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叶重阑      更新:2023-07-28 02:05      字数:8802
  阴暗地牢之中, 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身着白衣的厉鬼状似癫狂。

  云溯望手中的霜寒已经出鞘,在动手斩杀厉鬼之前,他剑尖轻点地面, 在安师弟的身前设下一道由剑气构成的防护屏障。随后他剑锋一转直指厉鬼:“在背后指使你的魔族究竟是谁?”

  厉鬼少年止住了笑声, 用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溯望, 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现在说出来, 也已经太迟了, 你们已经进入了燕云君的幻境之中。现在幻境已成, 你们都必须死在此处。”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铺地的青砖突然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 周遭的景象也跟着扭曲变幻。

  这是一种力量极强的幻术, 由于不知道幻境究竟是何时展开的,根本无从防范。在被彻底吸入新的幻境之前, 安归澜努力抓住了距离他较近的云溯望和陆宇琴。

  他的做法其实很容易理解。幻境最主要的作用是制造假象蒙蔽感官, 等到假象彻底攻破了心防, 真与假的界限便不再分明。这个时候,若人在幻境中被杀, 在现实中也会死去。

  幻境的成功往往需要人百分之百地相信,若是坠入幻境的人聚在一处互相提醒眼前所见皆是假象, 那么幻境的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

  只是会施幻术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在使用幻术的的时候,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分隔在不同的幻境之内。安归澜预料到了这一点,就提前拉住身边之人, 尽可能地避免和其他人在幻境中失散。

  他虽然及时拉住了两人,但是等要去拉沈北雪的时候,新的幻境已经彻底生成,原本站在不远处的琴修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九霄派的地牢变成了一个地形复杂的山洞,沈北雪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岔路。

  云溯望和陆宇琴都是有实战经验的剑修,很快便适应了环境。他们简单地同安归澜商量了一番,决定顺着沈北雪消失的那条岔路追过去。

  山洞空旷,向远处无限延伸,置身其中连人的脚步声也带着回音。陆宇琴因为挂心沈北雪的安危,匆匆走在前面,安归澜拉着云师兄紧随其后。

  转过一个弯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两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岔路,陆宇琴回过头,正想征询另外两人的意见,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

  一片黑暗中,安归澜和云溯望在不断地下坠。

  他们刚才确确实实是跟在陆宇琴身后,然而就在陆宇琴转过拐角,暂时从他们眼中消失的那一刹那,山洞的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

  好在安归澜一直牵着云溯望的手,就算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只要他的手握得稍微紧了些,云溯望便会在他手上轻轻捏两下作为回应。

  在落地之前,安归澜已经判断出了云师兄大概的位置。

  借着与云溯望确定彼此存在的机会,他悄悄向那个方向靠近,以保证落地之时他可以成为云溯望和地面之间的缓冲。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落下的地方竟是一个松软的草垛,安归澜摔在草垛上之后恍惚了一瞬,随后云溯望便重重砸在了他身上。

  等到云溯望意识到自己身下压着的人是安师弟的时候,生怕将人压坏,连忙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问道:“安师弟身上可有受伤?”

  安归澜摇摇头,现在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他缓缓坐起身,这才注意到他们似乎落在了一户农家的柴草垛里。

  柴草垛堆放在农家的后院,院子的另一头还有一间草屋,透出昏黄的灯光。远远地还能听见屋子里飘出来的诡异琴声。

  云溯望见安师弟试图站起身,连忙过去搀扶。他们这一来二去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然而屋中的人好似没听到院子里的声响一般,不仅无人出来查看,就连琴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幻境虽然是无中生有,但是总会或多或少地反映出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东西。

  比如这草屋中传出来的琴声,就和那晚妖修用来蛊惑人心的琴音如出一辙。

  安归澜和云溯望凑到草屋窗边,云溯望抬手在窗纸上附了一层术法,就让整个屋中的景象清晰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正对着窗的床上躺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面黄肌瘦,眼下带着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在床边弹琴的女子。

  女子容貌姣好,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裙,正在专心致志地弹着琴,琴音飘散到屋中便带走了屋中所剩不多的精气。只要有些修为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妖正在利用琴音害人。

  只可惜屋中的男子无知无觉地沉溺于女妖的美色之中,即使病入膏肓,仍舍不得将视线从女妖身上移开。

  看到这人如此执迷不悟,云溯望蹙起眉头,对安归澜说道:“果真是色令智昏。”

  安归澜眉眼含笑,轻声调侃云溯望:“云师兄觉得这女妖长得美么?我倒是觉得云师兄比她要好看上千倍万倍。”

