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知辞个人番外·知草知木不知林
作者:眠于昨日      更新:2023-07-29 21:37      字数:16491
  我背着一把手风琴,走进这扇大门。

  这扇门我每年进来三次,一次正月里,一次重阳节,一次徐奶奶生日。

  前两个为了早就习以为常的义务,最后一个为了习以为常的感情。

  这里是西宗养老中心。

  这儿是一些孤寡老人,他们基本没有家人,有些白天在这消磨时光,晚上回去看家,有些则一年四季都住在这。

  我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和学校来这里做慰问,我和另外几个小朋友,每人抱着一把学校里配的手风琴,大大的那种。

  几个义工搬出椅子围成一圈,老人们出来坐好,我们给他们拉一首曲子。

  他们里面有几个看起来特别苍老,我们拉得又欢快又响,他们垂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一曲完毕,有几个老人稀稀拉拉鼓起掌,徐奶奶就在里面,她似乎挺开心,还请我们再拉一首。

  带我们来的老师马上组织我们再来一次,谁知道一半还没拉完,里面房间里冲出来一个很凶的爷爷,喊着:“还要来!吵死了!”

  我们几个小朋友全部吓得停下,义工赶紧安慰我们,说是他脾气不好,老师也马上带着我们走了。

  徐奶奶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回头看她时,她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我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我邻居甄奶奶。

  我爸妈在我四岁的时候离婚了,我跟了我爸,可是我爸做高中班主任的,每天都忙得很,甄奶奶有时候中午就会拿一小碗饭过来给我吃,后来我大了点,她到了饭点就开门对我喊:“小恬,来吃饭。”

  她是主动来照顾我的,后来我爸知道了,千恩万谢了很多次,估计他自己也知道,他这么个不顾家的忙法,没人管我,我都要挨好几次饿了。

  到了我三年级,甄奶奶的家里人把她接走了,她走之前专门教我怎么烧水,怎么下面。

  她就爱听我拉手风琴。

  除了我爸,应该是这位邻居奶奶和我最熟悉,因而她走了以后,我还常常想她。

  上高年级后,我爸开始给我零花钱,我一寻思,找了个礼拜六,背着我家的手风琴,自己坐车去了西宗养老院。

  我专门找了徐奶奶,坐下来给她拉了一遍那天没演奏完的歌,她开心得很,连连夸我好孩子。

  我背着琴回去了,后来学校也不再组织这样的活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年却仍旧想到要去几次。

  我想大概是小时候没什么可以玩的,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钢琴椅上,拉我的手风琴。小孩子人小,我可以把脚都放在上面。

  钢琴和手风琴,都是我妈的,她走的时候没拿走。只是学校老师只教手风琴,我也不太想专门去学弹钢琴,这琴我爸又舍不得卖,就闲置在那,偶尔我实在无聊,会去随便按按。

  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坐在钢琴凳上拉手风琴。

  我爸周末去看高三生,或是去做家教的时候,我坐在上面反复拉着老师教过的曲子。我面朝窗外,可以看见对面楼顶上的水箱,几只不知道谁养的鸽子,蹲在上面一动不动,我静静地数一共有几只。

  大概除了觉得徐奶奶孤零零的有些可怜,忽然有一个这么需要我的听众,我有了极大的满足感,所以总记得这件事。

  我这次去的时间,不是我以往去的那三个时间,而是八月底。

  徐奶奶很老了,她也分不清今天几号,看见我进来就笑眯眯的:“小沈来了。”

  我点点头,和她闲聊几句,坐下来弹首歌。

  早些时候我弹的都是学校教的儿歌民乐,后来自己熟练了,就自己学些喜欢的歌。

  我不太记得我给她弹了什么,我弹完后,告诉她:“徐奶奶,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以后只能过年来了。”

  徐奶奶还是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啊,小沈长大了。”

  我想安慰她几句,又觉得一年见几次的交情也没什么说的,就笑笑,随便又说了些什么。

  只是我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又道:“再来一支歌吧。”

  好像回到了好久之前,我们一群小孩子弹完了,她开心地邀请我们再来一曲。我把腿上的琴抬起一点,弹了起来。

  这回我倒是记得弹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她说我长大了,我拉了一首《little boxes》,觉得还挺应景的。

  弹完我就和她告别,走出了养老院。

  这个地方越来越破旧了,墙上很斑驳,天井里阴凉的地方,两个老婆婆在分食一只橘子。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院楼虽然旧,但是墙面都是好好的。那时候的手风琴对于我有些大,要小心地抱着,现在只用提在手里。

  回到家时我爸在家,他从来不知道我拎了这个是去养老院了,就对我笑笑:“你倒是总有闲情逸致。”

  我和他打个招呼,放好琴,去做午饭。

  我做完饭,叫我爸来吃饭,我爸大概是职业病,总喜欢夸人,所以无论我给他做过多少次饭,他每次都会认真夸赞一下饭菜。

  “嗯,这空心菜炒得好,这鸡炖得真嫩。”

  他例行说完,我和他笑笑,他却忽然接着说下去:“儿子,你以后找女朋友一定好找。”

  我猝不及防听到这句,呛了一口,看了他一眼。

  “上大学了有喜欢的可以先谈谈看,”我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没有的话也没事,慢慢找。”

