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心跟在自己的影子背后, 头一抬, 便看见昀辰在另一边的脸。

  “啧……你居然也在。”谢归心蹙眉，再看着昀辰，脑中莫名想起在沙漠中的一幕, 顿时只觉得全身不舒坦。

  绕开昀辰，继续跟在自己以前的幻影身后。其实, 自从他死过一次后, 再醒来对于当年的事情, 感情已经淡了很多。毕竟那些该报的仇，该偿的恨, 他都已经还的差不多了。

  再看着方面的景象，谢归心只觉得, 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内心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满城人，熙熙攘攘，谢归心站在路中间，看着前方背着一把剑的自己，半晌, 轻笑，“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再想逃开, 绕个弯，也总是会转回来。”

  茶楼内，谢归心将嘴上粘的胡子贴得更加牢固一点, 寻了处空置的桌子坐着。点了一壶茶并着两盘糕点，谢归心状似在喝茶，实则将心思全部放在四周人对话上。

  自从太华境境主死后，太华境不再常年封闭，太华弟子开始陆陆续续的从太华境中出来，因为行事颇为高调，一时竟也在人界名声大震。

  太华境本是隐居世外，可如今竟有插手人界事务，同十大宗门分一杯羹的意思。

  而太华除了它的实力，最为人商讨的则是谢归心，这个弑师叛道的逆徒。而在谢归心以外，另一个被太华流放的人则处于目前被讨论的焦点。

  ——太华境三弟子蔚华，行为不端，被流放至极北殊灵渊守城。

  谢归心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三师姐被流放？当日，谢归心出发，前往殊灵渊。

  殊灵渊乃是上古神魔相斗时，被魔尊一剑破开的深渊。因为魔气残留，其中积聚的魑魅魍魉不计其数，每年都会有人去哪里守着，并负责将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东西斩杀。

  蔚华一直是太华境中管事的，玉虚死后，她就算不是境主，也该是个执事长老。地位非同一般，怎么会被流放到那种地方去？

  谢归心一路往北去，一路打听消息，在知道殊灵渊内封印松动，魑魅魍魉暴动后，整个人都急了，他日夜不停的赶过去，也终究是迟了一步。

  蔚华，她孤身一人入了殊灵渊。殊灵渊底的鬼蜮，进去了就没有能出来的。

  谢归心赶到殊灵渊时，蔚华刚进去一天。当时谢归心第一想法就是冲进殊灵渊中，他的师姐，不该在这种地方。

  可惜，殊灵渊结界已开，挡住了从里往外逃的怪物，也挡住了从外往里去的人。而结界，为太华独有秘术，他没了灵力，开不了。

  昀辰他们比谢归心早一天来，结界为他们所设。谢归心二话不说，当夜翻墙，跑到昀辰门口，求他将结界打开。只要能将蔚华救出来，他随他们回太华，任凭处置。

  昀辰的回答是，不行。不能因为一个人，去将结界打开，万一其中的魑魅魍魉冲出来，酿成大祸，谁也负责不了。

  “三师叔既然能进去，那就一定能安全出来。”昀辰怔怔的看着谢归心，半晌，垂眸，“况且那里面，就凭你现在的修为，去了反而是累赘。”

  谢归心不答，半晌，转身离去，昀辰未拦。

  谢归心在结界外用剑砍了三天，奈何他现在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等他被人拖开时，两只手掌心已经被生生磨掉了一层皮。

  “你可是认识蔚华？”将他拖开的人一脸憔悴。

  “我认识……”谢归心躺在地上，看着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刺眼。半晌，他听到那人说，蔚华留下东西交给他。

  谢归心整个人一震，从地上爬起来就跟着那人往蔚华原来居住的屋子里跑。简陋的房间，推开房门时，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子灰尘味，光尘同舞，谢归心看着蔚华的房间，眼眶微红。

  桌上放着一面铜镜，床头挂了数件衣服，两三卷书散在桌案上，一切简单到极点。

  不过是四天时间，蔚华的房间却像是长期空置一样，空落落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谢归心掌心在积灰的桌面划过，心头酸涩无比。

  “找到了。”那人抱着一个盒子走出来，“蔚华真人同我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有一个没有穿太华校服的人站在殊灵渊旁边快哭的时候，就把这个东西给他。”

  谢归心微怔，接过盒子，坐在桌子旁，打开盒子，只看见里面躺着一封信，外加当年他给蔚华买的剑穗，梳理的整整齐齐，放在盒子里，安静的像是当年那段美好的岁月。

  “蔚华真人吩咐，让你拿到这个盒子后就快走，离太华，离修真界远远的。”那人将盒子交给谢归心后，便直接离开。

  谢归心不语，半晌，他取出盒子中的信笺，将信纸拆开，一字一句，缓缓读下去。最后，信纸飘落，落在地上了，谢归心也没能发觉。

  “真是，天要欺我。”谢归心抬手捂住脸，“师傅，师姐，你们这是要我怎么办？”

