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十八

  路夜白搂在奚漾川腰间的手臂微微颤抖。他已经察觉出来了，奚漾川此时已经灵力全无, 变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曾经流落街头的人, 怎么可能不懂这种感觉，从云端跌落的感觉。方才和清一山众修士打斗, 边秋月也指着他鼻子怒骂：“他因为你经脉尽废，你就是这么对待他, 对待他的师门？！”

  他们行了许久，奚漾川看见眼前云雾缥缈、苍山绵延, 一片墨绿浓翠。山势起伏如巨龙盘旋, 龙头所在的山峰上，有一座九层琉璃宝塔，塔上明珠耀眼，如同火焰燃烧。

  寒霜剑降落, 接近地面, 缭绕在群山的云彩淡了些，山门渐渐清晰, 顶上印着龙飞凤舞两个字。奚漾川不懂魔族字体，但也明白这两个字, 必然就是“苍焰”。

  苍茫天下, 唯我焰光。

  魔族的口号可是响彻三界。

  山门处的平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见路夜白，皆微微低头, 恭敬道：“见过君上。”

  路夜白淡淡嗯了一声, 算是作答。

  有个魔族瞧见跟在路夜白旁边的青年, 神色有些惊异，“这位不就是解决了鬼城的那名清一山修士？”

  奚漾川没想到自己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仔细打量对方，这个魔族一脸笑意吟吟的模样，看上去极为和善。不过能在一众魔族沉默时发话，显然地位很高，应该是那位魔族有名的军师。

  一听见“清一山”几个字，魔族扫向奚漾川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残暴，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奚漾川默默往路夜白身后挪了一点，现在他可是一点灵气都没有，流云都不能驱使，逃都没法逃。

  路夜白面对下属疑惑的目光，沉声道：“此人在我负伤期间有意欺瞒我，乃我仇敌，故捉拿回苍焰山，严加看管。”

  众魔族恍然大悟。

  路夜白闭关修炼后，急匆匆攻打清一山本就让他们疑惑，而且魔君还似乎不是想和清一山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别有目的。现在这么一说就讲得通了，原来是趁魔君受伤，欺辱过魔君的卑鄙小人，这种家伙当然要带回苍焰山，好好折磨。

  “不愧是君上，就算能解决鬼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捉回来了。”

  “不过是小小的鬼城，那些修士也能吹上天，真是可笑！”

  拍了一番路夜白的马匹，又有魔族讨好地上前。

  “君上，这样的修士何必您亲自动手，属下就能为您代劳。”

  说话的魔族眼光扫过奚漾川，眼中闪露出一些恶意。这个修士生得不错，就是放在姿容上佳的修士中也是拔尖的，特别是一双桃花眼看得人心里痒痒，虽然看起来身体有些弱，不过也能玩一阵子。

  不过下一秒，魔族的身体就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旁的巨石上，身体扭曲得不成人形。其他魔族纷纷悚然地看着路夜白，眼中满是畏惧和害怕。只有最早说话的那个魔族，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路夜白神色半点也未变，道：“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动他一根毫毛。”

  说完后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拎着奚漾川，御剑走了。

  最终降落的地方就是名声在外的“露园”，因为之前在子阳城见过仿制品，所以很快就认出来了。见过真品后就会发现，赝品只是赝品，冒牌货和真品永远相差一大截。

  精巧秀丽的楼阁，各种没有见过的魔族奇珍异草，走过长长的游廊，两边的墙上绘着魔族历史上众多著名事件和魔君肖像。奚漾川还在上面找到了路夜白的肖像，比他身边这个更加阴冷和煞气逼人。不过没找到焚焰之战，对于魔族这场大战是个耻辱，大概也不好提出来。

  奚漾川以为路夜白会给他安排一个阁楼，结果魔君直接带他到了宫殿，指着偏殿说：“你住这里。”

  奚漾川：“……”还好，还好，没说睡一起就好。

  路夜白吩咐那些魔族侍从不得怠慢奚漾川后，就离开了。莫名其妙的，奚漾川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奚漾川也没兴趣和这些侍从交流，自己进了偏殿里发呆。

  奚漾川在心里戳系统：“你说我有多大可能性逃出去？”

  系统平静道：“百分之百。”

  奚漾川眼睛一亮：“几率这么高？”

  系统幽幽道：“……不可能。”

  奚漾川：“……”

  奚漾川痛心疾首：“系统你学坏了，大喘气这种技能是能随便学的吗？”

  系统：“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就在这儿待着多好。”

  奚漾川：“距离产生美，懂吗？”

  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繁复花纹的床帐发呆。其实他和系统都知道，他想要离开的原因。其实他想过是不是在鬼城他就该离开。

  察觉到他的想法，系统道：“那他估计会疯。”

  奚漾川：“……”