  “怎么忽然说这个呢。”我有些尴尬,低下头去吃菜。

  我爸好像也有些尴尬的样子:“就是没和你说过才提一句,你倒是一直让我省心,也没早恋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不像我班上,每批都有早恋的……没什么坏影响倒没事,就怕那种搞了朋友更加不好好用功的。”

  我笑了两声,夹了只鸡腿啃。

  “怎么不讲话呢?”我爸凑过来,“难道说你背着老爸偷偷摸摸早恋过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表示。

  “不要紧,我晓得你有分寸,有分寸就没事。男孩子在外面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闯大祸。我很开明的。”我爸很大度地一挥手。

  “可我真没有。”

  “我看有小姑娘喜欢你。”我爸接着道,“上次和你一路回来的小姑娘,一看就喜欢你。”

  “我对她没意思。”

  “哦,喜欢什么样的?”我爸还来了兴致,“看看和爸爸眼光一不一样,我就喜欢你妈那样的。”

  我爸之前和我说,我妈嫌和他过日子没意思,就走了。我此时听他提这个,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说好了,没事,我很开明的。”他又重复一遍。

  “多开明,我不喜欢女孩子也没事吗?”我见他这么讲了两次,忽然开口道。

  他愣了愣,表情有些复杂,我立刻有些怂,想说我开玩笑的,他道:“认真讲的?”

  这话问得巧妙,我说开玩笑的,以后再提就不太好了,我说认真的,总觉得是个爸爸都会头痛。

  是的,我真的不喜欢女孩子。

  我爸毕竟当老师的,心理学有一套,看我迟疑的样子,又问:“那你不会已经有……男的……”

  “没有,没有,都没有!”我赶紧打断,“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遇见了再说吧。”

  我爸吃完最后几口,沉默了一会,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儿子啊,找个你喜欢的最重要……”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谁没事和爸爸乱说这种话,你愿意问我,总比自己掖着好。我还是希望你最好是喜欢个女孩子。”

  他说完,收拾了碗进了厨房,留我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饭厅里。

  后面几天我爸没再提这件事,还是和往常一样。

  九月初的时候,他非要送我去上大学,我说我自己也行,他说从小到大都没好好管过我,大学得送一送。结果动身前夕他们上面要老师开开学会,他去不了了。

  我们本来开车去的,这下我只能自己去买车票。

  这就比较急了,到了学校我已经算是晚的,报道完处理完事情再去宿舍,我是最后一个。

  我们宿舍六个床位,一边两个床架,一边一个床架和桌子,床架都是上下铺。但是只有四个人,因此我去的时候,三个下铺都有人了。

  我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靠外的两个一个叫夏籍,一个叫徐至承,靠阳台那里的,叫林隽。

  外面两个哥们似乎还没收拾完,床上有衣服,桌上也有些杂乱,凑在一起研究宿舍的网。

  林隽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在床栏上,在看书。

  林隽长得特别好看,五官很精致,看着特别舒服。

  我看他一眼就有点移不开眼睛,想了想,干脆到他床位边道:“那我睡你上面了。”

  他抬眼点点头,放下书站起来,方便我拿东西上去。

  我其实坐车坐得有点累,也想放下东西收拾完床铺先休息会,可是我看看他的空间都是整洁干净的,我就莫名其妙地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完了。

  结束后我去洗了个澡,回来看夏籍和徐至承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也不想去掺和,就去找林隽。

  林隽在看电脑,见我过来了,把电脑放到一边,冲我笑笑。

  我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内向,所以也不和夏籍他们玩,就试探着和他聊了几句,他也愿意讲,就是我总觉得他有些疏远的样子。

  我猜可能是我们不熟,也不刻意和他聊了,去玩自己的电脑。

  我玩得有些心不在焉,总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林隽,林隽又去看电脑了,我看了他好几次,没见他抬过头。

  十点半我再去看他的时候,看见他躺下了,盖好被子,似乎是打算睡觉。

  夏籍和徐至承不知道看了什么,“哦!”一声欢呼,我下意识拍拍他们:“林隽睡了。”

  他俩有些诧异的样子,看看时间才点点头:“挺晚的了,一会也该睡……哎你看看这个,你玩吗?”他们又招呼我。

  我凑上去看看,倒是最近很流行玩的游戏,我也玩,就兴致勃勃上去和他们一起讨论一起玩。

  等我们再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想着明天第一天上课,几个人赶紧也去洗漱睡觉。

  我爬上床之前还在和夏籍说游戏材料,一回头看见林隽侧着的身子,我忽然就不说话了,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同时心里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刚才我们聊天的时候有没有吵到他。

  我爬上床,徐至承关了灯,大概是第一次睡这,我一时半会睡不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的。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来之前我爸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那会是真没这个概念。

  可是我现在想了想,脑子里却出来一个人影。

  我好像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了,我心里不是很明白那是不是喜欢,有些紧张。

  过了好久,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我睡得不沉,第二天早上听见轻微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

  其实要是平时倒不会,大概还是因为换了个新地方。

  我睁开眼,就看见林隽在穿衣服,我又看看手机,才六点。

  他穿了一身运动服,拿起牙刷,又去阳台拿毛巾,回头见我探着头看他,轻声道:“吵到你了?”

