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叶重阑      更新:2023-07-28 02:07      字数:7917
  魔皇设宴, 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魔族敢迟到。

  夜朔云随口一问, 殿中的臣子尽皆低头噤声。近侍看魔皇脸色不像是要大开杀戒,毕恭毕敬地走上前道:“回陛下,诸位大人都已经到了。”

  人来得这么全, 云师兄肯定也已经到了!

  柱子后面的黑猫, 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耳朵, 然后是一只碧绿的眼睛, 近距离观察着整座大殿的情况。

  大殿坐北朝南, 魔皇居于主位自不必说。

  魔皇的左手边是以苍羽君为首一列武将, 右手边则是以遥华君为首一列文臣。遥华君旁边是他妹妹燕云君,这兄妹二人看起来果真很得魔皇宠信。

  按照地位和实力排列严整的魔皇臣子中并未留有云师兄的席位。

  照理说, 魔皇之弟也是魔皇之血的拥有者, 在以实力为尊的魔域不该被如此怠慢。

  安归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奇之下把整张猫脸都露了出来, 冒着暴露的风险搜寻着云师兄的身影。

  视野范围扩大后, 他才意识到刚才光顾着数魔皇座下的臣子, 还未来得及仔细看魔皇身处的主位。

  主位上只有一张桌案,魔皇身着礼服, 玄黑色的锦袍配着一根细长的玉带,勾勒出有些消瘦的身形。

  在本应属于魔皇姬妾的位置上, 端坐着位眉眼清冷,唇若涂朱的红衣美人。美人虽着女装,身姿却挺拔修长,坐着的时候高度恰好和身边的魔皇齐平。

  躲在角落里偷看的小黑猫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何人, 一双碧绿的猫瞳瞪得极大……那是被迫女装的云师兄。

  云溯望长相虽美,但明显不属于雌雄莫辩那一款。如今他做女子打扮,半挽的乌发上还点缀着几支金钗,使得原本高岭之花的形象平添了几分艳色。

  若不是那双和魔皇相似的凤眼仍旧清若寒潭深不见底,安归澜可能会以为自家师兄已经彻底被魔皇玩坏了。

  经过这番刺激,小黑猫默默把头缩回了柱子后,尽力消化着刚看到的场景。

  云师兄当众女装,定是受了那坏到骨子里的魔皇逼迫。夜朔云嘴上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可是执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女装过后让云师兄将来在魔域如何抬得起头来?

  安归澜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补救的办法。

  另一边夜朔云不知在等什么,迟迟没有开席。魔皇不动,底下的群臣就只能低眉顺目地耐心等下去。

  往常宴饮之时,喜怒不定的魔皇经常随便寻个由头处死和他立场不同的臣子,大家都已经被吓怕了。

  除了几位素来得魔皇重用的亲信重臣,其余的魔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被杀的不是自己。

  然而,今夜魔皇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杀魔上面。

  他偏过头看了眼对女装无动于衷的云溯望,目光渐沉,唇畔勾起意味深长的冷笑。这出好戏是时候开场了:

  “孤身边坐着的这位,便是孤同父异母的弟弟舒望君。舒望君虽有一半妖族血统,但到底是魔皇子嗣,自小流落灵洲无人教养,着实是令孤痛心。

  此番得知他在雷云剑宗被灵洲人族为难,孤便率人将他接了回来,赐号舒望君,不知在坐各位可有异议?”

  殿下的群臣本以为主位上的红衣美人是魔皇新宠,真正的舒望君还未到场。此刻听了魔皇的介绍,个个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开始大着胆子抬头偷看那淡然平静得过分的魔皇之弟。

  这位舒望君虽说是不体面的私生子,但因为拥有稀缺的魔皇之血,在魔族看来仍旧身份贵重、前途大好。

  有机会接触魔皇的臣子都知道,现任魔皇身体病弱又喜怒无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众臣苦夜朔云已久,在他们看来若魔皇的弟弟比魔皇正常些,行为举止又不至于离谱,那将是继承魔皇之位最好的人选。

  在舒望君女装出现在宴席上之前,有不少魔族都是动了和他攀亲的心思的。魔皇一脉实力强悍,容貌方面更是没得挑,把女儿或妹妹嫁过去是稳赚不赔的一桩生意。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逼得他们不得不另作打算。

