色沉稳，心里头还是有些发虚的。

  沈妙珠去看李氏只见她沉着脸，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让李氏过来说是看顾，身为长嫂最先要照顾到她们。

  只是想到李氏的身份，又有些释然。

  李氏出身陇西李氏，不过已是旁支，且李氏的生母早逝，她是家中的祖母带大，许是如此养成她行事过于思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容易失了锐气。

  沈家如今虽有些尴尬，不上不下的。然何为世家？若是一次站队失误就能让一个世家消亡，那么世家也没那么让人敬畏。除非是当时的家主彻底昏了头，否则即便是帝王之怒也不过伤了元气。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哪个世家愿意有一天被人连夜铲除。利益能使人反目，也能使人团结在一起。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哪怕沈家如今势微，也不是一个丫鬟婢女能嗤笑的。

  “五妹糊涂了不成？不是冬天难道还是秋天不成？”沈妙珠从众人中挺身而出，随即笑盈盈地往院里去：“昨夜不是才下过雪吗？瞧那边的树尖上还挂着银霜。”

  院墙就那么高，自然阻不住众人的视线。

  沈若芸也不是傻子，她从沈若芳身后出来，捂着嘴笑道：“春夏秋冬，谁还能糊涂了不成？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我也是玩笑话罢了。”沈妙珠继续往里头走去。“谁还能真的是个眼皮子浅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你说谁是猪呢？”屋里冲出一个小姑娘。

  “是啊，说谁呢？”沈妙珠反问道。

  “我……”小姑娘愣了愣，跟着眼眶就红了

  屋里又出来一个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明艳，眼角微微上挑，好似在笑，她看到沈妙珠的时候表情变了一下。

  “明玉姐。”小姑娘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沈妙珠却是一怔。

  许明玉？

  那么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沈妙珠微微皱眉，想想又觉得有些荒唐。

  但其实一切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许家虽不是世家，可宫中出了许贵妃，荣珍郡主更是嫁入许家，就凭这点关系，她们不出现反而才值得让人深思。

  许明珠拍了拍自家小堂妹，目光却是一直在那人身上。

  “你就是沈妙珠？”

  沈妙珠朝她福了福礼：“我是。”

  “我是许明玉。”

  沈妙珠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又看了看许明玉。

  意思一目了然。

  许明玉神情不变，淡笑道：“她是我表妹，就是许明珠。”

  沈妙珠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好巧。”许明玉笑道。

  沈妙珠微微一笑：“是啊，相似的名字那么多，怎么就全让我碰见了。”外祖家一个郑秀珠也就算了，先来后到的，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到了眼前，同样先来后到，看小姑娘的年纪，大约□□岁的样子。

  她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许明玉看着她，皱眉不语。

  “明玉姐。”许明珠扯了扯许明玉的袖子：“她刚才说猪……”

  沈妙珠哑然。

  半晌后无奈一笑：“这是个谚语。”又说：“你若是硬要代入，那我也……”两手一摊，更是无奈了。

  总不能人家珍珠不当要当母猪，自己还不许吧？

  方才说那句谚语，也不过是随口道来，还真的没有指名道姓的意思，但凡稍微有些明理的人，都不会抓着不放。

  没看那屋内身影晃动，出来的却只有这个许明珠。

  “自然是谚语。”许明玉没有多犹豫，拉着许明珠道：“你说要听我的。”今日她本不想过来的，只是郡主拜托，又得宝华公主的讯息，知道他也要来，许明玉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做耽搁，给人留下斤斤计较的样子。

  许明珠咬着唇。

  许明玉轻拽一把，低声耳语一番。

  许明珠不甘心地看了沈妙珠一眼，这才离开。

  沈妙珠眉头微皱。

  总觉得今日之行，不会太过顺利。

  “四妹，你要小心。”沈若芳走到身边，目露担忧。

  沈若芸跟在后面，扭捏地说道：“她娘是荣珍郡主，比你小了两岁。”

  “多谢。”虽已猜到，但更明确一些，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也就是说……就像她来前，兄长暗中叮嘱过，对方也是同样得家人嘱咐，而或许来到这里的人多是如此。

