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叶重阑      更新:2023-07-28 02:06      字数:3595
  由魔皇血脉激发的强烈渴血感仍在持续,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云溯望不敢再看指尖残留的血丝。

  他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在他的潜意识里,变得和魔皇一样是件很可耻的事情。

  所以自从吊坠破碎, 被迫变成半妖半魔的怪物之后, 云溯望一直在极力克制。

  他不想滥杀无辜, 更不想安师弟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

  好在安归澜似乎是累极了, 就连上药过程中不小心碰了伤口也毫无反应, 就这么背朝着他, 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云溯望屏住呼吸,冷白如玉的手指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少年的皮肤。

  然后顺着蝴蝶骨精致脆弱的线条一路描摹, 最后停在了被魔气刺穿的伤口附近。

  心心念念的师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 周围又没有旁人。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理智屏障,在强烈情感的冲击之下濒临崩溃。

  他其实很想尝尝, 安师弟的血是什么味道……

  这个愿望实在太过强烈, 云溯望的手放下又抬起。几番挣扎之后, 手指鬼使神差般地凑近了嘴唇。

  残留的血迹化进了嘴里,隐隐带着一股甜味。

  一瞬间,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变得无比亢奋。

  但是这样的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随着理智回笼,他整个人便被陷入了深深的负罪感和自我厌弃之中。

  那古怪的魔皇血脉已经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独处之时,云溯望心思细腻敏感的一面就暴露无遗,他不敢惊醒安师弟, 更觉得无颜面对。

  此刻他就连波澜不惊的沉静外表也无法维持,只是一味地皱着眉,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但这样的表情却无损那副父母给的好皮相,反倒添了几分忧郁的病态美感,让人看了只会对他怜惜不已。

  云溯望已经尝到了安师弟血的味道,很难说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他给师弟披上了一件衣服,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逃离了房间。

  屋外圆月当空,周遭一片静谧,剑修本就瘦高的身形在地上投下很长的影子。

  离开了属于他和安师弟两人的小房间之后,云溯望根本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舒亦寄家的院子里闲逛。

  他盯着自己晃动的影子看了半晌,唇畔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原来妖魔混血的怪物也是有影子的。

  怕安师弟醒来担心,他不敢走太远,绕来绕去最后到了舒亦寄和妹妹舒亦宛的院子附近。

  舒家的房屋院落还算宽敞,安归澜和云溯望居于前院,舒氏兄妹居于后院。

  除了替云溯望治病,两家平日里都是关起门来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透过不高的院墙,可以看见屋子里透出的暖色灯光,此时舒氏兄妹大概在一起吃饭或是闲话家常吧。

  云溯望微微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思绪也跟着飘了很远。

  尽管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其实很想过这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生活。

  只不过这一起生活的对象不是父母,更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异母兄长,而是他的安师弟。

  怀着这样的憧憬,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冷冽的眉眼也多了一丝温度。

  只是没想到,很快这片刻的宁静就被少女急切的说话声打破。

  他听到院子里边,舒亦宛一边急切地小声敲着她哥哥房间的门,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哥哥,你快过来看看。那个……那个睡美人哥哥他醒了。”

  睡美人?难道是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暗语么?这位舒老板还在家中另外藏了其他人?

  云溯望在魔皇手底下受了太多折磨,已经到了精神过敏的地步。

  除了安归澜和陆宇琴,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对舒亦寄和他妹妹自然也怀有戒心。

  此刻隔着院门,不知道那两人到底在筹谋什么,他心中更加不安,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攥得死紧。

  “砰”地一声,舒亦寄屋中传出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带着些慌乱的应答声。

  即使隔着两层门,靠着那点妖族的血脉天赋,云溯望也能分辨出对方此刻心情的激动。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人……会是魔皇的下属么?

  他越想越不放心,就像脚下生了根一般站在院外听着动静。

  可奇怪的是,舒氏兄妹自从进了院子里一个偏僻的小厢房之后就再无声息。

  过了约两刻钟,兄妹二人从那神秘的小房间出来,各自回房休息。

  舒亦寄的话少了很多,声音中透着疲惫。

  不知道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云溯望心中越发怀疑,等到灯火熄灭只身一人潜入院中。

  猫族夜视能力很好,潜入一片漆黑的院落,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厢房的过程异常顺利。

  云溯望刚推开屋门便闻到一股药香,一片黑暗之中,他身上的乾坤袋忽然亮起淡紫色的灵光,在夜色之中突兀得仿佛一团鬼火。

  行迹暴露之后,云溯望有一瞬的迟疑。

  不过来都来了,不将事情弄清楚叫他如何安心。

  他解下腰间的乾坤袋,粗略检查一番便找到了光亮的源头。

  那是他和安师弟在长暗镇用过的储魂玉瓶,里面装的是魔皇近臣的残魂。

  他依稀记得那魔族的名字是……仲遥华?

