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事,林如岳不由笑了,侯门和侯门可不一样。 (6)
作者:月冷千山      更新:2023-07-29 08:13      字数:20952
  子既醒过来了,我给姑娘倒口茶去!润润口就赶紧睡吧!明日指不定生了皇子,大伙儿又要立规矩去了!

  元春喝了茶,一头倒下去,半日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听抱琴叫道,姑娘快起来!望安跑来告诉,皇后娘娘生了!

  哦,元春醒了过来,并未转过脸,只问,男孩女孩?

  抱琴凑近了她,低声道,是一位小公主!

  元春点点头,只觉得浑身懒怠,心内无半分喜哀,只得起床漱洗,嘱咐月映准备贺礼,洗漱穿戴好带着抱琴往皇后宫里去了。

  皇后宫里早已挤满了人。吴贵嫔也才赶来,看到元春,忙笑着说,这么巧,咱们一起到了!大伙儿都忙着贺喜,心内却是各有喜哀。水鉴抱着小公主,心内实实是略有失望,但看到小公主如此可爱,也是喜不自胜,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小公主撇了撇嘴,立即哭声大作,璇波忙走上前笑道,小公主是饿了!快叫奶娘来喂!水鉴松了手,早有奶娘躬身上来接过孩子。水鉴道,母后守了这半日,也乏了,现在母子平安,也早些回宫歇歇吧!

  璇波正感到困乏,看到元春走进来,便道,元春也来了!来!跟我一道瞧瞧皇后,就扶我回宫去吧!这一夜下来,我也累了!众妃忙齐声说,母后劳乏了一日,早该回去歇着了!璇波拉着元春,走到里间,让元春去拜皇后,自己却同裴思纹的母亲秦国夫人又寒暄了几句。

  元春走至皇后床榻半丈远处,忙忙拜下去,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皇后微微睁眼,冷冷看了元春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元春又道,小公主十分可爱,皇上刚抱着她,高兴地什么似的!皇后躺在那里,没有答言,心内实实地失望,折腾了这一日一夜,终究是个女孩;想必父亲哥哥都十分不如意吧!听元春如此说,心中更是烦乱不堪,对她平添了几分恼怒。元春见裴思纹没有答言,忙磕了个头,追着璇波出去了。皇后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元春袅娜的背影,心内暗想,你们这会儿不知道多高兴呢!也罢,由着你们乐这几日!

  元春紧跟着璇波出来,看到众妃正同水鉴夸赞小公主的样貌,只走去说了一声恭喜皇上,便掺起璇波走了出去。身后的一室嫣红,转瞬都抛在了身后。元春小心翼翼扶着璇波上了鸾轿,自己才跟着上了后面的轿子。一路回到圣安宫,回去伺候璇波睡下,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人走到碧竹馆,忆起那晚和林如岳的月下一吻,眼眶不由有些湿润。原来一生的时光,只一瞬就可以走过。

  细雨霏霏。抱琴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道,这会子雨又落了,太后还不得一场好睡?姑娘昨晚没睡好,趁这会子,在久香阁再歇一会正好!

  四下无人。只有墙畔的一丛丛竹子,被雨洗得泪痕斑驳。元春想起林如岳,只觉得钻心的疼。眼泪不由滴了下来。抱琴忙拉住她道,这又是怎么了?皇后今儿才生下公主,大伙儿都开开心心的,你这样哭,小心别人看到!

  元春忙伸手拭泪,抬头见望安从久香阁出来。望安瞧见元春,忙跑前几步,向元春问安,心内纳闷元春怎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洒泪?及至想起霖露告诉他的话,不由心内暗忖,可见这世上,不能如意的人,何止一二?元春已然这般受宠,心内尚且苦着,更何况我们这些蝼蚁般的太监宫女?

  元春转过脸去,抬手示意望安不必耽搁。望安退后几步赶着应差去了。走到桂子林,遇见霖露一个人正蹲在那石凳旁发呆。忙前去替她打上伞,柔声问,这雨下的,也不怕淋病了?听到自己声音尖细,心内一酸,竟说不下去。霖露回头瞧见他,眼内的神色一下子有了光彩,展颜一笑道,小夜哥哥,见到你我就高兴啦!什么都不怕啦!

  怎么?望安也蹲下,两人打着一把伞,头挨着头。霖露低声道,今儿太后把我叫去又问那晚的事儿了。

  望安不由心内一沉,问道,哪个太后?你怎么说?

  就是凤圣宫的太后。霖露靠着他,幽幽道,我还是和那日说得一样!其他的,也没再多言的!凤圣宫的太后乃是先皇的正宫皇后,因没有皇子,水鉴才在一番筹划下当上了皇帝。

  望安伸手搂住她,长叹一声,心内忧愁;不知道哪日便会翻船。两人只躲在伞下,听那雨落簌簌,在油伞上点起细碎的沙沙声。

  小夜哥哥,你能这么抱着我,我就是死也甘心了!霖露闭上眼,喃喃道。

  我不止想抱着你,还想娶你,生一个孩子........望安低低道。

  霖露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你!

  望安的眼泪由不得滚落下来。

  ☆、人淡如菊

  小公主不日便被封为明月公主。裴相进宫陛见。秦国夫人等诸眷又去圣安宫领赏,大伙儿自然是笑意喧喧,多少掩饰着内心的失望。晚间锦妃张宜竹等又来圣安宫问安,璇波笑言她们都如此年轻俊丽,日日都指望着能抱上皇孙。几位妃子泯然一笑,内心都是暗暗筹划。

  这会儿正是秋猎的好时节,水鉴约了北靖小王爷水溶等几位皇兄皇弟,并朝内两位重臣的公子,过两日就往连秋苑去。

  去去很好!璇波笑道,不知皇上要去几日?

  □□日吧!水鉴穿着鹿皮小靴,宝石错金鞘刀,一身明黄戎装,轩轩昂地坐在那里,答道。

  和裴渡一起去自然十分好,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武功也不赖哦!璇波笑道。

  母后快讲!是谁?是朝中的人么?

  璇波笑着点头,转念一想,水鉴若是走了,自个儿不是日日能同林如岳厮见?何必开这个口呢?便转了话锋道,能文能武的臣子,朝中自然不少,可和你年岁相等,且又熟络的,也只有裴渡,苏和川了。既有水溶他们一起,人也够了,以后再说!

  儿子这次去还要带上两个人,不知道母亲可舍得?水鉴也不再多问,却说起了带嫔妃去秋猎的事来。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璇波心内一动,想着现下皇室还没有嫡子,带谁都好。便说,你看带谁好!就带谁!

  水鉴低头一笑,一面去喝手里的茶,一面道,母亲□□出来的人,自然是带着省心。

  璇波猜度道,可是要把元春和宜竹都带着?

  带一个就够了!总得给母亲身边留一个照看着!免得寂寞!水鉴倒是说得巧,连璇波都笑了,那嫔妃你带哪个呢?

  带上方嫔吧!水鉴思忖了一下道,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前一阵说是病了。平日里也不言不语的,出去散散心指不定病也全好了!

  难得你想得周到!璇波笑道,那你就带着元春去吧!留下宜竹还能给我念念书听!

