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雏耳      更新:2023-07-30 02:32      字数:7369
  温度渐渐退下, 凌晨时分如绘前来换人时, 与栗枝一道又给沈姝颜用温水净了一遍身子。

  次日清早, 沈姝颜思绪渐渐回笼, 醒了过来。

  她胳膊刚抬起,趴在床边打盹儿的如绘惊醒过来,愣愣瞧着她半晌, 赶紧摸摸沈姝颜额头的温度, 而后起身风风火火的喊来栗枝, “六姑娘醒了。”

  栗枝绕过屏风,霎时间红了眼:“可吓坏奴婢了。”

  沈姝颜苍白唇角缓缓扬起,她喉咙干涩,有些难受。

  栗枝见状, 急忙扶起她喂了一杯温水, 吩咐如绘去准备些清粥与小菜让沈姝颜垫垫肚子。

  正帮着沈姝颜梳洗,栗枝忽而想起昨夜, 低声道:“三公子昨夜宵禁后过来了。”

  沈姝颜一愣, 抬起小脸看她:“谁?”

  “林三公子啊。”栗枝一边给她挽头发一边嘀咕:“倒是没看出来, 往日您这么躲着三公子, 他竟还能来看您, 况且他是个多无趣的人啊,性格又寡淡,还不近女色。”

  沈姝颜拧眉:“他……还好吧,也不是那么无趣。”

  就想起那日在靖王府,他能反将一军与自己开玩笑话, 便可知这人当真是心思活络,只怕平日里那副冷淡矜贵的翩翩公子样不过是装出来的。

  “他怎的来了?”沈姝颜心情一时忍不住的雀跃,稍稍弯起唇角,摸到一支簪子摆弄着。

  栗枝手下动作一顿,沉吟片刻半分不差的道:“说是三皇子不放心您,让他来的。”

  沈姝颜眼神暗下,拿起的簪子也丢进珠宝盒子里。

  用过饭,沈姝颜的精气神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还是有些无力。

  栗枝从偏屋折回来,偷偷摸摸站在沈姝颜身后,红着一张小脸似乎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沈姝颜一阵好笑,回眸瞧她:“你这是怎么了?”

  瞧见她右手背在背后,探过身子欲要去瞧,她连连后退不给看,沈姝颜软软的拉住她的手:“你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栗枝涨红着脸,抿着唇蹲在她身边,献宝似的将东西递给她。

  是一支简单的银簪。

  沈姝颜突然笑开,眼睛里头都亮着光,拿过来来回看着:“真好看啊。”

  簪身是银质的,而簪头却镶了一朵白玉雕成的越桃花,花蕾将开未开,好看的很。

  沈姝颜欣喜的瞧她:“这是给我的吗?”

  “是。”见她喜欢,栗枝也跟着高兴,抬手抠抠脑袋:“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私房钱给姑娘买的,不是快到您的生辰了,我就想着这会儿先给您博个乐子。”

  “栗枝,我特别喜欢。”沈姝颜反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指,眉眼弯弯的笑:“谢谢你。”

  这样珍重认真的道谢,叫栗枝一时受宠若惊。

  红着脸磕磕绊绊起身,将银簪给她别在发间。

  沈姝颜一阵感叹:“咱们自小相依为命,我们只有彼此。”

  栗枝是个孤儿,小时被人牙子捡到给了一口饭吃,几经辗转入了她的院子。从记事起,她身边就没有生母,只有栗枝,眼下她终于在沈府熬出了头,有了所谓的家人,可栗枝只有她。

  回头握住她的手笑着:“真想与你喝一杯醉香居的酒。”

  “日后有的是时候,待姑娘病好了再喝吧。”

  江院使来青岚阁给沈姝颜重新把过脉后,重新开了一剂药吩咐过后便匆匆回了太医院。

  昨夜那剂药还需再喝一次,栗枝准备叫如绘前去将药抓来,可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到底是将药方装起来,打算过会儿去药铺。

  一晃到晌午,沈珍珠过来与沈姝颜用完饭,得知林君苛来了沈府。

  瞧她精气神不错,便携着沈姝颜去了前院,带着林君苛转一转消消食。

  三人走了一圈,沈姝颜想起前几日沈睿给自己搭台阶时说的话,笑着道:“五哥哥叫我找时间去他书房一趟拿东西呢,不如咱们现下过去瞧瞧?”