  云溯望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料到安师弟竟然将话题拐得偏了这么多。

  若是旁人拿他和女妖相比,他必定会生气,只是如今夸他好看的人是安师弟,他竟然怎么都气不起来,甚至觉得有些高兴。

  就在这时,草屋中的琴声戛然而止。身着干净白衣的小少年砰地一声撞开了房门,先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红衣女妖,随后扑倒在中年男子床前苦苦劝说道:

  “父亲,给你弹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妖怪。就是她一次次弹琴,吸走了人身上的精气,这才导致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父亲,我们一起把她赶走吧,不要让她住在家里了。

  等将她赶走了,我们就一起去邻镇把母亲接回来。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满含期待。却不想等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继母。”

  白衣少年捂住红肿的脸颊,气得大声喊道:“我没有说谎!父亲你难道没发现她在灯下根本没有影子吗?而且前几天晚上她总是半夜悄悄出门,紧接着镇上就有人说见到了妖怪。”

  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根本不相信少年所言,此刻他心里眼里只有美艳女妖。红衣女妖只是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心中便再无疑虑,打起亲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最后那少年忍无可忍,直接跑出了家门。临走前喊道:“我这就去九霄城请九霄派的仙师,等仙师收了妖,便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溯望和安归澜见少年出了镇子一个劲地往山上跑,立刻跟了上去。不出他们所料,少年家住长暗镇,长暗镇与九霄派一山之隔,只要翻过山很快就能来到九霄城下。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少年出门只是一时赌气,连包袱都没背。他在山上既无火把照明,也无武器防身,走得极为艰难。

  云溯望知道这是幻境,自己无法干涉,但仍旧心中不忍。

  看到这里,他已经能大概猜出来,这个试图去九霄派的少年便是一心想要杀了女妖报仇的厉鬼。

  安归澜明白云师兄心中所想,停住脚步说道:“那少年太过冲动,当着女妖的面说要去九霄派找人收妖,女妖又岂能容他活着走出这座山。

  我知道云师兄不忍心见他惨死,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总要将真相弄个清楚,然后再替他报仇。”

  他话音刚落,山中便起了雾。和安归澜所说的分毫不差,女妖生怕少年到九霄派找来收妖的高人,决定在山上置他于死地。

  她先用妖气化成浓雾,让少年在山林之中迷失方向,而后将对方诱入一座破庙之中。

  破庙看似是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但因为女妖提前在此处动了手脚,少年刚一进去便被鬼打墙死死困住。无论他朝什么方向走,都始终在正堂打转。

  如果仅仅是走不出破庙,少年还不至于慌乱。但当破庙周围响起了由远至近的狼嗥之时,他已经彻底慌了神。

  原来女妖早就知道破庙附近聚集了一群饿了几天的野狼,她借着浓雾和鬼打墙将少年困在庙中就是为了借狼群之手不留痕迹地将人除掉。这样一来,即便少年的尸首被人发现,也只能被当成一起意外。

  少年逃不出破庙,而狼群的包围圈却越收越紧,很快他就成了被狼群猎杀的可怜猎物。

  等到浓雾散去,太阳重新升起之时,破庙中留下的只剩一件残破的白衣,还有满地的鲜血……

  少年虽死,幻境却并未消散。变成厉鬼之后,他带着生前到九霄城请仙师除妖的执念,突破了女妖设下的迷阵。然而等他终于来到九霄城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在魔族的屠杀下变成了一座死城。

  九霄派唯一的幸存者沈北雪此时已经被陆宇琴救走,整个九霄城照理说应该已经被封印。但是厉鬼少年却丝毫不受封印的阻碍,在城中四处游荡。

  他成为厉鬼之后以怨气和鬼魂为食,很快就发现九霄派大殿的废墟中透出不同寻常的浓烈怨气。他飘过去之后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座关押被俘魔族的地牢,顺着通道,一间一间地吸收着此处残留的怨念。

  等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地牢深处最宽敞的那间牢房的时候,却发现这间牢房并无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惨死之后没有生出怨念,确实是件不寻常的事情。

  少年不相信这房间什么都没有,便留在此处细细搜寻。他虽未找到残留的怨念,却偶然发现杂乱堆放在角落里的各类刑具上残留着细细碎碎的淡紫色荧光。

  那荧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暖意,吸收到身体里同样可以提升力量,效果甚至比吸收怨念还要好。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厉鬼少年都留在这件牢房四处寻找着这种神奇的淡紫色荧光。

