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下将乱
作者:云泽于一      更新:2023-07-28 17:43      字数:3693
  一个两个的怎么完全不让人省心。

  最不让人省心的麻烦精晏无意如是想到。

  虽说修道之人看淡了生死,可像陆沉这样说走就走,说托孤就托孤的人,晏无意还是头一次见。他头痛欲裂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看上有些粗糙的图纸,然后拂开袍子坐在了地上。

  按照他所想的,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沙漠的西南部,若要想去往罗什那或其他几个小国差不多得走两三天。但是现在有了这份地域图,晏无意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原本想象的要更加边缘一些。

  男人看着图纸上几个简单的标识,手指从目前所在的地方缓缓向上划,最后停在鬼面所藏身的地方点了点。

  晏无意其实一直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在想到少年最有可能的去处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个埋骨地。

  “不如去看看?” 晏无意自言自语道:“左右内力也恢复了,若是那小子在当然好,不在就再换个地方找。”

  思来想去,男人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合适的一种方式,之所以选择先去鬼面藏身的地方,是因为万一少年恰巧就在那里,也能第一时间救出来。别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会有鬼面那里更危险了。

  “真是欠了你们两个人的。” 他下定了主意,便胡乱拢起图纸塞进怀里,起身对着那低矮的墓碑拜了拜:“看在交情上,你这个要求我算是答应了。那孩子救了你一命,成与不成你也保佑他一下吧。”

  漫天星辰无声闪烁,与寂静一同不言不语。

  晏无意最后看了一眼那粗糙墓碑上的四个字,神色复杂。

  陆沉那人心思极重,面上又极是淡漠。过去的十多年间,晏无意偶尔也会遇见他,无论是旧友重逢还是其他什么乐事,那道人脸上永远都是冰冷的神色。

  晏无意原以为陆沉这样的修道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动一次凡心,却不曾想他这心,动一次便是永远了。

  男人咧开嘴笑了,挪揄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人直接就无牵无挂地走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他大笑着,却又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盖因世间与他有牵绊人又是少了一位。

  过往的风轻悄悄地绕过,似是在催促一般带着些悠悠的呜咽声,月亮渐渐摆脱了阴云的束缚,迫不及待地照亮了男人面前的路。

  “急什么。” 晏无意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书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再又看了一下图纸确定了一下方位之后便向那处疾驰而去。

  同样的月挂在上京的天境之上,整座城都被这皎皎的光芒注视着,远远望去犹如冬日大雪过后一般洁白无垢。

  夜深的宫苑深处,一声当啷巨响,立时惊飞无数枝桠上的鸟。

  “陛下息怒——”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比,几个身着侍官服全部跪成一片,头深埋进胸口。

  “给......给朕把太子传来......” 一个苍老的男人仰面躺在床榻之上,他重重咳嗽几声,呕出了些胃里的酸水。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年老的总管却面不改色地亲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污物,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现下东宫已是落钥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能去传召太子,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朕定要见到他。”

  看着老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管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联想,面上仍是有些为难地说道:“陛下几年前才下过令,夜深无故靠近东宫者斩——”

  话音未落,皇帝便激愤不已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直砸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朕要你去!咳咳.......”

  来不及吞咽下的涎水呛到了他,老皇帝捂着胸口又倒回了床上,他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华丽的床帐喃喃自语道:“朕是皇帝,朕要你去........你就必须去。”

  看着那苍老的如同耄耋之年的人,老总管微微眯了眯眼睛,躬身道:“遵旨,陛下。”

  一时之间,宫中顿时热闹了起来,灯火从东宫一路燃亮至圣上寝宫。太子此时还未就寝,接到传召之后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穿好了朝服深夜觐见。

  走在路上之时,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太监,低声地问道:“公公,这样晚了,父皇怎么还未休息?”

  “陛下本是休息了的,但是突然遭魇住了,醒来便定要寻殿下前来。老奴怎样劝都无用。”

  “倒是辛苦公公了。” 太子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知父皇近日身体如何,本宫忙于朝政,还望父皇莫要怪罪于此。”

  “殿下忧国忧民,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老总管笑着道:“殿下放宽心。”

  “公公这样一说,本宫便顿觉踏实不少。”

  虚与委蛇过后,两人相视,皆是一假笑。

  门外的小侍高声唱着太子来到,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前,整了整衣冠才推开了门。在他到来之前,已有人在殿内点好了熏香,那股子难闻的气味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太子还是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种味道闷臭且酸涩难言,像是雨过之后的一潭死水,又像是上京最冰冷的冬天。太子面上不动,却悄悄摒住了气息。

  他刻意放轻了呼吸,那种味道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向他鼻子里钻来。太子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窒息的苦闷和烦躁感萦绕在他身旁,以至于使他忘记去听父亲的话。

  “我在同你说话!” 老皇帝气的狠了,连自称都忘了。他颤抖着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要你去寻的东西呢,可有找到?”

