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觉夏
作者:一碗月光      更新:2023-07-29 22:18      字数:4765
  陶令猛地一怔,眉头彻底锁紧。

  闻清映看清了他的表情,丝毫不避嫌,抬手揽在了他腰上。

  看着面前的女人,闻清映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位客人,您在说什么?”陶令问。

  女人往前一步,眼里忽然盈满了泪水:“我认识你,你姓陶,我见过你的照片。”

  陶令忍不住侧头看了闻清映一眼,现在他偶尔能用些简单的手势跟闻清映交流了,因而表达了一下自己正在困惑。

  闻清映将他往后轻轻拉了一下,拿出手机来,问那女人:“客人您好,请问您究竟是有什么事?您是需要帮忙吗?还是问错人了?”

  看罢这问话,女人抬手想推开他,依然带着泪光,直勾勾地盯着陶令:“陶先生,你是同性恋吗?”

  陶令站在闻清映背后,抓住他手臂。

  闻清映转头,眉间神色担忧,陶令在他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示意他不用管。

  抬头看到不远处经过两个路人,正在朝这边看,陶令清了清嗓子:“您请里面坐。”

  女人充耳不闻,仍旧固执地问:“请问一下,你是同性恋吗?”

  陶令说:“这位……大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需要什么帮忙的吗?”

  女人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扯陶令,被闻清映挡了一下。她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同性恋吧?啊?你回答我啊!是那个人他单方面纠缠你是不是!”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众多,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在回头看。

  沉默两秒,在女人情绪彻底失控之前,陶令说:“大姐,不知道你把我认错成谁了,我跟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我男朋友就在我旁边。”

  他捏了一下闻清映的手:“你看清楚,这位是我男朋友。我,同性恋,我男朋友,同性恋。我不认识你,我男朋友也不认识你,我不管你是要找谁,拜托你好好看清楚了!”

  “你真的是同性恋,”女人嘴唇颤抖着,眼泪刷拉一下就流了满脸,“你以前是不是跟夏朝阳在一起过?”

  果然。

  听到这名字,心头顿时一阵火气上涌,陶令冷冷道:“没有,告诉你,我跟我男朋友都是彼此的唯一,请你不要在我们中间安插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这非常没有礼貌,并且很侮辱人。”

  女人摇摇头,再上前一步,祈求地看着他:“就算你跟夏朝阳没在一起过,但是他喜欢你,他喜欢你对不对!他爱你!他为了你要跟我离婚!”

  她越说越大声,周围渐渐有人聚拢来围观吵架。

  陶令压了压脾气,说:“我们店里说行吗?你这样真的很影响我们店铺的生意。”

  “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女人嘶声说。

  半晌,她突然后退,朝着地上就要跪去,闻清映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下子将她托住。

  陶令见状简直头大,他知道这女人可怜,知道其实夏朝阳也可怜,但是他心里只塞得下自己爱的人,一点也不想为别人的痛苦买单。

  全世界有谁的悲伤能凶过陶君的?对他来说不会有。

  他因而再控制不住情绪,怒道:“大姐,我真的不知道夏朝阳去哪里了!你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来问我!”

  这句出口,陶令立马心道坏了,说错了,下一秒就听到女人哭嚎:“是啊!是我的丈夫!但是他因为你不要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隔壁店相熟的老板也出来了,小声问:“陶老师,怎么回事?”

  陶令说了句:“对不起,这位客人应该是认错人了,各位散了吧,抱歉。”

  闻清映力气大,女人被他托着跪不下去,兀自大哭着。

  陶令从隐隐猜到女人身份开始,心里就一直非常躁,此时见她这么不依不饶的,一咬牙,手在身前虚虚一拂,干脆地对着她跪了下去:“求求您了大姐,我给您跪成吗?”

  周围人俱是震惊,女人吓得僵在原地。

  闻清映放开了那女人,匆忙回身来拉陶令,陶令深深看他一眼,轻轻挣了挣。闻清映于是慢慢松了手,跟着蹲下去。

  陶令表情漠然,挺直了身子:“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在乎,这一跪给你道个歉,但是我一点错也没有,只是求你放过我,也请你找到夏朝阳之后让他放过我!”