  母子俩相视一笑,各自心里只盘算着自个儿的心事。

  明日就要出宫,方嫔是个不言不语的,璇波嘱咐她打点好东西,一切从简,只照顾好水鉴是正经。方嫔点头称是。

  这几日在外,你们就多留点心,璇波笑着对元春说。锦妃几个听了心中泛起醋意,但碍于璇波,都只低眉颔首,附声而已,琏妃还上来拉住元春说,元春是跟过太后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然是妥帖的!璇波笑而不言,心道自个儿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可是皇上喜欢谁,这真是老天也无奈的事儿。你们就尽着自己的本事去争吧!只要自己两只眼睛盯着,不出乱子就好。

  这一日天色乌蒙蒙的。璇波估摸着晚间便要下雨,说了一会儿话,便叫彩鸳打发了众妃。元春也告退了出来,琏妃这才冷冷打量了她几眼,和锦妃一起携手走了。

  方洛玫肤色微黑,却色泽柔滑,若薄暮时分金色的光晕。她总是那样淡淡的,既不邀宠,也不多言。只是有一次,元春瞧见她拿着弯细枝,在桃花园中写字,细软的黄土和花瓣揉在一起,怎么也看不清她写了些什么。只是她每一遍都写同样的一句话,元春循着那笔画,才看到,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或许她与她一样,都有一些往事…..只是她向来容色淡淡,或许早已心成枯井,可是自个儿,却还要争荣邀宠,在富贵乡中争得更大的富贵……

  方洛玫朝元春微微一笑,携着闲秋一道走了。元春想上去和她说几句话,却觉得她已经浅淡得似离人千里之外。

  元春只觉得万般无聊,天空低得似要倾斜下来。抱琴紧跟着她道,姑娘,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既明儿要走,今晚也得好睡一晚。元春却摇摇头,这时候还早,我且慢慢走走!抱琴只得吩咐月映,你去小厨房准备主子的晚饭,我跟着走走,片刻就回。

  晚风四起,元春慢吞吞回到住处。明儿要走,水鉴这晚去了琏妃苏紫落那里。

  风吹得窗格子咯咯得响。元春起来,只穿了一件中衣,竟推门走了出去。抱琴忙拿了件衣服追上,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元春回头沧然一笑,语意萧瑟,我能去哪里?说罢不顾而去。

  抱琴把衣裳披在她肩头,却被她一把掀下,我想吹吹风。

  那明日就要出发,你这下病了,可如何去得了?

  元春却恍若未闻,凉森森的风裹在身上,却让她觉得十分痛快。雨夹带着树叶离枝的声音和气味,层层洒落......

  怎么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病成了这样?水鉴坐在床边,气恼地问,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抱琴和月枫都低着头不敢应声。元春从被中伸出手握住水鉴的手道,不怪她们!是我自个儿要出去走走的!

  水鉴哼了一声,就算是你自个儿要去,她们难道是死人么?又把她的手放入杯中渥着,你瞧这手凉的!又摸摸她的头,可是这脑门怎么这么热?又转头问抱琴,可吃过了药?

  抱琴忙回答,药已服下,太医说只是受了风寒,养两天就好!

  水鉴点点头,又低下身子对元春温言道,那今日我可怎么去?要么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不要!元春使劲握住他的手道,那样不是太点眼么!我不妨事,你只管去你的!我若是隔两日好了,再去也不迟。

  水鉴只得点点头道,你好好歇着!我每日都会遣人来问!

  两人絮絮说了一会儿,水鉴怕她劳乏,又瞧她面颊绯红,忙伸手帮她合了眼帘,轻声道,这就睡吧!看着你睡了就走!

  璇波听说元春病了,便让张宜竹跟着一道,又对水鉴道,这不是什么大病!还没等你回来,她就好了!到时再去不迟!

  张宜竹自是喜不自胜,忙忙地打点行装,一道出发了。

  ☆、虽道秋来

  元春昏昏沉沉睡了一晚,梦到林如岳带着桂子林的一园芬芳,朝自己走来。烧也退得快,第二日便觉得一身轻松,恰水鉴遣人来问,元春只说,好多了,谢皇上惦记等语。

  水鉴一走,当晚璇波便遣人接来了林如岳。

  疏雨昏昏,张宜竹已随水鉴走了。元春病着,璇波便坐在窗前抚琴。

  林如岳裹着一身雨气,哗啦推门走了进来。璇波还在弹最后那一弦。林如岳走过来,扶住她的肩头,秋雨的味道便落在了璇波的发鬓。她转头拉住他的手,低声问,外面雨可下大了?

  没有。林如岳答道,若有若无的,只是风大了些。这几日还凉爽。

  璇波靠近他的胸膛,湿漉漉的气息夹杂着林如岳特有的味道,璇波闭上眼,低声道,我让望竹关上窗子,你别说凉爽,这风吹到了,少不得躺上两天。你看元春就着了风寒,发起了热。皇上本说要带着她一起去秋猎,临时改了宜竹。我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如岳听到元春病了,手微微一颤。璇波也感觉到了,便道,还说凉爽,你看,是不是冷了?快叫望安把披风拿来。林如岳猛想起披风上次丢在元春那里,心下一颤,便到,我不冷,这会子正舒爽着呢!接着便拉起璇波,搂到自己胸前,又伸手打散了她的头发,把她的一簇头发拢到耳后,这才凑上前去从她的耳际吻起……

  权势无疑是一种依靠,可是在漆黑的夜里,偶尔还会孤单;肉体和灵魂也是一种依靠,在白天,是如此不真切,可是到了夜晚,却是那般实实在在……璇波知道自己是在玩火,可那么多的人都曾经玩火***,只是因为,火光曾如此温暖……如岳,璇波哼了一声,喃喃道,

  抱着我……林如岳抱住她,心内也升起了哀哀怜意。璇波美丽,爽朗,寂寞,又 ,要让一个男子讨厌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如岳的温暖的手掌从她的肩头滑落,他只是不知道,这样一种感情,该怎样界定……

  璇波如同一汪水,在春阳的照耀下,化得如此舒舒服服……她拼命打开了自己,似乎怎样的交融,都还不够……如岳,如岳……那排山倒海的气息和轰隆隆的温柔,实在是让人沉醉……

  连秋苑比天宇宫还要大。只连绵的山,就平添了万千气象。层峦环抱中的雨霖湖,碧波如镜,风起波漾,那湖旁的老树,又有依依垂枝随风飘荡,微雨时分,山湖云雨都溶为梦境。水鉴坐在湖中的龙舫,叫道,四弟,今儿有特酿的“融月香”,好好喝一盅!

  水澜恭恭敬敬立着,叫了声,给皇上请安!谢皇兄赐酒!

  水鉴摇头笑道,好啦!不闹那些虚礼!快来坐着!我们从小到大,什么话儿不说?这会儿景致正好,你来陪我说说话儿。明儿水溶他们就都来了,再没今儿这么安静。

  水鉴递给他一杯,笑道,你尝尝这酒,平日里只说你府上的“雪落白”清洌,这次尝尝这个,有何不同?

  水澜这才坐下,微微一笑,望着微雾淡遮得层峦,道,周雨密的奏章递上来了,说是乌河图又平添了兵力两万,且入了冬,兵士们都要添衣添物,兵器也要换新,无论如何也得拨出三十万两分派过去。

  水鉴冷冷一笑,这个乌河图,没一日让朕省心!这北疆要了三十万,南疆还不得要二十万?

  水澜却微微一笑,乌河图这次易了主,肯定还得打,且等不了多久。要我说,南疆先悠着点,北疆却是兵马银两,一次到位!

  唔!水鉴吃了一口新贡的葡萄,点点头道,今年味儿比去年还好!转头对于之照道,给太后和贾顺仪送些过去!想了一下又道,再问问她今儿可大好了?