  魔君可不是什么善类，要是黑化了，啧啧啧，不管怎么想都很可怕。奚漾川有点头痛，他得快点离开才行。

  接下来就是可以称得上无聊的日子，路夜白有时候会来看他，奚漾川总是适应良好的样子，也不提要离开。

  一日两人在房中，奚漾川拿了本闲书看，路夜白则是处理下属呈上来的文件。除了限制活动范围，其他要求路夜白都全力满足他。奚漾川便借来了不少魔族流传的话本故事，和凡间修仙界的完全是不同风味，十分魔性。

  比如其中有一个，男主爱上女主，然后合伙把女主丈夫拍死了，丈夫化为厉鬼和男主缠斗，实力不分伯仲，惺惺相惜，最后的结局竟然是男主和丈夫在一起了。女主看着两个人（一人一鬼？）在一起的身影，嘴角微扬，“愿他们幸福。”

  奚漾川一脸懵逼。不过想了想还是蛮带感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完了五十本这样的故事话本了，路夜白都开始限制他的阅读数量了。

  路夜白频频看他，最后忍不住说道：“奚漾川。”

  奚漾川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现在的身体……”

  “哦。”奚漾川挠挠头，“丹田干涸，灵脉尽损。”这一点很容易感知，也没必要隐瞒。

  路夜白捏着笔的手隐隐发白，“你怎么能如此淡然……”

  奚漾川耸耸肩：“我觉得挺好的，这样你也方便……”

  他话音未落，路夜白就猛地起身，快步走向他。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形成压力，紫色凤眸煞气冷沉。

  “你在怪我？”

  奚漾川一脸惊异：“我怎么会怪魔君？我欺骗了魔君，魔君竟然能饶过我一命，只是软禁在这里，已经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了……”

  路夜白咬着牙，一字一顿：“奚、漾、川。”

  “在呢。”他懒洋洋道。

  路夜白沉沉地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你想让我生气。”

  奚漾川没说话，只是盯着书页。

  路夜白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说到做到。”说完后，竟然抬起他的手，在他中指上恶意地咬出了浅浅的齿痕。

  奚漾川震惊地看着他。教育界的失败！一个好好的熊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奚漾川的神情取悦了他，路夜白微微勾起嘴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奚漾川等人离开后，幽幽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系统：“……”

  过了几日，有几个魔族侍从出入，忙上忙下，奚漾川不明所以。

  一位侍从指着偏殿外的一池荷花说道：“这是君上特意命我们栽培的。”

  奚漾川本没想太多，但却发现走近时有一种舒服愉悦的感觉，干涸的丹田像是重新被滋润，师父舒适。他定睛一看，这一池荷花可不是什么简单品种，帝雪青莲，据说是蓬莱的宝贝，当初领他们参观的修士拽得不得了，居然被路夜白寻来了。

  想着蓬莱那群修士气得跳脚的样子，奚漾川竟然有些暗爽。

  又过了几天，奚漾川一推开门，发现一个熟人直挺挺站在外面，黑绿长袍，呆滞眼神。

  “青将军？”奚漾川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青枫远眼珠子转向他，道：“君上，聊天，你。”

  奚漾川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理解他的意思：路夜白让青枫远来陪自己聊天解闷。

  奚漾川：“……”路夜白到底是对他抱有多大的恶意？！

  然后奚漾川和青枫远的日常就是一起看荷花，发呆。重复了七天，青枫远终于不再来了，奚漾川开心地都要点鞭炮庆祝了。

  结果第二天，换了个人，笑眯眯的魔族看着他，道：“奚道长好，君上命我来陪您说说话，解闷。”

  虽然对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奚漾川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俗话说得好，眯眯眼都是怪物啊！！！

  见奚漾川不搭理自己，对方也不感到尴尬，继续道：“在下风回，久仰奚道长大名。”

  奚漾川依然不说话。

  风回道：“听说奚道长以一己之力解决鬼城这个大难题，实在是让人敬佩。”他说得诚心诚意，就算明知道是对方是魔族，也觉得自然舒服。

  而且风回的装扮和普通魔族相去甚远，魔族尚黑，大多数都是一身漆黑，在夜里看见了还以为只有个脑袋飘。但风回不同，方巾儒袍，一副凡间文弱书生打扮。唯一违和的大概只有那一双紫色的眼睛了。

  奚漾川其实想说，你说的这些丰功伟绩，其实都是你的君上做的啊！

  他眼睛看向风回，终于开口了：“你能转告魔君一件事吗？”

  风回道：“洗耳恭听。”

  奚漾川道：“别再让人来了。”

  风回静了一会儿，复又笑道：“道长似乎对君上有些误会？”

  奚漾川打了个呵欠：“没误会啊，我们生死仇敌，有什么误会？”

  风回目光一转，看向殿外一片亭亭玉立的荷花，忽然问道：“道长可知这帝雪青莲是如何得来的？”

  奚漾川神色一滞。

  风回继续用那柔和如春风般的声音道：“四十九道通天链，二十一道惊天雷。”他轻声说：“道长觉得，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