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阳华六出      更新:2023-07-30 00:39      字数:3508
  黑发的女性无聊地扣着墙皮, 看着从屋顶上流下来,滋润着枯萎青苔的水滴。

  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外面的天色总是半明半暗的黄昏, 既没有彻底入夜, 也没有在天边闪耀黎明。

  而她所处的地方, 说实在有点丢脸, 正是一个监狱。监狱里不仅仅有她,还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室友。

  在当初从天而降把房顶砸了一个大洞之后, 原本这个房间的室友二话不说地就接纳了她,并且耐心异常地教会了她本地的通用语。虽然脖子上携带的礼装不是化为灰烬,就是不翼而飞,好歹也还有个人乐意庇护她。

  最开始她可怜的室友还能和她说上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什么自己是大沼泽的咒术师, 在世界上游历的时候被抓到了北方监狱云云。

  不过室友现在貌似已经扑街,浑身上下干瘪得可怜, 几乎就只剩下一张皮裹着嶙峋的骨架,伏在地上,双目已经没有了神采。

  这个难得的闺蜜在生病的最后阶段,说什么不希望伤害她, 于是就用自己名为“咒术之火”的武器自杀了。

  只留下了浑身的装备, 以及一枚她很宝贝,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历的朴素戒指。

  之后漫长的时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监狱里度过。

  起初她还有心思照着太阳能腕表的时间在墙上刻痕迹,但到了后来,就连她也失去了计时的欲望。不管过了多少天, 外面的天色总是固定在即将黄昏的时刻, 仿佛整个监狱的时间都凝固了一样。

  不是没有想过联系迦勒底,但是每每发出信号都是石沉大海, 毫无回音。

  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无论再怎样拼命振翅,也找不到回归的路。

  仿佛余生就只剩了一件事,那就是默默死亡,然后腐烂。

  墙外不知名巨物沉重的脚步声永不停歇地响着,震得牢房天花板的泥沙窸窸窣窣地落下来,混合着其他牢房里若有若无的呻·吟和喘息,共同谱成了一曲名为绝望的交响乐。

  如果让莫扎特过来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又找到了灵感吧?

  诶,莫扎特是谁?迦勒底又是什么?大概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吧?

  黑发的囚徒敲了敲脑袋,发现自己忘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在这样与世隔绝,全然孤独的环境里,现实与幻境交织,理智与谵妄并存的地方,谁又分得请脑子里出现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呢?

  与其追根究底地挖掘那些影子,还不如听着外面守卫咔嚓咔嚓的铁靴声。

  ……

  意外和惊喜往往就在不经意间来临。

  一道黑影突兀地从头顶上的大洞被扔了下来,与此同时,干瘪的身体上飘起了和咒术师身上一样的白色光团。

  出现白色光团,往往意味着有东西。她不知名的室友在自杀之后,身上也飘起了这个东西,伸手一摸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得到室友灵魂落到掌心的重量。

  最开始她还狠狠吓了一跳,然后就逐渐麻木了。

  监狱的囚徒往声音的来处抬了抬头,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精良盔甲的家伙对她指了指那个扔下来的尸体,示意她取走上面的光团。

  然后这家伙就被一个飞来的大锤子砸到不知哪里去了。

  愿这家伙好运。

  囚徒一面没心没肺地祈祷了一声,手上动作不慢地取走了干尸腰间挂着的钥匙。

  天知道这里的监狱是怎么造出来的,无论是徒手掰,还是用咒术轰击,都巍然不动,仿佛恒定了某种不朽的魔法似的。没有对应的监狱钥匙,根本就不可能从牢笼里逃脱。

  黑发的囚徒颤抖着伸出手,把钥匙绕到了外面锁头的位置,用力一转。

  刺耳的刮擦声后,早就布满铁锈的钥匙直接断在了里面,但牢门却值得庆幸地弹了开来。

  囚徒看了看身上就快要变成碎布条的“奇装异服”,果断选择了摸尸。

  比起质量不过关的碎布条,还是室友的装备质量更坚实耐用,在出逃的路上,当然还是搜刮一切能用的东西最高!