  于之照说了声,是!会意而出,这个“她”自然是元春。他不由微微一笑,对站在身后的戴权说道,皇上刚说的你都听见了?你就遣人送去吧!

  戴权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入了湖东阁。

  水澜听到水鉴说贾顺仪,心内一动,知道这是二哥身旁的一位嫔妃。听他问得随意,语气却极为关切,想想今日风传的太后的内宫之事,不知道这位皇兄知不知道?

  看到水鉴回过头来,便接着道,这一入秋,汛期就到了,水鉴忙摆手道,除了批钱批粮,还有没有别的话?这些咱们回宫再议不迟。想了想又道,北疆的兵马钱粮,要多少给多少!

  水澜盯着他的眸子,清辉冷冽,黑白分明。突然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水鉴哂然一笑,你我之间,可还绕什么弯子!再不讲,可就辜负了这水波烟雨,夕阳美酒了。

  水澜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道,哥哥你没听最近京城的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多了去了!你说是哪桩?水鉴淡淡一笑。

  是太后。水澜低下眼帘,捻了一颗葡萄,也淡淡道。

  张宜竹和方嫔一直在淡碧湖畔的绿波阁呆着。张宜竹笑着对着方洛玫道,到底是行猎的地方,只这山峦大湖,都比宫里气派得多!

  方洛玫笑着点点头,走到窗前,一层微雨便扑上了她丁香色的衣衫。西风愁起绿波间,她轻声念道,好容易出来一次,湖光山色,层峦晚雨依旧,只见这阔大,心境就好似回到了从前。

  两人正说着,却见戴权急匆匆跑进来,道,主子们,快准备准备吧!皇上坐着小船,正往你们这边来呢!

  皇上没说去哪里么?张宜竹问道。

  没,戴权小声道,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到,皇上今儿见了四王爷,心情似乎不大好!

  啊!两人同时啊了一声,忙带着各自的小宫女回自己的楼阁去了。

  一尾小船在微雨中簌然驰荡。水鉴放着龙舟不坐,却要坐这艘平日里看园子的宫人们往来湖心打扫楼阁或清理湖面的小舟。于之照只得叫小太监临时打扫了一下,铺上了御用的明黄飞龙缎,自己也跟着登舟。而那艘大龙舟却载着戴权等不远不进跟在后面。

  雨丝若有若无,山峦已变了颜色。水鉴一直望着远方的山峦,只有风吹着船篷细微的沙沙声。于之照知道这位皇上,不说话的时候,便是心里存了事。他不知道刚才那小王爷给水鉴说了些什么,弄得水鉴一脸阴霾。好在水鉴做事一向平稳,且不太喜欢迁怒于人。因此,只能小心陪侍着,今晚去了绿波阁,待明日水溶他们都来了,指不定就风平浪静了。

  船靠了岸,虽然雨十分细碎,戴权还是打着一把大油伞给水鉴遮着。水鉴信步走到张宜竹住的西阁,于之照也跟了进去。

  宜竹见过皇上!张宜竹早已收拾停当,看到水鉴进来,心里是且喜且忧。既然戴权说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便忙忙行了大礼,低头跟着水鉴走了进去。水鉴坐在云塌上,一言未发,猛抬眼看到张宜竹一身淡青色百褶裙,粉颈低垂的样子,便伸手拍了拍塌侧,坐这儿!

  张宜竹道了声,谢皇上!低头走了过去,只挨了一角坐下。水鉴却不似往日般闲适地坐在长塌,说笑几句,而是直直坐在那里,侧头看到张宜竹挨着塌沿坐了一点,便伸手把她往里拉,一面淡然问道,怎么今儿这么拘束起来了?张宜竹瞧着水鉴,只见他口内问着,面上却无一丝表情,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把她鬓边的一束头发往耳后拨去。张宜竹自不敢挣扎,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勉强答道,见了圣驾,总得有个规矩。

  唔,水鉴唔了一声,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已顺着她的脖子滑下。水鉴刚从外面进来,手指冰凉,张宜竹不由瑟缩了一下。水鉴瞧着她惊瑟的样子,嘴边滑出了一簇颇为奇异的微笑,问道,是不是凉?张宜竹摇摇头,未敢答言,水鉴的手已滑到了她胸前。他这次不似往日般温和,而是揉捏着她的胸脯,整个人已倾倒下来……

  时辰尚早,于之照立在廊外,低声问水鉴晚上宵夜可吃什么?

  水鉴本和衣躺在床上,一手搭在张宜竹身上,眼睛只望着紫纱帐。听于之照如此问,便道,晚上去望云楼!说罢坐了起来,整理衣饰,就要离开。张宜竹看到水鉴要走,衣衫半掩,忙爬起来帮他穿衣,水鉴看到她露出的胸脯,下身被子也只遮了一半,便拂开她的手道,你歇着吧!说罢转身而去。

  张宜竹瞧他今日似有心事,也不敢多问,只跪送水鉴推门而去。于之照在后面叫了一声,起驾啦!于是值夜的小太监们一溜烟跟着走了。风哗哗吹入,门框发出砰砰的声响。张宜竹只穿着一件薄衫,待抬起头来,水鉴早已走远。她这才觉得浑身冰凉,膝盖挨着冰冷的地板,微微发痛。小宫女碧桑忙跑进来扶她。阁楼外,雨湿山湖,却黑得什么也瞧不见。张宜竹跪在地上,眼泪已流了下来。碧桑一看拉她不起,再瞧见她眼泪簌簌落下,也跪下道,主子这会子可哭得什么?皇上一时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可别为这些小事伤了身子。

  风刮在张宜竹脸上,瞬间吹干了眼泪,又冷又痛。碧桑一面扶她起来,一面劝慰,又忙找了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张宜竹上了床,猜度着水鉴对元春的宠怜,心内又怨又妒,也是一夜辗转。这一晚,张宜竹也发起热来。只得留在碧波阁休息,方洛玫闻听消息来看她,也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容易出宫一次,却病了起来;这病虽不是大病,只是这有限的几日悠心闲情,也就耽搁过去了!

  张宜竹仔细观察方洛玫,倒不似虚情假意,而是真心替她惋惜。水鉴和水溶他们一道出了苑到飞云山围猎去了。方洛玫一天倒有大半日都坐在张宜竹的西阁,陪她说话。张宜竹感念方洛玫对自己的看顾,没两日便好了起来。两人早上一面喝冰糖银耳汤,一面望着窗外放了晴的日光,张宜竹道,皇上前儿看似不大高兴,也不知今日和兄弟们围猎,是不是心情也就好了?

  方洛玫喝了一口汤,望着绕山的烟雾,淡淡道,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越格,不惹事就行。自古道,圣意难猜,一日倒有八面的事情,皇上不说,我们又怎能知道?

  张宜竹瞧了她一眼,看到她静淡的神色,心内也揣摩不透,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对这个不受宠且寡言的姐姐倒是平添了许多信任,便道,这辈子都要呆在宫里,怎么能不操心呢?既入了宫便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就算你不在乎,可不是还有父母兄弟?

