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离婚启示录
作者:      更新:2023-07-29 21:46      字数:10416
  犹他颂香来的匆忙,去得也匆忙。

  送走犹他颂香, 苏深雪决定去泡会温泉, 一不小心她在温泉室打起瞌睡,几次瞌睡下来,已是夜幕降临时。

  等在一边的何晶晶给了苏深雪两张演唱会门票, 是很有影响力的老牌摇滚乐队音乐会门票。

  一看到门票的摇滚标签, 苏深雪精神来了, 但在听及门票来自于首相先生第一事务官, 一些情绪在悄悄沉淀。

  自然,约她一起看摇滚演唱会地不是首相事务官,而是首相本人。

  她的两名贴身秘书已经在为她观看摇滚演唱会张罗行头了,女王的公开出行衣橱总管才会出动,女王的私人约会都由贴身秘书打点。

  用晚餐时,随行人员已经准备完毕。

  整七点,带着六名随行人员两名私人保镖一行人离开何塞宫。

  七点四十分,女王私人出行车辆抵达演唱会停车场。

  停车场, 几名号称主办方负责人的等在那里, 顺着贵宾通道,一路走一路走, 通道尽头传来喧闹的金属电子乐,通道上方的液晶屏幕衔接着演唱会现场,炫酷的舞台效果黑压压的人头。摄像镜头捕捉到身穿鲜艳夹克的女孩在焦急看着表。

  停在电子屏幕前,透过不停看表的女孩,苏深雪依稀间看到躲在茶屋后面不停看表的自己, 一个人的旋转木马,抹茶冰淇淋和着从眼角垂落的眼泪,很年轻。

  女孩消失在电子屏幕上,苏深雪掉转过身,一群人跟着在她身后跑,那些人口中喊着“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一声声盖过金属电子乐。

  老师,让他们别叫,老师,让他们闭嘴。

  我快要窒息了。

  演唱会门票在她手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扬手,像雪花片般从苏深雪头顶飞过。

  回到车厢,苏深雪给犹他颂香打了一通电话。

  “演唱会我不想去。”她和他说。

  “原因?”

  “原因……”拉长声音,对了,她只想到不想去看演唱会,还没想出不看的原因呢,该说出什么原因让犹他家长子接受呢。

  没等苏深雪想出原因。

  电话彼端传来:“这样也好,我刚刚还想给你打电话,去不了演唱会现场。”

  幸好她没入场,否则,她会把精力都放在等他出现上,从而错过摇滚乐手们的倾情表演。

  次日一大早,鹅城娱乐版头版齐齐贴出首相先生和他的伦敦学妹在一场夜间赛车现场勾肩搭背的画面,几家亲自由党的娱乐媒体还引用“我们可以确定,女王这次不在现场”作为图片标题,来讽刺那天女王公园的政治秀。

  图片贴出不久,更劲爆消息传来:这是一场没拿到许可证的夜间赛车。

  这场赛车只是鹅城超跑俱乐部会员们的一次临时起意,相关部门为这场赛车封锁了三十公里高速公路。

  “首相先生最近是怎么了?”“首相先生真不让人省心。”相信这是戈兰民众大部分人目前的心声,首相办公室这会儿肯定人仰马翻。

  直到下午四点,针对这两起事件首相办公室发言人发声:时间会击破一切留言。

  这哪里是发声,这是一种敷衍。

  不幸地是——

  “时间会击破一切留言。”不过两个半小时后,首相先生于昨晚两次交通违规就被爆出,一次超速,一次闯红灯。

  晚间九点,苏深雪接到犹他颂香的外婆和姐姐的越洋电话。

  犹他颂香拒绝接她们的电话。

  “这是arthur第一次不接我电话。”犹他颂香的外婆语气不无担忧。

  而犹他颂香的姐姐则问苏深雪:“你和颂香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有的事情。”苏深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恍然间,苏深雪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听进耳朵里,有些的陌生。

