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沙白和钟移尘的午餐, 约在一间私家粤菜馆。

  照例是藏在小巷子里的店家，她早到了十分钟，等待钟移尘的间隙里，陆沙白跟老板闲聊几句，了解下今天的特备餐点。

  钟移尘来得很准时, 分秒不差, 这是她十几年养成的习惯。

  “阿白来得真早，”落座后，她自然的一笑, “开会，迟了一点。”

  陆沙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抿着嘴唇, 连个客套的笑容都懒得给她。

  侍者悄无声息的给她们端上茶水，轻轻掩上门，店里常有这样的事，起起落落分分合合, 已经懒得好奇。

  对于陆沙白冷淡的态度，钟移尘不以为意。

  她们偶尔还会在商务会议和工作晚餐中相逢，但即使是这样的场合，陆沙白也是一句私事都不愿意与她谈的。

  钟移尘早就知道，她们的关系终结得彻底。

  今天这样约她出门吃饭, 想必为了还是叶音的事。

  这家私家餐馆上菜速度颇慢，为的就是让客人有时间去聊天，钟移尘坐得随意, 打量着陆沙白，她是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她觉得更有趣。

  在宴会厅里看见她们，钟移尘本只是想打个招呼，并没有想过弄出这一系列动作，但在跟叶音说话的瞬间，她看见陆沙白的动作，立即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相比于陆沙白将这段旧事抹掉的态度，钟小姐偶尔还会当做趣谈提起，讲给朋友听。

  不知是不是没有到手的才最珍贵，她每次想起陆沙白，心头总有那么点意难平。

  多少比你更美更优秀的女孩子，都成了我的裙下之臣，怎么只有你……

  钟移尘那点意难平过不去时，总会安慰自己，即使不喜欢自己，陆沙白也不像是喜欢过别人。

  有意无意的，陆沙白的消息总会传到她耳朵里。

  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陆沙白跟女孩子的分分合合，钟移尘倒是清楚。

  她自持对陆沙白，是有几分真心的。

  曾经的那个下午，她给陆沙白一支手机，跟她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出现。

  钟移尘认为，这是她表现出的足够诚意。

  而陆沙白今天的这顿饭，正是用那支手机给她打的电话。

  “钟小姐。”

  估摸着离前菜还有几分钟，陆沙白开口了。

  她既然不打算拐弯抹角，总得有点什么来缓冲，她与钟移尘即使撕破脸，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叶音目前正在重要拍摄阶段，请您立即停止对她的骚扰。”

  她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辞，瞬间就让钟移尘笑出声音。

  “我的行为属于光明正大的慰问，”钟移尘手肘撑着桌面，“或者说，追求。”

  “您的行为已经对剧组造成了不良影响，”陆沙白控制着自己不动气，“我是她的经纪人。”

  “你何必还保持着冷静？”

  钟移尘轻轻笑起来，甚至有几分想去摸摸她的头。

  “阿白，你这种逞强的样子最可爱。”

  “钟小姐，你与我的误解早已经过去多年。”

  陆沙白微微一闭眼睛，早在她与钟移尘认识之初，对方逼她生气的能力就属于一流。

  她总能最精准的找到让陆沙白失去理智的那个点，然后毫不留情的刺上来，再对她的样子故作欣赏，美名曰其是喜欢。

  “叶音不仅是我的艺人，还是我的爱人。”

  “你想追求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该问问我的想法？”

  陆沙白难得脾气上来，语气变得冲起来，平时云淡风轻的脸上，表情算不上生气，却已经是钟移尘见过最为生动的一次。

  女朋友……

  这三个字，扎中了钟移尘的心。

  她对陆沙白念念不忘的这些年，不是没听过她跟女友之间的事情，但她这样维护一个女孩子，还是第一次。

  顿时，她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如果说你对她有几分真心……”

  陆沙白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不过是跟那些你口中鲜嫩年轻的女孩子一样吧？你这个人，又要装作游戏人间，又想要忠贞不渝，要不要我帮你一把，接几部戏演演，也算过把瘾，别再去给别人找麻烦了？”

  她声音很轻，话语却如一把刺，直直撒在钟移尘心上。

  “阿白，你还是喜欢想太多。”

  她勉强的笑笑，看侍者将前菜放在她们面前，一道冷盘里摆得青翠诱人，她却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别再给我摆你那一套了，”陆沙白将她多年前送给她的手机推过去，“这些陈年旧事我不想提，但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我可以帮你一把。”

  钟移尘即使不看，也知道那手机里有什么。

  无非是那些小手段，什么录音啊照片啊之类的。

  她不去看那手机，只是轻轻笑笑，摇摇头，道：

  “不论你的录音是哪段，顶多也只算桃色新闻。”

  陆沙白早就料到她会是这幅态度。

  钟移尘自己就是做的传媒，早年记者出身，录音照片这些东西算起来，还是她教给陆沙白的。

  不以为意也是理所当然。

  “对实习生动手动脚，骚扰她的生活，几年间当做谈资念念不忘，还要追求她的女朋友，当然撼动不了《ido》的主编。”

  陆沙白脸上嘲讽的笑容不变，只抬抬下巴，示意钟移尘打开手机。

  “你的旧事可不止这点。”

  见钟移尘开始看手机里的文件，陆沙白喝一口茶，干脆将话全部说完。

  “你自以为是喜欢我，我只觉得受到冒犯，无时无刻，你都仅仅是在消遣我。”

  陆沙白眼睛看向旁边的插花，她不欲去掀起心里一些令人难受的部分。

  但她总归是要直面这些事。

  “你消遣我，消遣愿意搭理你的女孩子，我没意见，但你把这套下作的东西用在我女朋友的身上，我忍不了。”

  “钟小姐，”她终于收起自己的嘲讽笑容，换上面无表情的面具，“你的爱很恶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的话很扎人，手机里的文件更为扎人。

  钟移尘只是盯着那些小字，难以说出话来。

  对于陆沙白对她感情的指责，浮于表面的令她心痛，但陆沙白留在手机里的文件，却是真实的胆战心惊。

  那份文件，是陆沙白在做实习生期间，帮钟移尘做的所有记录。

  与最后交到《ido》总部的文件不一样的是，这份文件里，钟移尘为了坐实主编位置，用过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竟然也一一记录在案，许多事连单据附图都有。

  她曾经盯着陆沙白写出了完美的记录，再将其他痕迹销毁，这些事情，本应该掩埋在时间深处。

  此时再去计较陆沙白是怎么保存了这些记录，已经为时太晚。

  钟移尘很清楚，除了这手机里的记录，陆沙白不知道还有多少备份。

  —— 你做事认真，想得周到，很有天分。

  她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夸过陆沙白的话，没想到在这里又再次应验。

  “别再给她送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陆沙白说话的语气，已经是钟移尘熟悉的云淡风轻，却又有她不熟悉的狠劲。

  当初那个包着一大堆文件夹，跟在她后面，有许许多多问题，一口一个请教的陆沙白。

  早已消失了。

  钟移尘觉得有点恍惚。

  她的事业、她的感情、她很多很多的事，与面前的陆沙白纠缠，与当初短短一段时间的小实习生纠缠……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坐在餐馆里，面前放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陆沙白只留下一句告辞，便已经先行离开。

  钟移尘终于发现自己充实丰富的生活，一直都只是空壳。

  她想抓住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钟小姐，一个大写的戏精。

  你茶回来啦！没有意外的话，以后还是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