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海蓝天(5) (1)
作者:桔子树      更新:2023-07-29 21:24      字数:21059
  二十九、

  “这是政府军与反政府军在打巷战,过几天就得打一次,没关系,没什么问题。”查理小声地向夏明朗解释。

  悄悄探出的枪口又悄悄收了回来;方进强迫自己看向地面,避免过分锐利的眼神会让路人产生冒犯感;夏明朗充分地利用了他的墨镜,表情闲适地看向枪声传来的地方。

  路上的行人大都麻木而茫然,踢足球的少年们犹豫不决的观望,一个孩子忽然冲过来大力抽射,“足球”越过夏明朗的车队落到前方的街口。少年们大声咒骂着,把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孩按到地上报以老拳,他的母亲着急地拉开那些激动的半大孩子们,抢救她的儿子。

  枪声越来越近,却渐渐稀疏起来。kabace把车停在了一个街口,他摊开手,表示先等等,让交战双方先过去。很明显他对这个城市环境非常了解。

  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从前方的街口跑出来,他步伐零乱,下意识的贴着墙根跑,以乞求得一点掩护。夏明朗在心里叹气,巷战不同于丛林,丛林里的树木会吃掉子弹,所以躲藏在树边是安全的,可是水泥墙面会反射子弹,墙角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海默指挥着车队往旁边退,退到与正在交火的横街平行的另一条横街上。

  大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地跟着退了过来,青年人讨论着这次谁会吃亏谁占便宜的话题,他们聚集在一起,平静地观望,甚至有点儿兴奋,就像中国北方某些民风悍武的地方,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围观一场街头群架。虽然这场群架的武器是ak和子弹,代价是生与死。

  夏明朗与方进等人已经跳下了小皮卡,他们也挤在一起做出看戏的模样,但是与身边的正宗索马里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海默有些佩服夏明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难言的勇气与胆识,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从容不迫,举重若轻。

  一小队服色杂乱的武装人员从那个街口退出来,跑到纵向长街的另一边。他们用各种方式回身射击,当然绝大多数的动作是错误的,于是身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彩。

  “反政府军?”夏明朗小声地问查理。

  查理摇了摇头:“是政府军。”

  呃……夏明朗错愕。

  “在这里,反政府军更有钱,部落和海盗都给他们钱,他们比政府军有钱,能买统一的军装,政府军买不起。”kabace用颠来倒去的英语小声的解释着。

  如此之挫的政府让夏明朗几近哭笑不得,难怪他们会在联大呼吁各国入境干涉他们的海盗问题,引外国势力干涉本国内政,一个政府贫弱如此,还能有什么前途?

  “这地方……”夏明朗叹气。

  “其实这地方也不差了。”查理说道:“打了20多年都散了,也打不出什么来了,喀苏尼亚现在闹得才厉害。”

  “哦?”

  “你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啊,你们中国有很多油田在那里。”

  追击的反政府军也在街口露出了头,依托着十字路口的路障,双方交火越发激烈起来,最初逃出那块是非之地的少年忽然尖叫了一声,扑倒在地……方进后背一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夏明朗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揽到怀里。方进勉强咧起嘴笑,命令自己放松下来。

  中了流弹的少年艰难的坐起来,他捂着大腿痛哭不已,脸上被碎石划破,血水与泪水混和在一起,慢慢流到脖颈。

  反政府军一路追击,压制火力通过了那个路口,枪声又一次稀疏下来,渐渐远去。一些胆大的青年人走过去张望,然后挥一挥手,示意大家可以通行,一个性急的少年飞奔过去捡球。

  kabace吹出一声口哨,让大家上车,夏明朗轻吁了一口气,随大家按刚才的座位坐下,车队再一次启动,缓缓开过弥漫着硝烟味的街道。抱着“足球”的男孩子心满意足地笑着走回来,与夏明朗擦身而过。

  夜色渐浓,天边散尽了最后一点瑰丽的光彩,被流弹击中的少年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哭声远去。

  夏明朗按了按胸口,某一块坚硬的金属紧贴着他心脏附近的皮肤,他觉得陆臻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从规模上来看,艾迪拉是个非常非常小的城市,整个城市的常住人口不足八千人,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街区都比它大。可是,在操作上,这种孤立的小城给大家带来了大麻烦,因为它实在太小,很可能这个城市里所有人彼此之间都有点面熟,这给侦察带来了大麻烦,这几乎是一个不能混入的地方。

  陆臻与柳三变站在船头看日落西沉,早已看过千百遍的海在这个傍晚变得分外壮美,那种大战将至的压力令人屏息。

  柳三变忽然问道:“不知道夏队现在到哪儿了。”

  “现在应该在路上吧,按计划,他们应该在3个小时以后到达艾迪拉。”

  “希望一切顺利。”柳三变说。

  陆臻默然,点了点头。

  相较于夏明朗,他们这边的任务要容易得多,目前在艾迪拉的港口里停着8艘船,但是借助“海狼”号自带的主动式卫星定位系统,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找到目标。于是接下来的工作就再简单也不过了,潜水、接近、上船、反劫持……

  目前的情报表示,人质都被扣押在陆地上,没有人质在手,再凶狠的海盗在军方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可以随便搓遍揉圆,生杀夺予。

  谁都明白此行真正的关键在陆地上,夏明朗需要从一群兵匪中准确地挑中自己的目标,他需要尽可能的不惊动那些不知根底的海盗。因为没有人说得准这群人的反应,面对枪口他们是会拼命反抗还是会投降?他们是否有能力判断形势,为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有时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不要命的蠢货。

  陆臻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处陆地的轮廓。

  从卡纳罗尔到艾迪拉的道路质量比夏明朗想象中好了很多,kabace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向夏明朗介绍这条由可爱的中国人援建的路。内战20年,让这个国家的基础建设彻底停止,于是像这样二十多年前修造的老路也成了宝贝。

  前方是海盗之城,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可是只要有车经过就是十辆以上的大车队,绝大部分都是日本车,丰田产的陆地巡洋舰和三菱越野,当然也有极少量的奔驰与宝马。查理告诉夏明朗这些海盗都很有钱,开好车,买好酒,花钱如流水。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进城采购,即使遇上警察也不担心,警察们的装备远不及他们。

  夏明朗他们到达艾迪拉时,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海默指挥车队在城外绕了半周,分两批把人放下去。艾迪拉的占地面积不足一公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冯启泰、徐知着与海默一起,在城南的一处高地上建立前沿信息支援站。

  虽然海默与夏明朗达成的协议是管进不管出,毕竟如果行动顺利,夏明朗他们应该与“海狼”号一起离开港口,而如果行动不顺,陆路也不会比由柳三变护航的水下更安全。但是为保万全,海默还是让枪机他们守好车子,留在附近待命。