  和云溯望想象中不同,厢房的内室不算狭小,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床头还有微弱的光亮。

  与储魂玉瓶产生感应的年轻魔族正倚靠在床头,认认真真地翻着一本绘有各色草药的画册。

  已是深秋,他那套贴身的白色亵衣外面又披了一层厚实的靛蓝色外衫。

  一头柔软的黑发随意披散下来,衬着那双平静柔和的淡紫色眼睛,看起来竟像是灵洲教养极好的世家贵公子。

  虽然是简朴的打扮,但仍掩不住出色的外貌还有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望向闯入自己房间的陌生人。

  眼中虽有迷惑却并无恶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放下书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对方不说话,云溯望也不知怎么开口。

  两个人在灯下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一会儿,云溯望总算从这意料之外的状况中缓过神来,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仲遥华?”

  那魔族青年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茫然地摇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溯望,身体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一会儿,他就用床上的被褥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仲遥华”这个名字似乎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刺激,让他原本慢条斯理的优雅举止变得突然神经质起来。

  云溯望没想到,表面上端正俊秀的青年竟是个心智受损的病患。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楚对方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装疯卖傻,只能小心谨慎地凑到近前细细观察。

  因为来回摇头,青年额上的碎发偏向了一边,露出了一道很长很宽的泛白疤痕。

  云溯望忽然想起之前舒亦寄的妹妹叫这魔族“睡美人哥哥”,想来对方是磕坏了脑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昏迷不醒。

  等到今晚好不容易醒了,却因心智受损变成了这副痴傻懵懂的模样。

  常年握剑的右手精准地隔着被褥擒住了对方的手腕,云溯望开始探查青年体内的魔气运转状况,同时也做好了一旦遇到危险就一击必杀的打算。

  出乎他意料的是,青年体内根本没多少魔气,甚至受制于人也没怎么挣扎和反抗。

  就在云溯望松了一口气,打算放开手的时候,那青年突然幽幽叹息一声:“朔云哥……”

  听到对方如此亲密地直呼魔皇的名讳,云溯望的眼睛猛地睁大,躲避瘟疫一样硬生生拉开了与床上之人的距离。

  然而魔皇并没有凭空出现,青年的目光还停留在云溯望身上,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即便如此,被人当成魔皇仍旧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云溯望眼神暗了暗,拿出了闪烁着灵光的储魂玉瓶,最后的一丝心软和同情也消失无踪。

  他将瓶盖掀开一道缝隙,很快一小缕残魂便受到了本体的吸引,飘飘悠悠地围绕在了青年的身边。

  但残魂毕竟是用外力强行撕裂出来的,又离开本体太久,没有治疗手段的帮助很难重新融合。

  因而那魔族青年的神智并没有恢复,仍是茫然无措地坐在床上。

  如今云溯望已经基本确定眼前的青年便是这瓶中残魂的主人——仲遥华,也是一张应对魔皇的绝佳底牌。

  几年前夜朔云冒着挑起战火的风险屠尽九霄派上下为仲遥华报仇,这其中固然有九霄派是个大麻烦不得不除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魔皇对这亲信近臣颇为在意。

  无论用仲遥华要挟魔皇的计划有几成希望,他都要尽力一试。

  他已经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安师弟在自己面前受伤,甚至丧命了。

  为了活下去,总要进行自救……

  云溯望原以为说服自己狠下心来没那么难,可夜朔云的存在仿佛成了一面提醒他的镜子。

  他越是厌恶魔皇,便越是抵触做与对方相似的事情。

  归根结底,控制仲遥华的做法与魔皇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云溯望将那缕残魂重新收进了储魂玉瓶,现在决定权还在他的手里,他要再好好想想……

  可他哪里知道,向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魔皇已经容不得他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让一个善良又心软的人黑化。

  魔皇:给他安排一个像我这样的哥哥,多死几次就没现在这么矫情了。

  宇琴:人渣,你可闭嘴吧。

  下一更是中午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