  这位舒望君看起来明显比他哥哥还要不正常,出席宫宴当众女装不说,还和魔皇陛下共用一张桌案,兄弟二人这般亲密,着实引人遐想。

  这下子,再没有人敢把自家女眷嫁给舒望君。

  在安归澜还不知道的时候,他未来的大批情敌就已经被彻底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云溯望心里清楚,夜朔云已经害得他被当成了变态,可表面上仍是不慌不忙,揽起宽大袍袖优雅得体地回应群臣的敬酒。

  不止云溯望,北陵宫中的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即便已经在心中失望地给舒望君打了负分,也不敢在魔皇眼皮底下表露出分毫,纷纷称魔皇决策英明,舒望君定能为陛下分忧。

  这恰恰是魔皇想要达到的效果,云溯望的小师弟自作聪明,想要让他出身卑贱的弟弟名正言顺地跟他争位子。

  可是那又如何?他只不过稍微施加压力,云溯望就不得不为了师弟换上女装出现在众臣面前。

  宴席已经开始,今夜魔皇没有大开杀戒,使得整座北陵宫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魔族群臣推杯换盏各怀心事,注意力很快就从舒望君身上转移到了魔皇身上。

  当今的魔皇陛下后宫空空如也,别说是魔后,连入眼的妃嫔姬妾都没有,能发挥强大力量的魔皇之血无人继承成了大问题。

  魔域群臣本以为陛下此次大张旗鼓地接回一个私生子弟弟,是有意当成储君培养。

  谁想到,这个舒望君竟然比魔皇还不靠谱。大概是从小无人教养,不但染上了灵洲人族的女装癖,和亲哥的关系也不清不楚。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看起来年迈的魔族看着时机刚好,起身进言道:“魔皇一脉自古传承艰难,先皇三百余岁的时候才得陛下和舒望君两子。

  如今陛下后宫空无一人,着实令人忧心。为魔域将来着想,请陛下迎娶魔后、广纳妃嫔早做打算。”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再次探出头的黑猫发现,夜朔云面色沉郁,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云溯望倒酒的动作微微停顿,一双彻底变成深紫色的眼瞳暗暗观察着群臣的反应。

  魔皇的真实年龄虽然比云溯望大上很多,但距离满百岁尚有很长一段时间,按魔域的算法正是年轻的时候,实在不必这么着急地被催着成亲生子。

  但是他毕竟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本身寿命就比妖魔短暂,更兼身体状况不佳,一年中有一半时间是在病中,很难说什么时候病情加重突然撒手尘寰。

  事实上魔族老臣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夜朔云又看了一眼云溯望,像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又像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而云溯望的反应却平淡且克制,在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之下,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是专注盯着手中的玉杯自斟自饮。

  魔皇和舒望君同是先代魔皇之子,容貌都极出众,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魔皇的俊美中带着一股邪气,不着意扮演沈北雪的时候容颜虽盛,却张扬肆意,锋芒毕露。

  舒望君性格较魔皇内敛,眉眼清冷俊逸出尘。身为妖魔却生得一副谪仙模样,在北陵宫的一众魔族中分外显眼。

  他身着女装,举止不带一丝女气,被多疑的兄长试探亦能沉得住气。这份沉着冷静竟无形之中替他挽回了些许在魔域群臣心目中的形象。

  夜朔云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快。之前在浮流镇对着他那小师弟的时候云溯望卖萌撒娇装可怜干尽了蠢事,如今装成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给谁看?

  “舒望君,你以为如何?”

  魔皇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大有云溯望说得不对就拿他问罪的架势。

  安归澜的在心里替对方捏了把汗,生怕他的云师兄不适应这步步杀机的险恶世道,让魔皇欺负了去。

  可事实证明,自从成了舒望君之后云溯望的变化大得惊人。只要稍微用起心来,根本没有应付不来的场面。

  只听舒望君轻笑:“这是陛下的家事,外人如何有资格做决定?

