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在看到黎然时, 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黎然站在门口朝他露出一个笑。

  “季琛……好久不见。”

  或许是有卓芳兰在的原因，他的笑尴尬成分更多，卓芳兰已经给他拿了双拖鞋出来，今天季琛生日，她便以为他是来庆生的。

  黎然进退不得的站在门口，仿佛害怕季琛不愿意和他相处。

  他的害怕是对的，季琛的确对他的到来不是很欢迎。

  “你……”意识到卓芳兰还在这，季琛止住还未说出口的话，他对卓芳兰道，“阿姨，我和他出去说几句话。”

  卓芳兰教学生时比较会喜欢分析学生的性格, 对人情绪的变化也很敏锐, 虽然季琛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她感到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

  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季琛和顾星游相处时, 那种冷是浮于表面的冷，眼下他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冷意、疏离。

  门口，黎然忐忑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手心汗水湿腻。

  季琛把人带到了消防通道楼梯，他关上门, 里面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只有窗口透着一丝光。

  “你怎么来了？”季琛语气漠然的问他，“这里是谁告诉你的？”

  “季琛，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妈……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出国的，那个时候我爸妈收了我的手机，我联系不到你……”黎然说话很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声音又小又委屈。

  但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季琛所关心的，季琛眉间冷然：“过去的都过去了。”

  黎然猛地抬头，眸中充满希冀，然而季琛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眼中的光彩，“我问的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想做什么？”

  窗外的光照亮了季琛脸上的表情，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黎然舌尖抵着上颚，手抓紧了衣摆。

  好半响，他才开口道：“生日快乐，季琛，去年十八岁我没能陪你过，我今年想陪着你。”

  “不需要。”季琛面对他时，背脊一直是紧绷的。

  黎然眼中划过一丝受伤，他嘴角勉强的扯出一个弧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初不是没有机会联系季琛，是他没有努力，是他以为像季琛这么冷淡的人，不会再容许第二个人接近他的身边，他以为季琛能理解他的难处，会在原地等着他。

  黎然父母正是因为发现了他和季琛谈恋爱，才迫不及待的把他送出了国。

  “你没有对不起我，黎然。”季琛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阴沉的天下起了小雨。

  小区楼下奶茶店，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男人坐在桌前，他带着一副墨镜，头发多日未剪，被他梳至脑后，有些长的碎发垂在额角，透着几分放荡气质。

  他面前的奶茶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他却一口没喝，男人食指点着桌上的手机，动作间有几分焦虑。

  他在等一个人。

  终于，小区路口出现了两道并肩行走的身影，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l：学长，我已经见到季琛了，你要和他说两句话吗？

  周池摘下墨镜，嘴边浮现笑意，眼底却无一丝波澜，他直接拨通了那个电话。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和黎然联系，以季琛朋友的身份，他告诉黎然季琛有多想他，季琛因为分手的打击变得颓废，他妈也去世了。

  一开始黎然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周池就用他所知道的“他们的过往”来获得他的信任，黎然知晓季琛的性格，除非是他主动说起那些事，不然别人怎么问他都不会说。

  黎然并不怎么聪明，他慢慢的落入周池一早准备好的圈套，周池和黎然说季琛和他闹了些不愉快，想和他说上两句话，他让黎然去找他后给他发消息。

  而他则是一早就蹲守在了小区楼下，他原先还计划着设法把顾星游叫下来，却不想顾星游一早就出门了，正合了他的意。

  周池经历过这几个月的洗劫，他更加明确了一个目的——季琛和顾星游，不能在一起。

  世界本掌控在他手中，但现在世界意识正在慢慢自成一体。在没遇到主角之前，他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定是因为主线剧情受到改变，他才会栽跟头。

  周池盲目的自信着，唯有两个主角在一起，他才能回到之前的状态。

  周池拨通了黎然的电话，那头接的很快。

  “你好。”周池晃了晃奶茶，声音温润。

  楼道中，季琛背靠着墙，冷眼看着打电话的黎然，黎然说是季琛朋友告诉他，季琛在这里，但季琛确信除了顾星游，没有别的“朋友”知道他在这。

  黎然脸色苍白，心如刀绞，季琛亲口说不喜欢他，比什么话都要打击他，听到电话对面的男音，黎然和他说了两句话，便把手机递给了季琛。

  “就是他告诉我的。”黎然连周池的名字都没问过，一开始他是有问的，但是周池避重就轻的避了过去，后来他也就忘了。

  季琛接过电话。

  “季琛？”电话那头低声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季琛手一顿：“你是——周池？”

