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 一场接着一场的雨似乎要将整个城市淹没才肯罢休。

  雨飘进了卧室, 林栀伸出手将窗户关闭看着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试卷的人。

  沈慕云躺在床上, 上半身靠在床头, 手中拿着手机正在计算成绩, 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皱眉, 现在也是。

  她长长的睫毛像是被这潮湿的空气晕染, 轻眨时，像蝴蝶沉重的扇起蝶翼，眼睛琥珀色的微光也是暗淡了下去。

  林栀靠在书桌上，沈慕云的短发一直维持在可以扎好一个小揪揪的长度, 留长了她嫌麻烦, 留的太短那些小屁孩总会有几个没眼光的叫她哥哥。

  有几次在外面打球时几个小鬼围着沈慕云叫哥哥的事情，还被李子明、秦军义笑了好久, 最后是被沈慕云暴揍一顿, 再也不敢笑话她了。

  他们个学会在背地里笑。

  直到一次秦军义留起了长发准备改一下发型时, 一个小女孩叫了他姐姐。

  秦军义感同身受和沈慕云达成统一战线。

  谁敢在笑！就把牙齿都给他打掉！

  林栀又想起了，被沈慕云警告的时候，她觉得沈慕云与秦军义两个人是最好懂的两个人, 都是简单而又干净。

  “唉。”穿着黑色毛衣的人叹了一口气, 修长的腿微微蜷曲。

  沈慕云看着自己手中各科的试卷, 数学九十六, 语文八十七，英语六十六，政治七十一, 地理五十二，历史六十三。

  高中已经度过大半，她各科成绩合在一起就没有一次时超过五百分。

  向林栀看去，眼睛里的光暗了又暗。

  “进步已经很大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别急。”

  林栀走上前将她散落在床上这次模拟考试的试卷都收起来，将手中的试卷的褶皱都是抚平后对折，放进试卷夹里。

  这些试卷林栀已经看过了，虽然沈慕云全部都填写满了，可是依旧是无数的错误。

  面对不会做的题，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区别就出来了。

  文科生的本领就在于，就算这道题不会做，自己也能把这些空白全部填上黑色的答案，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对了呐？

  理科生面对难题时，不会就是不会，雪白的空格就这样空白下去，顶多写上一个解，希望阅卷老师能给一个卷面分，一分都可以。

  沈慕云朝着林栀招手，林栀坐在床上，“怎么？”

  “我觉得，我要不转到特长生班上吧。”沈慕云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老班已经找了她几次了，问她有没有想法转去特长生的班级。

  如果沈慕云走特长生路线的话，不出意外到高三时，应该能上个一本线。

  林栀笑着安慰说：“别急，时间还长。”

  从最初的各科从不及格再到了接触及格线边缘，也是非常不容易了。

  沈慕云又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废的躺在床上。

  春天下雨时，沈慕云总是犯困，分明是才睡懒觉刚起没多久，她又想睡觉了。

  闭上了眼睛，她说：“这半学期还是不行的话，我就转到特长生班级吧，不过没打算走体育特长生路线，我准备去当美术特长生，林栀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的沈慕云，又顺应周公的呼喊陷入梦中。

  林栀起身将薄棉被给她盖上，她说：“你不会走艺体生路线的。”

  林栀知道沈慕云一点也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懒得过分也懒得随意，老班劝了沈慕云很多次，让她去走体育特长生路线，他也是知道沈慕云家里情况的。

  毕竟沈慕云的父亲就是一位武术运动员。

  但是沈慕云从来都是没有兴趣的，然而成绩依旧是好死不活的样子，这也让沈慕云敢到无奈。

  是没有努力吗？

  还是就只能这样呐？

  林栀将沈慕云的门给她轻轻关上，今天本来是李子明他们两个越好去骑车的，可是天公不作美，都只能宅在家里了。

  “林栀，你回去了啊，不在多玩一会儿吗？”

  沈毅武，沈慕云的父亲，退休的国家一级武术运动员，沈慕云打架那么厉害就是源自于她父亲的教导。

  沈父已经四十多岁了，形态已经发福，整个人一笑就像一位憨厚的胖大叔，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位胖大叔年轻的时候能打百人，现在他也能打得一群小年轻哭着叫爸爸。

  他手中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本来是准备给她们送进去的，现在好像不用了。

  沈父每次见到林栀来，整个人都是笑眯了眼睛，他家姑娘终于学着与女同学成为好朋友了。

  听到沈父的挽留的，林栀说：“不了叔叔，我也要回家做作业了。”

  “好、好。你等一下啊。”沈父转过了身子，将这些水果给她装进了一个大纸碗里，插上牙签，“拿着，等会上车吃。”

  林栀拒绝了几次没有拒绝掉，只好端着碗水果撑开伞走了。

  林栀回到家，为沈慕云设计好了一整套，学习方案。

  还在梦中的沈慕云突然感觉到了冷。

  校园里的他们本以为高中就会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可是世界突然发生了改变，像是在湖水中抛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们听说了吗？沈慕云被人打了。”

  “她是惹到了谁吧。”

  “卧槽，我以为沈慕云真的就会这样乖下去那，没想到骨子里的劣性，完全改不了。”

  “她肯定是又把谁给打了，被仇家找上门来了。”

  “这沈慕云完全不知道安分，这次学校肯定又要给她记大过了，说不定她又会被退学了。”

  “......”

