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日会
作者:绿蜡      更新:2023-07-29 10:26      字数:4739
  叶乔的出现, 在方洲的计划之外。

  他为此有些失眠,便起了个大早。

  晨练的时候, 在篮球场看见那人打球,很有些张扬不拘的意思。

  他站着看了会儿, 回去洗漱。

  穿衣裳的时候,拉开巨大的衣柜, 面对形形色色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衬衫, 选了白色。

  时间走到七点三十,一秒不差地, 敲门声响了。

  他本要去开门,想了想又放弃。

  幺姨开的门,贺云舒带着一身春天的气息进来, 浅色的长风衣将她皮色衬得粉嫩。

  方洲不由得不承认,她现在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

  可她越好,他就越有些煎熬, 仿佛那些好将他的不好全照了出来。

  “来了?”他打个招呼。

  贺云舒见着他,眼珠动了动,往他衬衫领口看了一下。

  他低头, “有什么不对吗?”

  她摇头,坐到小熙身边,拍了拍桌上的早餐, “小熙, 还没吃完啦?”

  幺姨进来道, “云舒来啦?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不用。”她道, “我吃过了。”

  她又去拨一拨小琛的脸,亲了亲他,抬头的时候,又往方洲的方向溜了一眼。

  方洲放下筷子,问,“睡得好吗?”

  “还行。”贺云舒回答得马马虎虎,低头去帮小琛整理围兜,教他怎么拿筷子。

  方洲起身,拎了旁边的西装和公文包,道,“昨天晚饭后,带小熙和小琛下楼散步,去运动场那边跑了会儿。出了汗,回来洗澡泡了会儿,今早没着凉的样子。今天晚上我排了一个应酬,会回来得稍微晚点,就麻烦你带他们——”

  “我知道。”

  他点点头,往外面走,道,“小熙,小琛,再见。”

  俩娃脆生生地喊,“爸爸再见。”

  她却没再抬头看他。

  方洲认为,他需要一点外援帮助和支持。

  车如离弦箭,奔驰在细雨中。

  方洲将车停在鼎食楼下,穿过侧面的消防楼梯,直上四楼的办公室。

  这是大厦裙楼楼顶搭设出来的一排辅助用房,设施设备有些简陋,但作为只有两家店铺的餐饮公司管理处,足够了。

  他穿过陈旧的走廊,远远听见了苏小鼎和方骏说笑的声音。

  上次方骏为苏小鼎攒局做婚庆展会,事情算是拿了下来。他为了做自家鼎食的推广,又在展会中增加了美食品尝和比赛活动,连续好几个媒体和电视台进行宣传。现在搞得如火如荼,日夜颠倒的加班,已经拒绝了方洲好几次见面的邀请。

  如此,方洲才不得不主动来堵人。

  他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窗便见方骏搂着苏小鼎看墙壁上的规划图。

  两人挨得近,脸贴着脸,说不出的亲近。

  方骏从小就这样,喜欢的人就黏着,一刻也不会放手。

  方洲敲了敲门,清咳了一声。

  方骏抱着苏小鼎转身,见是他,丢了一个哭脸来,很不欢迎的意思。

  方洲走进门,反手将门扣上锁扣。

  “你锁门干嘛?”方骏问,“我又不会跑。”

  苏小鼎扯开方骏的手,叫了一声‘大哥’后,去挪椅子兼泡茶。

  方洲略有点不自在,他年前莫名其妙找苏小鼎咨询贺云舒的生日会,年后又去找了她两次,均想说动她帮忙。事情也简单,就是要她去和贺云舒交朋友,探一下她对婚姻的真实想法,不要令他过于被动就行。可惜第一次被她用花钱不如亲自动手的借口打发了,第二次则是说婚姻事外人不好插手。他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这会儿实在是顾不上了。

  他也不废话,道,“妈应该跟你说了,我和你嫂子暂时分开了。”

  方骏一屁股坐沙发椅上,捧着苏小鼎泡的香茶,“离婚就离婚呗,还暂时分开。哥,你用词还挺讲究——”

  苏小鼎倒是直接,“大哥是想挽回的吧。”

  “既然要挽回,离个什么劲?”方骏咕哝一声,但也道,“这事我帮不上忙,你也别老是找小鼎。她最近忙展会的方案,好多天都加班没睡好了。”

  “鼎食的股份,我分了一半给你嫂子。”方洲不准备迂回。

  方骏有心理准备,只‘哦’了一声。他问,“那我借你的钱呢?还你还是嫂子?”