  他像收藏家那样将所有的细碎荧光都储存在一起,然后每天吞吃一些。等到将所有的荧光都吃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脑中总会时不时冒出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更严重的时候,他能听到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两个陌生的名字。听得时间长了,他分辨出来其中一个叫“燕云”另外一个叫“朔云哥”。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前吞吃的淡紫色荧光好像是什么人的灵魂碎片。天长日久,那些神秘的灵魂碎片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厉鬼少年也就渐渐地习惯了听那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那碎魂生前应该是个体贴温柔的人,见地牢孤寂便时常出来陪着少年说话解闷,只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提自己的过去。

  少年只告诉碎魂自己名叫尹白,而碎魂遭受重创魂魄碎裂,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还是叫碎魂。

  碎魂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身份成谜,若不是魔域的燕云君突然现身,尹白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碎魂生前到底是什么人……

  一日,封死地牢的石门被外力炸得粉碎,地牢之中魔气浮动,团团黑雾之中走出一个自称燕云君的黑衣女子,她一见到尹白便要他交出身上那片碎魂。

  尹白生怕她做出对碎魂不利的事情,正要拒绝,却猛然想起那碎魂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燕云”这个名字。一问才知道,这燕云君正是碎魂的妹妹。

  碎魂名叫仲遥华,生前是魔皇近臣,掌管魔域的镇墓之地。然而落玉川一战魔域战败,仲遥华被灵洲九霄派擒住之后关在地牢,直至身死。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只需将碎魂交给燕云君,两方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但燕云君很快便发现,她兄长的碎魂已近乎消散,机缘巧合之下被尹白吞噬,这才重新凝聚起来,若是强行剥离,无论是仲遥华还是尹白都会受到伤害。

  要想将两片魂魄彻底分开,就只能牺牲其中一方的魂魄。

  于是厉鬼尹白和魔域的燕云君定下一个契约,杀女妖报仇之事由燕云君负责完成,作为交换,尹白要主动进入燕云君的幻境之中,将属于仲遥华的那部分魂魄剥离出来。

  安归澜看到此处,已经大致明白了长暗镇凶案的来龙去脉。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仍有一件事解释不通。燕云君既然能制造出这般庞大复杂的幻境,直接杀死女妖对她来说肯定也不是难事。

  为什么要这般迂回曲折地先杀被女妖蛊惑之人,然后借云师兄和陆师兄之手对付女妖?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有关尹白的幻境就已经开始消散。云溯望牵着他的手,轻轻一跃,离开了幻境中不断崩塌的地牢。

  令二人失望的是,他们到头来只逃离了一重幻境,出来之后看到的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山洞,原本和他们同行的陆宇琴早已不知去向。

  安归澜和云溯望刚出幻境,就被一股力量震得后退了几步。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看清楚,那股力量竟是一团悬浮于空中的灵力。一小片碎裂的魂魄包裹在这团淡紫色的灵力之下,缓缓地转动。丝丝缕缕的紫色光芒并不显得妖异,反倒带着一种难得的暖意。

  毫无疑问,这正是从尹白魂魄中提取出的仲遥华碎魂。这片碎魂对于燕云君而言意义非凡,拿到它,就等于掌握了离开幻境的钥匙。

  云溯望见安师弟将碎魂拢在手心,立刻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专门用来储存魂魄的小玉瓶递了过去。

  仲遥华的碎魂刚从尹白的魂魄中分离,力量得到了补充,却仍旧不带任何攻击性。感受到安归澜和云溯望身上都不带恶意之后,碎魂听话地钻进了瓶子里。

  与此同时,幻境外的燕云君睁开了眼睛,淡紫的眼眸中满是震惊和怒气。只是在设置幻境的时候稍微出了一点偏差,兄长的魂魄就被人先一步收走了。

  为了夺回那片碎魂,燕云君心念一动,操纵着燕云幻境再次变换形态。这一次,就算云溯望和他那同门师弟手牵着手,也会无可避免地陷入不同的幻境之中。

  随着燕云君施展幻术,安归澜和云溯望身处的山洞再次发生变化。这次变化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即使面对面,他们也渐渐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

  场景变换的次数多了,安归澜已经明白这是新的幻境开始形成了。为了不与云师兄分开,他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封印许久了魔皇佩剑。