  “没,”虽然我的确是因为他的动静醒过来,却立刻撒谎道,“认床,早醒了,看你起来了瞧瞧你这么早做什么。”

  “晨练。”他回答一句,去了卫生间。

  夏籍和徐至承睡得死沉,我也有点困,打算再睡会儿,我迷迷糊糊看着林隽回来放好牙刷又倒了一保温杯水出宿舍门了,心里有点佩服他。

  我心里想着我明天也要和他一起去,结果第一天没睡好,第二天睡实了,连他起来的动静都没听到。

  他每天都去晨练,风雨无阻,下大雨都去,我问他去哪,他说有篮球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急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应该比他锻炼得更多,我想了想,居然去报名了击剑社,篮球社。

  我还想着既然我早上起不来,那换个时间吧,每天傍晚五六点也去操场上跑个一千米。

  毕竟第一次离家远,我还是各种玩的,天天和另外两个舍友厮混,只要没课,就窝在宿舍玩游戏或是一起出去玩。

  我想邀请林隽一起玩,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更加觉得不应该让他一起来。转念又一想,我们玩的时候也没见他多注意,大概邀请了也不会来和我们一块玩。

  出去玩的时候我们倒是叫过他,他和我们一块去了一次以后再叫就推脱有事,大概是不愿意去玩。

  自律的人都特别优秀,他也不例外,做了我们宿舍舍长,又做了我们班班长,没多久学生会招人,他也进了。

  非但如此,他成绩也特别好。有一次一个特别刁钻的教授抽学号叫他上去说道题,他镇定自若,条理清晰,讲得比教授还清楚,一手板书写得端正漂亮。

  我本以为他有些内向,看这样子,该放开的也放得开。

  就是那次回答问题,我觉得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偏偏他就是不和我玩,我有些抑郁,但是他也不和别人玩,我又觉得我不该抑郁。

  虽然他和我们走得不近,但是我们宿舍也没人对他有意见,他作为舍友实际上特别好。

  夏籍知道他起那么早后开玩笑说:“舍长大人能不能帮忙带个小笼包啊?那玩意据说六点半后卖个精光。”

  林隽第二天就带了四笼回来。

  要考试的时候,我有些东西不会,就去问他,他把我的书和笔记本都拿去,标了重点和批注再还给我,我再看看,整个思路都清楚了。

  徐至承很懒,笔记也不全,问他能不能抄,他也大大方方给抄。

  我发现他就是这样,你问他方法,他就教你方法,你懒要问他抄作业什么的,他就给你抄。我们小组是一组,如果平时一组要交的东西快死线了,他会催一下或者帮帮忙,平时你要是玩得昏天黑地,考试挂科,他也不闻不问。

  我怕他看不起我,玩得再厉害也不耽误学习,分内事都做好,成绩倒也不错。

  然后我又觉得,大概我学习好不好,他都没什么感觉。

  也对,我的成绩关他什么事呢。

  他什么都不在意,我却越来越在意他。

  他挺忙的,我有时候就主动帮他带带饭,他每顿饭都会一天之内把钱还给我。我们那会有时候也会一个人请全宿舍的人吃饭,他也吃,也会挑个时间请回来。

  我觉得他活得特别中规中矩,一板一眼,可是却偏偏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他太优秀了,自然有女生喜欢他,我一开始很紧张,又觉得自己好笑,我紧张什么,哪儿轮得到我紧张。

  我有意无意地对他好,他从不察觉,好像对待所有普通同学一样对我。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几率,喜欢的同性还喜欢自己这几率得更小了。

  我有时候想想觉得很烦躁,但是只要一看见他,又觉得这件事还是挺美好的。

  这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我想到要一个多月看不见他,还有点舍不得。

  回家是放寒假,我爸寒暑假会空闲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里有人了,导致我一看见我爸就心虚,很怕他又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我又有点希望他问问我,毕竟喜欢舍友这事儿,没人可以说,又天天见得到摸不着的,别提多揪心了。可是他问了我,我怎么说,我也不知道。

  不过他也没问,我猜他也没做好我告诉他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的准备,一晃眼又到了开学,这回他没放我鸽子,像模像样陪我去了学校,在宿舍放下东西后,因为我这次来得算早的,学校里没几个人,我爸还参观了我学校一圈,颇为满意的样子。

  他要走的时候,正好看见林隽拖了个行李箱,背了个双肩包走来,我立刻抬手和他打招呼:“班长!”

  林隽抬头对我们笑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走了。

  我爸忽然说道:“刚才女同学和你打招呼,你都没那么热情。”

  我一愣,立刻有些不自然,想想觉得不能毁了林隽清白,连忙道:“那是我们班长啊,我和他没什么。”

  说完我就捉急,这后半句加上去干嘛,欲盖弥彰,我倒是想有点什么。

  我爸大概本来就是开玩笑,也没多在意我说的什么,拍拍我肩膀就和我道别。

  我看着他走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大概是用这种玩笑告诉我他真的不在意自己儿子喜欢女性还是男性。

  我有些愧疚,又觉得我愧疚也没什么用,性取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真不喜欢女孩子,也不能去祸害别人。