  按现有的计划,夏明朗这一支部队将在10点左右进入najib的住所抵近侦察,而柳三变的水鬼们将在0点左右抵达“海狼”号的船底。两边汇合之后进入统一的单兵电台频道,由夏明朗为最高指挥,在凌晨时分同时动手——夺船劫人。

  深夜的艾迪拉仍然喧闹,有人在聚会,喝酒开着派对,也有人飚车胡闹。不过这样一个几乎没有街灯的小城给麒麟们的潜入提供了太多方便,他们在黑暗中掠过屋顶,甚至大摇大摆地从海盗们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太顺利,所有人员都提前接近目标,najib的家是一片大宅院,最高不过三层楼,冯启泰开启小型阵地雷达与主动式红外探测器对小楼进行精细扫描。夏明朗轻咳了一声,突击队员们在各自的隐蔽点迅速的战斗换装,防弹背心、头盔、夜视镜……黑色的夜间作战服,连掌心都涂黑。

  这不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但却比曾经任何时候都需要谨慎,某种全或无的开关控制着整个局势,或者兵不血刃,或者尸横遍野,夏明朗不想面对后者。

  三十、

  突击手先行一步潜入,陈默与严炎进入各自的狙击战位,一人控制两个方向,完成狙击保护。

  在先进而严密的电磁侦察下,这座宅院几乎是透明的,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他们在干什么,在冯启泰眼前一目了然。方进领着两名突击手在冯启泰的指示下顺利潜入,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没有引起一丝的异动。

  “不太对。”海默忽然出声,身为幕僚人员,她只与夏明朗保持单线联系,当然冯启泰可以直接听到她说得话。

  “嗯?”夏明朗反问。

  “人太少,而且没什么男人。”

  “的确是的!”冯启泰已经基本统计完了这屋子里所有的活人,可是这么一大片地方才这么些人,而且差不多全是女的,忙着聊天干家务逗小孩儿,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海盗窝吧?

  “地点没错?”夏明朗问道。

  “当然。”

  夏明朗略一思索,指挥方进在几个重要位置放上了窃听器,海默调换频道逐一抽取窃听,最终苦笑着得出了一个结论:由于“海狼”号顺利被劫,所以najib领着男人出门happy去了。

  “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夏明朗无奈。

  “我不是真主,不知道他的儿子此刻身在何方。”海默开着玩笑,毕竟事不关已,她要轻松得多。

  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明朗交待好外围的警戒保护,带上宗泽悄然潜入主楼,就让他来看看那位年轻的海盗头子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吧。

  即使不算在索马里,najib的家里也算得上奢华,有不少卧室,有的里面还坐着漂亮的姑娘,夏明朗感慨要是知道哪位是那哥们儿的宠姬就好了。当然也有更多分不清功能的房间,里面堆放着华丽的中东风情的柜子、各种毛毯、烟、酒……还有墙上镶嵌着宝石的“真主至大”的挂毯。

  夏明朗小心地观察每一间屋子,估计大小、方位与功能,冯启泰配合他迅速地完成了这栋小楼的建筑平面图。这活儿干得太过精致漂亮,海默大为欣赏,半开玩笑的称呼夏明朗为我亲爱的蜘蛛侠。

  夏明朗轻哼了一声,半是得意半是不屑。

  柳三变的队伍准时进入计划战区,冯启泰听到电台里传来陆臻的声音,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差点儿就想直接把控制权转移给他,转念一想才记起来,这会儿陆臻大截身子还在海里泡着,他才是此行的陆地信息总支持。

  陆臻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利用电磁设备扫描全船,发现守船的海盗出奇的少,不到十个人,全守在船员生活区与驾驶室里呆着,水鬼们全员上舰之后几乎可以二对一。当然,这回也算柳三变他们第一次出实战,不惜血本,精英尽出,要得就是那种饱和性攻击的范儿。而且谁都知道夺船不是难题,守船才是难题。

  由于najib与他的兄弟们还没回家,何时动手就成了个悬而未决的新问题,夏明朗下令静默等命,所有的特战队员们分散开,潜伏入种种人所不察的角落,屋里屋外,院前院后。这是基本功,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夏明朗就能往里面藏上两三个人。而阿拉伯式的室内陈设华丽而繁杂,贴墙边一水的实木大柜,柜子顶上的空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隐蔽所。

  无聊的等待最最消磨斗志,酷闷的热带夜晚,空气干燥,静止不动时没有一点风,汗水贴在皮肤的表面蒸腾殆尽,令人烦闷。

  躲藏在前院灌木丛里的常滨用极轻的声音抱怨着国产的防蚊水不防非洲大陆的虫子,张俊杰被祈祷室里的香料薰得几乎不敢呼吸。夏明朗为了打发时间,甚至还花几分钟去估计了一下夜晚的水温,不过这里是热带,相信陆臻在水里呆着一定比他舒服……

  “来了。”陈默忽然说道。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永远不会走神的那个。

  众人心中一紧,瞬间抖擞了精神。

  “有车队往这边过来,有七……不对十一辆车。”冯启泰的声音紧张起来,这怎么回事儿啊,海盗大集会吗?

  “哦……哦哦哦……”海默小声惊叹。

  夏明朗琢磨着这算怎么回事儿?都快半夜1点了,还没闹够啊……

  打头的那辆陆地巡洋舰直接开进了院子里,院子中间的灯骤然开启,射出惨白的光,几个男人从边上的平房里跑出来迎接,越来越多的车开进来,直到再也停不下。乱七八糟的男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们中有些人抱着枪,有些空着手。他们高声谈笑,喝着酒,唱着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有时候,对于外人来说,黑色人种的面目实在太过相似,常小滨同学调大望远镜的倍数一个个的看脸,看来看去看得眼花,完全无法分辨这群黑哥儿们里到底哪一位是najib。

  海默利用之前装在前院的拾音器听他们的对话,可是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实在太多,听着脑子里糊里糊涂的,还真不知道他们在嚷什么。方进趴在屋顶气得直瞪眼,要是能强攻就好了,居高临下这么一梭子下去,直接送他们全部上西天。

  干架最怕的是什么?

  有人质!

  比有人质更可怕的是什么?

  全要活口!

  夏明朗苦笑,心想真他娘的烫手山芋一摊烂泥,这些人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组织性纪律性来吗?那个那个,当头儿的,您能不能站中间,有点领袖的范儿。

  最后一辆厢式小货车艰难地从那堆停得乱糟糟的车堆里开到院子中央,车厢的后门打开,像黑洞一样哗得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常滨的潜伏的角度意外得好,位置绝佳,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很多武器。”

  不一会儿,方进也看清了。

  的确,很多武器,一箱一箱的从车上抬下来,从ak型的步枪到更大支的机枪,黄澄澄的子弹用粗纸封着,一包一包的码在地上。

  “他们在买武器!这是最近的一批大货,果然,已经分销到这里了。”海默在前方的提示下终于抓到了话题重点,难怪这么一大群男人全聚到一起,原来是有大买卖。

  方进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老天爷,nnd,赎金还没到手,用不用这么暴发户啊?

