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文月莲      更新:2023-07-29 20:33      字数:2726
  长途跋涉致使大病初愈的云飞扬脸色越来越差。白狐问他为何不多休息一下,云飞扬笑笑说,若不是顾忌自己身体,此番理应快马加鞭地赶往北疆军营,哪里还坐得上马车如此慢慢悠悠地赶路。

  虽然心有隔阂,但到底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白狐大致理清了事情原由。

  去年一整年,北疆地区天灾频发,于是在入冬之时,游弋在生死边缘的北疆游牧民族发动了大规模侵袭。其来势汹汹,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而云将军在深秋时节的一场战役中身受重伤,无法亲自上阵,于是小云将军代父挂帅,率军出战。

  虽说战前已在大帐内由云将军做了充分部署,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十分考验临阵指挥之人的杀伐决断能力。而这一场血战最终以云家军大胜结束,是运筹帷幄的云将军的功劳,更是小云将军临危不乱、决策英明的结果。

  大破外敌的捷报传回京师,满朝欢欣鼓舞。不久,皇帝又收到了外敌签署的承诺三年不再战的战降书。皇帝深表欣慰,赏云家黄金万两,招云将军回京养病,并有意招小云将军为驸马。

  表面看来对云家褒赏有加,实则是为了收回云家兵权。

  说实话,自己捡回一条命,那个看似对他宠爱有加的皇帝陛下是真的高兴还是虚情假意,云飞扬不知道。毕竟聘礼都下了,准驸马爷此时暴毙,皇室那边也不好收场。

  但是刨除这个因素,皇帝大约是巴不得他云家无后的吧。云家四子三女,云飞扬和三弟乃嫡出,二弟四弟和其他三女均为庶出,三弟十四岁时重病不治身亡,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云家就只剩下云飞扬这么一颗独苗。就算把老二老四算上,那两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勾心斗角的玩意儿,没有云将军和云飞扬给他们擦屁股,迟早要沦落成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成不了任何气候。所以,只要云飞扬一死,云家也就没有未来了。

  极盛之后便是极衰,世间万物,大抵逃不过天道轮回。他云家,亦是如此。

  所以此时,理应大局已定、河清海晏的北疆再次传来外敌死灰复燃、蠢蠢欲动的战报,云飞扬不知道这对他云家来讲,是好是坏。

  代替他云家父子镇守北疆的刘将军是皇帝的外戚,说是裙带关系、有意提拔,倒也确实如此。然而刘将军此前镇守东北,亦是军功加身,不能说是平庸之辈。只是根据情报,北疆外敌似是正在联合西北民族伺机发动反扑。刘将军虽然亦征战多年,但对北疆外敌的路数毕竟不比与其纠缠多年的云家父子熟悉,因此百般权衡之下,皇帝还是下令由云家继续镇守北疆。

  云家父子老的重伤落疴、少的死里逃生,皇帝十分“体谅”道,“云将军一生替朕镇守北疆,其忠日月可鉴,朕亦感怀于心。而今云将军年岁已高,又有重疴在身,云少将军则正值青春,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不如云将军便安心留在京内修养,由云少将军前往吧。”

  那日下朝之后,云家父子遣走了轿夫,一前一后地默默穿过京城那一条条笔直、干净又平整的石板路,许久未曾说话。

  最后,云飞扬追上父亲,低声道,“父亲,外敌得灭,孩儿愿长眠北疆。”

  云将军的背影一僵,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声。

  当然,云飞扬不会给小狐狸讲明这其中许多曲折,所以白狐知道的无非是,边关祸乱又起,小云将军代父上阵而已。

  “你去打仗,缘何还要带上我?”白狐不解。

  云飞扬看它一眼,笑道,“军中无聊。”

  对于这个回答,白狐很愤怒。所以这一路上它再也没和云飞扬搭过话。

  哪怕很多次,它瞧见云飞扬脸色很不好,下意识地想要关心一句,最后就只是愤愤在内心道一句,活该!

  ***

  待到五月草长莺飞的时节,云飞扬终于回到了北疆军营。

  此番出行,皇帝派了两百精骑随行。但越到后期云飞扬越受不得终日坐在马车里颠簸,遂仅留下亲卫曹恒等人,命两百精骑先行赶往军营向驻守在那里的刘将军报告情况。

  此时到了军营,云飞扬也只是与候在帐外迎接的刘将军简单寒暄了几句。刘将军早已从率先抵达的精骑带来的书信中了解大致情况,此时见云飞扬确实面色难看,便表示云少将军您不如先回帐中稍事休息,军务交接之事也不在这一时片刻。毕竟,外族拟卷土重来只是风闻,目前尚无确切证据。军中除了按时操练,倒也无其他紧急要事。

  云飞扬与将他送出帐外的刘将军抱拳暂别,带着人回到马车旁将随行物品卸下来。下士们大包小箱地忙着,云飞扬则从马车里提了个罩着藏青色布的笼子直奔自己营帐了。

  北疆偏寒,京师五月暖意融融,此地尚且微凉,尤其黄昏时分,北风肆虐。倏忽而过的北风撩起那藏青色薄布,隐隐露出笼子中一团白白的绒毛。

  刘将军及身边将士面面相觑。

  一名下士奇道,“云少将军这是要在军中饲养?”

  刘将军横了他一眼,“要你多事。”

  ***

  “既是不肯放我走,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笼布被掀开,白狐没好气地问道。

  云飞扬一脸无辜,“此话怎讲?”

  白狐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劣了,就差满脸写着“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样子”。于是它把自己团成一个圆,把脸埋进尾巴里,拒绝继续交流。

  白狐知道,云飞扬籍借身体不适,先行回帐内休息,至少一半原因,是为了放它出来喘口气。

  包括这一路行程缓慢,马车总是走走停停,云飞扬总是要下车透气,或许是云飞扬自己真的需要休息,但也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它。因为白狐晕车——在马车上颠簸得久了,它就会无精打采地趴在蒲团上,口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虽然白狐自己看不到,但想象一下,也是够邋遢、够凄惨的。

  云飞扬倒是不嫌弃,每每发现,便会叫车夫停下,先是拿着丝帕不厌其烦地替它擦拭干净,然后拎着笼子下车,给白狐放会儿风。

  白狐被颠得脑子浑浑噩噩,差点把云飞扬当成个好人,觉得他捏着丝帕替自己擦口水的时候,动作好轻柔,眼神好温柔……可是风一吹,脑子清醒了,白狐就忍不住诅咒他——追根究底,害自己变成这副惨样的,不就是眼前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又被狐仙大人实施冷暴力的云飞扬完全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把笼子打开,不顾白狐的挣扎将它抱出来,双手托着它的腋下让它半站在自己腿上,看着那双琉璃般的圆瞳,认真道,“我若是不这样拴着你,你可会心甘情愿留下来陪我?”

  “妄想!”白狐果断拒绝道。

  莫说他如今这般对待自己,便是如前世那般又如何?它只想潜心修炼,不想在人间沾染更多因果。

  云飞扬无声嗟叹。他放开小狐狸,道,“这大帐之内随你玩耍,只是,你若想逃走,后果你是清楚的。”

  白狐自己走进笼子里伸爪子把笼子门“哐当”一声带上,然后在蒲团上把自己团成一团,修神养气。

  跟只狗似的被人豢养起来,简直不能更有损狐仙颜面!

  云飞扬瞧瞧与自己置气的小狐狸,慢慢摇摇头,出帐去寻刘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