  我也不能去祸害林隽,如果他宁折不弯的,还是娶妻生子,家庭美满的最好。

  这么一想我又有点失落了,晃晃悠悠回宿舍,夏籍徐至承都没来,林隽正在收拾东西。

  我本来想一起收拾干净,可是心里很烦躁,想发泄,最后拿了电脑爬到上铺去做一个论坛。

  这个论坛是之前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的,非盈利性质的同好论坛,就是主题比较难以启齿,是bdsm。

  这也是我以前开发出的一个爱好,我虽然脾气很好,但是总想虐打教训支配别人。

  我倒是没去想过sm林隽,作为他舍友,不光想着睡他,还想着打他,这也太过分了。

  我维护了一下这个网站,又静音看了几个视频,最后再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需要被我封id封ip的。

  结果这次一看,我居然发现了一个新注册的,和我很近的ip。

  我看看id是个乱码,推测不出是谁,也不去想了。

  这么搞下来,我放下电脑时,看看林隽已经整理完了,我什么都没弄好,又觉得有点丢脸,赶紧开始整理。

  我知道他完全不会在意我什么时候整理这种事,可是我喜欢他,就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我也收拾完了,看看五点半了,去招呼林隽:“一起吃晚饭去。”

  “好。”林隽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和我去吃饭了。

  夏籍和徐至承第二天才来,这期间因为没事,林隽就待在宿舍里,我也待着,我终于有借口和他多说几句话,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心里巴望他俩晚点来。

  只是后来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新一学期也开始了。

  才开学,大家都不是特别忙,头一个礼拜的晚上,徐至承就想出去浪,他就招呼我们:“晚上去夜舟吧。”

  夜舟是个ktv,我跟着去过,林隽没去过。

  夏籍和我正好都在玩电脑,就没人理他,他大概以为我们默认了,又道:“人好少,我叫一下隔壁吧。”

  他跑去了隔壁,不一会就带着隔壁宿舍的人一起回来了,不停喊我们:“走啦走啦。”

  夏籍只好站起来,我还待在上铺,正想下去,就听见林隽道:“我晚上有点事,就不去了。”

  “你总有事,现在才开学能有什么事。”说这话的是林盛轩,隔壁宿舍的,我总觉得他脾气怪怪的,他大概是觉得林隽的理由太没说服力,就直说了。

  我低下头看林隽,他又重复一遍:“真有事,不去了。”

  我脑子一热,一起说道:“我们组表格我还没做完,我也不能去了,要不然来不及。”

  这表格我早就做完了,是小组功课,我们宿舍和隔壁宿舍分成一组,组长自然是林隽,我其实早就交给他了,只是我现在说,他也没揭穿我,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不过我说完了,他好像忽然想到些什么,提了句:“林盛轩,后天要交,你明天记得交过来,我好整理。”

  林盛轩直接口气不怎么好地道:“我要是没交的话你就别管我的,直接弄上去好了。”

  我猜测林盛轩是觉得林隽在嘲讽他没做完事就出去玩,毕竟他才讲过林隽总有事,所以就这样。

  我简直想告诉他得了吧,林隽才没这个闲心思来怼你。

  林隽也不解释,也不回嘴,就点点头,那一行人就出去了。

  我不太爽,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在想,同样姓林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还是我的林隽好。

  唉,说错了,不是我的。

  虽然只是想想,我还是尴尬地摸摸鼻子,爬下去想和林隽说说话,结果看见他快速在电脑上做着一份新表格,最上面姓名写着林盛轩。

  我有点吃惊:“你帮他做啊?”

  “他做了就交他的,没做就交这个。”他眼睛都不离开电脑。

  “他说着玩的,你不知道,他就这样。他平时作业都交齐的,你放心。”我和他道。

  “以防万一。”他打开计算器算了算,又去敲打键盘,“多做一份就一刻钟。”

  我心里不平衡,还有些莫名醋意,满脑子都是“我也不做作业!不交作业!让他给我做!”

  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半开玩笑道:“哎,你这样影响不好,小心我下次也不做了。”

  他回头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参加的比赛,要这个教授写推荐,我不想我们组里晚交或者交上去少一个。”

  ……这意思大概是,你下次不做我也不会帮你做。

  “开玩笑的。”我连忙表态,又夸他,“你一刻钟就能做完,厉害了,我做了两个小时,你怎么弄的?”

  “这弄个公式就好做了。”他信手撕了张纸,写下那个公式递给我。

  我接到手里,觉得心里没那么不爽了,忽然又想到我不愿意去的初衷:之前和他两个人待着,让我很愉悦,眼见机会又来了,要赶紧抓住。

  可是我用的理由他是知道我胡扯的,居然没揭穿。

  我不由自主就开始多想,反正他其实也没事,难道觉得我在这里挺好的?

  结果从头到尾,他都和以往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我不去和他说话,他就把我当空气。

  到了八点钟的时候,他竟然还去图书馆借书了。

  我清醒了,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事和他无关,他就觉得无所谓,懒得来揭穿我,他一直就是这样。

  我有点难过,又觉得没立场去难过。

  最后我想到今天还没去跑步,拎着水瓶去操场上跑,大概心里憋着一口气,以往跑两圈半一千米就走的我居然跑了五圈还没停,还越跑越来劲越跑越快,当我跑过演讲台,听见有人说:“这人跑得这么疯,肯定失恋了,小可怜。”

  妈的智障!我根本没失恋的机会!