  安归澜打开系在剑柄处的绳结,向外一抽,把剑包得严严实实的布条便彻底散开。剑气没了咒符压制,将飘散在空中的布条切得粉碎。

  没有半分犹豫,他避开云师兄的方向,挥剑斩向周围的幻境。

  魔皇佩剑的威力非同一般,只一剑便引得整个山洞剧烈震颤。周遭逼真的景色泛起层层涟漪,由清晰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晰地变换了几个来回,很快就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

  云溯望此刻正站在一座擂台之上,近距离观看一个半大少年和一个高个青年你来我往地在台上过招。这两人相貌有五分相似,用的功法也同出一脉,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幻境之中,二人的灵力几次呼啸着撞在一起,一冰一火在空中炸裂,却无法伤到站在擂台中间的云溯望半分。

  静心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云溯望已经能够确定,擂台上年岁较小的便是他的安师弟,另外那位大概是安师弟的一位兄长。

  幻境中的安师弟求胜心切,几次被对手逼入绝境却死撑着不肯认输。为了翻盘,就连真洲巫术也用上了。他才刚刚占了上风,台下就有人叫停。

  云溯望不曾料到,安师弟仅仅是在灵力比试过程中用了一次真洲巫术,便会被人扣上一连串无中生有的罪名,最后落得一个灵根被毁逐出家门的下场。

  幻境中的场景仍在不断变幻,幻境中安师弟的处境也跟着越来越糟糕。因为无钱买吃的,他只能挖出地里的红薯烤来吃,在一次次失败之后终于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烤红薯的火候。

  因为无人给他医治脸上暗系灵力侵蚀留下的瘢痕,他不得不用母亲留给他的头巾遮住整张脸。即使已经这般小心,当他摔倒在地头巾滑落之后,依然免不了被人嘲笑讥讽。

  灵根和修为被毁,彻底改变了少年的命运。为了能够重新修炼,安归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每日都要服用数种丹药,身体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甚至连动物都不愿与他亲近。

  安师弟有多喜欢猫,云溯望是再清楚不过的。当他看到幻境之中的安师弟一脸阴郁地看着那些抱自家灵宠上街闲逛的修真者时,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猫,把安师弟哄到开心为止。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落霜峰上的安师弟为什么总是因为一些小事笑得如此开心,甚至连抱着小云午睡都像怀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安师弟如今万分珍惜的一切都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

  无论是健康的、可以放心晒太阳的身体,还是猫的亲近,这些在别人看来十分平常的东西,安归澜却要等上两世才能拥有。

  云溯望非但没被幻境之中安师弟的痛苦经历动摇心神,反而更坚定了破除幻境之后,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的决心。

  他这样的想法恰好和在另一个幻境中的安归澜不谋而合。

  在幻境中目睹了云溯望被剖元婴,被魔皇百般凌虐的景象之后,安归澜只想像上一世那样,先送一天不搞事就不痛快的魔皇早日归西,然后让云师兄可以忘却前世的痛苦,安心生活下去。

  安归澜和云溯望心意相通,几乎是同时出剑,斩向了燕云君设下的幻境。

  幻境被斩成碎片之时,幻境外的燕云君脸色瞬间惨白。能唤起人内心的痛苦回忆,然后将绝望不断放大的幻境一直是她的得意招数,无数进入幻境的高手最终都成为了自己心魔的手下败将。

  这一次,她连用两个幻境,就是想要一举置这师兄弟二人于死地。

  谁料到幻境成形之际,被安归澜手中的魔剑扰乱了布局,阴差阳错地使得原本给云溯望准备的幻境被安归澜看到,而属于安归澜的幻境则跑到了云溯望那边。

  专攻人内心脆弱之处的幻境失去了针对性,威力也跟着大打折扣。没过多久,幻境被轻易攻破,反倒由燕云君自己承受了幻境的反噬。

  “幻境屡屡出现纰漏,燕云,这可不像是你的水平。”坐在燕云君身边的正是陆宇琴一心牵挂的琴修沈北雪,他一边指出燕云君的不足,一边取出一粒丹药放在对方掌心。

  然而燕云君直接将丹药退了回去:“这是魔皇陛下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我不能收。”

  沈北雪微微挑眉,看起来并不高兴:“燕云,你和你兄长自小陪在我身边,同我一起长大。你又何须用‘陛下’这么疏远的称呼。”

  魔皇心思难测、喜怒无常,燕云君闻言定定看了一眼沈北雪,见对方是认真的,这才换回了少时的称呼:“朔云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到了满意的称呼之后,魔皇夜朔云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原想着,这次辛苦布局可以一举除去云溯望,带走陆宇琴。但如今幻境已经不奏效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打碎云溯望身上那枚白色的玉坠。”

  燕云君忍不住提醒道:“那玉坠中封印的是特殊血脉,若是打碎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云溯望?”