  他还想接着说,想说跟夏朝阳有过关系的人已经死了,女人却突然转身,一把分开围观的人群,冲向了马路。

  闻清映见状心里一滞,站都来不及,就着蹲的动作起身,几乎是弹起来的,一步就迈出老远,爆发力强到众人惊诧的地步。

  女人前脚刚出包围圈,他后脚就跟了过去。

  闻清映冲到路边的那一瞬间,对面正好有一辆货车开过来,女人竟然不避不闪地冲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故意要去撞车,还是要过马路。

  尖锐刹车声响起的前一秒,闻清映往前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女人。

  两个人裹在一起滚向马路中间,一直滚到正中的花坛边才停下。

  跟出来的陶令吓得失声,他立刻飞奔过去,几辆车子接连紧急停车,最前面的货车司机破口大骂:“操/你娘!要找死滚远点!”

  陶令脑子里嗡嗡响,完全顾不上道歉。

  到了近前,他把被闻清映护在怀中的女人拽起来,立即想去抱闻清映,却忽然发现他手受了伤。

  兴许是滚过来的时候在地面上支撑过身体,闻清映的右手心蹭得鲜血淋漓,伤口揉了些脏东西进去,看上去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陶令在发抖,闻清映面上却没有痛色,甚至轻笑了一下,朝着他摇头,想让他安心。

  陶令后怕到了极点,说话带上了鼻音,对着那女人吼:“你他妈疯了吗?蠢女人!为了个夏朝阳去死,你是不是脑子被磨子碾过的?!”

  女人跪坐在一边,吓傻了似的,哭也不哭,说也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闻清映的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摆着手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陶令声音都在颤,低头喊:“闻清映,乖宝,还有哪里疼?”

  闻清映见他情绪这么激动,着急地张了嘴像是想说话,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陶令不敢动他,强行压压情绪,只是抱了抱他脖颈,又试探性地拉他。

  后面有附近的店家过来帮忙,众人把失魂落魄的女人拉了起来,又来帮忙搀闻清映。

  闻清映摇了摇头,表示一切都好,只把手搭在陶令肩上。

  旁边的司机骂够了,见得不到回应还影响交通,也走了。

  几个人回到花店,知道闻清映没有更重的伤,陶令心绪平静了些。

  他给隔壁老板道了谢,准备带着闻清映去处理伤口,走之前想起什么,对那女人说:“大姐,你在这里等着,你要是再想去自杀,这一回没人能拉你。我也只能当你是在报复我们,你看我男朋友的伤,都是因为你。”

  女人哭得声音沙哑:“我没有,没有想自杀。”

  “那最好了。”陶令冷冷地说。

  好在附近就有药店,过去的路上,陶令一直抬着闻清映的胳膊,谨慎地让伤口朝上不被碰到。

  那点红色一直在眼前晃,他险些忍不住鼻酸。

  闻清映轻易就看穿了他佯装出来的强势,另一只没有伤的手从身前伸过去,在他侧脸上轻柔地拂了拂,又趁着没人注意,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

  陶令吸一口气,侧头看他,触到他温和的目光,最后笑了笑。

  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回到花店,女人还和他们走之前一样,僵硬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看到人进来,她匆忙站起来:“要紧吗?”

  陶令面无表情:“要紧的话我也不跟你在这里说话了。”

  闻清映在他脸上摸了一下,陶令看他一眼,轻轻撇了撇嘴。

  转向女人,倒是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嫌恶的表情。

  “坐吧。”陶令说。

  女人点点头,说:“对不起。”

  陶令把另一张椅子拉出来让闻清映坐:“除了这句能说点别的吗?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他说着走到门口,掩上玻璃门,把挂着的营业牌子翻了反面,回身时闻清映自己换了凳子,把椅子留给了他。

  陶令捏了捏闻清映的手,强行拉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后就那么握着他的手,坐到了他旁边,以会谈的姿态看着女人:“敢问尊姓大名?”