  几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男人在车边围成了一圈讨价还价,一些海盗们凑近了去检查枪支,也有人直接挑走了一支枪,向旁人展示着,好像在说这玩意儿我要了。

  方进冷不丁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朝常滨潜伏的方向走过去,他马上在喉式通话器上轻弹了两下:警报!

  所有人无声无息地扣住了扳机。

  常滨握住枪,全身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紧绷收起,眼前的黑影被灌木的枝叶分割,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忽然向前踉跄着一扑……常滨像一只待发的花豹那样蹬住了地面,却听得“哇”的一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直扑面门。常滨眨巴着眼睛,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些粘粘呼呼看不出样子的粘液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砸到他的头盔上,慢慢下滑,最后从他的眼前掉下。

  “警报解除……”方进压住了一声闷笑。

  “怎么回事?”夏明朗问。

  “有人送了我们滨滨一碗高汤。”方进笑道。

  常滨不敢出声,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竖起指甲刮过贴在喉头的通话器,刺耳的杂音让大家眉头一皱。

  “行了,”夏明朗安抚道,“没对着你‘唱歌’就不错了。”

  院子中间讨价还价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人从厨房拿了大块的肉食出来给大家当宵夜,几个看起来是彻底醉倒了的家伙被人扶进了楼里。

  海默轻笑道:“这枪卖得还真贵。”

  夏明朗本打算调侃一把,让她开拓新市场,可是这么潜伏着压低了声音说话也怪累的,念头就这么闪过去了,懒得出声儿。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想撤了,都三更半夜了,这伙人眼看着就是要闹到天亮的,而且看这架式就算散了场,也是要呆在这楼里先歇过夜的。

  这地方的拂晓礼拜时间差不多在四点半,他们很可能会呆在这里做完礼拜再各自回家睡觉。

  可是这么一大群五六十号人,个个都拿枪,轻重武器一大把,不说打不打得过,要一下子全控制住也是有难度的。

  夏明朗用兵求稳,不想打硬仗,反正这小子也跑不掉,今天不干明天干,而且点都踩好了,情况全摸着透透的,明天只要天亮前直接过来捞人就是,就是辛苦了柳三变他们怎么游过来的还得怎么游回去。

  夏明朗主意打定,让冯启泰把陆臻和柳三变连到他的电台上,亲自向他们解释目前的情况。

  院子里的交易似乎达成了共识,武器的主人把没有被挑中的枪支弹药重新装箱,najib的兄弟们反来复去地检查着刚刚买下的新货色。有人借着酒兴试图对空瞄准,被旁边人大力拉了一把,似乎他自己也明白过来这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实在不好,兀自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是一笔好交易,双方宾主尽欢,他们热情地说笑,相互搂抱着走进楼里,后面簇拥着najib的小弟们。

  夏明朗轻轻说了一声撤。

  宗泽从墙角的阴影中闪出来,轻巧地翻出会客室的一边窗子。夏明朗利用微光夜视仪最后审视这个地方,这是个装饰富丽的大屋,雕花嵌宝的矮桌上放着水烟。他悄无声息地退到墙边,楼道里已经喧闹起来。

  海默忽然低呼:“麻烦了。”

  “嗯?”夏明朗不敢多言。

  “najib明天要去摩加迪沙。”

  “嗯??”夏明朗大惊。

  “他要去首都找厉害的中间人,他们在说‘海狼’号是大船,他们已经知道你们在追这船,他们说要找更厉害的中间人,说要估个好价钱……”海默边听边翻译,声音又轻又快,夏明朗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三十一、

  “走远了,我听不见了。”海默轻吁了一口气:“你怎么打算?”

  “全员原地待命,注意隐蔽。”夏明朗下意识地说出一个命令,缩身藏入刚刚宗泽潜身的位置。

  刚刚退到一半的队员同时停下,躲入最近的藏身之所,陆臻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夏明朗来不及回答,脑中疾转。

  他知道海盗们的中间人交易制度,那些中介都是些手腕灵活背景高深的人物,他们大都会说好几门外语,他们控制着索马里单薄的对外贸易,他们通常眼光毒辣,非常擅长为海盗与船主交涉,从中赚取大把的中介费用。

  且不说najib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单单这个未知的中间人的加入就让夏明朗心底发凉。

  假如他验了货,万一他很有见识……其实夏明朗自己也不知道所谓六维机床到底长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可能梨代桃僵瞒天过海。但是万一有人认得,并且公之于众的话,那简直是比丢了这批货更糟糕的失败。

  夏明朗心脏狂跳,然后深深的吸入一口气。

  “队长,他们去你那儿了。”冯启泰敏锐地发现夏明朗并没有从屋子里退出来。

  夏明朗听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你不走吗?”海默莫名其妙,这么一大伙人拥进来,等会灯亮了再想走,就很难了。

  夏明朗的视线扫过会客室左右的两扇大窗。

  “队长,他们要进去了!”阿泰已经急了。

  七嘴八舌让人听不懂的熙攘声在门外响起,夏明朗看到房间被缓缓推开……他忽然站起来,用极轻的声音命令道:“侯爷,阿宗,守住窗口。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灯光骤然亮起,温暖的橘黄色的光亮在水晶石的折射下均匀的洒落到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夏明朗坐在大屋正中的靠垫上,摊开双臂,极富感情地用阿拉伯语喊出一声:“真主至上!”

  najib脸上的笑容猛然僵硬,目瞪口呆惊恐万状地瞪着这个仿佛鬼魂一般冒出来,端坐在自己老窝腹地正中的男人。各色欢笑喧闹嘎然中断,所有人好像条件反射似地端起枪,密密麻麻的枪口像金属的森林,直指夏明朗。

  不是没有被枪指过。

  但是,被林林总总四五十把长枪填着实弹正对胸口,那种感觉仍然可以让酷暑变成严冬。

  夏明朗下意识地用膝盖顶起身前的矮桌,虽然他也知道,如果枪声响起,即使他把这张桌子踢出去,ak的子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它,直扑他的身体。可是当人们身处绝险时,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找一点依靠。

  即使,他是夏明朗。

  夏明朗轻轻舔了舔下唇,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他用更响亮而且更加饱含深情的嗓音,仿佛吟唱似地又一次喊道:“真主至上。”

  给点儿反应嘛,夏明朗感慨。不能怪他说话没新意,车轱辘话来回跑,主要是对于阿拉伯语这种无妞可泡的语言他当年学的时候就没怎么上过心,除了“真主至上”他就只会说“闭嘴”“不许动”和“找死”,很明显后面三句都不适合现在说。

  陆臻已经发现了情况异常,茫然问道:“队长?”

