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是指不说喜欢,没有亲吻,绝不同房。 (5)
作者:若水未央      更新:2023-07-27 19:53      字数:8901
  信地看着秦嬗,后者退后一步,仰头直视新帝的目光。

  “秦嬗!”新帝叫道:“我是皇帝!你居然敢打我,是要反了天吗?!”

  “你还知道你是皇帝啊。”秦嬗道,“你是皇帝就不能将李悟引至江淮,让匈奴找到可乘之机。你是皇帝就不该亲自带兵,就不该让这么多人来送死。”

  新帝脸色涨红,他嗫喏:“匈奴来袭并不在我意料之中,我亲征也是…”

  “也是什么?”秦嬗抢白,“二哥是想证明,你也是个有用之才,并不是他人眼中窝囊废是么?”

  新帝身子一震,转了话题,“不应战能如何,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我去求和?”

  秦嬗静默了。

  “不可能!”新帝大手一挥,指着秦嬗道:“我魏国就没有向蛮族屈服的先例,我绝不和谈。”

  “绝不和谈?”秦嬗觉得有些好笑,汉武帝尚且能承受马邑之谋的失败,卧薪尝胆,多年后重整旗鼓,新帝有什么脸面逞这个强。

  “坚持这个一时之勇,陛下是想要博一个酣战而死的名声吗?”秦嬗喝问。

  新帝咬着唇,道:“不行,用金银马匹甚至和亲换来的和平,魏国不能接受。”

  “是魏国不能接受,还是二哥不能接受。”秦嬗道,“谈判还没开始,二哥为何就将情况想得如此之坏呢?”

  新帝不说话了,秦嬗看他神色缓和,语调软和了些,道:“我有一计策,陛下不妨听一听。”

  和谈当然是无耻的,在中原文化来看,是断不能接受与匈奴这等蛮族和谈的,每一个提出这个提议的人都有可能被钉在耻辱柱上。

  可眼下,需要用和谈这一招来拖延匈奴进攻态势,为后方的游击战争取时间。而新帝却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秦嬗与李悟的计策没有成功,那他就失去了一鼓作气的好机会。

  但他没有即刻否决秦嬗的提议,表示会认真考虑,第二日新帝调了后营一万兵马到阵前来,以备匈奴的突然袭击。

  然而匈奴未尝没有探子,察觉到这个举动后,便立刻报了上去。匈奴已知秦嬗带着援兵到了,现在又紧急排兵布阵,怕是要主动进攻。

  于是,一方要未雨绸缪,一方要先下手为强。本来都没想如此快再进攻,但两下里一错,于清晨再次燃起了战火。

  彼时,秦嬗刚刚休息下,就被阵阵马蹄声和厮杀声惊醒。房门在下一刻被砰砰拍响,韩策在外焦急道:“公主,陛下受伤了!”

  就算秦嬗有多么恨铁不成钢,这时候都没脾气了,她迅速穿好衣服,来到主堂。

  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站在外间,见公主来了纷纷行礼,秦嬗匆匆点了点头,撩起帘子进了内室。

  一大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秦嬗皱着鼻子,凝着秀眉,看向躺在榻上的新帝。

  他何止是受伤了,是身中两箭。肩头那一箭还好,心口那一箭才是正中命门。

  饶是现在仍有一口气,新帝也活不长了。

  他摆摆手,内室的几个太医和宫人迅速退下,秦嬗知道他要找自己,上前去犹豫了一瞬,还是握住了新帝的手。

  “我不后悔,”新帝道:“我将会是魏国第一个战死沙场的皇帝。到了地下,我面对母妃,也能有值得与她称道的事了。”

  秦嬗心中有千万句埋怨咒骂的话,可都说不出来了。她二哥隐藏这么久,一招反扑,却又被即刻打下,说不清是愚笨还是聪明。

  新帝看着秦嬗道:“五妹,有时候人是需要证明自己一下的,不证明的话,”他翻过身看着天花板,两行泪流了下来,“不证明,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我总是觉得自己少个机会,少个突破的关口,总觉得自己不该被埋没,总觉得自己有过人之才,其实,”新帝自嘲地笑了出来,“其实我就是个失败的人…”

