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可能太毛了
作者:沐沐良辰      更新:2023-07-28 21:46      字数:5279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下,落在阮秋秋的头发上,再一点一点的被她越来越艰难的呼吸融化,缓缓变成冰冷的水渍。

  过度疲惫的双腿动弹不得,就连手臂也渐渐要抬不起来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僵,阮秋秋手掌有些无力撑在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入目之处却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

  耳侧传来“呼啦啦”的风声,似乎还掺杂着低低的脚步声——

  从山洞附近传来的,深深浅浅的、并不规律的脚步声。

  阮秋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一瞬间掠过了许多念头,从“也许是恶狼先生以前得罪的仇妖上门报仇”一路想到了“也许是传说中的魔来夺她狗命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阮秋秋觉得,会不会是大灰狼先生来救她了。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给掐灭了。

  那头大灰狼,比她还要虚弱,在帮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担心他会不会没有了气息。

  不可能是他。

  但即便理智告诉自己,她的那个恶狼夫君不可能会醒来帮她,阮秋秋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唇,试探性的小声叫了一句,“夫君?”

  脚步声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才又像是稍稍亢奋了一点儿一样,变得更加凌乱了一些。

  来妖亦或是来魔没有说话,阮秋秋更加紧张了,她将一把雪捏在了手心里,右手攥紧了木盆,打算等会儿不管怎么样也要挣扎挣扎。

  就在她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的时候,耳侧传来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低吼声。

  低哑的、虚弱的、带着一些和白日里不同的急切的低吼声。

  像是对她那句“夫君”不怎么情愿又有些羞恼的回应。

  大灰狼先生。

  是大灰狼先生。

  阮秋秋惊讶的眨了眨眼,一圈丢人的热了起来。

  尽管那头狼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但她还是又叫了他一声,“夫君,是你么?”

  这次,阮秋秋没等来储备粮先生的回应,只感觉到了那些原本簌簌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全都被一个高大的影子给挡住了。

  阮秋秋睁大了眼睛,于寒冷的黑夜里,看到了一丝朦胧的光。

  真的是大灰狼先生。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阮秋秋的脸上,带起一阵阵麻麻的感觉。

  “……”

  “……嗷~”

  也许是见她许久不说话,亦或者为了让她安心,阮秋秋只觉得恍惚之间,听到那头大灰狼轻轻叫了一声,尾音很短,却和他的低吼声不同,意外的有些……稚嫩?

  腰上重了重,阮秋秋还沉浸在她夫君那声“嗷”声中没回过神来,就被大灰狼先生用前爪捞了起来。

  鼻尖抵上有些坚硬的毛茸茸,阮秋秋脸被扎了一下,有点小疼。

  她手里的木盆掉在了地上,阮秋秋有点得寸进尺的指挥着那头外人口中十分变态的太灰狼,“盆……”

  听到爪里的人族发出有些虚弱的声音,恶狼磨了磨牙,到底又垂下了硕大的狼脑袋。

  “咔擦。”

  牙齿咬在木头上的声音很清晰,阮秋秋想到白天这头狼默默的啃雪,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又觉得有点心酸,又或许这几日数次在生死边缘的挣扎过于疲累,阮秋秋没有去想这头大灰狼是不是忍不住要把她吃了,而是在想,她刚给他包好的伤口是不是又要裂开了。

  阮秋秋抵着他扎人的爪子,想稍稍减轻一些他的负担,便闭上了眼睛,彻底放松了紧绷的手脚。

  察觉到前爪里的人好像比之前更软了一些,渊诀小心的收着利爪,小心的叼着撞满了雪的木盆,克制着自己的尖牙,不让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盆给咬坏。

  他艰难的在雪地里拖动着还能用的前爪和右爪,燃烧着体内所剩不多的妖力,终于在快要支撑不住之前,把那个帮他处理了伤口的人族雌性带回了山洞里。

  视线里稍微恢复了一些光明,被冻僵的鼻子也好像恢复了一些嗅觉,阮秋秋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储备粮先生恶劣的状况——

  他现在是妖形,体型却比她下午的时候见到的足足小了一圈。

  空气里好不容易散开的血腥气又浓郁了起来,阮秋秋微侧过头,看见了地上泛着光的、新鲜的血迹。

  他左腿上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

  阮秋秋心口发紧,咬紧了唇。

  她后悔了,她后悔没有休息一下就跑出山洞接雪了。

  她现在只希望,大灰狼先生不要再伤的更重了。

  山洞里原本二十几步的路程,现在却显得格外的漫长起来。

  等情况差到临界点的一狼一人艰难的挪到“主卧”火炉边的时候,渊诀已经抵达了极限。

  他十天没有进过食的胃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甚至,碎裂的妖核上又多了一点儿不知名的黑色。

