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岩这一句没控制住音量, 在厨房忙着的卓芳兰探出头, 问：“怎么了？”

  顾星游说：“没事。”

  厨房要看火, 卓芳兰看了两人在客厅好好坐着, 没发生什么矛盾的样, 又缩回去了。

  那一串数字他多看了几眼, 打字：你谁？

  那边没回，顾星游拨打电话过去, 显示已经关机。

  “操, 这小子还挺机灵啊，骂了人就关机。”肖岩比他还生气, “来，我给你骂回去。”

  “不用。”顾星游轻声说, 肖岩骂人完完全全是让人知道他被气得跳脚，只怕骂他那人还会更得意。

  他不太能想得出来是谁，他的手机号码在班上从来不是秘密, 要拿到很容易，他不喜欢在这种糟心事上多留意，顾星游把许连的微信号推给肖岩了，顺便在微信上和许连说了肖岩加他的事。

  肖岩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他上个大学都上得没了脾气，顾星游道：“傻逼多了去了, 还能个个都理怎么的。”

  他半靠在沙发上, 又进了信息页面，手指在手机上戳了几下。

  ——不敢报上名来就乖乖做好你那阴沟里的老鼠。

  这种做法挺恶心的，在他初中中二时期, 时常因为太受欢迎而收到各种挑衅，battle顾星游从来不在怕的，但像这样还算少见的，无缘无故让人骂了，忍气吞声不是他的风格。

  那边没有再回信，肖岩留在他家吃了午饭，坐了没多久就拉着顾星游一起出去玩滑板，楼下不远处有一个广场，平时人不多，顾星游和肖岩就喜欢在那块玩。

  两人爱好相近，初中时肖岩觉着玩滑板酷，就拉着顾星游一起玩，一直就玩到了高三，板子都换了好几块。

  寒假闲下来的人多，两人拿着板过去，已经有几个人在那玩着，广场大，人多一点也不碍事。

  他们过去时，有一个兄弟从十二阶楼梯上跃下，然而板子脱脚了，那兄弟直接摔在了地上，还滚了两圈，看着挺惨。

  顾星游出来玩滑板完全是放风，他在广场上来回遛了两圈，肖岩如同挣脱狗绳的疯狗，使劲撒欢，顾星游滑完两圈，他都滑了四五圈了。

  热身完毕，肖岩速度放慢了下来，顾星游半年没玩，有些生疏了。

  “顾哥，帮个忙。”肖岩叫住他。

  顾星游滑过去，“什么忙？”

  “嘿嘿。”肖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帮我录个小视频。”

  顾星游接过，肖岩嘱咐道：“拍背影啊，给我拍的帅一点。”

  顾星游吐槽：“你这要求还挺多。”

  话是这么说，他手举起了手机，肖岩秀了一下他半米高的豚跳，多年的默契，顾星游特意把光调暗，加了滤镜，镜头中的肖岩被拍的剩下一个帅气的影子，身后的天空仿佛都成了橘红色。

  肖岩非常满意，直接发了朋友圈，并配了一个文艺的文案。

  顾星游滑了几圈就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去了，肖岩的手机放在了他那，广场上冷风飕飕，顾星游拿着手机找角度拍照。

  他伸手对着肖岩的方向，掐了许久的时间，比了一个耶，相片中，肖岩刚好被卡在顾星游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他指甲修剪圆润，骨节分明，拍的十分艺术。

  顾星游更新了一下朋友圈，配文只有两个字——冷啊。

  很快下面就有人点赞留言，有些是他的高中同学，有些是大学几个经常约着打球的。

  ——失踪人口回归，可喜可贺！

  ——哈哈哈哈中间卡住的那憨比是肖岩吧！

  ——半年没发朋友圈，差点就以为你弃号了。

  q大，季琛考完试回到宿舍，在朋友圈刷到了顾星游的动态，他点开放大一看，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黑色人影，是元旦节来的那个和顾星游关系很好的朋友。

  朋友圈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季琛盯着看了好一会，指尖点了顾星游的头像，进了他的朋友圈。

  顾星游上一条朋友圈的动态是半年前，拍的是一个盆栽，阴雨天被雨水打湿的盆栽，看起来压抑沉闷，这条动态的配文是“自由”。

  再往上，是一群人的聚餐，配文是和班级聚会有关，一群人热热闹闹，季琛在里面找到了顾星游的影子。

  ……

  季琛将顾星游的朋友圈翻到了底，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是他初三暑假发的，是一条很普通的日常动态，只有文字——肖岩就是个坑货。