  只要有子嗣可以将血脉传承下去,不论陛下娶魔族还是人族,女子或是男子,臣弟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明明他才是魔皇最厌恶的人,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魔皇的心坎里。

  夜朔云一心想娶陆宇琴为魔后,也想不择手段地保存魔皇血脉。

  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解决了舒望君的事情,他就会把宇琴的事情召告魔域。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人开始逼他迎娶女子早生子嗣。而云溯望的话看似顺应了他的心意,实际上却加重了群臣的不安,将矛盾的焦点直接转移到了回来。

  魔族还是人族,女子还是男子,事关全魔域的利益分配,少不了明里暗里的争夺。就算他是魔皇,要想所有人都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也颇费工夫。

  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雷云剑宗发生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众臣听了云溯望话里话外的暗示,很自然就联想到了据说被魔皇藏在宫中的雷云剑宗内门大弟子陆宇琴。

  他和魔皇的事情已经在灵洲传得有板有眼,黑市里连他们两人的话本都有了。一旦陆宇琴被封为魔后,在场所有魔族都是输家。

  这样犯众怒的事情自然有臣子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劝谏:“魔后的人选当然要由陛下亲自定夺,但雷云剑宗的陆宇琴却万万不可……”

  谏言的魔族正要把理由一、二、三地列出来,却被苍羽君直接打断:“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阿琴和魔皇的事若是被摆到桌面上谈论,那无论结果如何,阿琴在灵洲的名声都会彻底毁了。

  来自灵洲亲朋好友的流言蜚语,到头来会给他弟弟造成莫大的伤害。

  可是夜朔云的想法不同于苍羽君。

  在他看来,事情既然已经遮掩不住了,便无需再遮掩下去。不如借此机会表明态度,一举压制碍事的朝臣,省得他们将来倒向舒望君那边。

  等人心彻底安定下来,便再无人敢说他和宇琴的坏话了。

  魔皇眼尾泪痣勾起煞气,唇角却挽起毒蛇一般冰冷的笑容:“孤确实喜欢宇琴,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魔皇进行杀戮之前,向来不会露出怒容。但是他那冷笑中包含了怎样的意味,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先前的老臣颇有几分骨气,直言不讳道:“且不论陆宇琴在灵洲的身份,就单说他身为人族男子,根本无法怀孕,将来要如何与魔皇陛下绵延后嗣?”

  夜朔云似是早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冷嘲道:“宣城君当真是迂腐又无知。好,孤且问问你,有那么多不愿成家却拥有后嗣的魔族是如何做的?”

  话说到这里,众人皆是一愣,随后脸上显出不可置信。唯独云溯望短短一月还未将这魔域了解透彻,不知道魔皇想要表达什么,心中隐隐不安。

  朱红柱子后的黑猫也不懂魔皇的暗示,只是支棱着耳朵,一刻不敢放松地听着殿上的动静。

  直到有沉不住气的魔族将疑惑问出了口:“陛下的意思是要造个魔胎当皇嗣?这如何使得?

  魔胎天生缺陷,纵是侥幸拥有了魔皇一脉的强大天赋,也不过是个可以操纵的傀儡。没有心智不会思考,要如何服众?”

  夜朔云受了这番质疑,并未立刻动手,而是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左手边的苍羽君。

  陆苍烨此时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清俊中略带苍白的面容。

  作为魔皇一党,他必须在此时替夜朔云发声:“依我看,魔胎也未必都像宣城君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吧。”

  雷云剑宗一战,苍羽君的身份已不是秘密。在魔域众臣眼中,他俨然已从身份神秘的第一剑君变成了誓死追随魔皇的疯子。

  可陆苍烨本人对此毫不在意,他本就是魔胎,除了魔域无处可去。

  果真苍羽君开口之后,大殿诡异地沉寂下来。魔皇座下第一剑君的实力众臣有目共睹,没有谁敢大言不惭地说苍羽君的坏话。

  云溯望显然没想到魔皇这么容易就平息了众议,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似忧虑又似不满。

  夜朔云何等敏锐,早已经将这过于明显的反应收入眼底。

  他指指酒壶,示意云溯望倒酒。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轻薄广袖下云溯望的左右手腕上缠着药布,想来药布下便是在雷云剑宗被挑断手筋时落下的旧伤。

  忽然舒望君拿酒壶的右手一颤,药布上竟再次洇出血来。魔皇因他刚才挑唆众臣生事,正想寻个由头收拾他一番,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他故意握住云溯望渗血的手腕,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轻声问道:

  “雷云剑宗一别,舒望君的手可好些了?若是落下了病根,将来连剑也握不住可如何是好啊?”