  海默与冯启泰面面相觑,他们是目前最能够统观全局的人,于是首先被夏明朗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震撼至无语。冯启泰干巴巴地向陆臻那边解释目前到底怎么样了。海默则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她搞不清楚这个疯狂的男人在想什么,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妈的太有种了。

  najib像是终于醒过神来,他惊慌失措地往后急退了两步,整个人群居然被他压着一起后退。此老大终于受不了,随手拉过两个人拦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小弟们如梦初醒,潮水一样涌过来把他重重包围。重拾安全感的najib指着夏明朗,结结巴巴地飚出一大串阿拉伯语。

  “他问你是谁,怎么来的,来干什么。”宗泽小声为夏明朗翻译。

  夏明朗略一思考,终究觉得翻来译去太麻烦,他看着试探着问道:“can you speak english?”

  这位爷大小也是个头目,就索马里这情况要求他会一门基本的官方通用外语不过分吧?

  najib惊惶地点了点头。

  夏明朗舒了口气,尽量挑最简单的句子说:“我,到这里,是来帮你的。”

  “什么??”najib瞪大眼睛。

  “我是说,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夏明朗用极慢的速度抽出腰间的佩枪,najib身边的小弟们发出噼哩啪啦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不,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夏明朗小心的保留枪口朝下,展示这种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示好行为,把手枪慢慢地放到矮桌上,而后远离它。

  宗泽机灵地告诉夏明朗“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阿拉伯语发音,夏明朗鹦鹉学舌。有更多的人听懂了,于是也就有更多的人糊涂了,他们困惑而戒备地盯着夏明朗,眼神惊恐。

  “队长?我们还要撤退吗?”陆臻这会儿也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当然,我们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我的确是想做一些事。”夏明朗说。

  “行动?如果行动照旧你就咳嗽一声。”

  夏明朗握拳轻咳了一声,真诚地看着najib说道:“我到这里是想给你和平,没有流血,也不让任何人受伤,明白吗?”

  “ok,明白了!”陆臻马上打开群通频道,把最新的命令传达下去:马上开始行动,使用非致命性武器,尽量保证人员的安全,留活口,无伤亡。

  陆臻按住胸口,指尖触摸到金属牌边缘的轮廓,他低下头,亲吻自己的手指。

  四角锚勾被抛绳器发射出去,牢牢地固定到船舷上,一条条黑影破水而出,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知道吗,你现在有一个大麻烦。那艘船,你们前几天弄到的那艘船,让中国人很不高兴。中国,你知道吗?中国制造?你们城外的那条路,中国造的。记得吗?”夏明朗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看起来诚恳而又严肃,如果不是najib实在长得太黑,他简直要想把那张脸想象成陆臻。

  “那么?”najib谨慎地。

  “那个国家有很多人,很厉害,有很多军人,而你们拿了他们的船,他们很生气,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会因为生气就战斗,所以……”夏明朗盯着najib的眼睛,观察他脸上任何一点点神色的变化:“你现在很麻烦,我的老板,他想拿回那艘船,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你们都杀掉。”

  “什么?”najib勃然大怒。

  “不,冷静点,别激动,你听我说……”夏明朗做出安抚的手势:“你要明白我不是他,我不恨你们,我也不想杀你们。我不想跟你们作战,你们有很多武器,我看到了,你们也很厉害。如果我们打起来,我的人也会受伤,而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我给你100万美金,你让我把船带走,我们谁都不受伤,你觉得呢?”

  “只有100万美元?”najib紧紧地皱起眉头:“只有100万美元,你就想带走那艘船?”

  “那你想要多少?”夏明朗气定神闲地靠到垫子上,只要把话题引向钞票,那问题就不再是个问题了,他状似无意地抬手摸了摸下巴,震动声带发出一个命令:瞄准他。

  两道红色激光瞄准线穿窗而入,一左一右,重合在najib的眉心。

  对面一阵人仰马翻,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najib连连大吼了好几声才让他的小弟们安静下来,他指着夏明朗咬牙切齿地咆哮道:“把它拿开!”

  “这不公平,”夏明朗微笑着,“你们用那么多枪指着我,而我只有两把枪指着你。”

  三十二、

  najib咬牙站立,胸口剧烈地起伏,到底也算个枭雄,枪口上舔血为生的人,到底也没趴下去,也没有尿裤裆,夏明朗对此很满意。他其实不太喜欢那种拿枪一吓就衰掉的人,因为他们总会反复无常,而且非常愚蠢,即使你给他们铺好一条双赢的星光大道,他们还是会一头筋的撞到死路上去,连累你也受伤不浅。

  “别这样。”夏明朗柔声道:“抽烟吗?”

  他从怀里抽出一支包着金箔的雪茄烟,剥开包装纸露出棕色的茄体,放在鼻端深深嗅吸。

  “不介意吧?”夏明朗扬起手,笑得很诚恳。

  najib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桌子上放着镀金的雪茄剪,夏明朗将帽顶的圆弧剪去三分之一,划燃一根长梗火柴。他挑眉看了najib一眼,眼神狡黠,等火焰燃烧到中段时,点燃了手中的雪茄。

  一种混合着坚果、橡木与泥土的干爽香气弥漫开来。

  “好烟!”夏明朗微微笑着,合上眼,似在回味。

  “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如果我们死了,就都享受不到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夏明朗的声音低哑醇厚,听起来像酒一样让人舒服沉醉。

  “哦……”海默轻呼,她移开通话器,笑眯眯地看着冯启泰说:“你们的队长,他简直像个魔鬼。”

  冯启泰傻乎乎地回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00万美金太少了。”najib终于也有些动容。

  “你想要多少?”夏明朗大方开价。

  “一……千万美金。”najib犹豫不决地吐出这个数字,很明显是生怕吃亏的狮子大开口。

  夏明朗失笑,他从容地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一千万美金足够让我疯狂,给我一个更合理的价格。”

  “那是一艘大船。”najib马上说。

  的确,那是一艘大船,夏明朗来时详细地查验过先例,同等吨位的散货船,赎金一般在300到500万美金之间。不过,即使这笔钱最后多半也会由保险公司赔出来,夏明朗也想压一压价,能省则省嘛。

  耳机里传出一声轻笑,欢悦而有些得意地,让夏明朗紧张的心境为之一震。

  “报告队长,我部已顺利完成任务,夺回‘海狼’号控制权,俘虏八名,我部无伤亡,俘虏无死亡。”陆臻道。

  夏明朗眼前一亮。

  “好吧,我承认那是一艘大船,可是我不能白来。”

  “可那是我的船。”

  “是吗?你确定?”夏明朗勾起嘴角,笑容邪恶:“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najib迟疑不定地看着夏明朗,身边有人递过来一只手机,夏明朗看着他按了几个号码拔过去。陆臻在耳机里问道:“可以接吗?”

