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天不从愿
作者:流亡      更新:2023-07-29 10:10      字数:6572
  庚衍带着李慎离开长安。

  他身体尚未恢复,行走不便,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昏迷的李慎,没人随行是不成的。这个人自然得绝对可靠,听话,还得有能力保护他们……最终他带上了张普求的助手,比利。

  比利跟李慎同岁,原本在货场当司机,最大的爱好是改车,以及飙车。他出身贫寒,几乎没受过正式的教育,所有技巧全是实践得来,但却极有天分,几经周折进了庚军后,被张普求相中,选作助手,也算是半个弟子。李慎曾有幸坐过他的车,下车当场就吐,吐得停不下来,此后见到他就色变……上车前,庚衍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叫他稳着点开。

  “您就放心吧。”比利拍着胸脯,一脚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瞟了眼庚衍与横躺在他腿上的李慎,提醒道:“大帅,安全带。”

  ……所以坐在后排也要系安全带,你到底是对自己多没信心?

  外表酷似一辆小货柜车的比利特改二号一溜烟驶出了东工会馆,向着不远处的燕破原而去,一路平安无事的驶进燕破原,然后整辆车搭上了一艘正待起飞的货运空艇。空艇升空向南加速,小货柜车在后舱里施施然变形,货柜向两侧打开前滑,长成了一对螺旋桨机翼。

  “除了速度慢一点,能耗和噪音大一点,比起一般的空艇也没差了。”比利不无自豪的向庚衍介绍自己的作品,“下面还加装有浮筒,可以在水面停靠和起飞,所以是水陆空三用。”

  庚衍点了点头,这种三栖式交通工具非常适合佣兵任务的复杂性和灵活性,变形完毕的小车从货舱的后门脱出,在空中画了一个u型转向西方,系着安全带的庚衍有些吃力的搂紧了腿上的李慎,扭头从车窗望向远处的地面上,被渐渐抛在身后的那一片璀璨灯火。

  “大帅,放点音乐吗?”比利在前面问,表情很是淡定,“坐稳,我要加速了。”

  话音未落,庚衍被骤然涌来的推力带的向后撞到椅背上,下一秒比利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愉快的突了出去。车厢里响起欢快的口哨声,庚衍看着比利脸上全然不作伪的愉悦神情,也有点被对方的快乐感染,咧了咧唇角,无声微笑起来。

  ——等李慎醒了,如果他还是坚持要去隐居,庚衍想劝他改变主意……怎么说呢,这一回苏醒后,庚衍的心态有了点变化,感觉像是又重生了一回,倦怠一扫而空,又重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长安的帐肯定要清算,夺回帝国的想法却并不强烈,对于副官那个天真的理想,庚衍想看看,这个帝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如果结局是以失败告终,那他也不介意再去收拾烂摊子。所以近期之内,他会将目光从西陆收回来,专注于长安这边,说过那么多次长安巅,他总要带李慎站上去看看。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有生之年。

  庚衍用手掌托着李慎的后脑,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比利停止了欢快的口哨,打开录放机,放起一首慢节奏的情歌,清浅的女声吟唱着有些陌生的语言,像雨丝一般无声渗入心田。庚衍摸了摸李慎冰冷的面颊,缓缓合上眼睛。

  就算是这一生李慎都无法醒来,也无妨,他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在前面驾驶的比利看了看后视镜,伸手将车厢中的灯光调暗,音乐声也调低下去,抵达下一个目的地还需要将近半个小时,而他的任务就是将庚衍和李慎送到那里,在那之后的行程,就与他无关了。

  一点金色的光粒突然漂浮到他眼前,比利眨了眨眼,只见在有些黑暗的车厢中,一颗颗金色的光粒无声漂浮起来,他错愕的扭回头,看向被庚衍搂在腿上的李慎。

  “大帅。”

  “嗯?”

  庚衍睁开眼睛,随即便发现了车厢中的异常,他低下头,注视着腿上的李慎,眉峰一点点蹙起,有些不确定的伸出手,在散发出光粒的李慎脸上摸了摸。

  李慎……在消失。

  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电闪而过,庚衍的神情在飞散的光粒中变得压抑而阴沉,他用指尖确认着李慎脸上不断缺失的凹陷,片刻后,断然开口道:“回去。”

  “啊?”