  周池低笑两声：“看来你还记得我，别急着挂电话，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过去吗？你以为顾星游是真心对你？呵，别天真了……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方便别人听了哦，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也是不介意的。”

  “你什么意思？”季琛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头没在说话，细碎的声音响了一阵，而后是周池的声音：“顾星游！”

  马路对面，顾星游和肖岩两人打着伞，说着话。

  “等会再去超市买点面……”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高呼，顾星游偏过头，就看到了对面奶茶店门口站着的周池，他眉头一皱。

  “他谁啊？”肖岩问。

  “没谁……算了，你先回去吧。”顾星游说。

  反正都到小区楼下了，肖岩看了看对面那人，耸了耸肩：“好吧。”

  他打着伞从顾星游身后走过。

  雨点砸在伞面，“哒哒哒”的声音接连不断，顾星游手中提着带着，越过马路走到对面，这回若周池再说巧，他可不信了。

  他开口便问：“有什么事？”

  “黎然回来了。”周池笑道。

  顾星游看着他，周池比上一次他见到时瘦了很多，眼底带着乌青，人很憔悴，顾星游听到“黎然”的名字，心下一紧，握着伞柄的手更是用了力。

  周池忽而大笑：“你上次果然是骗我的，你一早就知道所有的事。”

  他可没和顾星游说过黎然的名字。

  “很奇怪黎然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周池看他的表情，低声道，“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顾星游对他的行为有些厌烦：“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当然是为了让你看清剧情的力量，季琛和黎然，本就应该在一起，你不过是他们感情长跑中途的一颗绊脚石。”他“啧啧”两声，“明知你们不可能走到最后，你还要跟着季琛，看，这不就是剧情的作用吗？不然你为什么和季琛在一起？按理说，知道未来结局的你，应该挺讨厌他的吧。”

  所谓“剧情力量”，是周池查过顾星游的过往，推测出来的。

  “而且，我做的事可不是多余，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事实，毕竟……”周池轻描淡写道，“只有我们，是一样的，他们不过是一堆文字堆出来的东西而已。”

  顾星游不想和他在这种无意义上的事情争辩，倘若去他所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在他参与进来的那一刻，他也不过是文中人罢了。

  不过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未来”，但也只是冰山一角。

  自和季琛在一起后，顾星游就越发相信谋事在人这四个字。

  “我和你，不一样。”顾星游敛眉，说罢，他举着伞往回走。

  在他身后，周池低头看了眼挂断的电话，心底郁气却未曾纾解。

  他不懂，不明白顾星游这种明知后续剧情还要往火盆中踩的想法，他只是想解救他，怎么就是不听呢，周池冷笑一声。

  接下来，他只要等着看好戏就行，黎然回来了，季琛也该回心转意了，他不允许他所创造的世界，两个主角的感情偏离原来的轨迹。

  要造就情侣矛盾的最好办法，当然是误会，季琛不问，顾星游不说，顾星游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季琛，这颗怀疑的种子在两人之间种下，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希望黎然不要让他失望。

  关于“剧情”、“文字堆积”，周池敢说出口，就有自信这是一本书的真相不会暴露，又有谁会相信这种荒唐无稽的话。

  顾星游走到他家那栋小区的楼下，看到了出门时他撞到的那个青年，那人晃晃悠悠，魂不守舍的淋着雨往外走，顾星游叫了他两声，他回过神似的停下脚步，茫然的站在原地。

  看着就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雨很大，你没带伞吗？”顾星游问他。

  黎然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摇头小声道：“没有。”

  “我也到了，伞借给你吧。”顾星游把伞递给他。

  “不、不用了。”黎然摆了摆手，低下头。

  顾星游拿着伞给他遮了雨：“没事，拿着吧，下次你就放门卫室那，告诉他是x栋楼xx房的东西就好了。”