  听到这里,秦嬗不禁感慨,有多少人在围城里,有多少人在围城外,有的人羡慕围城里的生活,有的人羡慕围城外的生活。

  他们总是自信地认为如果我能出去、能出去,定有一番很大的作为,定能惊艳众人,震惊众人。

  可调换位置后,才知道实则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能在一席位置上活下来,就不错了,那种我有过人之处的思想,多半就是错觉。

  天底下又有不少人被这个错觉所迷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又算不算是一种对命运的抗争呢。

  于是,新帝弥留之际,对秦嬗轻声道:“五妹,我又后悔,又不后悔。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却后悔要交给你收拾烂摊子…”

  秦嬗低下头,心中情绪繁杂,到了这时她也不懂该怎么回应二哥。

  新帝却不想要她说话,他命在外的几个主将进来,在他们的面前沉声道:“孤现在把传国玉玺给公主…”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讶,可秦嬗却十分冷静,她能料想到此刻。

  到了这番境地,新帝不将位置传给她,还能给谁呢。

  “…尔等,”新帝拼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握住了秦嬗的手,他的话是对众人说的,可眼睛一直看着秦嬗。

  “尔等…一定要好好辅佐镇国公主…”

  秦嬗感觉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突然发软,往下落,她下意识反握住二哥的手,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那些温馨场景纷纷出现在眼前。

  二哥带她游湖、踏青,给她打了心爱的钗环,给她送好吃的点心,被欺负时二哥给她解围,随后两个一同被欺负。

  想着想着秦嬗眼圈红了,鼻尖一阵阵泛酸,身后不断传来前方战报,匈奴兵的攻势极猛。

  需得拖一拖,再拖一拖。秦嬗想,需得将后方打击的效果显示出来,才能全面反击。

  秦嬗将二哥的手盖在被子里,细心捻好,而后转过身来。这时屋子里已经跪了一地,韩策在人群最后喊了一句:“女帝万岁。”

  一声带动一声,最后女帝万岁的山呼声冲出了正堂,冲向天际。

  秦嬗合目深吸一口气,忍住悲痛,走到沙盘处缓缓道:“包抄的军队行到哪儿?”

  “还需两日到位。”有人回答。

  秦嬗道:“匈奴提前而动,怕是会破局,”她沉思良久,道:“我想向燕国求救。”

  众将一听,大为惊诧,断然拒绝,“不行!”

  戚铉带头道:“燕奴害我先帝,杀我族人,况且燕奴乃手下败将,我魏国绝不向奴隶低头。”

  众人如此劝阻,秦嬗却执意而行。燕国有一条近路,即是从乌蒙山横插、过来,躲过柔然的境地,最短不过五日就可到龙城,这比从长安调兵更快。

  而且燕国的骑兵在孟淮的锻炼下也是骁勇无比,是一支可以依赖的军队。

  两相坚持不下时,一位副将浑身是血地撞进来,“各位大人,南北城门就要破了,公主,公主暂且避一避吧。”

  这人一直在外作战,还不知新帝已经驾崩,这等大事自然不能现在说,省得散了军心。

  秦嬗不能走,她若一走,岂不是置城中将士和百姓于不顾。众人心中急乱,还在纠结该不该向燕国求救。

  秦嬗这时候已经穿上红甲,拿着佩刀,登上了城楼。

  匈奴打前锋的主将看到秦嬗一介女子,哈哈大笑道:“魏国就没有男人了,要一个女人来督战?”

  他的话引得身后人齐齐嘲笑,秦嬗抿紧嘴唇,拿过身旁的士兵的弓箭,不由分说对着低下的前锋脑门就是一箭。

  笑声戛然而止,那人当然没被秦嬗这只箭射死。秦嬗那支箭射偏了,往右了一些,那前锋下意识往左边侧,是紧接着一箭刺穿了喉咙。

  韩策堪堪将弓箭翻下来,侧目与秦嬗对视一眼。

  魏国军士精神大震,又有了拼杀地力气,而在这关键一刻,东南方向来了一支援兵,打头的那人带着银制面具,赫然是李悟。

  敌营先是主将被杀,后有援兵驰援,未免乱了阵脚。匈奴向来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见形势不对就打算撤退。

  日落之前,魏国暂且缓解了城破危机。那银面将领带着人几步来到城楼上,秦嬗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却见银面将军单膝跪在了自己跟前。

  “李悟…”秦嬗轻声唤了一句,可马上又反应过来,“你,你不是李悟。”

  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只见那人将面具拿下来,竟是冯郐。

  “怎么回事!?”戚铉急声问,“李悟呢?”