  犹他颂香的姐姐说出了听似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那些人总是说‘我们的首相,大杀四方’,可arthur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大男孩,甚至于,有时候他就是一个孩子,我的弟弟,在某方面笨拙得像孩童,比如……在处理真正的夫妻关系上,他拿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为夫妻的范本,他遵循范本上的一切,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掌握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为夫妻的真谛,当一切事情脱离他所能掌握的范本,他就像初初来到世界的孩童,失去了表达能力。”

  次日,和首相一起遇刺的年轻女子因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众一番言论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据这名民众所言,她开车兜风时在一所郊外别墅看到该名年轻女子的身影,出于好奇,想探个究竟,忽然冒出的两名壮汉阻止了他。

  后经查,这栋别墅为犹他家族名下产业。

  联想到一些公共媒体对这位年轻女子忌讳莫深,部分人把那栋郊外别墅比喻成金屋藏娇,更有自由党支持者在网上调侃:针对这件事情,女王会不会再来一次新闻发布会。

  但遗憾地是,女王一直待在何塞宫里。

  女王不仅一直待在何塞宫,针对首相的绯闻亦无任何回应。

  该不会……女王是在以这种方式向首相抗议?

  接下来两天里,戈兰社交网热闹得很。

  在纷纷扰扰的传闻中,首相最新民意支持度出炉。

  犹他颂香在担任首相以来民意支持度首次跌出百分之五十,跌至百分之四十九点六。

  戈兰小年轻历史最高民意支持度一度曾经逼近百分之七十,最低也有百分之五十三。

  民主党召开紧急会议,但作为当事者的犹他颂香缺席了此次会议,这个周一上午,一群议员在会议室面面相顾,几名资深议员把文件夹狠狠摔在桌面上,大呼“不像话。”

  苏珍妮接到桑柔的电话为周一下午三点。

  在电话里,桑柔让苏珍妮帮她。

  问为什么。

  桑柔说她已经认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不负责任,一再强调她是鬼迷心窍。

  关于桑柔和苏深雪还有犹他颂香的事情,苏珍妮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苏珍妮讨厌复杂的东西。

  前阶段震动戈兰的“首相遇刺事件”苏珍妮得出以下结论:

  苏深雪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桑柔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首相先生和她想象中的也有点落差。

  比方说,那个叫犹他颂香的男人没发生这事之前可以拿十分,发生了这事后要扣除零点五分,但因这男人有一张极度漂亮的脸蛋,可以再加点分,就十分变成九点八吧。

  犹他颂香被扣去零点二分,是为了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的苏深雪。

  那天在女王公园的苏深雪让苏珍妮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很难受。

  苏珍妮决定把犹他颂香的九点八分降到九点七。

  整理报告完毕。

  现在,比苏珍妮想象中还要不好的桑柔打电话要她帮忙。

  因为——

  “我想和女王当面道歉,解释。”

  得了吧,那晚在俱乐部,犹他颂香一出现,桑柔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瞧。

  直到后来,苏珍妮才知道更早之前,那两人已经认识,桑柔还是犹他颂香从某个地方带回来的。

  苏珍妮拒绝了桑柔提出的要求。

  但桑柔以一句“这起事件你也有责任”让苏珍妮打消挂断电话的念头。

  最后,桑柔说服了她。

  你看,首相先生的民意支持度已经跌出百分之五十;你看,网上都在传首相和女王最近关系紧张;女王迟迟不回应让此传闻越传越逼真,这也是有心人士们想要的结果。

  现在,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就是女王,但女王心里想必对夜总会的事情耿耿于怀。

  桑柔希望得到一个能当面向女王解释的机会。

  向女王解释,再向女王道歉,最后向女王保证。

  保证?这个说法让苏珍妮觉得奇怪。

  桑柔要和苏深雪保证什么?