  我这才停下来,感觉嗓子里都在冒烟,头晕眼花的,倒是没力气再去胡思乱想了。

  我又喝了点水走了一会,才回到宿舍。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天林隽的电脑出了点故障,我就自告奋勇帮他修,修的时候看了他的ip,我好像见过这个ip。

  直到晚上八点多我又打开论坛的时候我才想起来,立刻去翻找那个和我ip很接近的用户的ip……居然是林隽。

  我心里惊讶万分,立刻丢下电脑探头去看他,他才回来不久,坐在桌子边吃泡面,大概是今天太忙了,这个点才吃晚饭,都没来得及买饭。

  他正好喝了一口汤回头看见我看他,问道:“有事?”

  “哦,没有,我看你怎么这么晚吃泡面,下次来不及打个电话叫我帮你带。”我对他笑笑,回过头去。

  真没看出来啊……

  而且……那个ip还是经常上线的。

  一般男人s倾向居多,而且他看着也是对别人没依赖,自己主意特别强的那种人,估计也是个抖s。

  完了,完了,性别也一样,属性也一样,我愤愤地起身去洗澡,觉得喜欢上林隽真是我这辈子最乌龙的事情。

  可我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喜欢,非但如此,我还越来越喜欢他。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因为林隽这不爱找麻烦,不爱亲近人的脾气,我还得小心点,生怕让别人也发现我喜欢他。毕竟我们都是男人。

  给他带饭的时候也给别的舍友带一份,还总刻意地找夏籍打游戏,帮徐至承追妹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多喜欢我的所有舍友。

  妈的,好累啊。

  这天我又在和夏籍组团打游戏,他打着打着,回头对我叫:“沈知辞你手残啊!你转过去打啊!”

  我不服,他自己不也能转过去打,我就不理他,接着打我的。

  他又喊道:“智障,听见没有,转过去打!”

  我本来就打得不太爽,被他骂了两句,就去回嘴:“你他……”

  我“他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宿舍门一开,夏籍徐至承都在宿舍,进来的自然就是林隽。

  我马上把即将爆出口的粗话生生咽下去,口气很友好地道:“好,马上去。”

  我骂脏话也不多,但偶尔也会来一两句,只是每次看见林隽,再想骂人我都咽下去。

  在林隽面前保持形象是我的第一注意事项,虽然我知道他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徐至承有点惊讶:“这你都不骂他……卧槽!”

  他的声音忽然又提高了几个分贝,我在想我不就是没骂夏籍吗,要这么惊讶吗?就听他接着道:“舍长,你脸怎么了?摔的?”

  我立刻回头去看,就看见林隽鼻青脸肿的,胳膊上还有擦伤,一瘸一拐的。

  “你怎么回事?”我也有点吃惊,光顾着看他,手上没发招没躲,被打死了。

  “沈知辞你个傻逼!”夏籍气得大叫。

  我不理他,连忙去和徐至承一起扶林隽。

  “没事,我打算去医务室看看,回来拿下钱包。”林隽脸色都不变,轻轻地推开我们,去脱下的外套里拿钱包。

  游戏里大概全军覆没了,夏籍终于回头来看我们,也有点震惊:“你这伤,看着是被打的吧!”

  “嗯,不过他们认错人了。真没事。”他说完就往门口走了。

  我赶紧跟上去,回头和夏籍他俩说:“我陪林隽一起去看看。”

  林隽也没拒绝,但也不要我扶他,我俩就一起去了医务室。

  好在都是皮外伤,校医给他上了点药,让他去里间休息休息。

  我跟进去,忍不住问他:“谁打的?什么认错人了?怎么打得这么惨。”

  “我也不认识,后来旁边有人和我说是体育系的邹凯,具体什么事我也没问。”林隽看着手背上的伤说道。

  我还想再问几句,忽然发现哪里不对,林隽的神色非但不生气不难过,反倒有一些愉悦。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感受到他看着自己伤痕的眼神带着些欣赏,还有一种似懂非懂的好奇,他看了一会淤青,抿着嘴角又去看手肘上的擦伤。

  我好像被电击,一时间只知道盯着林隽。

  林隽无意间一抬头,大概发现我在看他,整个神情少见地尴尬和不自然起来,收回手道:“没事,我感觉……也不是很疼……”

  我也少见地没和他搭话,过了会儿,我们就打算回宿舍了。

  我之前觉得,只要我有一点机会可以和林隽在一起,别说不尝试sm,不玩游戏都没事。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他是个s,我完全没有m倾向,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的,那么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看看资源吧。

  现在我隐隐约约察觉,如果我观察得没错的话,他是有m倾向的。

  ……至少,似乎是喜欢疼痛。

  可是我看着他,脸颊都有伤,刚才看身上的伤痕也横七竖八,要是我来打他,我绝不会把他搞得这么乱七八糟。

  我还觉得很心疼,就算他喜欢疼,他也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疼。我完全知道,他被人莫名其妙殴打的时候绝对不会是刚才那种愉悦的样子的,他刚才的愉悦,只是针对自己手上他满意的伤痕。

