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阴天
作者:一碗月光      更新:2023-07-29 22:15      字数:2620
  摸出手机一看,是夏朝阳的消息,他问:“师弟,下班能一起吃个饭吗?”

  陶令:“我跟人约好了。”

  迟了半分钟,那头说:“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夏老师想问什么?现在就可以问的。”陶令一边朝花店门口望,一边不着心地回复。

  他不敢着心。

  离开走廊窗户朝楼梯口走的时候,消息再次来了:“没什么,那下回吧。明天得回去了。”

  陶令:“一路平安。”

  离花店越来越近,陶令得以验证了刚才的发现,花架上的花确实跟前两天不太一样,格局却没变。中间两排依然是雏菊,只不过全是淡绿的。

  花朵密密地挤作一处,把一方相对不算小的空间占据成了热闹又单调的模样。

  陶令走到门口,闻清映正把一束花交给客人,看得出来包扎下了功夫,比前些天好多了。客人冲他道谢,他微微弯了弯腰,笑得很浅淡。

  没有露出小虎牙。

  陶令清了清嗓子,走到花架前面,想选把雏菊。但其实那花都长得差不多,每一把都同样均匀。

  伸着手他侧头,正好看到闻清映在笑,跟刚才的笑一样。

  一样礼貌。礼貌得都不像是笑。

  陶令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随手抓了两束花。

  正准备过去扫码,闻清映却抢先一步挡在了玻璃门前,他接过他手里的花,把松松系在花茎上的绳子解开。

  陶令也不催促,就看着他动作。

  一分钟之后,闻清映把拆开又重新绑在一起的花束递过来,嘴角的笑忽然张开,显示出他特有的朝气来。

  陶令怔怔,问:“什么意思?”

  疑问的表情很明显,闻清映竖起右手食指。

  陶令噗一下笑了,自言自语:“我就说你这花店迟早得关门,哪有天天送人花的?不都得赔了?”

  他掏出手机,闻清映挪开身子,垂眼看他。

  付账的时候手滞了一下,陶令抬头,见闻清映神色期待,想了想,终究是只给了一束花的钱。

  抬手接过花,指尖压上指尖。闻清映收了手,陶令拿稳花把儿,睫毛飞速颤动一下,异样得几不可见。

  他就势在记事本上打字:“为什么今天的花只有一个颜色?”

  闻清映拿起手机回应,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看上去极灵活:“我进货的那位老板说只剩淡绿的了,今天没有自己去花市,直接发了消息送来的。我觉得这个就很好看。先生你喜欢其他颜色吗?我下回进货的时候注意一下。”

  陶令摇头。

  今天花店的生意格外好,两个人只交流了这么几句,旁边又有人来买花。闻清映不得不去做事,等把花递给客人,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陶令已经不见了。

  他抱着一束干花走到街边,前后望了望,没有那个身影。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进店。

  半个小时之后,闻清映正准备扎一束预订的玫瑰,陶令进来了。

  他把一杯果汁推到闻清映面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闻清映有点诧异地抬眼,陶令却自顾自喝着另一杯,也不去接他的目光。又闲得无聊似的,戳了戳放在一旁的花束。

  玫瑰配了满天星,很简单也很经典的样式。闻清映起先往花泥里插的时候还顺利,一用上包装纸又开始手忙脚乱。

  陶令看了一会儿笑了,回手帮他压住纸,让他空了手去撕胶带。

  “哎,我以前在其他花店里面见过,撕胶带的那个东西不都是能单手用的吗?”陶令说。

  闻清映垂下睫毛,不知他在说话,只认真地固定包装纸。

  陶令瞅他一眼,接着说:“你这花店是不是开得太匆忙了?手艺都没学好就来开店了,不会是网上看着视频现学现卖吧?”

  闻清映如旧安静,陶令笑了一下。

  磕磕绊绊地绑好了绸带,闻清映把花抱到一旁架子上,洗完手回来,看到果汁已经被插上了吸管。

  “谢谢先生。”他拿过纸笔,道完谢才握着杯子喝了一口。

  陶令观察他,却没等来期待的表情。

  百香果汁没加糖,闻清映却好像感觉不到酸味,抬眼看到陶令好奇的表情,他笑了笑,又露出了小虎牙来。

  妈的。

  陶令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再坐了两分钟,他起身准备回家。

  还没来得及抬脚,外面忽然传来个声音:“老板,这花怎么卖的?有其他颜色吗?”

  陶令转头,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夏朝阳。

  双方刚好对上视线,夏朝阳诧异道:“陶师弟?”

  陶令抓着花茎的手松开,雏菊重新躺回桌上。他应了一声:“好巧啊夏老师。买花?你手里拿的那个十块钱一把。”

  “你开的店?”夏朝阳问。

  闻清映跟着站起身来,陶令手指往后虚虚一指:“朋友的店。”

  夏朝阳笑了笑:“难怪你说跟人约好了。”

  陶令简单勾了一下嘴角,没多说。

  夏朝阳挑了两把花,陶令和闻清映同时指指门上的二维码。

  付完账夏朝阳却没急着走,而是在原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闻清映也立在旁边,三个人分站三角,店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过了半分钟,陶令问:“夏老师,还要买些什么吗?”

  夏朝阳摇头:“没什么了。”隔了半晌,他终于问出口:“陶师弟,你哥……是在西郊吗?”

  陶令“嗯”了一声。

  “回见。”夏朝阳说。

  他转身之前深深看了陶令一眼,眼神温柔到了极致。闻清映看清了他的脸,却心觉那双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

  就像他不是在看陶令一样。

  等人走了许久,陶令才拿着花跟闻清映道别。

  店里这一回彻底寂寂,闻清映端着那杯果汁又喝了两口,轻轻皱了眉。

  外面刮过一阵大风,路边零散的落叶被搅得乱纷纷,片刻后聚集到一起,围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打转儿。

  像一场狂舞,如同祭祀。

  闻清映起身走到门口,靠在花架边,抬头望见一个正在积蓄乌云的阴天。

  这一晚下了暴雨,第二天开始,空气骤然就凉了下来,在办公室单穿一件长袖衬衫都勉强。

  过了大半个星期,两回凑起来的大束雏菊终于显出颓败气象,而后在两天之内迅速枯死。

  那盆月季倒是还长得好,开的压着谢的,始终都有花可看。

  星期六,陶令起了个大早。

  这一天是陶君的忌日,他要去陵园。

  走平时上班的路,拐过街角,远远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街边,正对着花店门口。本来没联想到闻清映,但是半分钟后走近了,陶令却看到店里站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店门,正在冲闻清映比划着什么。

  闻清映抿紧了唇,眉头微微皱着,情绪像是有些不稳。

  等男人停下,他也熟练地比划了一番,又在男人要接着表达的时候伸出手掌,飞快地朝外一推。

  如果陶令没猜错,这动作应该是拒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