  “回禀父皇,儿臣无能,还未有母珠的消息。” 太子回过神来,连忙恭声道:“儿臣已在边关广布人才,若有母珠消息定然第一时间回禀给您。”

  他垂着头,迟迟未见皇帝言语,太子有些不安地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皇帝死死地盯着他,面目狰狞,青筋毕露。他咬牙切齿地叫嚷道:“没用的东西!就会敷衍朕,你四哥早已寻到了那东西的下落,已经着手开始为朕拿下了!”

  什么?!卫从容竟也接到了这道旨意?

  太子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思绪翻滚,面上却仍然是一片尊敬,他惶恐地跪地道:“父皇明鉴,儿臣确实已掌握到了那母珠的去向,但是消息来源尚不明确,儿臣不敢托大。”

  “从徴,你该知道为父的身体吧。” 皇帝突然温声开口道。

  太子卫从徴不知他为何改变态度,只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皇福泽深厚,此番病痛定是小人作祟,待儿臣为您取来母珠,定能长命百岁,重现当年太祖辉煌。”

  恭维的话平时虽也并未少说,但此时太子却有些说的不甘不愿。

  “你可知,朕在数月前做了个决定,” 老皇帝喝了杯热茶,觉得绞痛的肺腑好受了些之后才有闲心思欣赏太子的表情,他悠悠道:“谁若能为朕取来解病的良药,朕便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什么?!” 卫从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面色极为苍白,怆然欲泣道:“父皇,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徵儿做错什么了?您难道忘了母后临终前的话了吗?”

  提起已去的皇后,便是连铁石心肠如皇上这样的人都难免恍惚了一瞬,那个他曾经最深爱的女人临终前确实握着他的手,哭泣又留恋地说了些话。

  可是具体说的是什么,老皇帝早已记不清了,他连那女人长什么样子都忘的差不多了。

  “朕当然是记得的。” 老皇帝冰冷的笑了笑:“但是谁的话都没有朕的命来的重要不是吗。”

  听他此言,太子心里顿时一片怨怼,但此时明显不是他翻脸的好时机。先不说其他几个兄长和弟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原本以为并无甚野心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哥,现下竟然也是个劲敌。

  若要整治着辜负了母后一片痴心的老匹夫,定是得先解决几个兄弟的。太子心里下定了主意,又仰起脸哀伤地道:“父皇,儿臣定会为您的身体着想,即日起儿臣便动身前往漠北,亲自为您取来灵药,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那朕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明黄色的软被下伸出一只灰白干枯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的头顶。

  “儿臣遵旨。”太子咬着牙领命了,他迫切地想把头上那只手拍开,那种又痒又恶心的感觉让他浑身战栗不已。

  他有些僵硬地告退,迟缓地走出了殿门。眼前的白玉路被月光映的如同细腻的沙洲一般闪着璨璨的细光,卫从徵深深呼吸,吐出胸腔中憋闷已久的浊气,再一次的告诉自己,莫要着急。

  那殿中的诡异味道,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曾随母亲去拜会过病重的外祖,那会儿他还年幼,尚且记不清外祖是何等样子,只记得那昏暗的房间中弥漫的也是这种憋闷的味道。

  若要让卫从徵找一个词来形容这股味道,那便是死亡。老皇帝也走到这一天了啊,太子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他定了定心神,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你去打点行囊,即日起本宫将起身去漠北与明庭会合。”

  “殿下,那您在朝中的势力......?” 下属迟疑问道。

  “暂时交给我那群好兄弟吧,他们不是想要的很吗?” 太子冷笑一声。

  “这天下......将乱了。”

  与此同时,一小支队伍也抵达了大漠,他们叩开了沙漠深处一座防备森严的筑地的门,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主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关于晏无意那野兽般的直觉

  小无意:爹,我感觉你今天袍子要脏。

  晏父:???

  小无意:小师叔,我感觉你今天会屁股疼。

  顾清寻:???

  小无意:娘,我感觉你今天——嗷!我错了!我啥都没说!

  这件事告诉我们,野兽也是害怕笤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