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是你家的厨娘, 夫人让我来找你”

  “我不回去，我要跟同学在一起”

  “警察马上抓人，你会进监狱”

  “我们是正当游行，政府无权抓我们”

  冰兰不费话了, 因为警察已经过来抓人了。孙悦的位置太靠前，靠前的都是负责人。一用力，孙悦不由自主跟着冰兰跑，随即转入小巷。

  “放开我！”

  “先跟我回去再说”

  “放开, 不然我让我娘开除你”

  “开除也得回去再说。”她不熟悉这里的一道道小巷, 只是在里面穿行。拉拉扯扯总算回到家。老太太和老爷子都松口气，吴锦茹看到闺女算是安心了, 向冰兰道谢后拉着孙悦进屋。就是管教孩子也不会当着下人。

  冰兰再出去买菜的时候就听街上人们议论昨天游行的事, “听说很多学生被抓了，你说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好的学不上干什么要去闹事？家里多担心？”

  “他们也是不想再看到同胞相互残杀吧”

  “嗨！打战哪里有不死人的！”

  “不知警察局会怎么处置学生？都是大好的青年！”

  “警察更不是人，听说昨天就有学生被打死打伤，家长找去都没人接待的”

  .......冰兰听了一路, 内心同样复杂，这是什么时代？日本人过来了烧杀抢掠，日本人走了, 剩下一国人还得接着打, 胜利者踏着尸骨站在高处。失败者注定付出沉重代价退下。而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这场战争还要持续三年。

  孙悦被吴锦茹拘在家里, 看到冰兰过来送饭, 孙悦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埋怨你，你救了我却让我失信我的同学”

  “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母亲难过”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声谢谢，当时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被那警察打死也不一定”

  “不用客气”冰兰摆上饭菜，孙悦却没有动筷：“这样的国家还有希望吗？”好像是对冰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没有？战争不可能永远打下去”

  “可现在一山容不得二虎”

  “小姐好好读书就可以了”

  “嗨，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一个厨娘懂什么国家大事？这个厨娘做的饭倒是好吃。

  冰兰收到吴锦茹送来的一身细棉布的布料和两块大洋。不知道怎么解决了的还是没涉及到孙悦。冰兰一直没看到有警察上门，毕竟孙鸿飞也是一师师长。

  不久孙鸿飞派过来两名卫兵住在门房，冰兰每天又多做两人的饭菜。三个月后，孙悦被外祖家的舅舅和一名护卫送去上海，坐上轮船去了美国。家里更加安静，这年的年底，冰兰看到了回家的孙鸿飞。

  变成短发的冰兰没被孙鸿飞认出来，但是饭菜的味道却似曾相识。冰兰没有意外地在侧院看到了过来的孙鸿飞。

  “孙师长，好久不见”

  “还真是你，当初我请你来你不来，这回自己上赶着来了？”孙鸿飞找了板凳坐下。

  “嘿嘿，到您家混口饭吃，不会赶我走吧？”

  “欢迎之至，只要你是厨娘，没打别的主意，我永远欢迎”

  冰兰笑笑，不打主意我来干啥？还不如留在战场。“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我可是专心只做厨娘，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做厨娘就别打听了，不如你去美国跟那哥俩读书如何？你年龄不大，也可以上学。”

  “要是您全家过去，我就过去”她说的是实话。跟他们一家扯上关系真的洗不干净，还不如跟着移居美国。

  “我也想，可惜办不到”孙鸿飞苦笑，家属不留在这里上峰能放心？他是师长也管不到西安市，这里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美国不也是你们的同盟国吗？过去应该没问题吧？”

  “走不了！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你们尊重我和我的家人。不然我一样翻脸”

  “放心，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您家人的安全”

  “谢谢”孙鸿飞放松了一下面容，叹口气，门外国民党，门内共产党，哪个他也惹不起。不过在大方向上，他不主张内战。可惜很多时候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内战正拉开序幕，他将何去何从？

  47年的春天，革命根据地失陷，全国几乎一头倒。就是西安城里气愤同样紧张，冰兰不停看书查阅资料，她担心自己的家人，担心昔日的战友，担心万一哪里出错，历史不要改变。一切都按历史轨迹运行着，这一年应该是最不好过的一年。也是最考验人的一年。

  这一年是双方的转折点，她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转折出现。从高泉山的神态上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所以她就不去见了。孙鸿飞在矛盾中听从着上级指令，眼前的局势他看不透，但是一边倒的形势就在眼前。