  我们走到宿舍走廊,遇到隔壁林盛轩,林盛轩看见林隽也有点吃惊:“刚听人讲你被打了,我还以为假的呢。”

  我怕林盛轩这怪脾气下一秒又要说奇怪的话,先一步道:“他们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也是打了。”林盛轩皱皱眉,“班长,我去帮你打回来吧。”

  我有耳闻林盛轩一言不合就打架,打篮球抢个场地都要打起来。

  不过他特别有钱,出手也大方,平时不惹他他也不会故意来惹你,所以那点小脾气大家也都无视了,还挺愿意和他玩,开玩笑叫他“林少”。

  只是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话一说,我俩都有些惊讶。

  我旁边的林班长瞥他一眼:“不用。”

  林盛轩接着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上次做错了东西你帮我改了数据,要不然老教授又得和我烦。就当谢谢你。”

  “不要紧,我们组所有人我都检查了。”林隽笑了笑,转身要进宿舍,“别去了,和他们有什么好纠缠的。”

  林盛轩看了我们一眼,也不说什么,转身也走了。

  林隽也帮我改掉过不对的东西,我当时也暗喜了半天,后来发现只要是某些小组作业,他谁都改。不为什么,他是组长,有些作业要评优的。

  他就是这样,他一直这样,目的性很明确,他不会因为情分去做多余的事情,他只做自己需要的事情。

  我觉得他好薄情,可是他也没做错什么,只要你开口,他也愿意帮忙。

  而且,无论他对我怎样一视同仁,我还是喜欢他。

  只不过后来林盛轩的话给了我启发,我第二天找了篮球社一个朋友,托他找了一堆混混朋友,我带着他们去把邹凯打了一顿。我还认真地戴好了口罩和帽子,生怕被认出来给林隽惹麻烦。

  这是我从小到大干过的为数不多的混账事情,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能批评死我,不过我也付出了代价,那些混混我每人给了五十块钱,花了我一个月生活费,下个月只能出去送外卖赚钱吃饭。

  但我总体还是神清气爽的,把邹凯也打得鼻青脸肿后,还有一种大仇已报的快感。

  让你眼瞎打林隽。

  打完邹凯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了林隽。

  我梦见他一丝不挂,背上和腰臀有伤痕,那似乎是鞭挞的痕迹。他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咬着牙看着我。

  我手里捏着根直鞭。

  我一下子醒过来了,天还没亮,眼前的是墙。

  我叹了口气,心里暗骂自己,沈知辞你这个禽兽,说好的只想着睡他,还是开始想着打他了。

  但是多想无益,我对他那么好,他都不会想歪一下,甚至都不会注意一下。我感觉他太直了,直得让我想哭。

  我睡不到,也打不到。

  我后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抱着侥幸干了件比较罪恶的事情。

  我论坛的朋友,在这个城市开了同好俱乐部。我有时候会去看看。

  我左思右想,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在又一次去找他玩的时候偷偷拍了张贴在光荣榜上的林隽的照片,带了过去。

  我们见面基本都叫id,那会儿我的id还是个英文,他就叫我音译的西肖尔,我一直觉得怪怪的,打算有机会改了。

  他的id叫萧雨雾灯,我一般叫他雾灯,这次见面后,我暗搓搓地掏出林隽照片给他看:“雾灯,假如你看到他来了你这儿选了男s,你就马上叫我来。”

  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可能性不大。”

  雾灯也是个gay,有些促狭地对我一笑:“喜欢就去追,你指望这?这又不是婚姻介绍所。”

  “能追我就追了。”我说了一句,他看我不太高兴,也没多问。

  我真的觉得林隽好直啊!

  为什么会有人,我频繁照顾他,和他套近乎,他还完全感觉不到。

  不过不少女生也和他示好,他也无动于衷,我觉得他对待任何感情,都好像刀枪不进,水火不侵。我都不知道这对于我是好是坏。

  ……隔壁林盛轩,就算也比较高冷,对待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还会稍稍聊聊照顾一下呢。

  不过这两位林先生虽然都有点高冷,却不是同一路子的高冷,林盛轩还愿意和大家玩玩,也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林隽就是独来独往,你对他好,他就和你客气客气。

  不过我就是喜欢林隽,林隽就算不亲近我,他也是最好的。

  忘记哪次又回家的时候,我爸终于又提起了这茬,在吃饭的时候问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咬着筷子,头不动,眼睛瞥上去看他。

  “这一看是有了。”我爸看着我,“说来听听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咬咬牙,筷子一放:“男的。”

  我爸略带愁容,但还是挺平静的:“哦……那你俩,认真的?”