  “还我。”方洲道,“我已经直接补偿给她了,她没意见。就是股份有点不好办,她不方便持有,所以会找庄勤处理,挂在小熙或者小琛名下。她监管和监护,以后的分红或者增资,直接找她。这一块,庄勤后面应该会来联系你,你给她办了就行。”

  “你找我,就说这事?”方骏十分不能相信。

  苏小鼎跟着好奇起来,坐方骏身边,抓着他的手,好奇地看着方洲。

  方洲觉得两人交握的手十分膈应,挪开视线道,“给你嫂子打个电话,按照我说的转达。”

  方骏不干,死活不拿手机。

  方洲道,“要我求你吗?”

  方洲是方家的长子,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他自己争气不说,父母亲的刻意培养也很重要。从小到大,他活得有些独断,也养成了些大男子气息。肯做事,能担责,最不愿的就是求人。

  方骏从没听过他说‘求’字,即便是在父亲不能理事的那几年,方洲拜访各路叔叔伯伯或者客户甲方,也是有礼有节。

  态度或者谦卑恭敬,但那个求字,从未出口。

  方骏不免就有些变了神情,问,“怎么就突然离了呢?”

  方洲不肯说贺云舒的不好,就含糊着不说。方骏还要再问,苏小鼎却连戳了他好几下。行吧,他就不问了,只看着苏小鼎,“小鼎,你忙得过来吗?”

  “稍微挤点时间也行。”苏小鼎说,“看大哥这边怎么安排吧,应该不会太烦吧?”

  方洲略有点感激,摇头道,“倒也不必。”

  如此,三人就说了些闲话,估摸着差不多后,方骏拨通了贺云舒的电话。

  铃音响了七八声,无人接听。

  方骏忍不住戳了一句,“嫂子不会跟你离婚后,把咱们全拖黑名单了吧?”

  方洲就瞪着他,凉飕飕的。

  苏小鼎忙摸了摸方骏的头,算是安慰。

  幸好没两声,电话通了,才避免一场兄弟残杀的戏码。

  “喂——”公放的喇叭里传来温和的一声。

  方骏扬起笑脸,热情道,“嫂子——”

  电话里顿了一下,贺云舒的声音很轻,“以后叫名字就成了。”

  方骏看方洲一眼,看吧,人连‘嫂子’这个称呼都不愿听了。

  方洲没理方骏的促狭,只用手托着下巴,听得认真。

  方骏不免无趣,只好继续问,“那我叫你云舒姐?”

  两人同岁,但贺云舒生在年头,比他略大几个月。

  “行。”她爽快道,“你要愿意喊一声姐,当我占你便宜了。”

  “话不能这么说,小熙和小琛是我的亲侄儿,我叫你姐也是应该的。”方骏道,“是这样的,鼎食的股份,我哥有通知,说会有一位庄小姐来对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呢,一是要说请庄小姐快来办理更名的事,另一个是关于咱们内部股东团结的问题。”

  “什么?”贺云舒的声音有点疑惑,显然没摸清他的套路。

  方骏按照商量好的说辞,“鼎食的股东都是熟人,平时就不开什么工作会之类的。咱们定了个章程,但凡股东生日的时候,都来南山这边聚餐。庆贺吃酒和工作交流一起。我算了一下时间,今年头一个就是你。”

  她惊奇,“吃饭交流工作?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做的?”

  方骏懂她的疑惑,每次吃饭烟熏火燎,满桌饭菜,谈工作?那报表上可不沾许多的污渍了。

  他笑,“嗨,不就那样么?这点子小生意,难道真要大家西装革履,各自带着律师和财务,在办公室里谈?那也太没意思了。”

  “也是。”贺云舒接受了他的鬼话。

  “所以,我将大家的生日排了个日子,姐,你恰好第一个。小鼎那边看了,就让问你想怎么过?你晓得,她干这个拿手,肯定帮你弄得风风光光的。”

  “生日而已,没必要吧?”

