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尸毒刹（三）

  原来这九姑娘不是旁人, 正是慧法大师的生母, 鬼娃娃的外祖母, 她也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化了人形的九尾狐。

  走人世的时候使的名字叫九漓，外人就一直称呼她为九姑娘。

  九姑娘对外孙鬼娃娃的事很有兴趣, 良沅挑挑拣拣与她说了几件, 实打实说了叶迟对她这外孙十分之上心，上心到连万鬼坑都敢为它跳，不过也是想让这九尾狐肯多费点心思好好治叶迟。

  九姑娘行走人世多年, 什么世道险恶人心叵测皆不入心，常人的寿命在她看来实在太短，力量又那么微弱，争来斗去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盖了了事, 权作看个热闹。不过她素来顾念恩情，否则也不会因为报恩就嫁了个凡人, 还生了慧法那个妖僧。现如今那凡人百年寿命已矣, 她的恩情自当尽了。

  要叶迟还醒着，必然要感慨一番九尾狐居然是个感恩戴德的种族，他作为凡人实在有些惭愧。

  再来还会想，这性子大概隔代遗传给了小可爱, 是以小可爱才这般的可爱。

  九姑娘知道叶迟对外孙好, 自然而然就热情了些，尽心给他治病。她的确不住这里，却也每天往这边来给叶迟扎针用药, 叶迟身上的外伤基本好了个七七八八，内里还需细心调养着，就是亏得多了，一直不见醒。

  她不但接受了叶迟，还爱屋及乌接受了殷玄弋，给他控着身体里的毒素，不至于废了这幅皮囊，到时候殷玄弋魂醒了，却发现无处可依，孤魂野鬼只能重新投胎，那真是一个悲剧。

  她尚没有解毒的本事，这毒还是得找三尸毒刹才能想法子，良沅倒没多言，还是九姑娘自个说的。当时她正试图查探鬼娃娃的灵台，却发觉自己碰不得这个外孙，后来才念起自己本来就是阴邪之物，而她这外孙出生古怪，专克阴邪，倒有一些伤心。

  九姑娘当年与凡人结亲，因此没挨得过天劫，让天雷劈得几乎魂飞魄散，被途径的云亓给救了，也正是三尸毒刹三尸中的一尸——九尾尸兽。

  这些年随三尸毒刹居于苗疆，耳濡目染之下习得些医术，她素来喜闹，与苗寨中的人混久了，人人都尊她一声九姑娘，她就总要忘记自己早已死了。

  良沅听她念叨主人，留心问了问，这事九姑娘全不遮掩，苗寨中与她混的好的也都知道。她虽是活了千年的寿命，历事颇多，本心却如外表一样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跳脱喜乐，毫不老成持重，也算是个奇迹。

  良沅与叶迟来此地本就是来寻三尸毒刹，本以为要好生打听一番，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他没想立刻去拜会三尸毒刹，想等叶迟醒了再议，要是三尸毒刹真肯帮殷玄弋驱毒，到时候他的魂被提出殷玄弋体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叶迟好没好，暂且等等吧。

  叶迟昏睡了整整三天，前面一天一直在出冷汗，昏睡都昏得不得安生，九姑娘干脆几针下去，给他扎成了根木头桩子，这才彻底昏干净了。

  九姑娘指使人非常顺手，良沅任劳任怨的又是给叶迟擦身又是煎药，没照顾人的经验，两眼一抹黑忙得不可开交。期间那苗妇家的小丫头小洛时常过来，第一次还比较矜持，猫在门口看良沅给叶迟擦汗，看了一会“蹬蹬蹬”跑了，良沅还以为场面太过香艳吓坏人小姑娘了，没想到那姑娘一会后去而复返，摇摇晃晃拎着个食盒过来，豁着门牙大言不惭要照顾漂亮哥哥。

  良沅：“……”

  小洛与九姑娘厮混惯了，她阿娘也不担心，小洛基本就扎根在这了，整天围着昏睡的叶迟打转，大多数时候双手捧脸做花朵状发花痴，偶尔胆子很肥的拿手指戳一戳鬼娃娃，鬼娃娃冷飕飕的她也不怕，要闹的热了还会把双手贴在鬼娃娃身上，把它当降温的冰块使。

  九姑娘见她跑的这么勤快，觉得可以使，就一点不顾幼打发她去捣磨药材。

  良沅看那玉兔小人拿着个小杵子“笃笃”的敲得十分卖力，小胖手就就搁在旁边，他看得眼角直跳，就怕这小色鬼不小心把手和进去当药材。反正左右无事，他穿着殷玄弋的皮，顶着张一本正经的棺材脸，全当弘扬尊老爱幼的美德，一声不吭的陪着玉兔小人干起了捣药的活计。