  父母兄弟?方洛玫轻轻重复了一句,语句已淡成了一丝晴彩,转瞬飘逝到了窗外。

  方洛玫虽为方府正室夫人所出,母亲却在她十岁时病逝;父亲又娶了杨中尉的女儿杨小姐为妻;杨小姐倒是争气,一进门便给方家诞下两位小公子,方洛玫更是倍感孤独。她和杨小姐并不亲近,却同父亲的一位侍妾缭岫颇为亲厚,缭岫有一位弟弟左渐春,岁家道贫寒,却十分的儒雅倜傥,跟缭岫倒是常来常往。缭岫并不避讳方洛玫,几人常常在一起谈笑下棋,有时候也喝酒作诗,渐渐地,方洛玫便对缭岫的弟弟情愫暗生。缭岫的弟弟深知自己出身低微,虽对洛玫心神意往,却并不敢心存他想。看到兄弟年纪渐长,缭岫便求方老爷给指一门亲事,方老爷便把杨小姐新带进来一个极伶俐的大丫头指给了他。自此两人心里存了芥蒂,便不再见面。一日在碧柳园遇见,方洛玫只觉得心如撞鹿,又对他有怨怼之意,因此低了头,刻意假作没有看到。哪知这左渐春却叫了声,洛玫妹妹!方洛玫只得停住,却并不抬眼看他。

  此时正是晚春时节,微风熏人,园里一片寂静;左渐春叫完后却停了大半日,两人就这样望着,直到他说了句,你是不明白我的心!听闻此语,方洛玫的眼泪也滴落下来,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两人就这样站在飘荡的柳树下,情知说下去也无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直到缭岫见兄弟半日不来,找到了这里,见到两人呆呆站着,便道,这大中午的,好端端愣在这里做什么?叫老爷或是杨夫人看到还了得!渐春也快要娶亲了,不管什么事,都当做没有发生吧!

  没过了几日,朝廷的选秀诏书便颁了下来,杨小姐一个劲的撺掇着方洛玫去应选。方中尉本想给洛玫许个近宗的亲事,却禁不住杨小姐的一再劝说,便把洛玫也报了上去。洛玫至此是心灰意懒,一选入宫,更是万念俱灰,哪还惦记什么争宠争荣,又不知道左渐春到底如何,因此是万事不关心,只淡了心怀,随遇而安罢了。

  ☆、雾锁长堤

  元春倒是病了两日便大好了。戴权忙忙把元春大好的消息告诉水鉴。水鉴刚射了一头麋鹿,心绪正好,听闻戴权来报,一时心情大畅,便让于之照把这鹿拿去做好了晚上在行营吃。于之照看到水鉴意气风发畅快的样子,心内高兴,便吩咐着小太监去找跟着出来的厨子去烧。水鉴却叫住他,成日都吃宫里的味儿,怪腻的!你就去找周围馆子或者沃来山庄的厨子来烧了,怕是还好吃些!于之照忙叫戴权来抬了肉下去,自己亲自去附近找烧烤的厨子。

  于之照和戴权二人带着两个小宫监来到飞云山后,一面走着便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异香,于之照再闻了闻,似闻到了烤肉的味道,便对戴权道,顺着这味儿瞧瞧去。戴权道,不是说了去沃来山庄么?于之照道,沃来虽是最有名的野味山庄,难道比咱们的御厨还好?既然皇上想吃野味,咱们且去看看。

  几人于是一同来到玉流湖畔,只见上风口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不远处的亭中,坐着几位公子哥摸样的人,一面喝酒谈笑,一面吃肉。

  这老头儿一看深眉棕眼,不似中土人士,正坐在湖畔,在两棵柳树间用一根绳子挂了一溜儿的羊腿,羊排,底下架了一族火熏烤。只是这火堆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甜甜的香味飘漫在玉流湖畔。戴权忙走上前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味道?是什么新鲜的烤法?

  那高鼻深眼的老头儿笑道,口音却十分滑稽,这是我们那里的烤法,肉里切开,涂抹了我们那里的沙枣泥和奶酪,外面抹上盐,底下的火堆都是那沙枣叶和沙枣枝。你在别的地方是肯定吃不到的。

  于之照听到大喜,便走过来问道,我们这里有一只刚打好的麋鹿,麻烦老人家给我们也烤上一烤。

  老头儿却摇摇头道,这沙枣,枣木枣叶都是我从沙图木运过来的,千里迢迢,给这几位大爷,他指指亭畔坐着的几位公子道,那位柳公子曾救过我儿子的性命,我才想起给他们弄个新鲜吃法尝尝,我不是卖肉的。

  戴权刚想说话,于之照却摆摆手笑道,我们也不是买肉的,要么哪敢劳动?待我过去跟那几位公子说说罢!

  柳祝,贾琏,林如岳等几人正在那里谈笑,听到响动便朝这边张望。待林如岳看到于之照,不由大吃一惊,忙起身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于公公!怎么在这里遇见啊?

  于之照便笑着把缘由说了,唬得贾琏柳祝等人都跑了过来,一叠声的叫那个名为沙嘎的老头儿快撤下羊肉,给行营在外的水鉴等人烤这只麋鹿。一面又让于之照亭里面坐着,又拿了新的碗碟器具让于之照也尝尝新烤的羊腿。于之照心想反正也要等,便让戴权也来尝尝,一尝之下,果然和平日所食之味不同,带着一股奶油甜润的味道,心里拿不准水鉴是否喜欢这味道,心想既然是尝个鲜,就在这里烤吧!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林如岳的贴身小厮青珈急火火跑来道,二爷!二爷!青仑来报,宫里来人请你去呢!

  贾琏柳祝听到心里俱都一震,却当做没有听到。于之照心里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水鉴秋猎在外,谁请他进宫去呢?

  林如岳只好抱拳落落一笑道,各位慢用,我先走了!于之照也微笑目送他骑马绝尘而去。戴权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微笑而已,且只他素日里和贾府常有来往,这事儿却是沾都不要沾。

  水鉴和水溶等人吃了这麋鹿,开头有些不大习惯着奶甜的味儿,又吃了几口,竟觉得比平日吃的还要好吃,便大快朵颐起来。还夸赞于之照办差办得好。

  水鉴吃完来了兴致,浑身是劲儿,又叫水澜裴渡等几人和自己张弓射瓠子。行营里火把通明,竟把月亮都耀得看不到一丝亮。

  一时尽兴,几人都累了,便都回各自营地休息。水鉴一面接过于之照递过来的手巾擦脸,一面问道,这郊野哪来的这外国老头儿烤肉?哪来这么巧的事儿?

  于之照这才把遇见贾琏林如岳等人说了出来。听到于之照说宫里来人请走了林如岳,水鉴不由冷笑了一声,却并未说什么。他自幼同母亲十分亲厚,因此并不十分怨毒,只是事关宫闱并皇家颜面,还是得想个办法悄没声息的把这事儿弄妥了才好。

  听闻元春大好,璇波忙名弹叶去叫了她来给自己打一个金线荷包。一面还说,元春这孩子,家世不是顶好。可手也巧,心思又玲珑,说话那柔和劲儿也讨人疼。怨不得人牵念!

  弹叶刚进了园子,抱琴便忙上来道,弹叶姐姐好!可有什么事儿?

  弹叶笑道,还不是太后记挂着你们主子!刚还夸你们主子聪明玲珑呢!说是既大好了,过去帮打一个金线荷包呢!

  元春刚喝完药。听见弹叶和抱琴在外面说话儿,忙出来道,我喝完药马上就去!先进来喝杯茶吧!

  弹叶忙向元春行礼,笑道,不啦!太后还有其他事叫我去呢!说罢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元春忙带了抱琴来到璇波宫里,望竹正给璇波揉肩,看到元春进来,璇波笑道,快让我瞧瞧!可大好了?

