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Story 5-14
作者:文月莲      更新:2023-07-29 20:37      字数:4021
  青狮他们的到来无疑为已是残破之躯的天神一族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经过短暂的相互了解,在之前的战役中失去了契约兽的一部分天神族重新与青狮他们签订了血契。

  玄恒等着白风从来找自己签订契约。他在脑海里反复演练拒绝他的说辞, 劝他签下一只属于自己的契约兽。如果实在说不动……那就和他签嘛。

  可是在看完一名天神族演示了如何签订血契后, 白风从没去找玄恒, 而且是和一名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姑娘签订了血契。玄恒记得白风从在介绍他带来的人时, 说那姑娘的本体是一只五色鹿, 名叫华彩。

  玄恒站在远处看着, 见白风从的操作没什么失误,血契结得十分顺利, 便转身走了。

  曾经有一块那么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可是当这块石头被蓦然搬走, 他又觉得空落落的。

  征伐之战从不会因为参战双方的伤残情况和人员损失而停歇。玄恒这一部族一直向南推进, 途中几经与沿途其他各部的残余汇合, 人数却始终在一百上下波动, 甚至还有下滑趋势。

  值得庆贺的是,白风从和青狮他们成长得很快, 早就能够脱离天神一族的羽翼庇护, 独自一人冲锋陷阵、大杀四方了。

  只不过,身为契约主的白风从和身为契约兽的青狮他们到底不同。同样是冲锋陷阵, 青狮他们虽然身为肉盾,但不到万不得已, 那都是被自家契约主护着的。而白风从这边, 掩护和侧翼不是没有, 但那都是战友意义上的。以血、以命签订的契约意义上的掩护,没有。

  因为他从不带华彩上战场。

  也不肯将自己所受的伤害转移给华彩。

  每每战斗结束,他就陪华彩或坐在倾倒的枯木上、或坐在染血的石头上, 默默地看着那些或伤或残的天神族,在血染的土地上、在漫天的黄沙中,人来人往。

  不上战场的契约兽也有一些。碧流就不会跟随肆上战场。可她会分担肆所受的伤害,而且她吟诵的咒文有安神醒脑之用。如碧流这般,不上战场的契约兽也总有它的作用。可是没人知道华彩的作用是什么。

  玄恒代表众人问白风从,“你的华彩怎么回事?”

  “再过一阵你就明白了。”白风从说完就走,显然不想多谈。

  翌日清晨,众人准备奔赴下一处战场。玄恒注意到白风从的身边,华彩不在。而白风从的脸上,多了两道和肤色不尽相同的泛银色条纹。那是契约兽献祭后,会在契约主身上留下的痕迹。虽然根据个体会有不同,但是玄恒见过太多,他看了就知道。

  “华彩死了?”玄恒问。

  白风从看着玄恒的眼睛平静道,“放心,她是自愿的。”

  尽管内心对此猜测已经认定,但从白风从口中得以确认时,玄恒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离开涵虚,跟我一起过来的,都是自愿的。我没用过什么肮脏的手段。不信你去问他们。”白风从坦荡道。

  玄恒深呼吸了几次,问他,“华彩的能力是什么?”

  白风从看看他,微微一笑,“打完这场仗你就知道了。”

  玄恒知道的时候,只想骂白风从“你这小混蛋”!

  他猜过华彩的能力会不会是和青云类似的情况。可是白风从的那句“打完这场仗你就知道了”打消了玄恒的猜疑。虽然,白风从如今在战场之上已经所向披靡,玄恒实在想不到他还需要什么依靠献祭才能得到的战力。

  结果事实证明,白风从那句话的重点确实在“完”字上。但不是截至到打完仗就知道,而是自“打完之后”作为开始的节点。

  天神族围剿狂魔族从来都是就地斩杀,任其尸解为尘消散于天地间。但这一次,白风从留了两个活口。

  他制止了天神族里那两个准备自行尸解、化为纯灵供玄恒吞食的“弃子”,咬破手腕,在地上画下了巨大的法阵,托过那两个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狂魔族,叫那两名天神族弃子也站进来。片刻后,两名狂魔族死透,而两名天神族捡回了半条命。

  白风从笑笑,“看来可行。那今后就都别打死了,打残了带回来吧,以命救命。”

  他说完这话,嘴角还带着笑,就面朝下“扑通”倒地不省人事了。

  负伤过重、失血过多、疲劳过度。

  他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厚重的云层将天地包裹得密密实实,不肯漏下一缕月光甚至是半点星光。只有不远处的一丛篝火在肆虐的狂沙风暴中摇曳。

  不管身处的环境如何恶劣,看到那人守在自己身边,心情就是好的。

  “你怎么不去歇着啊,又放了一池子血,还在这熬着。”白风从微微抬起手去拉玄恒的。

  玄恒拉住他伸过来的手,低声问,“你跟我说,你那到底是什么能力?”

  “你不都看见了嘛。转移?交换?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华彩都不知道。”白风从无所谓似的笑着。颇得玄恒真传。

  玄恒沉了口气,问道,“要以你的血为引?”

  白风从舔舔嘴唇,慢慢点了个头,“嗯,对。”

  “一次能救多少人?”