  方骏劝她,“整生日,不瞎过,也就是亲近的几个人,而且也是咱们鼎食的第一次股东会,得竖立一个标杆起来。”

  贺云舒不说话了。

  方骏冲方洲摊手,人不好哄的。

  方洲面无表情,有些失望的。

  苏小鼎又打方骏一下,叫他别戏弄人,他这才慢吞吞说,“姐,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哥?你要不想见他,我让他别来。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搞得咱们内部不团结,你说是吧?”

  一番荒唐话,把贺云舒逗笑了。她道,“不必了。正经生意,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什么不能见的。”

  方洲的脸终于松了松,算是办成了一桩事。

  方骏便收尾,“好咧,那我就让小鼎给你操办起来。你电话我就给她了,到时候她会给你联系的。”

  “谢谢。”

  电话挂断,方骏关闭手机,看着方洲。

  方洲起身,开了门锁,道,“以后鼎食的这一项费用,就从我的分红里面扣。”

  “金主爸爸啊。”苏小鼎小声。

  方洲看她一眼,她立刻道,“哥,我保证给你做得十全十美,哄得云舒姐开开心心。”

  他坚持道,“是嫂子。”

  苏小鼎隐晦地跟方骏一起翻白眼,婚都离了,跟称呼较劲有意思么?

  方洲觉得很有意思,从心理上,他根本没接受离婚这个事实。

  他下楼,正准备开车去公司,却见简东鬼头鬼脑地守车边。

  人见了他,跟哈巴狗见了肉骨头一样,立刻戏着脸就上来了,可此人本该安排关浩出差才对。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问。

  简东满头包,有点卑躬屈膝地道,“关浩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保准他会忙很久,绝对没功夫再出现在你面前。”

  话倒是说得好听。

  方洲就看着他,嗤笑了一声,“简东啊简东,是不是我要不答应你要求,你就能跟我一直缠下去?”

  简东干脆地耍起了无赖,“方总,说掏心窝子的话。赵舍确确实实干错了事,但她绝对不是故意。”

  方洲看着他,这种明摆的谎言也能说得出来?

  简东也是有点脸红,道,“就算是故意,我也及时阻止了。请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回吧。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的。我保证,绝对将她看好——”

  “你为她这么尽心,她知道吗?”

  简东呆了,点头,“知道。”

  “知道?那她领你这个情吗?”

  “我也不图她领情——”

  “那她是真知错了?”

  “真的知道了。”简东老老实实,“我这几天翻来覆去骂她好多回,道理也说透彻了。”

  天下的道理万万千,若是说透了就能解决事,这世界早该和平了。

  可惜,不是的。

  方洲和简东感情不一般,也不怕费口舌多说话。他道,“她不受这个教训,能知错?人都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这次过了,下次一定也能行。其实呢?我追不追究她都可以,毕竟她已经付出代价。可是,你要从根本性上明白,事情的根源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是她自己太贪心——”

  “贪心没错。”方洲道,“谁人无贪心?你我要是没贪心,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问题是怎么处理自己的贪心。伸手去讨?想办法偷?还是正大光明的争取?我从来宁愿多花钱办事,也不愿你去酒桌上喝死,也不愿她去陪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管不住□□的货。为什么?”

  简东有点惭愧。

  “你长了一副聪明的样子,怎么就不晓得为自己打算?”方洲道,“要再这么守着护着下去,她早晚还是会看上别人的。”

  简东悚然一惊,争辩道,“方总,我懂你的意思,想我敲打敲打她。可对喜欢的人和对别人不一样,不能使那样的手段。”

  方洲见他那样,闭了闭眼,无奈叹息。

  这就是他对爱情没好感的原因之一,任再厉害的人,总是会因此失策。

  可是这东西根本不听人控制,莫名其妙地来了,就不肯走。

  他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特别是,当他乘着夜色开车回家,家中无人,幺姨说贺云舒带孩子们下楼玩耍。

  他下去找,却在球场见叶乔带球上篮。他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脚踩一双艳色的骚包球鞋,一边投篮,一边冲小娃和娃妈骚气。

  自家的两个小娃拍着手又跳又叫,“叶叔叔好厉害,妈妈,叔叔好厉害。”

  贺云舒在笑,她那双眼睛,在夜灯下笑成了天上的明星。

  方洲呵了一声,前男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