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常氏祖孙两个到观音庙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一问才知，原来今儿恰逢观音圣诞，庙里有免费的素斋吃。

  看着从头看不到尾的长长人流，再看头顶白花花的日头，二蔓就是再想吃素斋也歇了心思。

  陆常氏进大殿拜了菩萨，先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两银子，想了想又添了二两进去，捐了五两银子的香油钱。她求的事儿多，捐的少了，怕菩萨顾不到他们。

  似卸下心头的事，陆常氏紧绷的嘴角柔和下来。二蔓抬眼儿看见，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路上奶奶的脸看上去好严肃，她都不敢说话。

  正殿里很是安静，只听得到摇签桶里发出的唰唰声，和签条落在青石地面儿上的清鸣声。

  陆常氏抬头往耳房那儿瞅了眼，见解签儿的僧尼那儿也排起长龙，又见日头高悬却是到了午时。看看旁边乖巧的孙女，担心她饿肚子，琢磨着是不是先去吃些东西再来抽签儿。

  二蔓心里装着事儿，见奶奶菩萨也拜好了，有些急切的拉着她往外走，“奶奶，咱们回去吧！”

  “咦？”陆常氏任凭她拉着往殿外走，纳闷儿的问，“今儿咋这么乖？”以前出门都是她催着哄着才肯回去。

  “因为我还要…”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她在三哥面前发过誓要保密的，立马捂住嘴，不肯再说一个字，只余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别提多可爱了。

  陆常氏只一眼就瞧出孙女有事儿瞒着她，心中颇多惆怅，真是小姑娘大了都开始有自个儿心事了，想想去年的时候连在家里吃的啥都会跟她兴奋的说上半天。

  二蔓丝毫不知奶奶的心事儿，见她并没追问，偷偷松了口气。若是奶奶问她，她还不知咋说咧！实话实说对不住三哥，说谎的话，她又不想。

  在十字路岔口下了牛车，二蔓远远的就见六郎在站在槐树底下探头探脑，在看到她时，还招了招手。

  陆常氏自然也看见了，还不待她发问，就见孙女已经跑远，绵绵长长的声音传来，“奶奶，我去找二哥！”

  回去的路上，陆常氏无奈的看着前头两个咬着耳朵的小家伙儿，心中越发肯定这兄妹俩背着大人再捣鼓事儿呢！不然依六郎贪嘴的性子，叫他上老宅吃饭都推脱不去呢！要知道以前六郎可是最喜欢在老宅吃饭了！

  ………………………

  “二哥，你咋下炕了？”

  回了家，二蔓和六郎手拉着手钻进哥三住的屋子，见四郎扶着炕沿儿，慢慢挪着那只受伤的腿。二蔓甩开六郎的手，上前扶着四郎胳膊，不高兴的说道。

  虽然爹娘还有奶奶都说二哥的腿是他自个儿倒霉的原因，但二蔓小姑娘心底却总觉得是她乌鸦嘴才把二哥变成这样的，心底特愧疚。所以对二哥不听爹娘话，私自下炕的行为感到很生气。

  四郎在屋里已经走了会儿了，腿也隐隐酸胀泛着疼，顺着妹妹的手坐回炕上后，才笑道，“二蔓别担心，二哥这腿已经不疼了！”他见小姑娘听了他的话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眉头也舒展了，嘴角翘的高高的，顿时脸上也带了和熙的笑。

  犹记得，在他刚被师傅和师兄送回来时，妹妹趴在他旁边哭的跟泪人儿似的，一直跟他道歉，说是她害了他。知道妹妹钻进牛角尖儿了，任凭家人如何劝她，她就是固执的认为她有一份儿责任。

  实则他感谢她还来不及，怎会怨她呢？

  无法，为了劝解妹妹，他只得当着爹娘的面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惹的爹娘不顾受伤的他一阵臭骂，若不是顾忌他脚上的伤，爹怕是都要上棍子了。这就这样才总算止了妹妹的泪水。可谁想，这丫头是个倔的，心下仍觉得她还是有错。

  哎……

  这回妹妹有事儿求他，他自然要全力帮她。他把他的办法说完后，就见妹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极了在山洞里无意发现的一只狸猫崽子。当时它许是饿极了，见到他和师傅闯进去，以为是有吃的了，水润黑亮的大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看，直到丢给它一块儿肉。

  四郎心中软成一团儿，忍不住揉揉妹妹柔软的发顶。而对一旁崇拜的看着他的六郎直接忽略。

  弟弟什么的，哪里有妹妹来的乖巧！

  再则六郎这两日晚上不睡觉，缠着他讲拜师的经历。虽说他白日里躺炕上不做事儿，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半夜不睡觉的讲一夜的话。这种半夜扰人清梦的弟弟，他不揍他就是好的了。

  晚上，陆常喜家的饭桌上罕见的多了一碗洋芋闷肉。几个孩子见了脸上都带了笑，六郎更是欢呼一声，“有肉吃喽！”

  耿直的六妞夹了一块子肉，奇怪的问她爹娘，“今儿是啥日子不成？”

  陆李氏笑而不语。

  四妞摇头，她不记得今儿是啥特殊日子。

  二郎也摇头，目光询问的看向他爹，试探着说道，“爹，莫非你捡到银子了？”

  陆常喜拿筷子敲着桌子，瞪着眼儿凶道，“会不会说话？咋？有肉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真是一帮熊孩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银子捡就好了，这肉可是他贴钱儿买的！

  说罢嘴里恨恨的嚼着肉，似跟它有深仇大恨般。

  陆李氏见男人黑沉沉的脸，心里就一阵舒泰，不无得意的想，叫你抠儿，这回全让你吐出来。不顾男人危险的警告，笑呵呵的给几个孩子解释，“你奶发话了，二蔓往后是咱家，不，是整个陆家重点保护对象。所以，这伙食也不能差了。往后啊，咱们家也能时常吃到肉了。是不是啊，陆当家？”

  陆常喜鼻子哼了哼，算是回应。他本想着单独给二蔓开个小灶，可又怕时日久了伤了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和气，干脆每隔十日大伙儿一起开荤。

  几个孩子听了，更是乐的见牙不见眼儿的。

  陆李氏摆摆手示意他们静静，别有深意的瞅了一眼陆常喜，就在他有不好的预感时，就听她大着嗓门道，“不止呢！明儿早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日，四妞几个才算是知道他们娘话里的意思。

  大粗瓷碗里，整整齐齐码了六个滑溜溜的白水煮蛋。

  陆常喜看的眼皮子直抽，他啥时说一人一颗蛋了？眼刚瞪过去，就听女人豪气云天的话，“以后每天早上你们六个每人一颗蛋！”

  六郎最高兴，大喊，“娘，你真好！”

  就在四妞他们津津有味儿的吃着蛋时，六妞拿着蛋，啧啧两声可惜道，“哎，蛋生鸡，鸡生蛋。这一个蛋吃了，不知没了多少只鸡？”

  陆李氏敲她一记脑瓜嘣，骂，“不吃给我！”

  六妞敏锐的避开陆李氏伸过来的手，把蛋一口塞进嘴里。

  二蔓傻眼儿，她二姐可真厉害！

  四妞几个闷笑。

  陆常喜看着碗里的蛋壳，腮帮子咬的嘎嘣嘎嘣响。他的成千上万只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