  纸上是一封誊抄的书信，其中特别详细的写了谢归心的身世。魔界上任魔尊与太华弃徒林瑜之子，生来为魔，体质有异，被玉虚将全身魔气封印。留于太华看守，一旦封印破除，不能囚禁于太华中，便当即格杀。

  谢归心不语，他沉默的坐在桌边，等到日落月升，方才被放在面前的一杯茶拉回神。

  “相信三师叔能出来吧，她那么厉害，这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困住她？”

  “……”

  昀辰从怀中掏出一包糖糕，放在谢归心面前，“你肯定赶了好几天的路，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

  昀辰看着地上落着的信纸，俯身刚欲捡起来，手腕却被谢归心一把捏住，“不许碰。”

  昀辰垂眸，缓缓起身，看着谢归心将信纸捡起来，摸出火折子，将纸笺完完全全的烧了。

  谢归心手掌心血肉模糊，昀辰默默取出药膏，放在桌上，“小师叔，我帮你把手处理一下。”

  谢归心抬眸，看着昀辰，半晌，勾唇，“你猜猜，我师姐，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昀辰手一抖，不语，手中却不停，一点点将谢归心掌心的沙石挑出，清洗，上药，柔柔的包扎好。

  “她出不来了，”谢归心轻笑，“太华境想要她死，还是很简单的。”

  “可是，我不想让她死，怎么办？”谢归心转头，望向身侧的昀辰，眸子由漆黑转作赤红，“这世上待我好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我不能让他们都消失完了，不是吗？”

  谢归心眉目如画，周身却一点点涌动出冲天魔气，昀辰瞳孔紧缩，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谢归心却骤然起身，淡然的往屋外走。

  “你不愿帮我，那我只能靠自己了。”

  谢归心缓缓走向殊灵渊，周身冲天魔气，引得无数魑魅魍魉躁动，从渊底爬出来，趴在结界上，冲谢归心龇牙。

  而被魔气引来的，除了妖物，还有修士。太华弟子全部冲出来，看着谢归心，一个个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归心抬手，掌心魔气蕴藉，触上结界，正打算暴力破开，斜里刺来一剑，一把将谢归心的手架开。

  “小师叔，结界不能开。”昀辰挡在谢归心面前，神色坚定。

  谢归心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昀辰，半晌，轻笑，“不要拦我。”

  “……”昀辰仍旧横剑，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谢归心垂眸，半晌，猛的冲上去，正待将昀辰拽开，面前却骤然爆开一团剑花，将谢归心一把挡开。

  谢归心蹙眉，后退数步，却正好落进太华弟子所围成的剑阵中去。

  夜色沉寂，乌云蔽月，谢归心被困在剑阵中，他不愿意杀人，两方面竟僵持不下。而此时，殊灵渊封印竟开始运转，谢归心双目发亮，他看着趴在结界上的魑魅魍魉被吸进去，整个人顾不得周身围绕的太华弟子，直接往结界处冲去。

  剑气在谢归心周身划出道道血痕，谢归心丝毫不觉，他走到结界边，看着殊灵渊的封印渐渐完善，看着所有的魑魅魍魉都被重新镇压，看着漆黑无底的殊灵渊，站在深渊边，从月落等到日升，封印完成，一切太平，蔚华没能出来。

  谢归心不语。

  昀辰站在他身后，半晌，他听到从谢归心口中传来的一声大笑，猖狂嘶哑。

  谢归心转身，看着昀辰，缓缓向他靠近，周身魔气涌动，一时竟引得殊灵渊周围城镇的修士都有所察觉。

  “你说，你该不该偿命？”谢归心轻笑，“我本可以救她的。”

  昀辰站在原地，不语，半晌，他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整个人便被谢归心掐住脖子，提起来，“你可知我现在想干什么？”

  昀辰垂眸，眼角却骤然瞥见谢归心身后，有一太华弟子偷袭，当即开口，正要将人喝退，谢归心却反手一挥，手中的木剑直直往那太华弟子脖颈脚刺去。

  “嗤——”长剑捅进谢归心胸口，灰白的衣裳被血渍晕开，谢归心垂眸，沿着剑尖出处望去，细长的剑，白皙的手，昀辰的脸。

  谢归心手中的木剑轻巧划过身后少年手中的长剑，一把将剑身击飞，长剑旋了数圈，□□一侧的地上，剑尾犹颤。

  “我非你族，”谢归心松手，一把将昀辰扔地上，抬手将捅进胸口的长剑抽出来，哐当一声折成两截，“今日，我□□真界的缘分当断了。”

  “果然，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谢归心冷笑，看一眼昀辰，转身离去，周身魔气肆涌，天地变色。

  “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昀辰垂眸，“回太华境。”

  他起身，将地上断成两节的长剑收好，转身，看了一眼蔚华的屋子。桌子上还摆着一杯茶和一包糕点。茶已经冷了，糕点也没动过。

  昀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少年天真张扬，爱笑嗜甜，他很喜欢他。

  而如今，茶凉了，糕点冷了，而那个少年离开了，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orz，大家晚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