  冯郐眼中难掩伤情,他哽咽道:“卫国将军,于三日前去世了…”

  秦嬗感到一阵眩晕,一时间天昏地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有人还是不信,“我等并未听到讣告。”

  冯郐抬头看了秦嬗一眼,而后道:“将军说,讣告不能发,还让我假扮他到龙城来,震慑敌人,如若不这样,公主…”

  他顿了顿,秦嬗听着,仿佛后面的话是李悟在自己耳边说的。

  李悟说:“如果不这样,公主会有危险的。”

  冯郐还在说什么,秦嬗已经听不见了。

  她望向城楼下那狼藉的战场,好似看到了一个骑着白马,带着獠牙可怖面具的青年将军,他朝秦嬗大力地挥手,他在面具下该有恣意飞扬的笑容,他在秦嬗耳旁说,“放心,死不了,我还要跟公主岁岁常相见呢。”

  一阵风吹来,那人影消散不见,飘向青天,秦嬗面颊一凉,她颤抖地伸手摸了摸。

  竟是流泪了。

  她下定居心要与之对抗到底、不死不休的人终于死了。

  可为何,秦嬗如今还为他流下两行泪来。

  乌蒙山不算高,只是需要路过一片荒漠,孟淮带兵赶来的路上,突逢天气转变,刮起一场沙尘暴。

  三千兵马行在路上,根本睁不开眼睛,眼看就要迷失方向。

  孟淮用头巾抱住整个身子,从废弃的城墙中望着漫天黄沙,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壶中的水很有限,需得省一点再喝。

  这场风暴不知要持续多久,若是太久,即便赶到龙城怕为时已晚。

  可如果冒着风暴继续前行的话…

  孟淮回头望一眼,与他一样躲在废城里的士兵。他们满头满脸的尘土,如果要继续前行的话,就必须穿过乌蒙山的峡谷。

  而这条峡谷本就有丧命谷之称,常年风沙漫天,谷中岔道极多,很容易迷失在其中。

  燕国将士打猎为生,对方向极为敏感,饶是如此,也是极为危险的。

  到了晚上,风暴是小了一些,可气温极低,北地的极端天气很多,昼夜温差很大,常常是白日暴晒,晚上就下雪打霜起来。

  阿萨白日看出了孟淮的纠结,他一直保持着清醒,到了后半夜阿萨感觉身旁的位置空了。他猛地站起来,发现与自己始终靠在一起取暖的孟淮不见了。

  他无法说话,叫不出声来,但即便能说话,阿萨也不能在这会让大呼小叫。他将所有能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裹了起来,拿着佩刀走出临时搭建的营地。

  走了没多久,迎面而来的是如鬼域般的乌蒙山谷,风声呜咽,犹如恶鬼哭嚎。

  这一带的地貌被称为风蚀脊。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这儿是湖泊,后来因为极度干旱,湖泊见底,又因风吹日晒,形成因干缩,地表裂开。狂风沿着裂隙吹蚀, 裂隙愈来愈大。原先平坦的地面变成许多不规则的背鳍形垄脊。

  天色晦暗中,一眼看上去,那片土脊就好一艘艘行驶在星海中的战船军舰,诡异非常,蔚为壮观。

  阿萨裹紧了衣服,他身子还是有些不方便,只能慢慢地爬上最近一方土脊。朝空旷无人的山谷中望去,许久之后他在极远的地方,在一方土脊上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不是孟淮,还能是谁。