  “嗯!”夏明朗含糊不清地应声。

  “你好,我的人怎么样了?”陆臻用一种清晰而坚硬的调子问道。

  夏明朗看到najib的脸色变了。

  “你的船现在在我手上,船上的人,八个,全在我手上,他们目前都还活着。你最好跟我们合作,否则……”

  “你敢?我会杀了他!”najib指着夏明朗大声说。

  夏明朗马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哦?那我就杀了你,和你们所有人。”陆臻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吐出来,清晰冰冷,闪着刀光剑影:“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会把你们所有人的手脚都打断,然后扔到海里。”

  najib面色阴沉,乌麻麻黑成一片,连五官都快看不清。

  陆臻挂了电话,向柳三变比出一个v字,柳三一愣,半晌失笑,指着陆臻摇头不已:俩疯子,都不是正常人。

  “别介意,他太年青了,小男孩都这样,比较冲动。”夏明朗笑眯眯地安慰najib。

  “喂!!”陆臻不满地抱怨。

  “嘿,老兄,别这样,别和小男孩较真,你看你有多么好的生活,这么大的房子,漂亮的女人,你真的想跟我拼命吗?这不值得。”夏明朗扬起眉毛:“你看看你身边的兄弟们,他们是那么相信你,你舍得让他们死吗?”

  夏明朗盯住najib眼睛,给出最后一击:“我可以再加点钱。”

  “多少?”najib马上反问。

  “150万,一口价。”夏明朗的语气极硬,斩钉截铁的砸出来,najib还没听他用这么硬的语气说过话,惊得眉角一跳。

  “你把水手们都放了,送到船上去,100万在码头交换。等船开出去,我就把你船上那八个人还给你。最后剩下那五十万,我们用直升机扔给你。”夏明朗的声音又软下来,变成温和浮华的乱世兵匪模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najib冷笑。

  “我可以留下来做个人质。”夏明朗笑道。

  陆臻心头一跳,柳三变猝然抬头与他的视线碰到一起。陆臻定神笑了笑,说道:“没事儿的。”

  海默笑着调侃:“亲爱的,别害怕,用不着直升机,我明天就带着钱来赎你。”

  夏明朗不方便反击,只能在心里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najib兀自在犹豫不决,转身跟旁边人小声商量着,夏明朗像个王爷似地坐着抽烟,安然若素地接受各种目光的洗礼。

  夏明朗暗忖大概150万真的太少了一点,这海盗的生意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哥们儿手下拖家带口的眼瞅着不下百来号人,这一笔分出去,连水泡都不见一个。可这价码开了就是开了,再松动反而丢了气势,而且说句实话,他夏明朗好赖也算亲自出马走了这么一遭,如果还得付笔常规价,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嘿,兄弟。”夏明朗指了指身后的大窗:“让你的人安静一点,别害怕别激动,我请你看点儿东西。”

  najib警惕地盯着他,侧过脸向手下人吩咐了几句,一个小伙子闪了出去。

  夏明朗站起身慢慢往旁边撤,najib领着他的护卫团一点一点地移向窗口,这简单的几步路走得暗潮汹涌杀气腾腾。夏明朗在喉间轻弹了一下,抚着嘴唇轻声道:“默爷,露两手。”

  话音刚落,院子中央的一辆车就爆了前胎。

  听不到枪响,看不见子弹划破夜空时曳光的轨迹。院子里的车像中了邪一样接二连三的爆胎,右前胎,一丝不乱。楼上楼下有被惊醒的索马里女人在高呼尖叫,然后被狠狠地斥责恐吓着安静下来。

  亚音速子弹,无声狙击,这是凌晨时分最黑暗时最最可怕的凶器,它仿佛不存在,于是无处不在,有如神迹。

  最后三枪,前院的大灯一盏一盏的熄灭,夏明朗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急促的抽气声。

  黑暗中,连空气都凝固了,时间停滞了脚步,najib与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一道血红色的激光射线从苍茫中破空而来,直射进窗口。

  高呼!惊叫!

  纤细的红线让海盗们慌乱地躲避着,仿佛冥冥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只轻轻一挥就把窗边的人群拨得一干二净。

  夏明朗满足得连眼角都带上了笑纹——陈默永远都是那么地合他心意!

  “嘿,兄弟……”夏明朗张开手臂。

  “ok!ok!”najib咆哮大吼,身边有人似乎想阻拦,被他一脚踹到了地上。

  夏明朗耸了耸肩膀,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情况变得非常有戏剧性,两位老大被相互拿枪对指,小弟们奔跑着去办事。陈默、常滨、张俊杰、沈鑫他们带上钱跟着najib的手下去释放被俘的水手。严炎接手了陈默的防区,天色渐渐亮起来,方进和宗泽两个悬在窗外的突击手终于让人发现了踪迹,可是枪还没抬起来,就让严炎一记冷枪打爆了枪机,吓得那小子扔枪扔得像扔炸弹一样快。

  如此严密的多层连环保护的确是杂牌武装不可想象的,najib渐渐丧气,他看得出眼前这个从容不迫的男人面对几十支明明白白的枪口并不惊慌,然而他看不出在他的周围还有多少看不见的枪口,其实他很惊慌。

  三十三、

  晨曦中,“海狼”号显出模糊的轮廓,常滨招呼着刚刚脱险的水手们赶紧上快艇,一百万美金的大包在他背上背着,陈默蹲踞在船头平静地瞄准,缓缓离岸。

  当最后一名水手爬上船舷,柳三变下令转舵启航,他回头看了一眼岸的方向,这个夜晚超乎想象的平静,这个夜晚于是超乎的圆满。他开始犹豫并思考,可能他与夏明朗,他引以为傲的陆战队与麒麟的差距或者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而微妙。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差距,不是十环与九环,不是19分钟和18分钟。

  迎着初升的旭日,常小滨站在码头眺望东方,“海狼”号渐渐远去,模糊在灿烂的朝霞中。他感觉到身边的黑哥们儿不约而同地用一种饿狼的眼神盯着他……呃,他背上的金山。

  他其实是挺想带着钱直接跳进海里,100万啊……不过,队长他……唉,反正这钱省下来也不会分给他。

  常滨用一个异常潇洒的姿势把钱远远地甩出去,而后,在一片惊叫声中纵身跳入玫瑰色的海水里。

  奋力下潜十余米,一名水鬼开着水下拖拽器迎上来,他拍拍常滨的腮帮子给先了他一个微笑,把呼吸器的咬嘴递过去。常滨咬到嘴里深吸了一口气,换上潜水服与水肺系统。水鬼把一个释放驱鲨剂的袋子挂到常滨脖子上,调转方向往更深处下潜。贴着海底起伏的岩石,水下拖拽器带着他们快速离开艾迪拉港,接应他们的快艇在三海里以外。

  夏明朗当然不可能完全对najib守信,事实上“海狼”号刚刚开出港口没多久,“祁连山”号就已经越境过来迎接。两船相遇时,陆臻站在船头发出一声清啸,他张开手臂高声叫喊,心旷神怡地拥抱不远处的“祁连山”号。

  成功了!

