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翻起鱼肚白，陆常喜家已是炊烟袅袅。

  二蔓睡的正香，突然呼吸一紧，她困顿的睁开一条眼缝，哑着嗓子娇撒，“娘，人家还想再睡会儿。”

  若是平时，陆李氏肯定心软就让她睡个够。可昨儿小女儿回来说婆婆今儿早上要教他们做豆花，她一整晚都没睡沉，深怕起晚了婆婆不肯教了。

  “小懒猪，快起来。今儿娘做了鸡蛋灌饼给你吃。再说，今儿不是还要去老宅嘛！”陆李氏拿女儿爱吃的东西哄她。这可是她昨晚辛苦一夜才换来陆常喜的点头。

  想到昨晚她不知羞耻做的事，陆李氏摸摸唇，还算白皙的脸庞顿时红云遍布。顾忌女儿在这儿，怕她看出端倪，忙拍拍脸不再想那又羞又快意的事儿。

  二蔓的瞌睡一下跑光，就着陆李氏的手穿好衣服，又套了一双黑底蓝花的新鞋。

  看着鞋帮子上绣的栩栩如生的喇叭花，她心里那丝起床气立时消失，攀着陆李氏脖子娇声软语道，“谢谢娘！”娘的音拖的又细又长，颤颤抖抖的如一涓潺潺溪水经过沙石草丛最后消失在尽头。

  陆李氏听的心尖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舒坦，她家二蔓说话的声音就是好听。特别是撒娇的时候，那一声声的简直叫到人心坎儿里。

  临走前，陆李氏又抓着四妞和六妞一番叮嘱，“你们俩可得好好学，特别是四妞。这眼看就要说亲，能把你奶的做豆花手艺学会，相亲的时候咱们也能直起腰杆子不是！”

  四妞听娘提她亲事，脸色绯红，眼角带了丽色，给她平淡的五官倒是添了几分颜色。

  陆李氏叹口气，还好几个女儿肤色都随了她，虽然没二蔓白嫩，但也不算黑，属于黄白色（sai）儿。

  四妞就是眼睛不大，随了她爹，鼻子也不够挺，嘴巴太大，而唇又厚，看起来不咋秀气。六妞倒是浓眉大眼的，只脸盘子太大。

  再看一旁娇憨的小女儿，小巧的鹅蛋脸上眼睛水汪汪的如一汪清泉，鼻子挺直精致，那小嘴儿粉粉的就跟花儿似的。

  陆李氏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大，还是她会生女孩儿，瞧她家二蔓长得多好。再看另两个女儿时便忍不住嘀咕，这两个女儿若有二蔓一半漂亮就好了。

  四妞和六妞无奈，她们也想长的像妹妹似的漂亮啊！可问题是长成啥样她们也做不了主啊？

  六妞直接喊冤，“娘，我和大姐可是随了你和爹！”

  陆李氏噎住，气的瞪她，这个死丫头生出来就是专门来气她的。见该说的都说了，挥手撵人，“快走吧！别让三妞她们抢了先。”

  这话不过随口一说，她家二蔓没到，婆婆是不会教的。虽对二蔓学不学的会没抱希望，但内心□□到底是起了小小的期盼。

  另一边陆常禄家，他婆娘陆乔氏也再嘱咐两个女儿，“三妞，去了后啥事儿都让着二蔓些，可别跟她呛声。”

  三妞争强好胜，心思也多，她就怕到了老宅，她看着婆婆待二蔓好，心里嫉妒。

  陆乔氏看着婆婆这明显的区别待遇，心里何尝服气，都是孙女，若婆婆都视而不见她也无话可说。可偏偏对着二蔓那是心肝宝贝一样儿，是谁都不舒服。

  她不是没抱怨过，可婆婆一句话就把她堵了，“你也生个像二蔓似的女儿出来，我也宝贝！”

  陆乔氏长得是几个妯娌里最好看的一个，她生的女儿自然也不差。可跟二蔓比起来，那就是树底下的小野花跟树枝上的桃花。

  三妞把脸一放，故作不高兴道:“娘，在你眼里我就算那样任性的人么？！”

  陆乔氏三个女儿中最喜欢这个长的最好也是最像她的二女儿，拉着她手细细摩挲着，柔声道:“是，我女儿自然是极好的。”

  二蔓长得好有啥用，在农家娶媳妇不都挑能干的媳妇么，哪个会愿意娶一个做事不利索，慢吞吞的女子做媳妇啊。除非那是嫁到有钱人家去做奶奶。

  随即想到定了亲事的二妞，那也是享福的命。谁让人八字好，旺夫，被地主家挑中了呢！

  垂头看看身边秀丽纤细的女儿，这么好的亲事落在三妞头上多好。

  可惜了。

  三妞察觉到陆乔氏的走神，扬声唤道，“娘！”