  他祈祷着孟淮不要乱跑,不要改变方向,一路跑下去,却见这一路都被插着红色的路标旗。

  等他来到孟淮附近时,发现孟淮正带着两个斥候先行探路。阿萨喘着气来到土脊之上,孟淮将壶中热水递给他。

  “王上,”阿萨没有喝水,他着急地比划:“为何自己出来?这样很危险。”

  这里本是柔然的底盘,可因为荒无人烟,天气极端,所以基本上没有驻兵。但战事已起,保不准被人发现燕国想要打这个擦边球,驰援魏国。

  一旦被发现,那就麻烦了。探路这样的事,交给他们来做就好。

  孟淮手里握住一把路标旗,他道:“阿萨,你知道吗?我与公主成亲的时候,曾对她承诺,要保护她。可是世事无奈,我好像没有一回真正地保护了她,今次,该是我要实现诺言的时候。这条路,我来趟,我来探,我一点也不觉得危险。相反地我很兴奋,也很满足,我终于一步步成长起来,从我要保护她,变成我能保护她。”

  望着那一排翻飞的旌旗,夜风吹起孟淮的斗篷,阿萨看着孟淮的眼睛,他在黑色的斗篷下看到了一双跳动着盈盈的光亮的眼眸,看到了一个怦然跳动的火热的心。

  阿萨接过孟淮手中的路标旗,点了点头,比划道:“我知道了,王上,你长大了,是真正的长大了。”

  之后几天,白天风暴肆虐,晚上寒冰刺骨,但孟淮没有一丝打退堂鼓的意思,天亮就出发,和衣就睡,永远走在队伍的最面前,甚至自己打前锋去探路。

  他不抛弃地精神感染着其他将士。一支队伍就是需要强大领袖,他要顽强不屈,坚持到底。而孟淮就是这样的领袖。

  终于,第十天,大家看到了希望,龙城就在眼前。而就在这时,一小队人马蹿出重重包围,没命似的闯了过来。

  跟着孟淮一起来燕国士兵将其抓住,一见是匈奴装束,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幸好孟淮及时赶到,刀下留人。

  他还未出声,那几人先认出孟淮来,惊喜之下喊道:“驸马!”

  孟淮愣了愣,怪不得来人如此眼熟,竟是在当年在弋阳府中驻守的几名龙啸卫。

  更别说叫了驸马这一声,简直要把孟淮拉回他拼着一腔孤勇,在吴王手里救下秦嬗的那一天。

  多年已过,热血未减。

  “公主所料果然没错,驸马,你真的来了!”

  孟淮皱眉,而后心中敞亮,这是秦嬗派出来请救兵的,而且她也猜到孟淮会来救人。

  人生在世,得知己不易,得爱人不易,知己亦是爱人,更是不易。

  妻子在等他,公主在等他,孟淮哪还能坐得住,他的目光在简易的舆图上扫了一圈,随后召集兵力。

  他骑在汗血宝马之上,抽出佩刀,指向昏黄晦暗的天空,孟淮的目光从每一个意志坚定的士兵脸上划过。

  “燕能否在北地一战成名,将士们能否重整河山,全在此一战!”

  旌旗一展,气势盖天,沉积了许多年的燕国骑兵,终于又重出江湖。

  另一边,秦嬗攻击匈奴后方散营的计划奏效了,包抄的军队也已经到位,圈围之势渐渐形成,可车轮战是需要一定数量的兵力的,前期与匈奴消耗太多,车轮转不起来,包抄也无法完全获胜。

  匈奴这边察觉了魏国的计策,专攻左翼薄弱部位,韩策领着这一侧几乎要坚持不过来,匈奴人的体力极好,哪怕他们是轮番对战,也顾及不暇,眼见着阵势在左翼被突围,猖狂兴奋的匈奴兵吼叫着朝龙城城门狂奔而去。

  “不行!”韩策大叫,公主还在城楼上,可他背后被刀背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鲜血蓬勃而出,他眼前一片泛红,却见秦嬗的身影被迫也端起了弓箭。

  “报——”

  秦嬗咻地放出一箭,恨道:“说!”

  “韩副将的左侧被突围,他,他,”

  “他还活着吗?”