  这问题桑柔没回答,只说她会竭尽所能解开女王对首相先生的误会。

  一旦女王对首相先生的误会解除,事情就好办了。

  女王可以向民众解释,首相再发一份道歉声明,首相先生的执政能力戈兰民众有目共睹,很快一切就回答原有的轨道上,连同首相先生的民意支持度。

  现在,苏珍妮有点明白桑柔为什么会拿到最高的综合成绩了。

  “珍妮,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我都有责任。”桑柔还说。

  的确,要不是苏珍妮给桑柔学院院长打了那通电话的话,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事情,就不会有那天女王公园让她难受的一幕。

  那天,苏珍妮一度怀疑,苏深雪的眼睛要掉落下眼泪来,明明,看着就要掉落大大的两颗泪珠下来,但苏深雪眼睛一眨,什么也没有了。

  那天,苏珍妮还怀疑,拿一张纸擦掉苏深雪的口红,真正露出地会是搁在日式料理盘上生鱼片的颜色,一种大型海洋生物被切成一片片的颜色,一种和死亡有关的颜色。

  苏珍妮答应了桑柔。

  桑柔给了苏珍妮一个医院地址,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桑柔会出现在医院指定地点,她所需要做地是把她带到女王面前。

  这个周一下午四点十分,苏深雪见到了何塞路一号幕后智库负责人。

  昨天她见地是首相办公室负责人,这些人都宣称瞒着首相先生来的,这些人都分别向女王表达不能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他们还提到八月领导人大选,说完大选再适当谴责首相先生最近的行为,不露声色赞美女王的智慧。

  最后,他们以人格担保:首相先生和伦敦学妹没什么。

  但政场老油条们都不约而同选择忽视遇刺现场被首相紧紧抱于怀里的年轻女子。

  何塞路一号幕后智库负责人出现在何塞宫最大目的是想让女王意识到整个事态的严重性:你看,我都出动了。

  四点四十分,克里斯蒂送走了何塞路一号幕后智囊团负责人,女王的回答让他还是比较满意,虽然无确切答案,但女王说了“会考虑。”

  不需那位出动,苏深雪也知道,是应该考虑解决问题了。

  其实,也不需要她绞尽脑汁想出解决问题方法,何塞宫养了那么多聪明人,这些聪明人想必已经拟出多个解决问题方案,现在就等女王开口了。

  一旦女王开口,不到半个钟头,事情就得到解决。

  那她是要什么时间开口呢?

  想必,那些人恨不得她现在马上开口,就像陆骄阳那件一直放着不穿的粉色牛仔服一样,苏深雪觉得自己应该小小反抗一下。

  明天还是后天?

  晚上睡觉之前,让何晶晶给她找一个硬币解决就行了,硬币往天上一丢,正面是明天,反面是后天,但愿今晚首相先生不要闹出什么事情,要闹出事情的话,就是硬币投了后天也只能变成明天。

  想到法子后,苏深雪心情稍微轻松了点。

  心情稍微有一点轻松空隙,睡意就铺天盖地,又……又要打瞌睡了,这里是办公室。

  何晶晶的咖啡来得是时候。

  苏深雪来到阳台,咖啡喝了一半,头往沙发一搁,思绪困顿。

  一个打盹光阴,太阳西沉,暮色将至。

  早过了女王办公时间,稀奇地是没人来打扰她,任凭她在这里打瞌睡,也没人来制止女王这场毫无形象可言的瞌睡,最近何塞宫怎么一个个都变得体贴入微了。

  苏深雪擦去嘴角的口水,有一日,陆骄阳曾经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女王陛下睡觉也流口水吗?”“这怎么可能!”信誓旦旦否认,傻小子,女王陛下其实睡觉也流口水。