  陆乔氏回过神，突然说道:“下次去镇上，娘给你买盒手油擦手。”感受到女儿手心的茧子，想到她如今也十四岁年纪，翻过年就要说亲了。趁着这段日子可得把她好好养养。她就不信凭着女儿的姣好的相貌和精明能干找不到一个好亲事。

  目光不由落在另一个女儿身上，见她木着脸，垂着头，陆常氏心里就一阵烦躁，却仍语气温和的说了一句:“五妞，你去了也要好好学，多帮衬你二姐一些。”

  三妞对娘的话不以为意，到时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五妞闷闷的嗯了声，便又抿紧了唇不做声了。

  陆常氏已经习惯了这小女儿寡言少语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又拉着三妞絮絮叨叨的嘱咐一阵才放她们离开。

  二蔓姐妹三个在老宅门口碰到三妞姐妹。互相问候两声，齐齐去找陆常氏。

  陆花氏正收拾院子，看到五个女孩儿立刻亲热的笑道:“哟，都来了啊！快去吧！你们奶奶在厨屋等着呐！”说罢见几个女孩往里头走了，她才伸长脖子往院门口看，奇怪二妞那丫头咋还没回来呢！

  二蔓惊奇大伯娘咋突然转了性子，偷偷回头看。

  六妞扯她，“看啥呢？大伯娘肯定是没安啥好心。”话说完就被四妞拐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她说话注意些。

  三妞嗤笑，“怕啥？我和五妞又不会说出去。”

  五妞纳纳点头，她也不喜欢大伯娘。每回来老宅，她总是喜欢瞪她，有回还掐她胳膊，疼死了。

  四妞脸红，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陆常氏看她们来了，先是拉过二蔓腻歪了会儿，才淡淡对其她四个孙女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学，我可只教一遍。学不学的会就看你们自个儿的造化。”

  几个女孩儿连连点头。

  陆常氏满意的笑了笑，又道:“那就先去把手都给我洗干净喽！等二妞回来后我再做给你们看。”

  说刚说完，二妞一脸惊慌的跑过来，眼睛在看到二蔓时，几步过去捉住她追问，“你昨天就知道会出事了，对不对？”一想到莲嫂子被拉出来时，那满脸是血的狰狞惨状她就不寒而栗。

  二蔓被问的发愣，她知道啥啊？

  陆常氏皱眉，不满二妞欺负二蔓。刚要呵斥她，这时陆花氏追上来，扯开二妞，当着婆婆的面使劲儿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丫头是被晒癔症了还是咋的？还不去洗手，你没见你奶奶她们就等你一个嘛！”偷偷给她使眼色，叫她脾气收敛些，还有正事儿呢！

  二妞反应过来，对着二蔓僵硬的笑了笑。心里却疑惑二蔓是咋知今儿会出事的。不由又有些庆幸，幸好她听了二蔓的话没去那块儿大石头上。要不出事毁容的就是她了。

  摸摸完好无损的脸，二妞看二蔓的眼光不由带了感激。

  陆常氏看了心事重重的二妞一眼，便没再说啥，只拉着二蔓，叫她们跟去磨豆子。豆子磨好，又用干净的麻袋虑了好几次。才让二妞烧火点锅。煮好了豆浆，让灶塘里去火，待豆浆冷却下来又虑到一个大口里，招呼几个孙女过来看她点卤水。

  二蔓几个眼睛都不敢眨，只见卤水顺着一个破了口子的碗，细细融进豆浆里，奶奶一只手拿着柄圆勺顺着卤水方向往铁锅里舀浆，又吩咐点火，慢慢的浆开始凝固。

  望着孙女们崇拜的目光，陆常氏平静的问，“都看仔细了？”

  二妞几个点头，二蔓也愣愣的跟着点头。原来做豆花这么讲究啊！

  陆常氏让二妞拿了五个碗，先小心在每个碗里舀了豆花出来，往里头撒上泡好的虾皮，又淋上香油，酱油，撒上葱花，再舀一勺滚烫的鸡汤浇上去，顿时香味四溢。

  二蔓只觉的这豆花比上回在摊子上的好吃，每一口都鲜香滑嫩。鼓着油亮的小嘴儿说，“奶奶做的豆花最好吃了。”

  陆常氏满脸宠溺的问她，“好吃，奶再给你调一碗。”又看着几个孙女说，“你们吃完自个儿调。”

  陆花氏老远闻到那丝丝混着肉香，葱香的味儿，咽着口水，快步走到厨屋，“娘，我大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可真香啊！”

  嘴里说着，手就接过二妞递来的碗，也不用勺子，咕噜两下就吃光了，才又说道:“娘，可了不得了。我方才在门口听对门胡大娘说，莲花掉渠里脸都刮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