  这让他更加举棋不定，心绪不宁。一边倒的形势终于停止了。冰兰突然接到指示，“上级命令，务必将孙家一家转移出来”

  “去哪？怎么走？”

  “就去孙将军地盘，现在他们还在陕西境内，会配合咱们行动。家里安排好后，让他们一家去戏院看戏或参加聚会什么的都行，适当时候我们会用我们的人将他们一家换下。”高泉山道。

  “他们会配合吗？”不配合很多事都完不成。

  “这是孙将军的亲笔信，他说只要他的家人能平安，他就没什么惦记的了”

  “好的，我在这两天准备一下他们随身的东西给你送来”就是离开也不能委屈了人家，不然这事不好交代。

  冰兰回来亲自见了老太爷。孙老哈哈一笑：“没想到我家藏龙卧虎，既然我儿子选择了我们绝不会拖后腿，今晚我们就准备”

  “你们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宜过多，我会帮你们先带出去。家里的细软如果您相信我，我保证都给您随后带出。现在刚好换季，我倒觉得您可以给大少爷和小姐寄一些钱物”

  “你给我的印象很好，我相信你。你的建议也不错，明天我会让人给孩子寄一些东西过去”老人很平静，没一点紧张。

  冰兰没等白天，夜里就带着一些东西送出。从开春家里就有人盯上了，不过那俩人对她来说就是小菜。

  白天孙夫人给闺女儿子寄了一些当季的衣服和生活费。这事很平常，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是在渣打银行的汇款单数量有些大了。

  外人没看到孙家任何变化，冰兰晚上向外运出三批东西后，老爷子把她带到一间暗房：“这些都不是好带的，我都装了箱子。你能带出就带，带不出去就算啦。人比东西重要”

  “老先生，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这批东西不管多少年后，我都会交给您或您的家人”

  “呵呵，小姑娘，我孙某信你！”这个约定孙家本来没当回事，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会收到迟来的承诺。

  考虑再三，孙家选择了分批走。孙夫人跟着婆婆和丫头在逛街的时候被换包了。回来的是三个穿了她们衣服的陌生人。关上门，孙来忙向三人道谢：“为了我们孙家，辛苦各位了，孙某在此谢谢了”

  “老先生客气了，我们都是为了革命的早日胜利”为首上年龄的女人道。

  “几位想什么时候离开？”

  “我们最后走，等您和小少爷安全离开后”又是那女人道。

  “二进都空着，几位随便住，有什么需要就找冰兰丫头”

  冰兰带着三人安置在二进。“我是何冰兰”

  “冰兰同志好，我娘家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大娘，这个是我儿媳妇水芹，那个丫头是我孙女小荣”

  “王大娘、水芹嫂子，小荣”

  “我们就别客气了，尽快安排老先生走，组织要我们跟随孙将军队伍去陕西境内，与第一师汇合”王大娘道。

  “好，还有其他同志吗？”

  “还有就是爷孙俩，都是我们自己人”

  “你们三位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冰兰告辞出来，自己还真成了地下党。家里的老妈子是府上的老人，依然伺候着老太爷和少爷。孙兴武依然每天去上学，孙老每天看着孙子走。他告诉孙子：“我们是孙家的男人，你爹不管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孙家没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孙家的家教非常好，孙兴武每天陪着老爷子早上溜达一圈，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离开娘的孩子。爷孙俩该干啥干啥。老妈子回乡探亲去了，家里再次少了一个人。

  冰兰依然每天买菜做饭，那三个女人来了每天帮冰兰做饭，偶尔聊聊天。

  “老先生，您想什么时候走？老夫人和夫人已经安全出城了。”

  “好，我们也走，就在这周休息时间”

  孙子陪着爷爷带着一个卫兵坐车出去参观古迹，天黑才回来。走的时候四人，回来的时候三人，卫兵没回来。冰兰马上出去检查有没有尾巴，出来就看到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在四处寻找。

  那样子根本就不像个车夫，不用问也知道那人再找白天的两人，冰兰连车带人收走，进来却看到车夫换成了高泉山。原来高泉山都出动了，爷孙俩是还是王家人。

  “我也要走了，特务一查就会查到我身上，还有王大爷一家，这次也要走，留下太危险了”高泉山道。

  “什么时候走？”冰兰问。

  “外面还有特务吗？”

  “白天的那两个已经被我收拾了，刚才那个尾巴也收拾了，现在就走吧，外面没人，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人没了一定起疑”

  高泉山把人员分成三组，分头分批走。最后他和冰兰收尾。等高泉山出去后，冰兰把孙家的东西尽可能的都收起来，这是她许下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