  一点小风寒,不碍事!谢太后关心!元春低声道。

  你们都年轻身体好,一点子小病,吃几幅药,躺躺也就好了!璇波笑道,这下大好了,明儿要能走动,就叫戴权遣人专程送你去连秋苑吧!皇上在那边还有好几天呢!你去了,也就替我操个心了!

  谢太后信任!元春只得低语道。

  璇波笑笑,心想水鉴见了元春,怕是这次秋猎,才算真正心满意足吧!

  那边山庄怕是比宫里冷些,把那件灰鼠背心带上,对了,把那件孔雀羽织金披风也带上吧!抱琴一面指挥月枫打点行装,一面接过月映递来的固元汤让元春先趁热喝了,这病也就彻底去了。低头一瞧,箱内还有林如岳那晚留下的风衣。忙把那件衣服拿起来收进了另一只箱笼。元春接过汤也瞧见了,见抱琴把衣服收了箱,只低下眼帘去瞧那汤,啜了几口,回想那晚的事儿,还是觉得心绪不宁,又想到林如岳这几日必定入宫,自己病了一场,却还是无缘得见,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抱琴听她叹气,转身接过这珐琅莲纹缠枝碗,低语道,姑娘,皇上的宠幸,可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呢!太后能指了你去连秋苑,还不是因为皇上惦记?还是做稳妥了眼前的事,好歹有个一子半女,也好让老太太高兴,让老爷太□□心啊!

  听闻此语,元春只得压下了想去见林如岳的念头,一心想着见了水鉴如何讨他喜欢才好。只是同林如岳的月下一吻,如同一出戏,只演了半场,怎么都觉得如同少了一半的月亮。只是这深宫孽海,如今已走得差池。

  水鉴正和水溶水澜几位王爷在白雾山打獐子,一不小心竟叫那灵巧的东西跑了。水澜指着那群小太监大喊,这群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拦着!水溶笑道,这山又陡,路又滑,也怪不得他们!水鉴满头是汗,听着那树丛中扑棱棱跑远的声音,也摇着头笑,再来!再来!于之照忙递上手巾,道,皇上和几位王爷亲侍们,都歇歇吧!奶酪茶果子点心都是现成的!

  水鉴点点头,只听于之照低低道,皇上,贾顺仪很快就到了!

  水鉴一听,心中一喜,面上却无表情,低头想了一下,道,谁去接?

  戴权和小林儿一道去的,于之照答道。

  水鉴点点头,心想还是于之照善度自个儿心思,只听水澜大叫肚子饿了,自己才觉得又饿又渴。便招呼水溶道,快扎营先吃了再说!

  元春到了楚台连苑,戴权亲自在百翠门迎接。抱琴扶元春下了轿,看到戴权正笑吟吟站在白色理石门外,瞧见元春下轿,忙迎了上来,元春见了戴权,忙一礼,戴公公好!戴权微微凑近了她,低声道,知道你要来,这不是于大公公叫我亲自来接么?

  元春一笑,也低声道,劳烦公公!

  戴权低下眼帘,嘴角微动,哪里,皇上的心在哪里,我们自然出现在哪里!

  元春亦莞尔,公公过奖了!元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顺仪,往后的日子,还劳公公费心!

  抱琴惨起了元春,低眉而过,走过戴权身畔,悄悄塞给他一方玉佩,那是水鉴上个月才赏给元春的。玉佩绵白无瑕,刻有大鱼跃川,一看就知是御用之物。戴权接过玉佩,塞进袖中,跟在元春后面。天微微放晴,只是空气中还有阵阵湿意;一路杨柳堆烟,蒙蒙雾气漫上长堤,看到这随堤点缀无穷的绿柳,抱琴低声笑道,这里到底比宫里阔大些。以前姑娘不是念过什么,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嗯,云树绕沙堤。元春亦笑,你倒是会拣好听的念!

  戴权按于之照的授意,让元春在绿波阁旁的听雨楼住。虽然紧邻着绿波阁,但听雨楼是岸旁单独的一座小院,青石阶铺地,一堤的柳树从这里环院而过。无雨的晴日午后,碧镜湖如一面翠镜,波光潋滟;微雨的时分,又能隐约听到雨落湖中那嗒嗒的淋泠之声,画意无穷。

  ☆、杨柳堆烟

  水鉴扎营吃完饭,下午和水澜几个打着了两只野猪,一时间心情大好,又叫于之照找人烤肉去。自己则和水溶等人一道回了连秋苑。

  用了些晚饭,水鉴和水溶几人言欢而散。临行前水鉴又说,晚上你们自个儿好好乐乐去!肉烤好了,我自会叫于之照给你们送去!水澜等几人答应着,也都回各自的房中安歇。

  水鉴坐着龙舟,一路烟波来到元春所居的听雨楼。

  抱琴在楼上看到龙舟,便转头笑道,姑娘,皇上来啦!

  元春扔下针指,忙起身来看。抱琴领着月枫已跪迎在门外。

  水鉴下了龙舟,戴权已在岸上迎接。

  水鉴大跨步走进听雨楼。只见元春也跪迎在廊外。水鉴微微一笑,今儿大好了?这天还阴,仔细凉着,还不快起来!

  于之照在身后朝元春微微一笑。

  元春亦一笑,那柔粉的面庞更显娇俏可亲,谢皇上!说罢起来,跟着水鉴一同走了进去。元春回头叫抱琴,琴儿,给皇上沏茶!

  水鉴忙摇手道,有没有杏仁玫瑰奶?这会子不想喝茶,待会儿于之照会给咱们送肉来,吃完了再喝茶正好!

  元春睁大了眼睛,野猪肉?

  是啊!水鉴一下子兴奋起来,下午和水溶他们才打的!宫里的都吃腻了!这不才让于之照找人烤去了!过会子烤猪来了,你也一起尝尝!

  啊!元春笑着说,原来皇上如此神勇!可惜元春是个女子,要么定要跟着皇上去瞧瞧!

  这会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啊?水鉴一把拉过她,笑道,没关系,到时候你扮作男儿就行了!

  元春听水鉴又提起前事,不由面上一红,紧紧抓住水鉴的手道,皇上这是取笑我呢!

  哪里!水鉴叹了一声,低语道,那会儿遇见你,真真想不到今日!可见人世间的缘分,是早就安排好的呢!

  元春身上一下子绵软起来,手也松了,缓缓靠近水鉴怀中,心内却想,说起缘分,最初是在姑姑出闺时遇见的林如岳,后来进宫遇到水鉴,水鉴英姿潇爽,也算不谬;只是裴皇后在上,后有嫔妃数十,将来还会再选秀女,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总也没个尽头。

  水鉴觉得元春那娇小柔软的身子一下子就倒在自己怀中。低头瞧她那慵懒痴心的模样,真恨不得如何宠她才好。便低声道,

  两人又低语了良久。直到于之照在帘外叫道,皇上!肉烤好送来啦!

  快摆进来!水鉴叫道。

  抱琴忙摆好桌子,水鉴和元春还未上桌,便问道阵阵的烤肉香味儿。

  水鉴笑问于之照,给小王爷也都送去了?

  都送了!于之照回道,给裴公子他们也都送过了!他们都已谢了恩。

  晚间又刮了一阵风,却并不大。水鉴搂着元春,自是帐暖烛明。

  方洛玫同闲秋挑灯绣了一会儿荷包,听着窗外的飒飒风声,反倒心绪十分宁静。

  主子,这天阴下来,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早点歇着吧!闲秋抬起头道,马上就要入冬了,我们也把冬天的衣裳收拾出来,皇后下个月肯定还会有新衣料赏下来,再做两件新冬衣。

  嗯。方洛玫抽出针,别在一卷红色的线上,起身道,坐了半天,怪乏的,那咱们就睡吧!