  女人答:“觉夏。”

  陶令眉梢一挑,女人解释了一下:“不是假名,我就姓觉,觉得的觉,单名夏,夏天的夏。”

  “名字很好听,跟你先生……前夫?跟夏朝阳挺配的。”陶令说。

  本来以为觉夏听到夏朝阳的名字会崩溃,谁知她这时好像是彻底平静了,只是苍白地笑了一下。

  这么打量起来,陶令发现她其实非常有气质,跟刚才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刚才一下子看到你,情绪压不住,跟疯了一样。”觉夏说,“这段时间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

  闻清映握着陶令的手静静坐着,看向她时一点责怪的意味都没有。

  “冒昧问一句,你跟夏朝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陶令问。

  觉夏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五年多以前。”

  陶令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我让你们离婚的?”

  觉夏:“我在书房里见过你的照片。”

  陶令好笑:“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拿着照片到处打听我?”

  觉夏沉默些时,说:“很巧合的事情,我知道他跟他的一个同事关系好,什么都说,我就拿着你的照片去找那个同事,但同事说他不认识你,我就把照片发给了我朋友,本意是倾诉,但是她说她见过你。”

  “见过我?”陶令诧异。

  觉夏点头:“见过你,在前段时间的一个学术会议上,她是个编辑,她还告诉我,他为了你找过她。”

  陶令皱眉,反应了两秒钟才理清她的话,而后自嘲笑了一下,心道生活还挺环环相扣。

  他说:“夏朝阳的前男友不是我,是我哥。”

  觉夏诧异地抬头,陶令不给她问话的机会,快速道:“不是双胞胎,就是长得像。我哥跟夏朝阳是大学同学,他们在六年前分手,那时候夏朝阳好像还不认识你?所以夏夫人,你真的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我哥,但是我哥已经死了,所以你去问天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牵着闻清映的手收得极紧,闻清映知道他心绪不定,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觉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陶令笑了笑:“错就错在夏朝阳当年非要结婚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种事情一想就知道了,想过正常的生活,隐瞒了自己的性向,很无耻。但是我说句实话,夏朝阳现在敢跟你离婚,净身出户,总好过骗你一辈子。”

  “我依然鄙视他,但是我理解他,他现在做的决定是什么?就是把自己朝着万劫不复的地步推,你以为他能快乐吗?他只能痛苦一辈子了,自我惩罚地痛苦一辈子。”

  “觉夏姐,”陶令说,“我叫你一声姐,长痛不如短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这么痛苦,那就得恨他,既然他肯定不会快乐了,看着他这样,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话音落后,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静止了,而后一声抽泣打破诡异的沉默。

  觉夏双手捂住脸,再次哭出了声。

  闻清映起身想给她递纸,陶令心疼他的伤,立即先做了。

  回身的时候陶令朝外看了一眼,见街面上没人看这边,他一点不避觉夏,弯腰在闻清映唇上亲了亲。

  觉夏不自在地垂下眼,拿着纸擦眼泪,好半天才歇下来,说:“我不希望他痛苦。”

  陶令显然是料到了这答案,叹息地摇摇头:“人有时候不要这么善良,比较好过些。”

  他再次递纸给觉夏,觉夏道谢时目光一瞥,看向他手上的戒指,问:“陶先生,你戒指哪来的?”

  陶令收回手:“怎么?”

  觉夏说:“我见过这个戒指。”

  陶令一愣,想起这戒指是对戒,另一个是陶君生日那天,夏朝阳寄来的。

  他转头看了闻清映一眼,不安地问觉夏:“你在哪看到的?”

  “有段时间他很奇怪,我就……”觉夏说到这里停了。

  陶令替她接上话:“你就找人跟踪他。”

  觉夏深吸一口气,认了:“我找人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一家很不好找的店,在外省的。后来我在家里偷偷找,真的就找到了这个戒指,或许是另外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内圈刻的花瓣,是吗?”

  “你知道?”陶令诧异。

  觉夏轻抿一下唇:“就是因为这个戒指,我才确认了他是……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