  我也愁了,口气有点悲愤:“我俩还没在一起。”

  “那爸爸也没经验……”我爸居然这么说。

  我忍不住笑了,我爸又道:“那你看看别人呢?我想想,你可以稍稍注意下女孩子……”

  “爸,我老实说吧。”我咬咬牙,坦诚道,“我从小到大就……就不喜欢女孩子。”

  “我后来也看了那方面的资料。”我爸有点失落,但还是道,“我也是有文化的人,知道这种事有的就是天生的。我不给你压力,只是和你说一声,如果以后你……男朋友,家里态度和我不一样,你们就难走了。”

  我心里有点感动,我也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

  这次回家,我又去了次养老院,却得知徐奶奶上个月去世了。

  我拎着手风琴站在院子里,心里虽然没有特别难过,却还是有点失落。我看了看周围的老人们,他们也没人想听我弹琴。

  有两位老爷爷在那里聊天,一个说:“我老早守林的,林子里的草啊木啊,叫什么我都知道,我说这是什么草,这一定就是什么草。”

  “胡说,我看你就是讲错了,就算你真的知道很多, 你也总有不知道的,一个林子那么大,你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那个老爷爷又反驳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另一个高声道:“我们讲道理,啊,这世上没人全都知道的,不是你说你知道你就是知道,就和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个道理……”

  人老了比较顽固,我边听边觉得有趣,走到门口又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有点惆怅,又好像有点解脱。

  我一寻思,回家去论坛重新申请了id,叫“知草知木不知林”。

  不知林,不知林,我还真不知道林隽想什么。这个巧合又让我心里有些纠结,我又想,说不定他会注意到这个id,因为雾灯说那也给我这个号一个版主,我选了林隽常看的版块。

  以前我看那些资源,纯粹为了过瘾,现在开始认真地看他们的手法,绑缚的花样,有事没事的,还去俱乐部看近距离的调教,仿佛在准备什么。

  谁知道我在准备什么,又期待什么呢。

  我真的很想和林隽在一起,可我真的又不想去刻意追他,万一他的确本来一点感觉都没有,硬生生被我打扰了,对他,对他家人,都是一种伤害。

  我只能很小心很认真地对他好,虽然心里总会埋怨,你看我怎么对他好,他都感觉不出,又觉得还是别感觉出来了,平白无故多份烦恼。

  喜欢这种感情,可真让人纠结烦心,不能自拔。我也不想拔出,反而有些苦中作乐。

  时间飞快,四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我们都快毕业了。

  我心里着急,倒不是因为日后找工作什么的,我觉得以我能力找个好工作还是可以的。而是我特别不想和林隽分开。

  我习惯了每天看着他,他每天睡在我下面,我们离得那么近,忽然就要天各一方,我真的很不舍。

  林隽此时已经做了一年多学生会会长,比我们所有人都忙,某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他又不在。

  我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忽然发现一条短信,两个未接电话,都是雾灯的。

  什么急事?论坛给人黑了吗?我赶紧打开信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只觉得心脏狂跳,眼前发晕。

  “你看上的那位来这儿叫s了。”

  我立刻跳起来,招呼都不和夏籍打,抓起钱包外套就往外跑,边跑边回短信:“来了来了。”

  我说不出什么感觉,我真没想到林隽竟然真的会去,一路上都很兴奋,冲进俱乐部就先和雾灯击掌,我觉得我中了大奖。

  我往调教室走的时候,心里倒是不虚,我已经心里想过无数次林隽这样的要怎么弄,他不爱说话,原则性强,那我得让他把什么都说出来,对我们关系也好,调教也有效果。

  他看着就是个硬骨头,四年来因为职位多,受的委屈也不少,他从不抱怨,不吭声地解决,非常要强。那么我揍他,就不能太轻,要不然没效果。

  我兴冲冲去了,他明显吃了一惊,最后我忽悠了他一通,他倒也接受了。

  他和我想的一样,口嫌体正直得很,非常敏感,自尊心又强,挨打能忍也会忍着。

  我第一次上手,个人觉得很成功,我还以为我看着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可能会怂,谁知道那股劲上来了,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他弄得高潮不断眼泪涟涟。

  而且他也很爽的样子。

  这是个好兆头,我急于想和他发展关系,结束后一个劲哄着他,他居然吃这套,虽然拒绝了,我却觉得有戏。

  谁知道回去睡一晚,他竟然直接退宿了。

  按照我昨天观察下来,他真的不反感我调教他,我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脸皮太薄。

  我下了个决定,既然我得到了这个机会, 我一定要抓住。

  毕业后我先回自己家所在的城市工作,却去各种打听他那个什么家里的公司,最后还被我打听到了。

  我攒了笔钱,起身去了林隽的城市。

  去之前我想过,万一他不接受我,或者已经娶妻生子了怎么办,但是我知道这趟我不去,我这辈子都后悔,多想无益,我还是踏上了路。

  我顺利进了他们家的公司,然后我遇到了一系列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一,他们家公司是个大公司,林隽居然是顶头上司。我和他住宿时只觉得他条件不错,没想到他家里这么壕,我以前一直觉得我近距离接触的最有钱的就是林盛轩,现在看看,明明就是下铺的兄弟啊……姓林的,都加buff了,这么想想,林隽念书的时候真是很低调。

  第二,林隽好像非常想我的样子,我几句话,他就和我建立了关系。第一天去了他家,是个大别墅,客厅比我在这买的房子的总面积都大。说真的,这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三,他怎么那么能哭啊……

  这第三点,展开说一下就是,他和我想象中太不一样了!一打得狠就哭,而且他那个哭法,不是疼得狠了掉生理眼泪,一开始只呜呜咽咽抽泣,后来就变成了不想挨打挨罚就嚎啕大哭,眼泪和喷泉一样流出来,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嚎叫着哭的时候,捏板子的手都软了,头也发晕,简直想仔细看看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随后我就觉得,我之前想的那套是不能用了,我要是按着之前那样,他得把自己哭死,而且我稍稍重点,他还会耍脾气闹别扭。