  云溯望眸色一沉,魔皇已经上钩了。为了不使对方生疑,他仍是一副清冷表情,沉默不语,眉头因为吃痛似乎皱得更紧了。

  魔皇自以为了解这个弟弟,看他这样应对便猜他腕上的伤的情况不太好。

  不过这倒是正合了魔皇的心意,他之前假装关怀,与云溯望低声说话,不过是做做样子给群臣看罢了,为的就是过一会儿名正言顺地让对方难堪。

  然而夜朔云小时候身边毕竟没有亲兄弟,不知该如何掌握兄友弟恭的分寸,更兼他本身就是个断袖。

  距离太近、用力过猛,又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看在群臣眼中就是舒望君因陆宇琴的事吃醋,惹得魔皇兄长既不快又心疼。

  这北陵宫中的关系,真是越来越乱了……

  柱子后的小黑猫迟迟听不见动静,忍不住探出头再次偷看殿上情况,结果却刚好看到女装云师兄被魔皇“调戏”,一瞬间气得几乎炸毛。

  舒望君到底有一半是猫,五感极端敏锐,几乎在小黑猫气炸毛的瞬间便若有若无地朝柱子的方向扫了一眼。

  在魔皇对柱子后的异常起疑之前,舒望君抽回了自己的手:“劳陛下关心,手已经无碍。”

  魔皇闻言,与云溯望拉开了距离,有意提高了声音:

  “既然舒望君有意与苍羽君较量,孤当然愿意成全。也正好借着此番比试让在座诸位看清楚,魔皇一脉的混血和前任剑君的魔胎到底谁更强一些。”

  这个节骨眼上让云溯望和陆苍烨比试的意图十分明显,夜朔云是想要借此证明,拥有强大力量的魔胎足以胜过血统不正的魔皇一脉。

  从现在的情势来看,舒望君不该赢,也没可能赢。

  但这同样是一场云溯望期盼已久的比试。他深深看了一眼夜朔云,也不推辞,直接从高处的主位走到大殿正中,而陆苍烨早已经等在那里。

  入宫赴宴不可携带兵刃,他们二人比试用的长剑都是北陵宫的宫人从府库里拿出来的普通长剑,就算战况激烈也不至于波及太广。

  魔皇颇为重视这场比试,甚至亲自在场外设下隔绝部分冲击的结界,让群臣可以毫无压力地在旁观战。

  一切准备停当,苍羽君执剑而立,舒朗眉目间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按照剑修之间比试的规矩报上了名号:“魔皇座下,剑君苍羽。”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站在他对面的云溯望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切的起点——魔域御兽场。

  出乎众人的意料,场中的魔皇之弟报的是灵洲人族给他起的名字:“云溯望。”

  他既不承认自己姓夜,也不说魔皇赐下的封号,就好像是有意和夜朔云过不去。

  苍羽君这些年身在魔域,唯一挂念的便是自己的弟弟,对于弟弟的好友当然也不陌生。尤其是这云溯望还是有“寒剑公子”之称的灵洲后起之秀,他早就想要一试深浅。

  扬起的剑锋略微停顿,苍羽君道:“舒望君请先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舒望君并不领情,红衣青年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身姿挺拔衣袂飘飞,似是对自己的剑术颇为自信:“你是宇琴的兄长,那我便让你三招。”

  此言一出,殿上的群臣便开始窃窃私语。魔皇座下第一剑君是何等人物?与他交手,稍有不慎非死即伤。可是一身女装的舒望君却夸下海口要让对方三招……

  就算是魔皇之弟,输了不会有性命之虞,但这口气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苍羽君闻言略微有些惊讶。云溯望在灵洲论剑会的时候不敌他弟弟陆宇琴屈居第二,而宇琴虽强,真要算起来剑术也敌不过他这个做兄长的。

  舒望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连他这前任灵洲剑圣也不放在眼里。

  魔皇见苍羽君犹豫,有些不耐地催促道:“舒望君既然如此大方,那还同他客气做什么?”