  “所以我只说要打碎白色的那枚。”夜朔云见燕云君仍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继续解释道:“那对阴阳玉,阴玉封魔,阳玉封妖。只打碎阳玉,解封的便只有云溯望的妖族血脉。

  和被封的另一半魔皇之血相比,这份微不足道的妖族血脉根本什么都不是。

  灵洲人族向来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时候,只要将云溯望有妖族血脉的消息散播到灵洲各大修真门派,除掉云溯望其实根本无需我亲自动手。”

  燕云君向来相信魔皇定下的计策,她听懂了之后,关注点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朔云哥这段时间打算继续扮演沈北雪,陪在那个陆宇琴身边?”

  提到陆宇琴,夜朔云唇角带了些浅淡笑意:“宇琴毕竟生在灵洲,长在灵洲,还要给他些适应的时间。现在将他带回魔域做魔后,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一提起娶陆宇琴回去做魔后的事,燕云君的眼睛也跟着兴奋地发亮。夜朔云倒是很包容燕云君这点小爱好,看破也不说破。等到她高兴完了,这才开始指导她如何在幻境中攻击云溯望。

  ……

  幻境之中,云溯望看清了安归澜手中的长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师弟……竟然还留着它。”

  安归澜知道自己手中这把魔皇佩剑曾经染满云溯望的鲜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这是上一世云师兄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后来云师兄先走了,我便用它杀了魔皇,替云师兄报了仇。”

  时至今日,云溯望仍旧记得魔皇在御兽场上用他试剑的场景。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身体被魔剑捅了个对穿之后的剧烈痛楚。这把魔皇配剑,给他留下了不亚于魔皇的心理阴影。

  可是此时此刻,安师弟却说,上一世为了给他报仇,曾用这柄剑斩杀了魔皇。

  云溯望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就算安师弟不说,他也能猜到,对方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安归澜虽然强大,但那个时候天降雷劫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力量。要想在滚滚天雷的威压之下斩杀魔皇,就必须放弃抵挡天雷。

  也就是说,安师弟为了给他报仇,最终和魔皇同归于尽。

  安归澜见云溯望沉默,以为云师兄又想起了前世噩梦一般的经历。连忙说道:“云师兄若是不喜欢这剑,我就再也不用了。”

  他刚放下手中的魔剑,云溯望便来到了他身边:将剑送回他手上说道:“无论这把剑曾经的主人是谁,只要它可以替我保护安师弟,我就不会不喜欢。

  更何况,这把剑曾经沾过我的血。有它陪在安师弟的身边,就好像我也一直在安师弟身边一样。”

  说到这儿,云溯望颇为认真地问道:“安师弟可曾给它取过名字?”

  安归澜摇摇头:“剑是云师兄给我的,名字自然也要让云师兄取。”

  云溯望闻言温和一笑,修长手指拂过玄黑的剑身,对那长剑说道:“既然当初祭剑用的是我的血,那便要随我的名字,我看也不必那么麻烦,直接叫你玄溯吧。”

  安归澜喜欢云师兄,爱屋及乌,对云师兄给剑随口取的名字也十二万分地满意。

  他忍不住夸道:“云师兄起的名字好听又好记。从此以后,我只要看到这剑,心中想的便只有云师兄一人了。”

  云溯望被安师弟说到不好意思,竟连耳根都微微泛红。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幻境山洞的岩壁突然冒出了一根细长的石刺,石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延伸,尖锐得如同一把开刃的尖刀,直直刺向他的胸口。

  等到安归澜反应过来,用玄溯将石刺斩断的时候,云师兄因为躲闪不及,胸口的白衣已经被石刺刮开了一道大口子。外衣、中衣和里衣被尽数划破之后,白皙如玉的肤色就显了出来。

  云溯望只觉得胸口一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才的石刺似乎刺偏了一寸,在穿透重重衣物之后,恰好撞在了他佩戴的太极阴阳鱼玉佩上。

  玉佩为他挡了灾,白色的那枚已经出现了几道十分明显的裂痕。

  云溯望想起前世在御兽场,也同样是这枚白色的玉坠,帮他挡住了妖兽的致命一击,心中顿时升起感激之意。

  他一直被这对玉佩守护着,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亲生父母其实还是在意着他的?

  云溯望取下玉佩,格外珍重地收在贴身的衣袋里。

  他根本没想到,就连这枚出现裂痕的玉坠也是魔皇为了对付他预先设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