  尽可能轻柔的把阮秋秋放在了石床上,恶狼先生才在对他现在的妖形有些大的山洞里艰难的转了个身,长长的狼尾巴甩了阮秋秋一脸风。

  把她身上那件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兽皮衣吹开了一大截。

  肩膀半个露在外头的阮秋秋:“……”

  妖识还观察着她,不小心看到了她肩膀的渊诀:“…………”

  阮秋秋忍着浑身的疼痛,扯了块恶狼先生盖过的兽皮,把自己给盖上了,很是担心的望向了那头失了明的大灰狼。

  发现了她居然直接用皮肤接触他盖过的、有浓郁的他的味道的兽皮,还用很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大灰狼先生心口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一个没注意,轻轻合上了大嘴巴。

  “咔擦!”木盆边沿应声而断,缺了个口。

  阮秋秋:“……”

  渊诀:“……”

  好在他之前做的木盆体积都还算大,木盆里的雪没有怎么漏出来。

  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有点羞恼的某狼却没“看”见阮秋秋脸上任何嫌弃的表情,那双在微暖的火光下闪着亮光的眼睛里,还是只有担心。

  她柔软的长发散开,在明明灭灭的光泽下显得很温柔。

  两只耳朵忍不住快速抖动起来,渊诀感觉心底又乱了点。

  也许是燃木的品质太好了,又或许是变回了妖形他太毛了,居然觉得有一些热。

  要清醒一些,要清醒一些才行。

  第11章 (一更)所有靠近他的、亲近他的人或妖,都会慢慢的死去

  渊诀两只大耳朵抖个不停,甚至连他身后那条尾巴也小幅度的摇摆了两下,带起了一阵凉风。

  背后凉了凉,大灰狼先生很快就注意到了尾巴和耳朵十分丢狼的异样,立刻合上了大嘴巴。

  他明明还记得,她说要把他做成狼干的事情。

  虽然她帮他处理了残肢,可作为一头戒备心很重的狼,他不能这么快就相信她。

  他只是看这个被换回来的他的小夫人,傻傻的有点可怜。

  是的,她现在那么可怜,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离开了这个山洞,她就会死的。

  他还用了她的药草,不如就勉为其难的收留她两日好了。

  毕竟这个傻傻的人族,居然真的把他当成了她的夫君。

  可是啊,她一定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她一定也不知道,碎了妖核又残疾失明的狼妖,就算勉强的活了下来,也不可能像别的妖族一样正常的生活。

  现在的她,很弱小,很缺乏依靠,所以才会下意识将看起来还算很强大的他当成夫君,这是人族的本能。

  而他,是一头从出生起就好像被诅咒了一般的大灰狼——

  所有亲近他的、对他好一些的、和他相处时间长一些的妖和人都会变得很倒霉,甚至慢慢丢掉性命。

  甚至,就连花花草草也无一例外。

  一米的距离,是他多年实验下来的安全距离。

  有的时候,渊诀怀疑他或许会下意识吞噬身边妖的生命,所以才会这样。

  这也是炎狼部落的那些妖们,那么害怕他的一个原因。

  早先,他想直接杀了阮秋秋,重伤也让他的脑袋不清醒了,却是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渊诀心口有点说不清的苦涩,他快要消耗殆尽的妖识“望向”石床,他“看到”阮秋秋裹着沾满了他味道的兽皮慢慢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她朝他丑丑的妖形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的说着“夫君,谢谢。”

  恶狼先生脑袋昏昏沉沉的,在她那个微笑之后,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慢慢的趴在了山洞拐弯的地方,只下意识把大脑袋对准阮秋秋所在的石床上,没有闭合的双眼像是盯着她一样,直勾勾的。

  ——他只不过是把她从外面带回了山洞里,这种不值一提的事情,她就对他说谢谢了。

  能不能不要叫他夫君了,他只收留她几日。

  等大雪停了,就寻一个对人族友好的部落送她离开。

  恶狼先生的那条大尾巴十分烦躁的轻轻摆了摆,他有些自嘲的想,这算什么,狼之将死,其心也善?