  刚念及那些人的好,办公室门就被打开。

  何晶晶是来告知女王陛下:晚餐时间到。

  除去晚餐,何晶晶还带来苏珍妮来何塞宫的消息。

  和苏珍妮一起来到何塞宫地还有桑柔,苏珍妮让何晶晶向女王传达:桑柔有重要事情需面见女王。

  外界对桑柔遇刺后去向众说纷纭,苏深雪也好奇桑柔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

  苏深雪让何晶晶把桑柔带到女王寝宫。

  用完晚餐,苏深雪没从正门回女王寝宫,而是从侧门的花园小径。

  暮色降临,露珠即将凝结,大自然像刚换完装的淑女。

  漫步来到回廊下,抬头——

  她看到那片阳台。

  曾经有一天清晨,她赤脚坐在阳台栏上等看日出,用纳豆丢克里斯蒂;曾经,她在一个深夜,她从阳台上跳下来,只为了去见犹他颂香。

  有脚步声踩着草尖而来,停在她背后。

  懒得回头,出神望着那方阳台。

  背后传来低低一声:“姐姐。”

  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回头。

  苏深雪看到了苏珍妮,苏珍妮身边站着桑柔。

  目光直接落在桑柔脸上。

  在露珠即将凝结的夜晚,站于庭院灯下的桑柔,眉梢眼底写满了:我即将把生命奉献给上帝。

  说犹他颂香金屋藏娇苏深雪是不信的,金屋藏娇是犹他颂轻会干的事情,犹他颂轻会干的事情犹他颂香绝对不会干。

  那么,以这般姿态出现的桑柔,所为为何?

  老师,那天,我和陆骄阳说过一些话,话题围绕着她寄放在他家里薯片泡面,我让陆骄阳不要偷偷吃掉它们再买回来一模一样的东西补上,因为,偷偷买回来的东西就不是她最初认定的东西。

  第一次买的薯片泡面就是第一次的薯片泡面,第二次买回来的薯片泡面是第二次买回来的薯片泡面,即使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从味道到包装再到出场地。

  这就是苏深雪的底线。

  ---离婚启示录---

  苏深雪让何晶晶把苏珍妮和桑柔带到阅读房。

  按老规矩,何晶晶用反窃听器把每一个角落扫了一遍,苏珍妮睁大眼睛跟在何晶晶身后问这问那,可惜地是,她的问题一个都没得到解答,何晶晶全程沉默。

  桑柔则一动也不动站着。

  完毕,何晶晶送来了舒神饮品,一见没她份,苏珍妮不干了找何晶晶讨要,一直到女王叱喝声响起,苏珍妮这才不情不愿跟着何晶晶离开。

  墙上钟表停在八点十五分,阅读室只剩下苏深雪和桑柔,

  桑柔低头来到苏深雪面前,以“女王陛下,请您相信首相先生!”作为开场白,紧接,交代了坊间盛传的“金屋藏娇”其实是前首相所为。

  无任何停留,桑柔和苏深雪讲了那晚夜总会的事情,经过和媒体所阐述的差不多。

  她受到刺激到夜总会买醉,带着自暴自弃心态和这个男人搭讪,另外一个男人跳贴面舞,这个男人接到她的邀约那个男人接到她的飞吻,其中一个男人给了她一颗粉色药丸,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接过往嘴里一丢,她的行为把苏珍妮看得是目瞪口呆。

  桑柔和苏深雪说,女王殿下,您的妹妹目瞪口呆的样子很可爱。说女王陛下您和您的妹妹一点也不像,说女王陛下和您妹妹一点都不像也不是说明您不可爱,女王陛下那天在首相先生办公室的行为就很可爱。

  顿了顿,桑柔吃吃笑:“女王陛下,现在的我是小部分的我,大部分时间的我是以前在女王陛下面前展现出的我,不敢出任何错,即使我的理财师一个月前告诉我,我的资产达到七千万美元,但我还是习惯性去讨好身边的人。”

  “所以呢?”淡淡问。

  “所以,我有可能做出讨好路上一名流浪汉的行为,也有可能做出……勾引一名首相先生的事情。”

  触了触鼻子,桑柔说她到底有没有勾引首相,又是怎么勾引首相的待会再说,她得把夜总会的事情讲完。

  夜总会,迷迷糊糊间,桑柔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切!怎么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那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桑柔继续和男人大跳贴面舞,那摸熟悉的身影穿过一拨拨人,越来越清晰,桑柔拼命揉眼睛,下一秒周遭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一双手把她拽离男人们的包围圈,这是一双似曾相识的手,似曾相识,充满力量,曾经拉着她在黑暗中前行。