  林栀与沈慕云最为接近，可是她却是最晚知道这场风暴的人。

  “林栀，你和沈慕云走的那么近，你知不知道她被谁给打了？”

  “林栀，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林栀，亏你还是沈慕云的好朋友。”

  “......”

  林栀这一整天上课都是不在状态，下了课就往沈慕云所在的医院去。

  看着挂了彩，头缠着绷带还笑着的人。

  “怎么回事？”林栀红着眼睛坐在她的身边，她不信沈慕云又与谁打了群架。

  “做了好人好事啊。”沈慕云笑着说，右手也被缠着绷带，还轻轻的挥动，“林栀，你看我像不像企鹅。”

  “到底怎么了！”林栀生气了，她在来的路上问沈慕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事情过程。

  “就是昨天晚上出去买夜宵的时候，碰见了几个男人在抢劫一个小姐姐，我当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我顺利的打跑了坏人，做英雄也付出了代价。”

  “那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被谁打了？”

  “受害者跑了，抢劫的犯人也跑了，路上没监控，没人报案，这种事情也就以讹传讹了。”

  “我相信你。”林栀看着她，“我相信你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病房里安静的只剩她们两个的呼吸声音。

  “林栀，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退学吗？”沈慕云轻轻的说着，她每呼吸一口气，腹部都觉得疼痛。

  她的麻药在渐渐消退，沈慕云像是陷入了一个梦中，一个绵长虚幻的梦，伤口的疼痛又在不断的让她清醒一点，回归现实。

  “我想知道。”林栀的回到本来不是这个，她看见沈慕云的表情后，将不想改成了想。

  “那个骂了我的老师，在那天放学的下午，我看见了他正在侵犯一个女同学，那个女生向我求救，我又打了他！那家伙就是一个人渣！畜生！而我就这样被开除了。因为那个混蛋老师家庭背景很大，学校也怕事情败露，于是我就这样被开除了。”

  “那个女生呐？”林栀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出来作证。

  “她不能。我知道那个同学是想保护自己，因为她被那个老师折磨后，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太大，一旦曝光，她将永远被钉上被侵犯过的女生，她的人生就全完了。”

  “可是分明有错，有罪的是那个混蛋老师！但是受害者一旦出面澄清，她将遭受的就不止这一件事情，她将面对无数流言蜚语，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无法言语的事情，所以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她也不能站出来。”

  那个女孩不止被侵犯了一次。

  而做了好事救了人的沈慕云又换回了什么呐？

  被按上打老师的沈慕云，被学校记了大过的她，被学校开除的沈慕云。

  她的父亲，那样一个铁骨铮铮这辈子都没有求过谁的男人，为了她跑遍了所有关系，送礼又低声下气，为了能让她继续读书。

  为她求到一个学习的机会。

  她恼怒的问道：“学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学习就赚不到钱吗？就会没有饭吃吗？”

  他说：“你是一个学生，你就应该读书！老子从来都不认为你错了！知道原因后，老子都想向所有人说，我女儿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你们要劝退她！可是，女儿这就是现实。”

  沈父是一个接受了现实的成年人，他又像是老了几岁，说：“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脏。你将来会明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情，是拳头无法解决的。就像现在，我认为你是一个英雄，可是这些丑陋的事情将你抹黑。女儿，我们都无法宣告事情的真相，没有证据，为了那个女生我们也不能说出口。”

  沈慕云哭了，“那我是活该吗！？我做了对的事情，还要被抹黑，还被这该死的学校的开除！？”

  她的父亲也是红了眼睛，将沈慕云抱住，“爸爸，知道你是正确的，你没有给我沈毅武丢人，没有丢我沈家拳的脸，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先要保护好自己，再上！”

  沈父依旧是支持她的，练武之人本应该如此。

  所以面对抢劫时，沈慕云依旧上了。

  把坏人打跑，自己也挂了彩，被保护的人也跑了。

  沈慕云又在流言蜚语中成了被贴上坏标签的一方，那群讨论中不知道真相的人，又有多少是觉得沈慕云是活该的呐？

  林栀红了眼睛，眼泪要掉了出来。

  “没事。”沈慕云伸出还健全的左手，揉了揉林栀的头发，扯到了伤口又想在林栀面前逞能的忍住，可是却功亏一篑，疼的直咧嘴有些滑稽，“你不是也相信我吗？”

  林栀将她的手轻轻取下，忍着不哭说：“嗯。等你好了，让你摸个够。”

  “摸哪里都可以吗？”沈慕云糟糕的心情散开了，她坏笑道。

  面前为她将手放进被子里，还贴心的给她掖了掖的林栀屏住了呼吸。

  沈慕云看见她藏在黑发中的耳朵，只露出了耳朵尖，粉红色有些又有些想去碰了。

  “林栀，我觉得我喜欢你。”

  林栀的声音依旧是很轻，却恰好能听清，像是风送进了耳朵里，在心脏里缓缓蔓延开。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