  “嗯……不知道。理论上讲,法阵足够大,画法足够繁复,多少人都能救吧。”

  玄恒盘腿坐他身侧,瞪着他不说话。

  白风从撑着自己坐起来,笑嘻嘻地凑近玄恒,“你看啊,你放血救大伙儿这事儿呢,算是自损一万,救人八千。你丢的那两千呢,得靠……”白风从顿了顿,含糊说辞道,“‘那什么’补回来,是吧。我这不一样啊。咱们以后不弄死对面那群混蛋,都抓回来,用他们的命、他们的气,救咱们的命、补咱们的气,要说损失,就我自己流点血,这点儿小毛病,你喂我喝一口你的血,我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是不是?”

  白风从双手拉着玄恒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抬起那双幽蓝的眼睛看着他,“所以,以后你就歇着吧。救大伙的事儿我来,你就救我自个儿,好不好?”

  玄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气笑了,“不就是从我放一池子血,改成你放一池子血吗?”

  白风从赶紧否定道,“那可不是,我就放点血画个法阵,能有多少?”

  玄恒把手抽回来,抱着胳膊冷冷地瞧着白风从,连名带姓地叫他,“白风从,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商量一声,学会自作主张了啊?”

  这回轮到白风从气笑了,“你也没管过我呀。”

  玄恒瞪大眼睛简直想指着白风从的鼻子骂,“我不管你你能活到今天?”

  白风从看着他不说话。那幽蓝的眸中映着远处的篝火,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生生要将玄恒吸进去一般。

  玄恒硬着头皮跟他对视了片刻,败下阵来,移开目光低声道,“你看什么。”

  白风从微微叹了口气,拉过玄恒的一只手,垂眸低声道,“玄恒,我不要你在沙场上护着我。生死这东西,是属于我们这一族的,早就不属于我们自己了。我知道你护着我,是你关心我。可是你敢拍着你的心口说,你只是因为关心我,而不是为了保存咱们的战力?”

  玄恒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所以,你关心我点别的好不好?”白风从抬起眼睛望进玄恒漆黑的眸子里。远处的篝火映在他幽蓝的眸子中,明明灭灭,像是一种无声的期待。

  玄恒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眉眼间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棱角愈发分明,隐隐透着一股他再也无法掌控的成熟气息。

  “关心你什么?能打能跑的,还自己这么有主意,哪里还用得着我关心你。”

  白风从“啧”了一声,不肯放开玄恒想要抽开的手,颇为无奈地笑道,“你这没劲了啊。”他倾身往玄恒面前凑了凑,笑得有些坏,“把你当年撩我那劲儿,再拿出来,啊?做戏做全套,是不是?”

  玄恒瞪着他不说话。

  白风从偏偏头,绕过玄恒四处看了看。大战刚休,元气大伤的众人一个个都睡死了一样。没人看他们。

  “看什么呢?”玄恒打算回头瞧瞧白风从鬼鬼祟祟地打量什么,可是刚转到一半,便被吻了嘴角。

  玄恒:……

  小兔崽子。

  白风从微微退开来,灼热的呼吸在两人的鼻端交缠。

  “玄恒,既然你心里已经装了那么多,就不在乎再多我一个,是不是?”

  玄恒深吸了口气,哀叹似的吐出来,轻声道,“你一直都在。”

  开心的笑容瞬间在白风从的脸上绽放开来。他抬手捋了捋玄恒耳鬓被夜风吹乱的发,替他揶到耳后,“那你就体谅体谅我,别再让我那么难过了,好不好?”

  玄恒慢慢抬起垂下的眼眸,看进白风从的眼眸中,半分无奈半分哀怨般地说道,“我流血你心疼,反过来,我就不会心疼吗?”

  白风从弯弯嘴角,安抚道,“不是说了嘛,我这量和你不一样。而且你承不承认我这种方法对我们更有利?相当于有了补给啊!”

  玄恒微微撇过脸去。他承认这个事实,但是无法接受。

  白风从伸开双臂将玄恒拥入怀中,轻声道,“我以前就听说啊,失血的时候,会觉得冷。很冷。今天切身体验了一把,真的好冷啊。再说你呢,啊?一边流血,一边在冰冷的水池子里泡着,那是人遭的罪吗?你搞丢自己的半条命,救了一大群人的命回来,可是谁能救你呢?没有的啊。他们救你的办法,那他妈……”

  白风从终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以为玄恒会教训他,可是玄恒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身前。

  他偏偏头,贴贴玄恒微凉的脸,“玄恒,你知道我喜欢你。你让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一天天虐身又虐心的,我会疯的。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好不好?”

  玄恒没有理由拒绝白风从。因为他说的对,白风从的方法,相当于抽取狂魔族的残余能量补给给他们天神族,百利而无一害。而且白风从已经在众人面前演示过了,这事儿根本盖不过去。

  只能听他的。

  小屁孩长大了,会跟他耍心机了。

  可是玄恒气不起来。

  还很开心。

  “好。”

  “那……我为你做了点什么,你要不要也为我做点什么?”

  玄恒直起身来,满眼的“行啊,跟我讨价还价是吧?”他问,“你想我做什么?”

  白风从张开双臂,笑道,“让我抱会儿。”

  玄恒嘴角噙着一丝笑,看演戏似的看他。

  白风从脸上有些挂不住,硬把人扯过来抱紧了。“我可是大失血,还觉得冷呢。”

  “玄恒,你多‘关心关心’我呗。从今以后我就要过上时不时地放血、浑身发冷到如坠冰窟的日子了。你别让我身冷心更冷啊。”白风从抱着玄恒晃他,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玄恒?”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看,人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