  陆臻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这些日子以来他承受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在很多人看来,那不过是艘普通的船,这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可进可退的荣誉之战,成功了当然好,办不成还可以用钱收场,没有什么大不了。

  柳三变和海默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孤军深入,为什么要这个冒险,甚至连夏明朗都不能真正了解为什么那艘船值得他拼命。只有他才明白……只有陆臻才明白那是多么重要东西,是很多很多未来的开始,虽然这还只是第一步,甚至是不那么风光的第一步。

  陆臻苦笑着安慰自己,大概都是这么坑蒙拐骗着挖第一桶金的时候。

  在码头上发生的意外并没有让najib感觉激动,那个带着钱的小子就此消失也没能让他惊讶,至少,钱留下了。

  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由夏明朗给出的一个又一个的意外,甚至,即使夏明朗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也不会让他更震惊。他暗自猜度着自己的对手,他相信自己遇到了很贵的军人,很贵的那种,非常值钱的,一个人就值很多钱的那种军人。

  虽然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可是在乱世中挣扎不易,这让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很多人很多枪才是生存必要条件,别的……都不算什么。

  那个男人并不想要他的命,当najib彻底地冷静下来,他开始无比庆幸这一点。

  当“海狼”号与“祁连山”号会师之后,八名被扣留的海盗坐上了回家的小艇,这家并不遥远。najib听码头上的兄弟们汇报完,挂上电话,面无表情地盘算着怎么用眼前这位大爷交换剩下的50万。当然,这笔钱就算最后回不来,他也不会很难受,不过,如果这些人真的可以守信用的话,那就太好了。

  只要船能安全脱离,夏明朗这会儿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了。海默在中午的时候通知他现金已经准备好,夏明朗惊讶地发现这丫头在凑钱方面绝对的有一手,她们似乎在深耕索马里这块地儿,不是一天两天的经营。

  交换人质的地点最后定在城外30公里以外的大路上,艾迪拉港的其他匪帮们都多半还在诧异着najib哥这次谈赎金的效率。najib打发了几个探头探脑来打听的小弟,严令封锁消息,所以更多的内情可能还得再过几天才能被传播开。他已经在思考怎样让这个事儿听起来是他na氏的威武,而不是软弱。在这个枪杆子里出生活的地方,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在夏明朗的示意下,方进和宗泽先行退走,枪机在城外接应了他们与海默汇合。而严炎在帮助方进清场之后又转了一个潜伏点,海盗们一直找不到他在哪里,估计他可以在那里一直呆到天黑再悄悄溜走。

  最后一点交易的尾声了,之前勾心斗角火光四射都已经过去,彼此用枪指着大头指了一天,最后都生出那么一点点情份。

  夏明朗礼貌而克制地向najib行了一个伊斯兰式的告别礼,风流倜傥的模样好像某个沙漠中的王族。najib的车让陈默打瘫了一半,不过这哥们到底有钱,还是给夏明朗挑了两辆豪华版的陆地巡洋舰。

  两个长相精悍的黑哥儿们拿枪指着夏明朗的后背,可是前者从容不迫的步调让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跟班。

  日影西垂,从艾迪拉开出去,道路两边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戈壁荒漠被夕阳染成沉重的桔红色,窗外飞掠过稀疏的灌木丛和零星的山羊与骆驼。

  夏明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有两把枪正对着他的后脑勺,这让他不得不有点儿紧张,不是怕别的,是怕走火,这些枪看起来怎么都有点儿保养不力的味道。夏明朗不得已只能一直盯着车外,试图用景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借助他超乎常人的优秀视力,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堵在大路中间的海默姑娘。

  这条路并不很宽,对开两车道而已,海默嚣张地坐在越野车上,散开的长发呈现出自然的弯曲,在风中飞舞不定。

  敞开的紧身茄克,白色低胸小背心,荒漠色的迷彩军裤束在高帮沙漠靴里。这行头,这气魄,这睥睨天下草莽纵横的架势,活脱脱就是西部大片的范儿,连夏明朗都忍不住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由于伊斯兰的教义里不出产剽悍的女人,所以索马里的男人们对眼前这场面显然很不适应,夏明朗感觉那身后那俩小弟的眼睛都快直了,看那姑娘的眼神绝对就像在看妖魔鬼怪。

  押送夏明朗的车队在距离海默不到100米的地方停下,夏明朗被人用枪指着后脑勺下车往前走。海默从车头跳下,提着钱袋子高声叫骂,昂首阔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沙漠靴重重地踏到路面上,扬起一片尘土。原本围着夏明朗的海盗们顿时受惊,纷纷举枪瞄准,方进和宗泽见情况不对,立马跟上去对峙警戒,一不小心自贬了身价,倒像是海默的保镖。

  场面风云突变,气氛变得不正常,冯启泰连忙下车为方进和宗泽做掩护,手上拿得却是一把m16a4。

  这其实是海默的佩枪,看起来虽然不打眼,但是瞄准镜被彻底改装过,能直接记录自然光和红外条件下的影像,等于就是一个移动的摄像头。冯启泰在国外的兵器网站上看过这种装备,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实物,今天早上无意中发现心痒不已。在出卖了夏明朗的身高、三围、体重与最爱吃的东西是番茄炒蛋等等这一类不涉及国家大事的信息之后,终于得到这枪的赏玩权,机会有限,实在不忍放手。

  这丫头搞什么鬼?

  眼睁睁看着这诡异的情况逼近,夏明朗正诧异着,就听到宗泽充满了困惑地转译:“她……她好像在说,你是她……丈夫???”

  啊?!