  闲秋忙起身去关窗,看到不远处的听雨楼的窗子还亮着,便道,贾顺仪阁楼上的灯还亮着呢!看来皇上还没睡呢!

  方洛玫冷冷一笑,这么晚了,还嚼什么舌!快关了窗子好睡!说罢转身洗漱去了。闲秋微微耸肩,摇摇头,也跟着收拾去了。心想,跟着这位主子倒是省心,即便不得什么恩赏,也不必操那些心。

  张宜竹的窗户开了半扇,她坐在桌前,摊开了一本金刚经,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窗外的灯盏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两个值夜的小太监坐在廊下,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碧桑看到她一直坐在窗前,便走上来道,坐了这半天了,晚上风也大了,身子刚好,被吹着可该病了!如今皇上天天来这边,要真病了,可就把日子全耽搁过去了。

  张宜竹笑了笑,眼内却如同结了冰一般,病了也无所谓,正好他们可以天天呆在一块儿!

  碧桑忙摆摆手,走过来要关上窗子,张宜竹却不让。碧桑无奈,只得说,那我先铺床去,主子坐一坐就歇了吧!

  张宜竹瞧着元春屋里的灯直过了好久才猛得灭了。却又禁不住想他们是如何的欢爱,这一夜方洛枚睡得酣甜,张宜竹却睡得凄清。

  水鉴捏着元春的胸脯,吻着她的耳根,虽已秋凉,却还是出了一身的薄汗。

  这么热!水鉴道。

  元春忙拿起枕畔的一方丝帕,帮他拭汗;水鉴轻轻捏住元春的手,用丝帕在额头擦汗,待汗慢慢褪去,白天行围累了一天,水鉴只得觉睡意倦倦袭来,他抚摸着元春细滑的腰肢,突然问道,元春,记得你说林如岳是你小叔是不是?我怎么一时竟忘了?

  元春听了心中一跳,只柔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记得这些小事?他就是我姑姑的小叔子。

  哦,水鉴淡淡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是林如海的兄弟?

  是的!元春低声答道,却因为心里不安,不敢去问水鉴为什么有此一问。

  水鉴点点头,捏着她的手渐渐松开,睡了。

  元春想起前因种种,于今如斯,又听到水鉴突然问起他,却并没有言明为何;心中不安,半宿都没有睡。心里盘算着该给父亲或林如岳送出个信儿。

  恰这此月十五,王夫人进宫,元春便把水鉴突然问起林如岳的是告诉了她。王夫人一听心内十分忐忑,半晌才道,莫非皇上已听闻了什么风声?元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又道,也未必吧?

  王夫人道,这我回去要和老爷说说。又道,你瞧这如岳给咱们惹了多大祸事!老太太还一点不知呢!

  元春回想了一下前因后果,想起自己缠着贾母贾琏非要和林如岳一道去江南,路遇水鉴;又想起自己入宫,林如岳心灰意懒,自京回家,又遇见璇波,被璇波一召入京,哪一样是由着自己?念及此处,眼泪一下冲进眼眶,又怕王夫人瞧见担心,忙回身偷偷拭了,这才低声道,这事真是怨不得他!我们做什么哪里全由得自己!

  王夫人只好点头叹息,心里又暗怪贾敏出闺,怎么带来这么桩麻烦事!但现在贾敏已逝,黛玉在府里极得贾母宠爱;自己那孽障宝玉甫一见黛玉,就跟着了魔似的。只得又叹,无可奈何。

  水鉴回宫,却是先携元春方洛玫几人先见了璇波,说笑了一回围猎的趣事,饭也没吃,便急急去了偏殿。因多日不在,好几位官员已在等候。

  水鉴让他们只拣紧要的说。一时间大家都简明扼要的说明了要请示的事情,水鉴倒也快,立时批了,能办了立即办;一个时辰后大伙儿都迅速地散了。只有水澜留在最后,道,周雨密说乌河图偷袭了瓦兰卢,又掠走了一些粮草,士兵死伤倒不很多。水鉴听了直咬牙,打!拨了钱,拨了人,给我狠狠地打!

  水澜眨眨眼,微微一笑,好啊!

  水鉴瞧他的神色,心里一动,立时会意,口内却不言明,站起来拉水澜道,既回来了!一起去太后那里坐坐!

  水澜知道水鉴口内的太后是凤圣宫的那位,便道,是该去请个安啦!也别让她老人家惦记!

  水鉴知他说礼数上要过得去,况且这位太后因没有皇子,近十年都十分地省事,因点头道,那就一道去吧!

  水澜笑道,今儿晚了,我还是先去圣安宫请安罢!

  水鉴听罢一笑,只得自个儿去了。

  水鉴从凤圣宫出来,于之照忙问,这会儿天也晚了,皇上是往哪宫里去?

  水鉴却低着头似没有听到。于之照心道不好,难道是刚和太后有什么话儿没说好么?

  于之照只好跟着走了几步,扶水鉴上了銮驾,这才问,皇上,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水鉴这才吸了口气,道,去瞧瞧小公主吧!

  到了锦泰宫,逗玩了一会儿小公主,水鉴这才高兴了起来,于是晚上就要皇后宫里歇着。裴思纹虽心里欢喜,却碍于身子没有大好,于是低头对水鉴道,臣妾身子还未大好,怕是不方便侍奉皇上,皇上请移驾改日来吧!

  水鉴听着却心中一动,念及皇后给自己生了第一个孩子,裴相裴渡又是如今用得着的人,又及听她说话如此语柔甚至带点委屈,心中一软,便道,皇后辛苦了!今晚朕就在这里歇了,这些日子没在,也没和皇后聊聊。你瞧小公主,像谁多一些?

  裴思纹听了这话不由抿唇一笑,当然像皇上多些啦!

  嗯,小公主看起来大有父风啊!水鉴笑道,这丫头可是个宝贝!

  话虽如此说,水鉴晚上却是半晌没有入睡,想着太后今儿跟自己说的话,母后看上了林如岳,这事儿怎么这么快能让太后知晓?是谁多的这嘴?!又说林如岳同元春晚上会面,这个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元春留在圣安宫,这定是母后的主意,她自己做不得主;既算是遇见林如岳,那是她的小叔,这事儿两人怕是早也心知肚明,即便说上几句,也未有不可。说他们神态亲昵,这恐怕是无中生有吧!念及此处,也不愿再想,总之找个法儿把林如岳打发了便罢,更不能让元春担心自己对贾府起了疑心。

  ☆、暮色微茫

  这日下了朝,林如岳也跟着一干人往外走去,刚走到俱安门,却见戴权一路小跑而来,林侍郎,请留步!

  林如岳正跟吴秋繁几人讲话,忙停下来问道,何事?

  戴权道,皇上叫你到阅书阁觐见呢!

  林如岳忙辞了几人,忙忙往阅书阁来了。

  水鉴正在案前写字,听于之照说林如岳到了,只是笔端微顿了一下,并未抬眼。林如岳进来忙拜了下去,过了半晌,只听那笔毛与宣纸极细微的摩擦声,却并未听水鉴叫起。直到水鉴写完了那几个字,才掷了笔道,起来吧!

  林如岳这才谢了恩站起来,只听水鉴道,你如今也算得朕的一个远亲,早在贾顺仪入选之前就见过,你和皇家还真是有些缘分!