  苍羽君得了命令不再迟疑,霎时间周身剑意汹涌而出,抬手便是杀招。

  云溯望并未使用霜寒剑法迎敌,而是抬手往剑中灌了一道魔气,借力向后退去。

  这第一招,要判断的是灵洲前剑圣如今的实力。

  苍羽君一击不中谨慎收剑,丝毫不贪功冒进。第二招便换用了和上一招完全不同的雷云剑法,想诱云溯望主动出击。

  云溯望无数次与宇琴切磋,自然清楚此招的用意。他先以佯攻拉近与苍羽君距离,在对方变招前剑势一转绕到了苍羽君身后。

  这第二招,是要打乱对方进攻的节奏。

  苍羽君哪里肯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手的剑刃之下,转过身来想要以攻代守掌握主动。可是他身后也是云溯望刚刚布下的剑气封锁,行动的空间不觉已被压缩了一半。

  第三招的目的不言自明,云溯望的布局已经成形。

  苍羽君那双浅褐色的眼瞳不可置信地睁大,云溯望让他先走三招,可是他并未占到半分便宜,反倒被打乱了节奏居于劣势。

  这样的控场和布局能力着实令人畏惧,而更为可怕的是舒望君似乎对他一招一式的用意都十分了解,就好像曾多次同他交手一般。

  难道仅仅是因为宇琴的剑术和他有几分相似吗?

  这边苍羽君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云溯望如前世一般在御兽场步步紧逼,借着充沛强大的魔气耗尽了对手所有翻盘的可能。

  之前让苍羽君三招并不是因为他高傲,而是因为他重生后曾仔细回忆过那场艰险无比的剑术对决,找出了击败苍羽君的最优解。

  只有让苍羽君在开头先动起来,又摸不清他剑术的路数,才能提前压缩剑术的施展空间,逼得对方露出破绽来。而三招,不多不少,刚好是完成整个布局所需要的空档。

  结界之中,云溯望的剑招已经快到肉眼看不清的地步。十几个回合的对招激荡出极为强烈的剑气,苍羽君一招不慎,长剑脱手而出。

  云溯望的剑尖一顿,在距对方喉结一寸远的位置稳稳停住。

  他头上的那几只金钗早已不知所踪,发髻直接散了下来。没了那些羞辱人的女子首饰,整个人反倒显得干净清爽。

  虽说扮作女子的时候也称得上美,但云溯望毕竟没有穿奇装异服的癖好。他见胜负已分,便收剑停手,随手脱掉了被剑气划破的朱红色外衣,只着一件玄黑色的男子内衫。

  经此一战,殿中的魔域群臣再无人敢将舒望君看做女装的玩物。所以即便他此刻当众脱掉女装,众人也不敢有一句微词。

  舒望君赢了苍羽君,就无异于当众打了魔皇的脸。动摇了魔皇的威信不说,更直接影响了魔皇立陆宇琴为后再令造魔胎的打算。

  夜朔云自小体弱多病修不了剑术,不懂得这三招之中的玄妙。他眼看着大殿中心云溯望不知为何突然转守为攻胜过了苍羽,恨不得亲自下场灭了云溯望。

  云溯望的手不是都废了么?为何前一刻还在渗血,这一刻却能提着长剑从容对敌?原来这贱人生的孽种一直都是在算计他!

  魔皇盛怒,殿内魔气四溢,他面前的桌案已经被魔气碾得粉碎,就连安归澜藏身的高大柱子也随着魔气震颤,簌簌摇下灰尘和瓦片来。

  小黑猫不敢走出藏身之处,又舍不得殿内的云师兄,只能在柱子后的阴影里左躲右闪。

  云师兄赢了,他还想再等等,想要亲眼看云师兄当众一雪前耻……

  可是有上千年历史的陈旧北陵宫已经受不住魔皇兄弟二人的折腾,坠落的残砖废瓦更是不长眼。

  小黑猫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小片碎瓦砸中了尾巴,剧痛逼得他凄惨地“喵呜”一声,眼里闪着大朵的泪花。

  更不巧的是殿中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声凄惨的猫叫,正陆陆续续往他藏身的地方靠近。

  安归澜毕竟只有半魂附在黑猫的体内,受附身对象所限能施展的术法很少,被瓦片砸中不死已是极限,根本无力再带伤逃跑。

  小黑猫的尾巴被砸断了,安归澜也跟着疼得眼前发黑,四周一片天旋地转。

  正当他开始害怕自己既害死这倒霉的小黑猫,又丢了半魂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那怀抱的温度和小黑猫的体温相近,黑色的衣料上用细细的银线绣着暗纹,触感柔软又丝滑。

  安归澜似有所感,拼着最后的力气睁眼看去,正好看到了云溯望俊美出尘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三天,写出了女装大佬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