  顾星游朋友圈也有几张他的自拍，大多是和别人的合照，他好像没怎么变过，青涩的面庞一点点的成熟，成长为他现在见到的顾星游。

  季琛的朋友圈和他五彩缤纷的世界相反，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没有一条动态。

  他……有点想他了。

  季琛在顾星游最新的朋友圈下留言：注意保暖。

  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回复：知道了！

  他退出去，私聊没有信息。

  季琛锁了手机屏，趴在顾星游的书桌上，微垂的睫毛颤动。

  ＊

  春节将近，顾星游跟着他妈办年货，几天下来他也习惯了在家的节奏，只是恍惚间会想起季琛。

  两人的聊天终止于季琛考完试给他发了条消息，顾星游那天想问他放假去哪，又觉得不合适，删删减减最后消息忘回了。

  最初他对季琛抱有很强的目的性，决心不和他扯上太深的人际关系，而关系发展到现在早已脱轨。

  这几天他心下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正是因为几分复杂的心乱，他没再给季琛发消息，在一起时没多留意，待分开，这种异样感让他无法忽视。

  除夕夜，远处鞭炮声响起，顾星游家里没有守岁的习惯，到了时间困了就去睡，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又坐客厅看了会节目，到了十点陆续回房。

  顾星游洗了澡坐床上，给季琛发了条“除夕快乐”，窗外很远的地方有烟花的砰砰声，顾星游的房间里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

  他和肖岩在微信上互怼了几句没营养的话题，肖岩要和他比熬夜，顾星游不跟他比，虽说他今晚也没打算早睡。

  黑夜降临，九点多，季琛在酒店定了餐，吃饭吃到一半，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他没理会，手机锲而不舍的响了几分钟，他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季琛这么久才接，他爸压着怒火，“季琛，明天大年初一，你给我在九点前回来，你阿姨我已经让她先住到别的地方去了。”

  季琛放下筷子，垂着眼帘：“我不回去。”

  “你还想怎么样！”他爸低声怒吼，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你不喜欢她，我让她先住别的地方，要怎么样你才满意，啊？是不是要你老子跪下求你？你必须回来，别丢了我季家的脸！”

  ——别丢了我季家的脸。

  脸面……就那么重要吗？

  季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我不会回去，我没在和你赌气。”

  被偏爱的，才有资格赌气，他什么都没有。

  “有了你妈的遗产，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别提我妈。”

  “你别忘了你姓季，没了我，你他妈什么都不是，明天不回来，你就永远别回来！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季琛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手机仍在了一旁，电话仍在通讯中，他顿时没了胃口，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十一点五十八，一个电话在顾星游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电显示——季琛。

  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顾星游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顾星游：“季琛，除夕夜快乐。”

  那边过了几秒，季琛才低声说：“除夕夜快乐。”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和平时不太一样。

  僻静的酒店房内，厚重的窗帘被拉上，行李箱被放置在窗下，洁白的床单皱巴巴的，被子被卷成一个长条形，季琛躺在旁边，双眼朦胧，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只手手背搭在额头。

  他曲着腿，换了姿势侧躺在床上，似一只虾米般卷缩着身体。

  两边安静了片刻，顾星游问：“你……”

  季琛打断他：“陪我说说话吧。”

  他用带着乞求的语气说话，顾星游心底一麻，顿感慌乱，连日来埋藏在心里的惊疑不定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但他并没有松上一口气，只觉得事情有点糟糕。

  他对季琛的感觉，似乎有些超出朋友的界限了。

  “滴”，一声轻响，把顾星游唤回了神，顾星游看向床头灯电子钟，零点了。

  他轻笑了声，说：“琛儿，新年快乐。”

  窗外鞭炮声烟花声响起，他们小区这一片没有禁止放烟花，每年都很热闹，顾星游站在窗边也能看见烟花了。

  那边季琛低喘，顾星游因为外面嘈杂的烟花声响，听的不是很清晰，季琛对着电话放缓了声音：“顾星游，我很想你。”

  外面烟花声渐低，顾星游耳畔回响着季琛说的那句话——我很想你。

  他先是懵了一瞬，季琛的语气很缠绵，轻飘飘的话，好似裹了糖一般，随即他又觉得有点不对，他问：“你在哪？”

  季琛隔了五六秒才回答：“酒店。”‘

  电光火石间，顾星游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季琛过年不想回家，就在外面订了酒店，过年本该热热闹闹的，他那边却那么清冷，难免会产生落差感，顾星游是他唯一关系算得上亲近的朋友，对他产生依赖也不奇怪。

  “时间挺多啊琛儿，要不要来我家拜年？”

  季琛抱着被子，把头埋进去，感到一阵窒息，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有点感谢顾星游的体贴。

  他轻声问：“我可以去吗？”

  他心里生出了贪念，他想见他，想触碰他，隔着屏幕，听着他的声音，已完全无法满足。

  他小心翼翼的像个讨糖吃的小孩。

  顾星游说：“当然了。”

  夜色沉沉，烟花在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又逐渐归于平息。

  两人聊到一点多挂了电话，季琛退出通话页面，打开深海图标软件，郑重又谨慎的打出几个字——

  第一次去暗恋对象家里拜年，需要准备什么。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把“暗恋对象”改成了“兄弟”。

  他等了一分钟，很快就有了几条回复。

  ——洗白白带上你自己，再带上几件情.趣用品。

  ——男朋友嘛？

  ——我觉得一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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