  我好不容易把他逮到手,还没深入发展呢,当然不能吓跑他,也舍不得他又怕又哭的。

  我想了又想,开始改变策略,反正我一向耐心好脾气好,想方设法找能让他接受的方式和他磨合。

  可能是我对他太哄着了,他居然开始喜欢撒娇耍赖,喜欢往我怀里钻,倒是和他说想做猫一样,他好像一只小猫咪,导致我虽然觉得他和我想象中太不一样了,还是特别喜欢他。

  他非常依赖我,恨不得无时无刻和我在一起一样,我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哪怕我会把他弄疼,把他弄哭,只要让他感受到我还会宠爱他,他就永远想和我在一起。

  只是这段时间,他总害怕我走,他特别害怕,我觉得他心里有事,可是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他明明对我很痛快,却不坦诚,整天想些馊主意出来,气到我了也不自知,我觉得他处理事情的方式特别智障。

  最后我一直怀疑的他心里的那件事,是被一件对他来说很极端的事情捅出来的。我终于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性格,读书时冷漠,现在知道我会对他好以后又这么爱撒娇。

  我心疼极了,恨自己没问出来他这件事,我简直想立刻把那个笼子砸了,让他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伤害他。只是我想了想,不能躲避,还是要疏通,万一以后电梯故障,或是什么锁坏了,我不能及时救他,那不得出事。

  我开导他,又让他自己适应,他很聪明,袒露以后心结也打开了,顺利地掀过去了这页。

  我和他告白了,我觉得他这么依赖我,一定也喜欢我。

  他答应得很果断,这让我更确信了。

  我当时觉得,我简直幸运极了,从大学就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和我在一起,非但如此,特殊爱好和正常爱好都可以继续进行,我想到就高兴,高兴了就想搂住我的宠物男朋友好好宠着。

  他虽然还是不乖,但他可爱,我又喜欢他,加上知道他小时候那件事,越发宠溺他,我恨不得把我大学四年对他的感情都补给他,把他从小到大失去的感情都补给他。

  结果我慢慢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里发现,他不喜欢我,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是,喜欢我对他好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本来这样也可以,可是整个林子,都比草木重要,他却偏偏最不在意林子。

  他习惯性地用我的感情编谎,一次又一次,还一次比一次大。

  我忽然觉得很累,我大学四年也觉得喜欢人很累,但是不是这种累法。

  好像爬山到山顶去看难得一见的美景,之前那种累,就是路上觉得好辛苦,也不知道能不能爬到顶上。

  现在这种,就是你爬到最顶上了,一眼望去,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身心俱疲。

  那就走吧,不耗着了。

  下这个决定我已经很难过,可是林隽的反应让我更难过,他直接崩溃了,又求又哭,我最怕他嚎啕大哭,这让我觉得我让他特别伤心,我不喜欢让别人伤心,尤其是他。

  可是他努力止住眼泪哀哀求着的样子,反而让我更害怕了。

  就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请我再弹一首歌,我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忍心拒绝。

  何况是我最爱的人,这副样子求我。

  我又回到那个山顶,去寻找美景到底在哪里。

  我狠着心和他磨合了一次,其实当中几次看他失落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我也觉得不好受。

  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小孩子,因为我溺爱他,他就变得贪心。可是明白了利害关系,他就会开始懂得长大。

  我留下来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磨合过后,他身体疼我心疼,不过他懂事了不少。

  他慢慢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宠物,我也感觉得到他开始喜欢我,不是依赖,不是索取,而是喜欢。

  我终于真正和他在一起。

  过年的时候,我把他带回家去,我不知道我爸还记不记得林隽,他倒是比我想象中开心,我觉得肯定是因为林隽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我很优秀”的气质,长得又惹眼,让我爸终于彻底知道他儿子眼光是怎样的。

  那几天他和我一起住在我从小到大睡的房间里,那里有我妈留给我的钢琴,手风琴。

  现在还有我的爱人。

  我把他按在我小时候经常坐在上面消磨时光的钢琴凳上交流感情,他永远好像一只猫咪幼崽一样,抓着我的领子,轻声叫我“主人”。

  我捣鼓他一会,抬头看窗外。

  我朦朦胧胧看见对面屋顶上的水箱,我看不清上面有没有鸽子。

  孤独地消磨时间的我经常会看着这些发呆,那时候我总希望有人会需要我。

  我耳朵里断断续续有一些手风琴的声音,脑海里还有我妈的形象,她说她要走,她和我爸说,我爸想要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

  我知道这些记忆不是我真正看见的,而是我爸告诉我的。

  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零零碎碎想到这些,我身下的小猫还在嘟嘟囔囔叫我,他的声音混着我记忆里那些东西,在我眼前飘飘忽忽,却忽然落定。

  我低下头,看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炙热又崇敬地看着我,见我看他,满足地弯嘴一笑。

  我低下头去亲他的眼睛,耳朵里的手风琴慢慢声消失了,屋顶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常年不爱主动和人交流的林隽,伸手搂住我的脖子。

  我转过身,看见了山顶最漂亮的风景。

  知草知木,也知林。

  end

  剩下番外不公开,收录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