  听到门牌号，黎然失神的抬起头，顾星游只觉得对面青年的眼神一瞬就变了，黎然没再推拒，呐呐道：“谢谢你，你……你人真好。”

  顾星游笑了笑，想起许连也挺喜欢这么夸人的，两人倒是有共通之处，他长腿一跨，就进了公寓楼。

  乘上了电梯，顾星游才想起来他忘了去超市买面了。

  ……算了。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叮”声打开。

  顾星游还没出电梯，就看到了电梯门口站着的人。

  季琛好似一直站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

  “琛儿。”顾星游叫他。

  他抬头看了顾星游一眼，往后面退了两步。

  顾星游问道：“你要出门？”

  季琛面色平淡：“不是，我在等你。”

  “等我？”顾星游还没察觉到哪不对，他笑了声，“在家里等着不就行了，走吧，进去了。”

  “我有话，想问你。”季琛拉住他的手臂，“周池说的话，剧情作用，是什么意思？”

  季琛的话并不连贯，但耳熟的言语却让顾星游一下愣了神，他看向季琛，季琛的唇在微颤。

  周池失算了，关于那些话，别人或许不会当回事，可是季琛心头一直以来的困惑，却仿佛得到了解答。

  他妈车祸之前，在遇到顾星游之前，那种如影随形的生活□□纵感，一直以来，他以为那是他妈给他的感觉，可是黎然呢，黎然怎么解释。

  顾星游走出电梯：“你——都听到了？”

  “是，周池——打了电话。”季琛不否认，他想起最初，顾星游确实是排斥他的，国庆节却又突然对他好了起来。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

  “顾哥，你告诉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喜欢我吗？”季琛后面四个字轻到微不可闻，像失了音一般。

  顾星游轻叹一声，一只手揽过他，“喜欢的。”

  季琛：“可是你一开始，是不喜欢我的，后来你又对我很好……”

  顾星游听出了他平静的话语下的慌乱，他心似被戳了一下，不痒不痛，泛着酸软。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顾星游松开他。

  他牵着季琛回去，走到门口他送了手，顾星游打开门，他心里有短暂的慌乱，但很快稳定了下来。

  卓芳兰在门口穿鞋，她拿着一袋文件道：“我给你爸送个东西过去，等会就回来。”

  “好。”顾星游应下，还不忘道，“外面雨大，路上小心。”

  卓芳兰出门出得急，也没注意到他的伞没拿回来，她随手取下门口一把伞就出去了。

  顾星游带着季琛回了房，反锁上门。

  季琛坐在凳子上。

  “就从一本书说起吧。”顾星游把本准备给季琛的礼物放桌上，“我以前，经常梦到一本书，主角，叫季琛，十八岁车祸，母亲去世……”

  顾星游把他记得的小说剧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季琛下垂的睫毛微颤，声音愈发的轻：“所以，从见到我的第一眼，你什么都知道？”

  顾星游：“……是。”

  “那你后来……”

  “是为了不让你出意外，你死了，我也会死。”顾星游愿意对他坦诚，他蹲在他身前，“但是季琛，我不喜欢一个人，我不会随便的接受他的表白，你明白吗？”

  “哥。”季琛嗓音沙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顾星游握住他冰凉的手，“你在我面前，就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他能理解季琛一时接受不过来，受到冲击，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这种话太荒谬了，他其实也没几成把握季琛会信。

  但是季琛他就是信了。

  “琛儿，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就不相信剧情作用了。”顾星游道，眼下两人的境地早已和原剧情不同，但他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哥。”季琛搂住顾星游。

  顾星游肩头被浸湿——季琛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季琛哭。

  季琛浑身都在发颤，他垂着眼帘，从顾星游的脸侧，一路吻到他的唇，他压抑着哭腔：“哥，你疼疼我吧，我难受。”

  顾星游闻言，心头仿佛点燃了一簇火花，他倾身吻过去，季琛从矮凳上摔下，手撑着地板，顾星游护住他的腰，季琛背抵着床，顾星游他腿间，季琛给予的回应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顾星游稍稍拉开距离，喘息着平息，季琛却又凑了上来，低哑的声音道：“哥，疼疼我吧。”

  窗外雨势渐大，噼里啪啦的砸在窗上，雷声响动，闪电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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