  “回长安。”庚衍的表情相当难看,一字字道,“现在,立刻。”

  ………………

  长安大斗场,观阳阁。

  “你说什么?”李慕白一把将身上的封河推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庚衍又带着李慎回来了?他自己回来的?”

  他拿着通讯器,与封河对视一眼,后者一骨碌坐起身,二话不说开始穿衣服,李慕白放下通讯器时,封河已经提着长枪走到房门旁。

  “走窗户。”李慕白叫住他,将软榻旁的窗户拉开,“我直接送你去未央宫。”

  封河点点头,身形从门旁一闪跃起,猫腰穿出了窗户,接着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凭空消失。李慕白皱眉拨动通讯器,虽然不清楚庚衍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现在回来无疑是自投罗网……他的手指停顿在最后一个数字上,没有按下去。

  随后,他有些凉薄而自嘲的笑了,放下了通讯器。

  在临近长安附近时,比利驾驶着专改二号从空中降落,他这辆车在空中的造型过于显眼,太容易惹来怀疑。恢复成货柜车的模样降落在地面后,他有些犹豫的回头看向庚衍,却见后者搂着整个人都被金色光粒包裹住的李慎,面色阴沉如水。

  “大帅,再往回走可能会遇敌……”他犹豫着低声道。

  闻言,庚衍缓缓抬起头。

  “不回去,李慎会死。”他平静道,“这辆车我开不了,只能麻烦你了。”

  比利怔了怔,随即笑了。他笑着发动了车子,头也不回道:“大帅,您坐稳,我要开始飚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适合修炼的,哪怕功法资源都不缺,但是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比利从少年时就梦想着成为一名佣兵,长安佣兵,千方百计弄来的修炼功法,他弟弟一学就会,只用五年就开了天门,他却无论如何也不开窍,入了天门弟弟就去公会注册,拿到了那本他梦寐以求的佣兵执照,他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徒然羡慕。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长安,为了心中那一场梦。

  话本故事里没骗人,这座城的确处处是精彩,但看得多了,他也渐渐明白,那都是旁人的精彩,再精彩也与他无关。而今庚衍与李慎就坐在他的车上,一个修为尽废,另一个仍在昏迷,往回走注定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兴奋。

  他终于要投上性命,书写属于自己的那一场精彩。

  ………………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庚衍醒了的消息,隐秘而快速的在暗中扩散着。消息自然是从张普求的实验室里传出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不会泄漏的消息。震惊过后,有人还在犹豫观望,有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动了手。

  ——据说庚衍修为尽废,连站立行走都不行,而李慎仍在昏迷,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可不会再有,不管是真是假是陷阱,总要试一试才清楚。

  有渠道的在等消息,没渠道的就在东工会馆外面守株待兔,也不是全无顾忌,他们还不至于在东工大门口肆意拦人,可这两天但凡从东工出去的人或车,十成十在长安城外遭到拦截,被强行搜查。申慕容非常不高兴,点名警告也不管用,所以他才逼庚衍在今天之内离开,急着甩掉这个问题根源。

  外形看起来十分笨重的专改二号在道路上飞驰,离长安越来越近,比利往嘴里倒了几颗薄荷糖,咯吱咯吱的嚼着,一双有些狭长的细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毫无预兆的,一道长长的焰光从侧面击向飞驰中的货柜车。比利挑眉,在身旁取代了副驾驶座的操控台上按了一下,淡蓝色的光幕从车壁亮起,将袭来的炮弹和爆炸的冲击波尽数挡在外面。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按动,只见后方的货柜在光幕的保护中飞快变形,一只最为粗壮的炮管缓缓向前伸出,平架在车顶上方,十六只粗细不一的炮管向各个方向伸出,冲从四周疾冲而来的一道道身影射出明亮炮光。

  拳拳到肉的战斗固然爽快,但学者也有学者的战斗方式。不喜欢争斗从来都不意味着软弱好欺,更何况学者当中也有武斗派,比如路小少年,也比如比利。

  顶着炮火的佣兵们冲到车外,迎接他们的,是路小少年的能量感应悬浮炮遮网型特改,别名‘炸得你上天’,围绕了车壁一整圈,密密麻麻的自动感应式悬浮炸弹。

  在充斥了视野的爆炸光焰中,专改二号平稳而快速的冲出爆炸区域,继续向东行驶。车厢内比利深深吸了口气,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庚衍,那张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脸上是熟悉的从容与淡然,他是庚军所有人心中的憧憬和信心源泉……哪怕他已不再强大。