  林如岳听他如此说,只得语带双机道,不敢!都是些巧合罢了。

  水鉴心知这事儿也是太后做主,因此道,听闻太后夸你武功十分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从军?

  林如岳顿时朗声回答,微臣愿意!

  水鉴听了这才一笑,心道他该不是也想远离皇城吧?便道,很好!今儿你再朝上也听了,这北疆南疆,如今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朕正愁着没个可靠的人呢!

  林如岳出了阅书阁,心里是一半欢喜,一半难过。喜的是终可以远离皇宫,以免因璇波给贾家带来祸事,忧的是从此天高地远,又是天各一方,骨肉分离。

  林如岳回去即把此事告诉了贾琏,贾琏一听大惊,这好好的怎么要去边关?边地辛苦,哪里比得了京城舒服?又远离皇权,万一有个变生不测……

  林如岳却淡淡一笑,这又有什么法子?总比留在京城提心吊胆好些!

  贾琏听了一叹,心下不舍,,想了想只得道,这也是命!你说说咱们家,本是和喜福贵,那里承望惹上这些不上道的事儿?如岳兄弟,你说若你这真得一去,会不会惹恼了皇太后?

  林如岳苦笑一声道,那倒不至于吧!她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况且这是皇上的意思,若是大家知趣,默默让此事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贾琏点点头,拉着他道,今日可一定同我去见见老太太,顺带也见见老爷,大伙儿一同说说。你既同太后亲近,必也知道大妹妹的景况,同老爷太太说说,也好叫二人欢喜。

  林如岳心内一痛,却也只得无可奈何点点头,随他去了。

  闻知林如岳要调任,青珈青仑皆吃了一惊,二爷,这会子圣眷正隆,怎么突然要去什么乌洛山?不是说什么雪花大如席?

  林如岳不由笑了,那是李白的诗,不过若真去了吐木丹,指不定雪花比席还大!

  青珈一听不由皱眉,林如岳笑道,你若是怕苦,尽可以留下;这我可不勉强你。

  柳画正在一旁插画,听到此语却走过来道,二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寒川冰峰我也不怕。

  听到柳画这么说,林如岳才想起来,她一个柔弱女孩子,哪能跟着自己去边地?不由皱了皱眉。柳画知他心内怎么想,便道,我跟着去。我没那么娇弱。我去了,也好多个人照应。

  林如岳一听犯了难,却听青珈说道,连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们难道还怕了不成?我也是一时一刻离不开二爷。

  林如岳只得点头叹息。待青珈青仑二人走了,林如岳才问柳画,莫非你真跟着去不成?

  柳画重重点了点头,二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一个女孩儿家,去了我如何安置?林如岳有点犯愁。

  我先男扮女装跟了去,去了我可以暂留在边城,或海沙关;洗衣缝补,卖皮毛金钗或旅馆沽酒,都是可以。那里若有佛寺小庙,也可暂时容身。

  林如岳听她想得如此周全,也就不好再说,点点头,一宿无话。

  林如岳自此静了心,只等圣旨一到,便远赴海沙关。大漠孤烟,夕阳万里,此去为别,相见无多。

  闻之林如岳要去吐木丹,璇波不由心里一沉,只听水鉴笑道,这一阵乌河图真是一刻也没消停,硕亲王本是良将,不过若依母后所说,林如岳武功那么好,在这里做个侍郎,还真是有些委屈;不如去了吐木丹,给硕亲王做个臂膀,儿子晚上也能睡得安稳!

  这一席话说得一语双关,且水鉴笑吟吟的,看起来心里也无甚芥蒂,璇波听了,心内不舍,一时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驳回。

  元春侍立在旁,听了心中一紧,面色已是一片煞白。水鉴瞧到元春面色惶然,微微心疼,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温言安抚;又想着林如岳一旦去了边地,会不会让元春乃至贾府都认为自己对贾氏一宗存了不满。这一着他早已考虑好了,找个理由加封元春,也好让他们安心。自己只是支走了林如岳,对元春的宠爱并没有半点偏移。

  晚间水鉴自是去了元春处。水鉴刚刚进院,元春便已在帘外跪迎。水鉴说了声,起来吧!便拉着她走了进去。元春敛眉颔首,低声问,皇上这会子想喝什么茶?

  水鉴瞧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忙拉她坐在身边,道,什么都成!怎么脸色这么白?

  没有啊!元春勉强一笑,心里其实早已煎滚了无数回。掩饰道,恐怕是秋近了,乍然变天,有些不适吧。

  怎么还在我面前说起谎来?水鉴笑问。

  元春忙起身跪下,元春不敢!

  水鉴猜她是被林如岳的调任弄得魂不守舍,便拉起来她道,何苦来!心想不若把话说明了,也免得她悬心。便道,如岳武功很好,我问过他,他自个儿也很愿意去。若是有才不展,岂不可惜?说起来,他也是我的姻亲,土木丹一贯都是重中之重,那里的落星峡更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他去了,给硕亲王做个副手,我也能高枕无忧,你说是不是?

  元春心里也猜到缘由,听他这样一说,只得笑了笑,道,难得皇上能如此信任他,这也是我们贾家的福分。

  水鉴这才笑着道,傻丫头,都是自家亲戚,哪有不信的理儿?你且宽心,我已禀明了太后,很快就升你的位分。母后常夸你聪慧,就封你个,凤藻宫尚书,如何?

  元春这才心放下了一半,忙展颜一笑,扑到水鉴怀里,万般话语,只化作一句,皇上!

  水鉴摸着她的头发,微笑道,这下该满意了吧?

  元春本来从心里一直往外得冷,这会儿紧紧抱住水鉴,似乎取得了些许暖意,皇上,她低声叫着,眼泪已忍不住滑落。

  水鉴只道她是太高兴,轻拍她的背心道,你瞧,不是一直说要回去一趟么?这次,真是要让你回去省亲呢!

  真的?元春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抬头问道。

  当然是真。水鉴柔声道,什么时候有过假?

  这一晚水鉴当真是温言安慰,柔情万端。元春是曲意承欢,娇声软语,只是眼前幻化的,却全是林如岳的影子;眼中所见,也皆是林如岳的凝视。

  如岳,这一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你我今生,本就是一场辜负。只是入宫再见到你,自此往后,如何割舍……

  既知林如岳要走,柳画便早早开始收拾行装。圣旨还未下来,柳画青珈他们早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柳画又细细思量,生怕忘了什么。柳画自来了林府,一直都再未摸琴,针织女红,缝补厨艺,样样留心。这几日更是日日下厨,每日都给林如岳变着法儿做吃的,只说是去了远疆,哪里有如今的菜羹丰盛。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紧接着又加封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府自是喜气洋洋。水鉴又亲在临敬殿见了贾政。贾母和王夫人喜不自胜,哪里还顾得上再去追究林如岳去土木丹的事儿?

  元春省亲的事儿一旦定了,贾政他们便忙着筹备省亲别院,忙着题诗弄文,又想着林如岳一去,风波渐低,自此太平无事,把酒话别了一场,也就各忙各的去了。只是贾琏对林如岳依依不舍,自接了旨,几乎日日往林府跑。

  这日贾琏又来到林府,想着没几日便要启程,柳画便也不再避着贾琏,见贾琏来了,忙迎出来道,链二爷来了!快屋里座座,又奉了茶,又留他吃饭。贾琏见林如岳不在,便问,这两日忙得没来,如岳可在?