  沈妙珠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去，在沈若芸那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太过安静了，是不是也是冯姨娘说过什么。

  当年的事情，作为其中的既得利益者，冯姨娘应该也知道一些甚至是娘亲也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也进去吧。”许家姐妹进去后，院里也再没有其他人过来，李氏不得不询问众人，但她的眼睛是盯着沈妙珠的。

  沈妙珠颔首。

  显然先到的人，都在里面。

  她也有些心急了。

  屋子非常大，三间正屋直接打通，随意摆了一些椅子、绣墩、矮塌。她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二十多个人。

  她们的出现，引得她们一瞥后很快移开视线，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沈妙珠环顾一圈，脸上带出失望。

  她并未在这些人里面看到周紫嫣。

  难道她临时不来了吗？

  这让沈妙珠心情不太好，她今天过来一是为了保护兄长这块小鲜肉不落入狼口，同样也是想来看看周姐姐。

  她还有些私心，若是兄长见了周姐姐，也喜欢那就该有多好。

  李氏看了一圈，能坐的地方都已经有人在了。她倒是无所谓，总不能让几个妹妹都傻站在一旁吧。

  “你去哪？”沈若芸拉住沈若画。

  沈若画把她的手掰开，看了看李氏等人，说道：“我口渴，去找丫鬟讨点茶水喝。”

  沈若芸皱皱鼻子，把人放开。

  沈若画径直朝坐在窗边的人走过去，只是很快就碰了壁。

  能来这里的人，谁不知道谁的身份？即便一开始不知道，但刚才在外面那么一闹，不知道的夜都知道了。

  沈若芳想过去。

  “你这会过去，不见得得了对方的好。”沈妙珠自诩看人的眼光是不差的，有些人宁可在外人面前难堪，也不愿意被家人怜悯。

  “可是……”沈若芳实在不忍。

  沈妙珠看了李氏一眼，想了想走到门边，往外面看去。

  她不过是看在姐妹份上劝一句，若是对方不听，她自然也不会去讨个没趣，再者李氏也在呢。

  难道就真的让她跟来做个壁上花？

  大房那也太容易了吧。

  随口一句让李氏来照看她们姐妹，就把沈嘉坤也捎带过来，她们还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是既然来了，哪里那么便宜她。

  沈若芳还是走了过去。

  李氏见状，没办法再置身事外，带着沈若芸也过去。

  “你不过去看看？那边似乎起了争执？”

  沈妙珠没有回头。

  她的耳力不错，沈若画想攀交情不成被羞辱几句，自家姐妹去救场不得感激，李氏和沈若芳尚且能顾忌，可沈若芸不行。

  如此一来，让那边的人看笑话了。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身后的人又道：“其实说来，那家的人你应该知道，她是周尚书家的二姑娘。”

  “你是谁？”沈妙珠转身，就看到一只水蜜桃。

  “我叫陆夏。”水蜜桃笑起来非常鲜嫩多汁。

  陆夏？

  沈妙珠颦眉，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那边是周尚书家的二姑娘？”

  “是啊，穿粉红色的那个啊。”陆夏在沈妙珠转头去看的时候，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别看她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那里面最坏的就是她了。周家大姑娘就是在她手里吃亏的。”

  陆夏口中的周二姑娘在争执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一直在刁难沈若芳几个人。

  沈妙珠再不能不管，她提脚走过去，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陆夏被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看着人。

  沈妙珠两边的太阳穴跳了跳

  京都陆家的，她认识的至于那个陆三爷，可不过是一面之缘，应该没有那么巧吧。

  “要是你们都长着嘉公子那张脸，多得是人给你们好态度。可你们是吗？”

  嘉公子？

  沈妙珠虽不想承认。

  但这应该说的是兄长。

  只是那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有沈嘉和以色示人的嫌疑，这让沈妙珠怒火中烧，只好先放过眼前的人，她大阔步往窗边过去。

  屋内不少人看了过去。

  陆夏暗暗拍了拍胸，忍不住大喘气。

  刚才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