  就这样,她被那双手一路拽着,来到一个透着微光的通道。

  光线下,那人脸似远又近,这一定是药物导致的幻觉,大力摆脱,刚挣脱开,又被拉回,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和她说,他待会要让他的私人保镖把她丢在丹尼尔斯.桑面前。

  这一幕,变成后来在网上广为流传的数百张首相和年轻女子的亲密照片。

  耳朵触及到丹尼尔斯.桑,桑柔泪流满面,眼泪换回一部分思绪。

  也不去管那个男人是真实还是幻影,跟随他的脚步。

  停车场,枪声响起,桑柔才意识到一切并非来自于幻觉,下意识间往他怀里一躲,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在密集的枪声中双双往电梯退。

  以为一颗心已经麻木了,但听及“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环住她”时,心如刀割。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老师,远远没有,甚至于,这只是一个开始。

  “女王陛下,你想知道我去夜总会买醉的真正原因吗?”桑柔挑了挑眉,“因为我遭遇了首相随行翻译的弟弟脚踏两条船?得了吧,事情真相是,有一次很不巧让我看到那位送一名腿残疾的女孩回家,后来就有了首相随行翻译官弟弟脚踏两条船的传闻,我烦透了他天天打电话给我。”

  小豆丁笑起来很甜,苏深雪想起丹尼尔斯.桑总爱说的话。

  不,桑,小豆丁笑起来一点都不甜,一点也不。

  于是,话题回到桑柔之前说的“我有可能做出讨好路上一名流浪汉的行为,也有可能做出……勾引一名首相先生的事情。”命题上。

  女王陛下,何塞路一号那名叫桑柔的实习生勾引了首相先生没有?答案为两个——

  a是有,b是没有。

  出题者自行公布答案。

  “这道题的答案为a,何塞路一号的那名实习生在一个深夜做出了勾引首相的行为。”

  女王陛下,你可知道那名实习生是怎么勾引首相先生的吗?

  “她用了最为老土的方法,”桑柔笑出了眼泪,“在首相面前脱光光,问这样卑微的我要不要?”

  丹尼尔斯.桑和犹他颂香的小豆丁。

  不忍再看,苏深雪缓缓闭上眼睛。

  在黑暗的世界里,那个声音在告诉着,喃喃自语着:“他没要我,还让我去照镜子,最后,他让他的事务官把我关了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

  这样一想,金佳丽就太冤了,苏深雪知道曾经有一个晚上,金佳丽去敲了犹他颂香的门,次日,就传来金佳丽辞职的消息,泄密?得了吧。

  老师,这个时候应该放手了吧。

  然,内心深处寂静如死。

  喃喃自语转成低低抽泣,那声“女王陛下”叫得甚是卑微,说是才是她去夜总会买醉的真正原因。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地是,首相先生没有要我,从这一点看,首相先生对女王是忠诚的。”桑柔还在说着。

  想必,这个时候的桑柔又变成大多数在讨好别人的桑柔。

  桑柔絮絮叨叨说起首相先生因为这件事遭遇了信任危机,这都是她的错。

  说请女王务必要相信首相先生,选择和首相先生站在一起,桑柔说以后她不会干类似的蠢事,不仅不会干蠢事,还会远远地躲起来,即使见到首相先生会绕道,避开所有能和首相先生接触的机会。

  绕开首相先生,避开所有和首相先生接触的机会。

  顿了顿,桑柔说:“当着女王陛下的面,我以哥哥的名义发誓,以后不会再给首相先生写任何一封信。”

  怎么,小豆丁除了勾引哥哥的朋友,还给哥哥的朋友写信吗?写信,她也给老师写信来着,思绪开始恍恍惚惚起来。

  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桑柔从之前站在她面前变成跪在她面前。

  这奇怪,且让她很不自在。

  但现在,苏深雪没有精力去拉她起来,或者勒令她站起来。

  问:“你给首相先生写信了吗?”