  “技术不错。”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庚衍突然开口道。

  比利愣了一下,笑咧开嘴:“不瞒您说,当初我也是咱们庚军公认的三大车神之一呢。”

  “嗯。”庚衍微微笑了,“我是说你杀人的技术。”

  比利这回是真愣住了,完后默默摸了摸脑门,所以说,这级别果然不一样……他无声翘起唇角,视线中正前方一道快的肉眼难辨的流光电闪而至,比利嘘出口气,车顶上方早已蓄能完毕的主炮轰鸣着射出炮光。

  道道流光纷叠而至,是佣兵们开启了身上的战甲增幅,有几道格外明亮的,是仙路强者。笨重的专改二号以全然难以想象的灵巧动作规避着攻击,顽强的反击着向前突围,炮火忽明忽暗的拂过车厢中比利与庚衍的脸,那上面的表情竟是一个模子铸出来般的平静。

  然而很快,比利脸上的平静破裂了——他咬紧下唇拼命打着方向盘,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车头偏向一边,而随即整辆车便向被重锤拦腰砸中,四只轮子飘离了地面,在半空中翻滚着,轰然砸向不远处的地面。

  车身倾倒,庚衍抱着李慎的头重重撞上翻倒的车壁,猩红的血液从额角淌落。比利被安全带吊在驾驶座,艰难的伸出手一掌按在旁边的控制台上,七八个按键同时被拍下,侧翻的专改二号蓦然自行解体,三人所在的驾驶舱被向外弹出,剩下的部分骤然爆炸,激起冲天焰光。

  劈啪作响的爆炸声中,一道凌厉无比的刀风切裂了燃烧中的货柜残骸,倒扛着赤红巨刃的身影从裂口中缓缓走出,不急不忙的走向正在比利的搀扶下从车厢中走出来的庚衍。

  影影憧憧的佣兵们从四面八方无声逼近,倒扛着赤刃的年轻人停在庚衍三人十步之外的地方,将肩膀上的巨刃立入地面,双手交叉搭在刀柄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庚衍与昏迷中的李慎。

  庚衍不认识他,也对这张年轻面孔没任何印象。

  “他是‘炎狼’顾东。”比利在庚衍身旁低声道,“长安城这两年风头最盛的年轻人,据说有仙路六步的修为。”

  庚衍微微皱起眉,却见那年轻人咧开嘴笑了,语气轻佻的开口道:“长安庚军庚衍,大名久仰,你就不必自我介绍了。我专程来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是何般模样,想不到却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也太让人失望了……”

  他说着话叹了口气,随后竟然扛起大刀转身便走,倒是有个性的很。庚衍手撑着地面,将腿上李慎的头颅轻轻放下,摇晃着缓缓站起身,环视向从四周围拢过来的佣兵们。

  “我挡住他们,你带李慎走。”他低声对比利道,“张普求,封河,李慕白,找任何一个都可以,拜托了。”

  比利沉默点头,蹲下身将李慎负到背上,庚衍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

  ——自我暗示。

  “我们需信力量来源于内心,有价值的信念不会因外物动摇……”低不可闻的念诵着从未真正信奉过的光明信条,祈求着这虚无缥缈的力量,如果光明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那么即便是他,也不应被遗弃。

  在比利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他身边的庚衍突然冲了出去。那速度并不是快的不可思议,然而对一个就在刚才还连站立也无比艰难的人而言,简直是个奇迹。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背着李慎跟在对方身后冲了出去。

  带着硝烟味道的夜风从场中呼啸而过,错乱的枪声鸣响,比利身上浮出一个蛋形的防护罩,将子弹阻挡在外,然而冲在他前方的庚衍却没有开启护罩,不,准确来说,只有当攻击进入防备范围,这种随身携带的能量护罩才会自动被触发。

  庚衍不是没开启护罩,而是根本就没被任何一发子弹攻击到。他脚下的步伐有些类似于刺客的影步,却又不尽相同,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流水般自然而有效,与这漆黑的夜色仿佛共鸣般的契合。几乎是一眨眼,庚衍的身形就冲进了佣兵们的包围网,他俯身,屈膝,后旋,一个转身与第一名接触的佣兵擦肩而过,锐利的寒光在黑夜中一闪而逝,一具尸体砰然坠地。