  柳画叹口气道,进宫去了。后儿就要走了,这不是宫里来人接去了!

  贾琏一听心里不由一叹,想着怕是太后召去。今晚是回不来了。又问,何时出发?

  柳画道,行装都收拾好了。后儿一早就走。

  贾琏点头叹息,那我早早就来送行!这一别,不知何日再有相见!听说柳画姑娘也要去,我们这位二爷可就托你照顾了!

  柳画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只怕自个儿没那么大本事,也没那么大福分。不过,我自当尽力而为。

  这个自然。贾琏叹道,知己一个也难得!你说我怎么就没这么个贴心人?

  柳画摇头笑道,怎么没有?柳眉姐姐,难道还不够知心,不够情义么?要么你把姐姐赎出来,另置一院,安稳过日子,又何尝不可。

  贾琏想到凤姐儿,自知不可。只得笑笑而已。柳画知他无此心肠,也一笑而罢,心内又对林如岳感激不尽。

  林如岳在傍晚时分来到圣安宫外,正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元春和抱琴。隔着夕阳最后的微光,两人都慢下脚步,怅然对望。淡红色的夕阳漫然洒在青砖甬道上,望安忙躬身退在一边,抱琴就这样停在飒瑟的秋风里,瞧着元春一步步走向林如岳。相见亦无话,不来常思量。两人的目光再无退避,只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只化在怅望的目光中。

  半晌,林如岳才说了一句,珍重!

  元春立时泪光莹然,勉强回了句,彼此!

  夕阳完全的淡去。眨眼间,抱琴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影子。望安远远退在一边,此情此景,想到霖露所说,怕是八九不离十。

  直到弹叶的声音传来,抱琴才忙跑过来扶住元春道,姑娘,我们走吧!

  元春向林如岳微微颔首而退,只是目光却依旧恋恋地粘在林如岳脸上。林如岳心头一痛,看着她的眼帘终如暮色般低垂。弹叶在院子里叫小宫女鱼儿,鱼儿,去把太后的那个吐珠凤钗取来,还有那个薄荷蔷薇露也一并拿来。

  鱼儿哎了一声,脚步声细碎往偏阁跑去。而元春,就这么无声无息,在暮色中消失了。

  林如岳走了进去,见璇波面前放着一叠奏章,她看了林如岳一眼,翻过了一面,问道,如岳,后天就要走了,此去万里,一路保重。

  林如岳点点头,淡淡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没事。

  璇波这才合上奏章,叹了口气,道,也是我连累了你。

  林如岳笑笑,走上前道,怎么这么说?天下的事都讲究缘分际遇,哪里说得上连累?只是你,也多保重。

  嗯。璇波点点头,道,我今天已经往各个驿站修书,你去了也有个照应。

  啊,林如岳道,何苦这么麻烦?万一皇上知道了……

  皇上指不定早知道了!璇波笑道,不过他做事不会那么绝的。我也往硕亲王那里传了信儿。只要你自个儿凡是留个心,想必出不了什么大事。皇上现在就操心着拔了乌河图这根刺,若是拿下了落星峡,指不定很快就能班师回朝。

  林如岳苦笑一声,落星峡一贯是兵家要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那么容易拿下?据说乌伦珠在那里修建了堡垒和迷宫,坚不可摧。

  唔?璇波笑道,世上好像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吧?乌伦珠占据着要道,据说财帛无数;劫掠的人也不少。可是土木丹呢,有三个儿子。

  林如岳点点头,嘿然一笑,太后圣明。

  璇波伸了个懒腰,推开面前的奏章,站起来道,今儿累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可还缺什么不曾?这会子想起来,就叫弹叶置办还来得及。对了,我还准备了金珠十匣,黄金百两,明早走的时候让望安给你送过去。

  林如岳淡淡一笑,都打点好了。难为你还如此操心。

  璇波微微一笑,如岳,帮我把簪子卸了,这会子也乏了。

  林如岳走过来,帮她卸掉那累丝珠金凤簪,璇波的的头发便如瀑般披散下来。桌旁的蜡烛呼地暗了下去。林如岳心里一颤,手中的凤簪“啪”地掉在地上。

  璇波猛然回头,以为林如岳不舍离开京城,颤声道,如岳!便一头扑在林如岳怀里……

  ☆、漠漠秋寒

  天微微明,车马便已等在门外。青珈青仑早已把行装装车,只等出发。柳画也扮好了男装,收拾好了后面的车。

  漠漠秋寒。石井巷里空无一人。青石板路面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秋晨显得格外清晰。林如岳恰巧出来,便看到贾琏骑马带着一个小厮飞奔而来。两人相视一笑,贾琏下马问道,都收拾好了?

  柳画掩口笑道,只等见了你就启程呢!

  贾琏坚持要送林如岳出城,于是青珈青仑坐在前车,柳画一人坐在后面大车,林如岳和贾琏皆策马在后,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出了城。

  出了城门,林如岳再不让相送。贾琏只得说,关山路遥,一路珍重!

  林如岳望着无边衰草,点点头,道,就在这里别过吧!府上事儿也多,无须远送了!

  贾琏想到林如岳入京,府里都很高兴;这会儿林如岳走了,府里正是烈火烹油之时,如今只有自己一人相送,不由微微感伤,道,这会子大妹妹圣眷正隆,才进了位份;你却走了!也多亏你当日对她照顾有加,若她能家来一次,你们或许还能见到呢!

  林如岳却涩然一笑,道,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贾琏却道,说什么都行啊!我看我那妹妹对你当日的照顾颇为感顾呢!隐约听太太说,大妹妹说,这些事儿都由不得你!还说什么,对了,我们做事儿,哪里由得自个儿。

  林如岳听贾琏这么说,心内一颤,抬头便瞧见那半轮朝日,虽朦朦胧胧的,也使得村野远山,亮出了本来的颜色。

  林如岳上了车,柳画忙给他背后塞了一个锦垫。林如岳掀开帘子,便瞧见贾琏勒马城关,独立秋风。他微微一叹,合起了帘子。柳画道,喝杯参茶润润。林如岳摇摇头。柳画瞧他兴致不展,便笑道,起那么早,再歇歇;过会子乏了,再睡一会儿。

  车内倒是一切齐备,软绒绒的整张毛皮,食物饮水一应俱全。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车停了,柳画先下来,笑笑指指里面。青珈会意,掀了帘子叫道,二爷!到中午了!快下来歇歇!

  车行颠簸,林如岳并未熟睡,朦胧中宫苑巍然,碧瓦红墙,元春扶着璇波从圣安宫出来,璇波笑着走向他,道,如岳,瞧我今儿穿的这件阿罗丹新贡的紫金纱烟笼裙,好看么?元春默默退在一旁,眼神却无比哀怨……正踌躇间,耳听青珈叫自己,瞬时醒了过来,心道,再不会有如此场景了。心内反而一松,忙下了车。原来已到了白云镇,车停在白云镇最大的白云酒楼。

  柳画见他下来,小声道,出了阳关,可就再没这些大酒馆了。想吃什么,多吃些!

  林如岳朝柳画微微一笑,道,你也多吃些!累你和我同去,一路劳顿。柳画听了忙摇摇头,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青珈早已走进去找好了一处安静的酒桌,青仑和车夫安顿了车马,方才进来。

  你们想吃什么自己要吧!林如岳说罢,已坐在里面,这才感觉肚子饿了。

  柳画坐在他身旁,给他斟了一杯茶,又叫小二来细细问了店里的特色菜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