  叶迟是在第四天傍晚醒的，九姑娘料事如神，说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小洛赖着没走，非要让睡美男醒了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巴巴的趴在塌旁眼也不眨的盯着叶迟，几次都要趴到叶迟脸上去了，被良沅拖回来又爬过去。

  良沅觉得奇了怪了，这姑娘怎么就看上叶迟了呢？当初他抱着叶迟来求医，就叶迟那惨白如鬼的脸色，竟不是吓到她反而还喜欢上了，这丫头脑瓜子从小长得天赋异禀啊。

  叶迟迷迷糊糊要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胸口被压的闷的慌，心里不着边际的诧异着：“小可爱怎么沉了？”

  他无意识的抬手想摸一摸，摸了一手温软的小身子，心里更加奇怪。

  小洛大气也不敢出的趴在叶迟胸口，羞的两颊通红，瞪着滚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叶迟的脸，叶迟操着一口喑哑的嗓子，嘀嘀咕咕吐了句：“该减肥了。”话一出口，神思归位，眼睛也睁了开来。

  毕竟睡得久了，刚睁开的时候眼前还是糊的，等能看清了立刻就被眼前放大的一张猴儿屁股似的大红脸吓了一跳，脱口道：“何方妖孽，这么丑。”

  小洛先遭到“太胖”攻击，又遭到“太丑”诽谤，呆了一呆，又见睡美男睁开的眼眸像鹅软石上浅浅流过的溪水，有一种别样的脉脉柔情，心里又是欢喜，抽一抽鼻子哭了。

  哭了两声不敢哭的太丑，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掉眼泪的功夫也没耽搁她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叶迟刚醒就被眼前这只生物惊呆了，幸好她被良沅及时抱走，给九姑娘挪出了地方。

  九姑娘也不废话，直接亮针，口中温温柔柔的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迟一见银针犯了怵，没敢不舒服，转眼又看到良沅抱着个小丫头片子立在一侧。不知是为什么，他很容易分辨那是殷玄弋还是良沅，即便一样的样貌与面无表情。

  他当即明白了眼前的境况，坐起身道：“多谢姑娘相救。”

  九姑娘也不客气，收了银针道：“救你一命确实费了些力气，念在你对玄牝好的份上，也无需你偿还。”

  叶迟不太明白，良沅解释道：“这位是玄牝的外祖母，九姑娘。”

  叶迟脑子转了转才恍然，立刻道：“倒是沾了它的光，果然多行善事必有善意为报，劳九姑娘费心。”

  良沅被他一席话说出两颗鸡皮疙瘩，一个没注意，怀里的小丫头活鱼似的溜了出去，早忘了哭的理由，羞答答的变扭着：“哥哥……”

  叶迟抱起鬼娃娃去看她：“刚才那个又丑又肥的小东西就是你啊。”

  小洛本来还在羡慕鬼娃娃，闻言羞答答立刻变成了嘤嘤嘤，眼看着山雨欲来。

  叶迟心理变态到连小孩都不放过，良沅很想代替小洛她阿娘替天行道，觉得他躺着比醒了省心多了，祸害人孩子的人格建立简直罪该万死。

  叶迟大概也知道自己经常不是东西，对小洛招招手，小洛乖乖走过去，叶迟效仿着安慰鬼娃娃的法子经验老道的摸了摸小洛柔软的发顶，笑道：“哥哥眼睛不好，近了看可漂亮了，不怪哥哥好不好。”

  小洛被他一双笑眼迷得一愣一愣，轻易相信了他的瞎话，一张脸又红成了猴子屁股，暗搓搓的往他又靠近了些许。

  良沅看的目瞪口呆，觉得这孩子是真被祸害了，她现在要说一句以身相许他大概都不会觉得奇怪。

  叶迟还没忘了正事，他轻轻往良沅瞥了一眼，良沅心里没来由一沉，主动说道：“九姑娘正是师从三尸毒刹，现下你才醒，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叶迟摇摇头：“我跟你一道去。”

  良沅不再多言，叶迟对九姑娘道：“九姑娘，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还请姑娘成全。”

  九姑娘淡淡道：“哪里的话，原本就想请主人看看我这孙儿如何，你去了一并说了就是。”

  叶迟道：“多谢。”

  小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不明白，她虽然与九姑娘混得颇熟，却也没见过三尸毒刹。云亓远离苗寨而居，住处百里内都布了结界，常人自然去不了。

  不过三尸毒刹虽然不在寨中走动，因着九姑娘的缘故，声名一直不错，与中原所传的恶人不大一样，再者苗人对蛊尸之术虽不无畏惧，却也不像中原人闻之色变。

  良沅把小洛送回家去，由九姑娘带路，三人即刻动身前往三尸毒刹居所。

  叶迟虽然气血补回来了，灵力毕竟没了，又兼躺的久了，体肉疲乏，一路上默默坐在降世上，抱着鬼娃娃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