  “是的,女王陛下,那时在戒毒所太艰难了,所以,我找到首相先生,让首相先生答应我给他写信,我想找个人谈谈哥哥的事情,进入戒毒所一个礼拜后,我就给首相先生写信了。”

  戒毒所?的确桑柔进过戒毒所,但那都是……很远的事情了。

  问:“你一直给他写信吗?一共写了多少封?”

  “是的,一共……一共写了三百零六封,最后一封信是在成为何塞路一号实习生的六天前,请女王陛下放心,给首相信的内容都是讲一些日常事情。”

  她丈夫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女孩,在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给她丈夫写了三百零六封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问:“首相先生给你回过信没有?”

  “首相先生一封信也没回给我。”

  还好,还好,这样一来,她这个妻子的身份不至于太可悲。

  三百零六封信?首相先生很忙的,再说了,犹他颂香是不会把时间花在看一个“小家伙”的日常上的。

  问:“首相先生看过你的那些信吗?”

  无应答。

  这事情有可能桑柔是不知道的,想起她二十九岁生日那晚,犹他颂香大致和她说了点,说桑柔十九岁生日也是一个人逛超市,自己一个人购买蛋糕。

  艰难地,问:“你是不是曾经在给首相先生的信里提过,十九岁生日你独自一个人去逛超市。”

  依然无应答。

  “回答我!”苏深雪身体往前倾,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

  片刻,传来低低一声。

  “是的。”

  往前倾的身体一点点,一点点往后,艰难挪移,背部触及沙发背,松下一口气。

  在背部触及沙发时,有那么一瞬间,苏深雪觉得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就像喝了巫婆的魔法水,眨眼功夫,垂垂老矣。

  老得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脊梁。

  没事,没事,她的丈夫只是看了已故挚友妹妹写给他的一些信。

  老师,你看,这么快我就为他寻得这样的借口。

  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那抹匍匐于自己面前的身影。

  “桑柔,起来。”她和她说。

  但桑柔没起来。

  反而用更为卑微的姿态向女王陛下乞求帮帮首相先生。

  真可笑,桑柔似乎忘了,那叫苏深雪的女人才是首相夫人。

  “起来。”冷冷叱喝。

  桑柔在拼命摇着头,一副她不答应,就会长跪于女王陛下面前的样子。

  “女王陛下,您也知道事情经过了,一切都是我的错,首相先生没有背叛您。”

  于是,事情再次回到那个命题上——

  “我求他要我,可他没理我。”

  何塞路一号实习生送别会上,她精心打扮,玫瑰灰长裙配湖蓝色芭蕾舞上衣,为了让他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不惜以“从此以后将把余生奉献给教会”作为代价。

  一个女人勾引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情都干了,可他没要,她没理她,还把她臭骂一顿。

  所以——

  “我保证,首相先生对女王绝对忠诚。”

  在桑柔絮絮叨叨的讲述中,苏深雪的注意力逐渐聚焦在桑柔说的“实习生送别会”上,她依稀听苏珍妮说过,具体日期,具体日期……

  “送别会那天是女王陛下洗礼日的前一天。”苏珍妮那时是这么说的。

  不,不要,老师,不要。

  老师,请你,请让云端上的众神,请你让祂们可怜我。

  你看那些悲哀已经把我压得直不起腰来了。

  老师,我现在还很怀疑,这个时候,有人朝我身上吹一口气,苏深雪就会化成一缕缕烟灰,消失不见。

  颤抖着声音:“告诉我,送别会日期。”

  来自桑柔口中送别会的确切日期让苏深雪脑子一轰。

  老师,祂们听不到我的祈祷。

  咬牙,继续问。

  “首相是在什么时间点拒绝你的?”