  “活着,”那报信的士兵道:“只是昏了过去,被带到后方,啊——”

  士兵惨叫打一声顺着飞来的箭倒在地上,血溅在秦嬗面上,烫得她一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戚铉这时候一面砍断射来的如雨飞箭,一面对秦嬗大喊:“陛下,快从南边走吧,都是臣的疏忽,我等,我等该听陛下的指令,早些请燕驰援的。”

  可他说的话,秦嬗都没听进去,她人已经恍惚了,手中始终不停的弓箭渐渐放了下来,满脸血污让她回想起前世。

  前世那无力的记忆,她也是被人溅得满身是血,她也是浑身颤抖,连逃跑都忘记了。

  前世那冰冷的钢刀,刺进心窝,在她皮肤里搅动,热量一点一点被带走,神志逐渐模糊,这濒死的感觉太难受了。

  真的太难受了。

  回想她重生以来,做了很多事,没想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刻,秦嬗又走到了生死的关键,又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一如前世,她又动不了,死亡的恐惧占据了秦嬗的全身,就像有人拿绳子绑缚住了她的四肢,不许她动弹,不准她反抗。

  可秦嬗…

  她低着头,浑身不正常地发抖,口中念念有词,脸上热流滚滚,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血。

  “我不认输…”她如魔怔一般,自言自语,“我不认输…”

  她说她不认输,抗争了十年,奋力了十年,没道理要折在这里,没道理要死在这里。

  老天要我低头,我偏不低头。

  老天不要我做什么,我偏要勉强!

  一刹那,秦嬗如同关节全部被打通,她再次举起弯弓,搭箭,拉满,对着那狞笑着要爬上来的匈奴兵头上重重的放开双手!

  那匈奴兵还未反应过来,额上就开了个血窟窿,眼睛瞪大,硬直直地倒了下去,他一摔带跨了一队往上爬的匈奴人。

  秦嬗又连射几箭,个个命中,她把那些张牙舞爪向自己挥刀的人,都看作是人生路上的一个个高峰,一个个艰难险阻。

  只要她不害怕,只要她再次打起精神,哪怕死,她再也不要做逃兵,再也不要束手投降。

  就在这时,不知那边高喊一声:“是燕,是燕国的旌旗。”

  秦嬗寻声望去,只见那一面面旌旗,那一线黑甲将士,还有那坚毅冷静的孟淮。

  这一幕与前世孟淮攻破未央宫的一幕重合,分离,重合,分离。

  终于在秦嬗的泪眼中,她看清了这一世的孟淮。

  他来了,他来相救了。他来的这么快,证明在求援的信还未送到时,他就带着士兵开拔了。

  前世,他是来复仇的。

  今生,他是来相救的。

  秦嬗举着弓箭,远远地望着孟淮。对方似乎感受到了灼热的期盼的目光,孟淮亲自举起一面旌旗,朝城楼的方向挥舞着,挥舞着。

  秦嬗望着望着,终于忍不住仰起头,两行泪从眼角滚落,命运的齿轮终于被完全转动了过来。

  重活一世,秦嬗没有辜负最初的信念。

  她,成功了。

  几天后,龙城外古道旁。

  两队人马即将返回各自都城,秦嬗与孟淮登上山坡上的长亭。

  秦嬗问他,“孟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孟淮看向她的目光和煦温柔,一如十四岁的少年郎。

  秦嬗心中有一线暖流涌到鼻尖,涌到眼眶中,她笑着叹息,“只是这一别,不知是不是再等五年。”

  孟淮抿了一下嘴唇,他亦微笑着说:“阿吉娅,不管分别多久,你都是我的妻子,是我独一无二的月亮。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归乡,如果老天怜悯,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罢孟淮伸手将秦嬗揽在怀里,紧紧拥抱,他把脸埋在秦嬗长长的乌发间,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清香气息,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终于可以抱着你,拥着你,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我爱你。

  天大地大,不管你在哪里,我可能不在你的身旁,但我的心永远为你停留。

  战事结束,军队开拔,一东一西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在天际边缘划出一道弧线。

  古道旁的茶棚里,有几个人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不禁好奇地发问,“这是哪边的来的援兵,为何是不同的方向。”