  把戒指套在手上,把不知道怎么用的咒术之火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兜里,黑发的囚徒踏出了门扉。

  ……

  监牢中的环境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老鼠横行,干瘪的活尸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个失去神智的家伙在她走过的时候,攥住了她的脚腕。

  其后果当然是对方用断剑锋刃直接斩断了手。

  听着对方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叹息,一股不知名的事物涌进了体内,短暂满足之后,更加带来了极大的饥饿欲·望。

  这点东西不够,还想要更多。

  黑发的囚徒晃了晃头,压下了这股思绪继续前行,然后就在踏出牢房之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把插着长剑的篝火。

  在她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常识中,维持火焰燃烧的应该是木柴,而非层层叠叠堆积而起的残骨,这上面也不会插着一柄呈螺旋形扭曲的剑刃。

  这堆篝火上面的火苗已经熄灭,仅剩下微红的余烬苟延残喘般保持着温度。

  本已枯萎干瘪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一股难以抗拒的渴望,她像着了魔一样走过去,让篝火点燃,然后安心地在篝火旁边坐了下来。

  昏黄迷雾一下子笼罩过来,长久以来积累的疲乏似乎在这瞬间得到了释放。

  囚徒睁大眼,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拖拽着,从大片大片的色块里飞驰而过,最终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

  这是个极其宏伟,又同时具备了破灭与神圣感的地方。

  浑身装备重甲,手中重剑、长柄斧和盾牌同样都被熏得焦黑的骑士稳重而缓慢地走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上,铁靴溅起大片烟尘。

  囚徒的灵魂漂浮在半空,好奇地端详着这些骑士,最终在被骑士穿身而过是看见了铠甲中的内容。

  那里面存在的并不是什么人类,而是满满当当的,充盈了整具铠甲的白色灰烬。这些尽忠职守的骑士在化作灰烬之后,已然尽责地守护着这片已经很久无人造访的密地。

  在灰白通途的尽头,在地底的深处,有一座狭小的洞穴,狭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一座篝火存在。

  囚徒的灵魂飘了过去,看见了一个头戴王冠,手执巨剑,高大魁梧的王者背影。哪怕肌肉已经焦黑干枯,头发也变得雪白,那位不知名王者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折的王者之气。而那位王者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篝火,似乎万事万物已不放在心间。

  那一座篝火形貌与大门前的篝火毫无分别,同样火光微弱,奄奄一息,像即将熄灭的蜡烛,又或是病入膏肓的患者。即便如此,那团火光依旧奋力跃动着,想要照亮世界。

  层层叠叠、绵绵密密的白色灰烬以篝火为圆心铺展开来,在地面形成了类似水波的涟漪痕迹。虽然现在火焰已然微弱,但仍旧不难想象火势鼎盛时的壮美光景。

  “初始之火……”

  飘荡的灵魂忍不住无声呢喃,如同倦鸟归巢般靠过去,随后猛然惊醒过来。

  ……

  出逃的囚徒拎着自己才捡到的直剑,神情郁郁地重新走在监狱潮湿肮脏的廊道里,顺手劈开几个想要偷袭她的活尸。

  刚才还以为那个大广场里没有敌人,就急吼吼地想去开门,结果被从天而降的某个家伙一屁·股坐了下来,直接玩完,幸好之前遇到了那个神奇的篝火,重新复活在了那里。

  然后她就在那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重新开了门跑出去,不过却再没有勇气,去捡回那只大屁·股恶魔屁股下面的绿色光团了。

  沉重的石球轰隆轰隆地震撼着走廊,哐当一下就把前方的石球撞了一个大洞。

  囚徒拎着断剑端详了一下石球走过的路径,最终得出自己要是挡在前面,会当场变成肉酱的结论。

  在石球撞塌的墙壁后面,又出现了一条新的道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计划着逃跑的囚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

  墙壁的背后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在解决掉几个手上拿着兵器,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人类的家伙之后,囚徒终于看到了一个似乎是可以交流的对象。

  “啊,你竟然不是游魂啊。真是太好了,能不能靠近一点,我有事要拜托你”

  躺在一堆乱石上的骑士努力挪开盾牌,向她招了招手。昏黄光线透过破口照到他身上,精良的铠甲反射着银光。

  “真抱歉,让你看到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骑士友好地伸出手,但身子却一动不动,似乎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我是亚斯特拉的奥斯卡,是一个上级骑士,请问你是?”

  “我……”

  在监狱里不知关了多少年月的囚徒生涩地开口,却发现嗓音喑哑低沉得可怕。

  无数个名字从脑海里呼啸而过,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更有一些分不清来历与性别的称谓……可她就是没法从中找出一个属于自己的。

  “……我没有名字。”

  奥斯卡明显地楞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瓶由淡绿色玻璃瓶装着的橙色液体。

  “算了,没有名字就没有名字吧,不死人们总是会遗忘很多事情,名字忘掉的事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不死往往代表着背负使命,有了这样的使命,哪怕名字忘掉也没有关系。”

  “自从世界变得昏暗以后,我的家族就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黑魂一辈子!!!!(活尸嚎叫.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