  桑柔走了,被她的侍卫官强行请走,她让她的侍卫官转告苏珍妮“以后,别把这个人带到女王面前。”她还让她的贴身秘书传女王口信:收回桑柔的圣罗兰勋章,剥夺她作为一名圣罗兰勋章得主是所有权益。其原因,其品行不配拥有圣罗兰勋章。

  终于,一切完毕。

  苏深雪反锁了房间门。

  像一缕游魂般在房间角落游荡着,也不知怎么地,她的手无意间擦到花瓶,花瓶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她注意到,其中一片花瓶碎片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

  嘘,别看它那么小,但它可以轻易终结一个人的痛苦,比如,拿着它,往手腕一划。

  苏深雪被这个忽发奇想给吓到了。

  吓得她狂笑不已。

  她狂笑的样子映在橱柜玻璃门上,像暮秋时节在枝头不停抖动的落叶。

  一边狂笑,一边擦拭脸上纵横的泪水。

  老师,我可以和你保证,这次的眼泪绝对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仪式,一种告别仪式。

  第一次的番茄桶面薯片永远是第一次番茄薯片桶面,苏深雪是苏深雪,不是任何人,拒绝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哪怕一秒一个分秒。

  叫来何晶晶。

  显然,她的样子把何晶晶吓到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现在必须需要离开这里。”

  何晶晶没多问,只说了一句“请女王陛下给属下半个钟头时间”。

  半个钟头后,苏深雪穿着歌舞团的空中飞舞女郎服饰离开何塞宫,今晚为何塞宫开放日,数百名民众受邀前来何塞宫观看王室歌舞团表演。

  戴上面具,穿着露出大半个胸脯臀部的紧身短裙,拿着歌舞团负责人签名的假条,假装成一名亲人忽遭意外的艺人,苏深雪顺利通过最后一道关卡。

  是何晶晶一位朋友送她到的何塞路一号。

  来时苏深雪只给犹他颂香的管家打电话,这通电话为保密性质。

  等在何塞路一号家属入口通道的英国人似乎被她这身大胆的打扮吓了一跳。

  苏深雪上了直通车,面具狠狠往一边丢。

  直通车停在何塞路草坪花园绿化道上。

  今晚何塞路一号有一场花园派对,这是首相先生为他一票伦敦朋友的洗尘派对,派对已经举行一会时间。

  临下车前,英国人问女王陛下需不需换一套衣服?

  懒得回答。

  数百步后,苏深雪就听到了欧式园林区传来的靡靡之音,靡靡之音混着男人女人嬉闹的声音。

  派对入口处站着四名哨兵。

  四名哨兵也没认出这个国家的女王,英国人制止一名哨兵向她索要邀请函。

  穿过植物围墙,满目繁花下,苏深雪还是第一眼就找出倚在火焰树下的犹他颂香,着浅色衬衫。

  依稀间,她看到某年某日樱花树下的少年,她穿超短裙,他穿短袖衬衫,一个举手,他拍落下她发末的樱花瓣。

  眼眶泛起淡淡浮光。

  那层浮光因为一声“arthur”散去,周遭恢复清明,十几个男人或张或坐分布在草坪上,距离苏深雪最近的那个男人正朝着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arthur,你请了艺人?”

  另外一个男人也从地上站起,响亮的口哨落下:“arthur,这身材够辣,我喜欢。”透过那两个男人,苏深雪看到已经离开火焰树的犹他颂香。

  犹他颂香朝着苏深雪的方向,一步,两步,三步,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甩,那句“苏深雪”叫得无比的恼怒。

  想起什么,大力扯下餐巾,身体快速越过那两个男人。

  不过几秒,那条餐巾就把她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

  “派对结束!”犹他颂香手一挥。

  眨眼功夫,整个园林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苏深雪一动也不动站停于那里。

  “怎么来了?”犹他颂香声音有一点局促,很快,似是觉得不妥“我不是在质问你不能来。”片刻,换成“我是说……我是想向你表达,你当然可以来。”喃喃自语“你当然可以来。”

  下一秒,喃喃转回恼怒:“苏深雪,你吃错药了?为什么穿成这幅这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