  老板眯着眼,看向蓝天碧云下,同流而分的两队人马,他道:“这你有所不知了,魏国女帝和北地燕皇之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客官若是有空,听我慢慢道来吧…”

  时光转瞬即逝,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这年春天,圆慧小和尚云游四方,偶然到了蜀地一座小镇之中。突逢大雨,避无可避,便敲开了一座庄园的侧门。

  此时已经是深夜,可庄园中灯火通明,仆从都面带焦急,脚步不停,十分忙碌。房门将圆慧领了进来,就让他在客房中休息,而后匆匆离开。

  直至凌晨,宅子中还是不安宁,仆从乱窜,六神无主。就在这时,圆慧的房门被打开,方才那房门拉着圆慧的手说:“小师傅帮帮忙,我家夫人高龄生产,十分险恶,大夫也满头大汗,可否…可否…”

  那仆从一脸焦急,说话结结巴巴,圆慧虽然年纪小,不过十五六岁,但从小身在佛门,心性已定,从容平和。

  即便仆从紧拉着他,拽得衣衫发皱,圆慧也丝毫不怒,平静道:“无妨,我在房中念地藏经,帮助夫人生产。”

  仆从听了双手合十,就快要跪下了。但现在可不是磕头的时候,他忙叫人准备好蒲团香烛等物。

  圆慧独坐在房中,从随身的包袱拿出木鱼,一下一下,不急不躁地敲起来,口中诚心默念,愿佛主保佑这位夫人顺利生产。

  院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渐强渐弱,足足折腾了一夜。破晓之时,一串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风停雨停,春光艳阳,重回人间。

  那仆从憨笑着敲了敲圆慧的房门,只见他纤尘不染,坐在堂中,仍在祝祷。

  “夫人可是顺利生产了?”圆慧开口问。

  “是,龙凤胎!”仆从高兴地感叹,“要知我家夫人年岁不小了,这是头胎,又是双生,可凶险呢。还多亏了小师傅念了一夜的经。”

  仆从将手在衣襟上擦了两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褶子堆积在一起,他道:“我家孟庄主想要见见小师傅,要当面感谢小师傅你呢。”

  孟庄主?

  圆慧愣了愣,转过身来,仆从这才看清小师傅的样貌。

  这哪里是云游四方的苦行僧,简直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矜贵公子。

  只见圆慧一身白色袈裟,如月色般朦脓美好,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已经显出了旁人无可比拟的气质。

  谁叫昨夜雨大,事情多杂,那仆从真是没注意看。现下只一眼,便觉得小师傅不是一般人,不仅相貌不凡,而且…

  “说来真是缘分,”仆从拍掌道,“小师傅跟我家庄主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圆慧一听,心中顿时清明了许多,他笑道:“贫僧有些口渴,可否给我一碗水喝。”

  “当然可以,”仆从一拍脑门,“是我的疏忽,这就去为小师傅准备斋饭。”

  可等他准备妥帖,再来寻人时。房中哪还有什么小和尚,侧门开着,人早就翩然远去,只留下几寸绢帛,写了“平安”两字。

  仆从忙不迭将那留书给送到后院。主人家正在内室中陪着夫人,见送上来的绢帛,两人皆是一愣。

  “人呢?”主人家问。

  “走了,”仆从照实回答,“我追出去,小师傅已经在渡口坐船,顺着嘉临江,一路东去了。”

  夫人眼眶泛红,滴下泪来,丈夫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圆慧遁入空门,已不问世事了,平安二字,便是对你我最好的祝福。”

  夫人擦了擦泪,抱紧怀中的一双儿女,望着丈夫那一如少年时的璀璨星眸,缓缓靠在了他的怀中。

  原来这对夫妻蹉跎半生,兜兜转转近二十年,如今能相守在一起,已不求其他,平安便是最好的愿望。

  小城悠悠,绿野茫茫,蜀中山河,便是归乡。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撒花!!

  这一世公主和驸马总算没有辜负,得了极致权贵,也得了恬淡幸福,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从相识到相守,进进退退,走了二十年的时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呢。呜呜呜,真是有点辛苦。

  好了,让我们收拾心情,下个故事,下个时空,再见吧。

  明天更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