  即便没有修为,他仍有着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战斗技艺,有着张普求专门为他打造的,能够破开战甲防御的利器……剩下的,只看这具残破的身体,能够支撑多久。

  比利埋头跟着庚衍狂冲,身上蛋形的防护罩在枪林弹雨中消耗的飞快,不过像这样的防护罩,他足足带了八个。眼看两人就要一路冲出包围,冲在前面的庚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庚衍身上的防护罩终于亮起,他静静站在原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拄刀而立的身影。

  ——是那个‘炎狼’顾东。

  在强者眼中,仙路六步是真正的分水岭,同为仙路,仙路六步与其下完全是两种层次。而实际上不用说仙路六步,就算是仙路三步,此刻的庚衍都毫无胜算。

  因为他连天门都不是。

  庚衍微微侧过头,看了眼毫无所觉伏在比利肩头的李慎,细小的金色光粒仍然在从李慎的身体上浮出,接着消失在空气里。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已没有时间去深究,李慎在东工会馆里躺了五年也安然无恙,一离开就出现这样的异常,庚衍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将问题归咎于长安。

  李慎不能离开长安……他正在消失。

  已经没有时间了。

  庚衍迈开脚步,他所期待的未来,不能没有李慎。这不需要考虑,也没有任何疑问,事到如今,他们的生命已彼此相融,生相随,死亦然。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

  “大帅,这里就交给我吧。”

  已经不算年轻的面孔上挂着平静的笑意,比利将背上的李慎放下,轻轻推进庚衍怀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力带着庚衍与怀中的李慎向天空弹起,在庚衍有些震惊的目光中,留在地面上的比利埋头冲向阻挡在进路上的炎狼顾东,身后是纷涌而至的佣兵们,紧接着,整片地面震颤着摇晃起来。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了整片南郊,甚至连长安城中也有余音回荡,庚衍与李慎被爆炸的冲击波向外震开,从腾空而起的巨大烟云飞出,狠狠砸进远处的地面。所幸有身上防护罩的保护,才没有被震成一摊碎末。

  短暂的失神过后,庚衍动作僵硬的爬起身,摇摇晃晃来到被震脱手的李慎身边,将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拉到背上,奋力向前迈出脚步。

  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作响,心脏砰砰狂跳像是要爆炸,自我暗示的力量正在消退,巨大的痛苦和被压榨过极限的身体反噬席卷而来。密密麻麻的冷汗从脑门头皮里往外渗,庚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绝不。

  如果没有前世今生,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样的感情,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李慎,那么也就不会有庚衍的存在。他应该是光明帝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追逐着权力而生,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活,他的生命中充斥着阴谋与背叛,所有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与筹码,他的王座下陈列着无数光彩夺目的战利品,他的头颅上悬挂着随时都可能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并不是厌倦了权力与野心,也不是渴望于什么所谓的爱情,他只是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庚衍跪倒,咳血,爬起来继续走,再跪倒,再咳血,再爬起来……被人造器官修补的内脏在崩溃,血液从他五官狰狞漫出,当又一次跪倒在地,他的右腿胫骨终于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再也无法承担这远超了本身极限的压榨。

  庚衍垂着头跪倒在地,一下下粗重而虚弱的喘息着,他缓缓放开托着李慎腿弯的双手,撑着地面一点点俯下身,背着背上的李慎,拖着断掉的右腿,像条狗一样在地面用四肢爬行。

  从爆炸中脱身的佣兵们追了上来,虽然已经寥寥无几,但能从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然而当他们追上背负着李慎在地上爬行的庚衍,想要上前解决掉目标时,却被最先赶到的炎狼顾东横刀挡住。

  “顾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手倒提着赤红的巨刃,一贯以嚣张面目视人的炎狼顾东,此时却显得有点阴郁,他皱着眉凝视着不远处那道艰难而狼狈的身影,似是说给对方,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是看着不舒服罢了。”

  “就冲你这句话,我留你一命。”

  一道带着冷漠笑意的声线突兀在顾东耳边响起,他愕然瞪大眼,就听身后砰砰砰数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除此之外,竟是无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

  夜风撩起封河凌乱披散着的黑发,显露出底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手上握着滴血的薄刃,他微微扭过头,看向仍在向前爬行的庚衍。

  狼狈不堪,却又决绝疯狂到了极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