  她最好不要再叫他夫君了,也不要再对他好了。

  不然他就会改变主意,把她拖在身边,不管自己身上那像诅咒一般的距离,让她和他一起堕入地狱。

  他毛茸茸又狼狈的狼脸上时不时掠过各种人性化的表情,阮秋秋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好多种情绪。

  有难过、纠结、痛苦、同情、甚至还有一丝阴狠和挣扎。

  他那对大耳朵也配合着,时而轻轻抖动,时而一边折起一边弯下,最后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决定,两只耳朵软趴趴的贴在大脑袋上,一副很蔫的样子。

  阮秋秋看着那头堵在山洞口,几乎挡住了全部冷风的大灰狼,一边忍着身上断断续续传来的疼痛,一边担心着他的伤口,还要考虑恶狼先生的心情是不是很糟糕,怎么两只耳朵都趴了下来。

  她一心多用,真的有点辛苦。

  因为大灰狼先生堵着门口的原因,外头的冷风进来的少了一些,石灶上那种特殊的木材烧的火也变得旺了一些,山洞的“主卧”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阮秋秋很快发现,她身下的这张石床的温度其实比山壁要高上一些。

  也许和木材一样,都有些特殊,并不是普通的石头。

  这个发现让阮秋秋觉得有点振奋,如果是这样,她和大灰狼先生这个冬天苟一下还是能活下去的。

  她带来的那些兽皮还能再改出来四套衣服,柔软一些的边角料可以用来给储备粮先生包扎伤口,硬一点的就用来当毛巾或者做鞋子。

  等到天气好一些了,她就先用盐石换一些药草和食物,十几块盐石应该能换到一些食物吧?

  打猎和采集也安排起来,生活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阮秋秋紧裹着身上盖着的那件宽大、半黑色的兽皮,脑海里快速掠过了这些念头,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抬起头对上趴在洞口那只巨狼其实已经没有聚焦了的眼睛。

  她想起来,虽然她一直叫恶狼先生夫君,但他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阮秋秋摸了摸已经有了一些温度的石床,虽然知道他大概已经看不见了,但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摆了摆正,望着他那双在隐隐绰绰的暖光下闪烁着漂亮蓝光的眼睛,慢慢的说,“那个……”

  “夫君。”

  “和你说个事。”

  快要失去意识的大灰狼先生:“?”

  什么事?

  是决定好了大雪一停就要离开了么?

  如果是这件事,虽然已经在他的预料和安排之中了,但他却诡异的不想听。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反而矫情了起来。

  胃部开始痉挛,眼皮也越来越重,渊诀慢慢眯了眯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嗷呜声,示意她趁着他现在还感动于她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赶紧说。

  若是再晚一些,他改变主意了,她就没机会说了。

  阮秋秋根本不知道嫁的那头变态大灰狼,其实是一头和别的狼都不一样的内心敏感的狼崽。她只看到她的储备粮先生在听到她的话后,慢慢的抬了抬两只趴着的耳朵,然后突然又一副很蔫的样子,两只耳朵垂的很下了。

  阮秋秋:“……”这是伤口更疼了要休息了么?

  她也没有耽误时间,十分郑重的说,“不知道之前炎狼部落的那些妖有没有和你介绍过,我叫阮秋秋……”

  “你可以叫我阮秋秋,或者……秋秋,或者……”

  阮秋秋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尴尬啊。

  以前她让别人叫她“秋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今天却难得的觉得有些不好开口。

  而且她本来还想说,要不然大灰狼先生叫她夫人也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说“夫人”两个字,比让她叫那头大灰狼“夫君”还要难以开口。

  ——阮秋秋?

  ——原来这个人族叫阮秋秋么?

  ——她要和自己说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渊诀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心底刚刚产生了这个疑惑,就听到阮秋秋似乎很不好意思的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了……还有,你躺在地上会不会很冷?”

  居然真的是说这个,人类的思路还真是特别。

  心口突然轻松了一些,大灰狼先生也不知道他在轻松什么,总之就是轻松,轻松到有点没听清她的第二个问题。

  阮秋秋见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想到他带她回来那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迹,心头缩紧,一时不慎直接叫出了她偷偷给他起的绰号,“储备粮先生,你还好么?”

  也幸亏恶狼先生现在已经真的晕晕乎乎,快要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然被他听到阮秋秋居然叫他储备粮先生,大约又要多想了,可能会在心里想“阮秋秋,你好狠!”也不一定。

  只是,大灰狼先生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他只是朦朦胧胧的听见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远远的,他努力的竖着耳朵也听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玩了个“顾北城,你好狠!”的梗,本来想让恶狼先生说秋秋是“顾北秋”的,但是小天使们好像不太能get,还以为我打错了名字orz。所以又改成阮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