  夏明朗饶是脑子灵活,心思快过闪电,这一时之间也迷糊了。

  “她在威胁他们,她说你是他丈夫,她让他们小心一点别搞鬼,她说她是……火焰加什么什么的……没听懂。”

  一百米不是个多长的距离,两边一起走,不一会儿就碰了头。海默抢在najib那边的小头目开口之前把手上的钱袋子扔了出去,伸手一拉就把夏明朗拉到身边……

  “亲爱的,我来了。”海默仰起脸,笑容甜美,她一手揽在夏明朗的腰上,整个人几乎贴进他怀里。这不是借位,这是360度实打实的亲密。方进差点吓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三十四、

  夏明朗天才的大脑在当机了良久之后终于回过味儿来,他估摸着,这丫头大概是想在这些海盗面前与自己表现出某种关系,好趁机把他夏明朗干的威风的事儿也揽到自己名下。

  够阴险的,真会占便宜……夏明朗在心里冷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的行动虽然在法理上没什么漏洞,要公开的话也完全可以公开。可是兵者诡道,有时候没必要让外人知道得那么明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倒是真不介意把这潭水搅混,把这次的事儿栽到某个正儿八经挂牌赚钱的保安公司的名下,相信聂老板也不会介意的。

  夏明朗主意打定,脸上立马露出了那种流氓大亨勾引未成年少女的标准性笑容,又坏又拽的,却很好看。

  “辛苦你了。”夏明朗压低了音调凑近海默的耳边。演戏嘛,多大个事儿啊?再说这小妞也算前凸后翘的,五官端正,他夏明朗是个男人又不会吃亏。

  方进和宗泽对望一眼,宗泽不自觉摸了摸耳机。

  海默眸光一颤,迅速地亮了起来,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海盗们已经在清点钞票,而领头的那个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她掂起脚尖,抱住夏明朗的脖子,吻上去。

  夏明朗没提防,避让不及让她碰到嘴角,登时羞愤不已:他妈的,怎么回事儿啊?老子配合你唱戏还白搭块豆腐?

  他咬紧了后牙槽,笑容止不住的往邪里跑,食指顶在海默的脖根处把人往外推,这姿势看着暧昧燎情,手劲却绝对不弱。海默没法儿硬撑,一下就被推出了安全距离,她顺手关了夏明朗的通话器,轻声笑着说:“让我亲一下怎么了?”

  “影响不好。”夏明朗诚恳的。

  “不会有人知道的。”海默抛出一个眼风。

  夏明朗后背生汗,nnd,这简直是在邀请过夜嘛,不必这么入戏吧!

  “你很紧张,怎么,怕小帅哥吃醋吗?”

  夏明朗心头剧震,神色间却丝毫不乱,困惑地扬了扬眉毛:“啊?”

  “他喜欢你吧!”

  夏明朗揽住她的腰,把人拉得更近了一些,却隐含着一种压迫的控制感。他在勃然大怒与戏谑相待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策略,若无其事地警告说:“中国不是美国,别乱说话。”

  “哦?你们的船上有三百多个男人,三百多个男人呆在那么点儿大的地方,那么久……他每天都来找我,跟我谈一千公里以外的东西,我无论穿成什么样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一点反应……”

  “别那么自恋,他可能只是看不上你。”

  “不,他看得上我,但是他对我没性趣。”海默微笑着转移了视线,看向地上一叠叠鲜绿的美元,她的样子好像在催促那些人快点把钱点完,嘴里却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对你也没性趣!”夏明朗笑道。

  现在这局面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们亲密搂抱耳鬓厮磨,可是对话却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但是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

  妈的……夏明朗简直想哭,这娘们的洞察力也未免太牛b了一点。当然,他不知道,感知身边的男人们对自己是否有好感,对于某些女人来说,那是天生的技能。夏明朗的排斥意图表现得那么强烈,想让人感觉不到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夏明朗忽然笑了起来,特张狂得意的调调,身边的索马里人受惊地瞪住他,夏明朗指了指钱堆儿,用英语问道:“ok?ok!”

  领头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挥挥手,说:“ok!”

  夏明朗转过身与海默面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张扬露骨,那种赤裸裸的尖刀带血的豪迈与狠劲儿。海默明显错愕,不自觉略退了一步:“你……”

  “我……”夏明朗轻挑地一笑,一把扭住海默的手臂把她扛了起来。海默待要挣扎才发现手腕已经让塑料手铐锁死,她下意识地抬脚想踹,夏明朗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亲热点儿,别乱动,你现在是我老婆。”

  海默大头朝下,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情势。宗泽和方进僵硬在路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明朗潇洒阔步而来,经过他们时勾了勾手指:跟上!

  方进如梦初醒,一边倒退着瞄准前方的海盗们,一边忍不住地回头看,在不远处监视全局的徐知着终于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瞄准镜。

  夏明朗绕过打头那辆越野车,枪机震惊地站在车边瞪着他,半截还在冒烟的烟头跌进脚边的沙土里。夏明朗自觉相当无耻下流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枪机呆呆地向他挥手示意。

  夏明朗本指着枪机同志不堪受辱,斗大的拳头就这么挥舞过来,那么他把这娘们往地上一扔就可以开打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呆滞的表情竟慢慢流露出意味深长。夏明朗顿时失望,难不成他之前估计错误,他其实不是这娘们的姘头??

  哎呀,这可怎么好,一着估错,这戏还得往下唱。

  夏明朗甩手把海默扔进后面的车斗里,这娘们硬是练过的,抬腿一勾,利用军靴后跟的刀子自己割开了塑料手铐,天旋地转中居然还是稳住了,没有跌个头破血流,正想坐起来,夏明朗已经纵身跳了进去。

  阿泰和枪机探头探脑地蹭过来张望,夏明朗转身指定他们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威胁:“别进来!”

  阿泰吓得扯住枪机连退了好几步,夏明朗甩手摔下帘子,隔断了他们的视线。

  “队长不会犯错误吧……”阿泰惶惶然。

  “不可能的!”方进暴跳。

  陆臻会宰了他的。

  “你……你想……”海默还回不过神。

  “你喜欢我!”夏明朗在海默面前蹲下,抬高她的下巴,他这句话说得堂皇自信,极度臭屁,让人看了马上想抽他丫的。

  “呃……啊?”海默被激怒了。

  “别他妈装了,扯那么多干嘛呢,什么陆臻对你有兴趣没兴趣的,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别绕那么多圈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夏明朗不耐烦地看了看车外:“我把人都拦在外面了,我给你留点面子,你想要什么样快点儿说,别拖拖拉拉的,蹭得我好像真跟你有什么。”

  “不是……”海默勉强定住神,从头理了理,绝望地发现她的思路已经完全被打乱了,再想把话题往陆臻到底是不是个gay上引已经不可能了,想要借此再刺探夏明朗,假装为他着想分析情势,估计也不可能了。

  “我想要你。”海默终于镇定下来。

  “这不可能,”夏明朗笑容傲慢,“你还不值得我上军法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我承认你很吸引我,如果我还是单身的话,我可能会追求你,但是……”

  “别对我花那么多心思,别搞得好像你很欣赏我一样,”夏明朗危险地扬起眉毛,“没有用的,你从我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甭指着我飞黄腾达,说穿了我就是一个兵,上面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爬不到你有用的地方。”

  “可是你今天很配合我。”

  “我有我的理由,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你的。”

  “不,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插入中间人的业务。这是门好生意,没什么风险,利润却很高。我们对外面的那些保险公司很熟悉,但是我们之前一直没办法对海盗帮派产生影响力。”

  “你从开始就算计好了?”夏明朗对这妞简直要另眼相看了。

  “不,最初我只是想赚点小钱,顺便和你们中国搞好关系。”

  “哇,我真感动,原来我的祖国这么受人爱戴。”夏明朗夸张地假笑。

  “关系,你知道的,我只是不得不先搞好关系。你们不像美国、法国,他们,他们习惯了跟我们这种人打交道,跟他们做生意不需要有关系,只需要一个好价钱。而你们不是,你们是铜墙铁壁的中国,你们是蒙眼走路的中国,我必须先跟你们建立起某种信任关系,然后……”

  “然后你就可以独占这个市场。”

  海默笑了笑。

  “可中国值吗?”夏明朗到底有点儿好奇。

  “中东已经胶着了,未来新的战场在东南亚和中非,都和你们中国有关,远的不说,说近的,喀苏尼亚……”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夏明朗道。

  “但是告诉你也没什么坏处。”

  的确没什么坏处,不过……夏明朗狐疑地审视着她。

  “但是,你昨天晚上的表现太精彩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样的人。你是个天才,对环境,对气氛,对你的对手,对你属下的控制,太完美了。我的组长,他说有些人可以靠鼻子得到胜利,你就是那种人,凭直觉战斗的天才。”

  “别这么夸我,我这人经不起夸。”夏明朗冷淡的。

  “所以,如果将来你因为什么理由打算要退役的话,来找我,我会给你搞到一份很棒的合约。”海默目光灼灼。

  三十五、

  “嘿,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墙角,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也说了你只是个兵,离开军队就什么都不是。我的上司原来是个将军,不过他已经老了,成天想退休。我觉得你可以取代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们的体系里,没有给你这种出身的人留什么好位置。”

  “抬举了。”夏明朗完全不想乱这个心,但还是被隐隐刺了一针,果然只有现实最伤人。

  “你不用现在回复我,你也可以永远都不回复我,我只是告诉你,你有这个选择。”海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她已经说完所有想说的话,虽然过程不如她最初想象,多少有些狼狈。不过,反正都是顺势一击,不求速效。她只是想在夏明朗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可能这颗种子永远都不会发芽。可能他一路青云直上,可是,谁知道呢,保不齐他会因为什么事倒上大霉,她只是想给他的未来多一个选择。如果你混得不好,请第一个想到我。

  海默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很多,她走到车斗边回身笑道:“看在你这么顾及我颜面的情份上,我决定也报答你一下。”

  夏明朗有些莫名,海默跳下车,扑到枪机身上,沮丧地抱怨:5555……他拒绝了我!我不想再看到他。

  枪机尴尬地看了看夏明朗,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咧开大嘴冲夏明朗傻笑。

  方进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阿泰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忧伤;徐知着不满地看着夏明朗,宗泽用力挖着耳朵……他是真有点儿被自家铁血队长方才那酥麻麻的情话给刺激到了。

  夏明朗冷着脸,由衷地做出一付铁石心肠的模样。

  回去时比来时要放肆一些,当然也是实地摸过了,知道这地界其实没那么邪乎,胆子才能大起来。半夜时等到了最后一批留守掩护的队员,一艘小艇把夏明朗他们安全的带回了“祁连山”号。

  海默出于尴尬,当然也可以是入戏的考虑并没有去送他,夏明朗与枪机在等船时又赌了两把,揣着赢到的200美金离开了多事的非洲大陆。

  “海狼”号反常地高效营救引起了国际海运行业的注意,从入港到出港前后不足五天,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夏明朗早在索马里等人时就把海默的意图经由陆臻转告了聂卓,聂老板对此果然很满意。夏明朗上船后下令封口,把麒麟与水鬼们的任务内容对外解释为单纯地在码头上接收船只。

  铁血老将周剑平同志对这种情势很不满,在他看来,这是扬威海内的好机会,正所谓“敢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只可惜他并不知晓夏明朗他们具体干了点儿啥,夏明朗最后对他说什么,他也只能就这么相信,结果转而愤愤不平为什么堂堂国家正义之师反而要去借助二流佣兵的力量。

  夏明朗无力与他多罗嗦,总有人会去说服他的,反正不外乎是“避免冲突”,“避免卷入区域纷争”,“唯真实战斗力不可对外展示”等等诸如此类的理由。

  这次的事件并不麻烦,而且夏明朗在索马里的工作处理得非常干净利落,给后面补漏收场的情报人员们留了很大的余地。几乎不需要什么引导,这场风波就被自然而然地顺了过去。

  反正国内媒体是惯常的报喜不报忧,只谈表面不讲内幕。报道的重点全放在人船安全上面,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有谁,干了什么,花了多少钱,那从来都是不会报的,国际上也习惯了中国人的这种风格,自然也无人质疑。

  当然“祁连山”号的影响力被有意无意的放大了一些,好像就是因为有艘大船在索马里海边停着,海盗们才这么赶紧地放人交船似的。过了不久,一个在传说中非常有效率地参与了这次营救谈判工作的中介公司在各大涉及海运业务的保险公司内部流传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天早上夏明朗上船后,不过是大刀阔斧地把几件急待解决的问题办了,封口令放下去,调子定好,就向周剑平申请要了一间空住舱倒头睡去。太累了,超过60个小时没合眼,心累,一直这么紧张着,被人用枪指着,再怎么心定也还是怕的,枪这玩意儿,凶器,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走个火?

  夏明朗一觉睡醒已经是天色擦黑,肚子饿得咕咕叫,待在索马里的时候担心水土不服,一路上啃得都是一些高能压缩食品,味道太烂就不怎么想吃。夏明朗溜到厨房去吃了一大碗面,回去洗头洗澡,里里外外的把自己搓了一遍。这些日子尘土满天,风里来水里去,全身的热汗冷汗湿了干,干了湿,老泥积下一大把,搓完身心俱爽,最后对着镜子把胡子一刮,终于满意了。

  他自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哼着小曲回屋去,远远儿的就看着陆臻坐在他的床边等着。夏明朗登时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这小子,太他妈贴心了,就知道老子饱暖得思淫欲,吃饱睡足了就想乱他一乱。

  陆臻一看到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就站了起来,夏明朗这才发现他居然穿了一套浪花白的海军常礼服,往那儿一站,端得是玉树临风,风采卓绝。我他娘,今天这怎么待遇啊,这是活生生的制服诱惑啊!

  夏明朗简直是下意识的就把房门反锁,指着陆臻上下那一身诧异着:“你这是……”

  陆臻压了压帽檐:“马政委下午在搞那个把‘海狼’号转移给船主的……活动,我得发言,我们那身绿皮见人不方便,就从三哥那儿借了身衣服。”

  “哦……哦……”夏明朗咬住手指绕着陆臻上下打量,总觉得牙痒,自个都唾弃自个怎么就这么猥琐。

  “怎么了?就穿这么一回,你别这么硌应。”

  “别别……我不硌应,这身衣服多少钱,我回头给你买下来。”夏明朗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