  沈珍珠也应声:“走吧。”

  慢林君苛一步的林珩止入府便径直去了沈睿的院子,他推开门进去。

  沈睿见是他,还有些诧异:“你怎的来了?”

  “来寻你说些事情。”

  沈睿起身,让小厮上了茶,两人对立而坐。

  他给林珩止添了杯茶,抬眸问:“你来寻我是要说什么?”

  林珩止垂眸盯着茶水:“我准备安排一个人在你六妹妹身边。”

  “?”沈睿不解,蹙着眉头问:“你这是何意?”

  “昨日那件事情是许照年做的。”林珩止只将这句话告知,沈睿瞬间反应过来。

  他愣神:“你是觉得靖王妃盯上六妹妹了?不能啊,她与六妹妹从未见过面,况且小六那性格,也就是眼下才好不容易活泼了些,可见着生人不还是避之不及的。”

  说罢,沈睿眼里带着笑,打趣道:“这点你最清楚不是?”

  林珩止淡淡扫过他,抿唇:“请你适可而止!”

  这话一出,他神情忽而愣住,这话如此熟悉,不是沈姝颜当初对自己说过的吗。

  忍不住唇畔微微翘起,垂眸喝茶。

  “她怎么样了?”沉默半晌,林珩止终究还是问出那个在嘴边徘徊数次的问题。

  沈睿叹息,手执瓷杯喝了口茶:“昨夜你是没看到,小六烧的满脸通红。”

  “你怎知道我没看到?”林珩止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沈睿静静与他对视,皱眉道:“林珩止,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

  “……”林珩止错开视线低头不语,后背有些发毛。

  “那你说为何如此关心她?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人。”沈睿眼神愈发犀利,沉声道:“小六是个死心眼,你可别去招惹了她又不负责任,到时候别怪我跟你翻脸。”

  “不会有那一天。”林珩止睨他,心里头有点闷,然后还有点堵得慌,低声道:“她又不喜欢我。”

  招惹了,自然是要负责,只是她又不喜欢,再如何都是自作多情。

  沈睿没听清后半句,只嗤笑:“最好不会。”

  台阶下安静的三个人宛如木桩,沈姝颜低垂着脸,唇色惨白,额角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液。沈珍珠悄无声息的与林君苛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看向她,她神情不对劲,林君苛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妹妹……”沈珍珠轻声唤,“你还好吗?”

  沈姝颜抬头,无力的笑起,“我没事,我有点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罢,对着林君苛点点头,脚步虚浮的离开了院落。

  林君苛神色古怪的问:“姝颜姐姐喜欢三哥啊?”

  “啊?”沈珍珠想起她难看的脸,心头发怵,结巴着回应:“大抵……是不喜欢的吧。”

  两人说话声有些大,沈睿起身拉开门看着她们俩,沈珍珠表情僵硬的对他笑了一下,而后将目光落在林珩止身上,还未开口,只听林君苛坦白道:“姝颜姐姐刚走。”

  林珩止神情倏地变了,几步走到门口来。

  似乎觉得还不够,林君苛继续戳他的心:“刚才你们说的话,姝颜姐姐都听到了。”

  “什么?”沈睿愣神。

  沈珍珠摸摸脸,“就是他说的‘不会有那一天’,我们都听到了。”

  一袭玄色直缀的林珩止立在门边,手指死死扣住门框。

  沈姝颜疲惫的回了青岚阁,眼下这番,叫她彻底断了对林珩止的那点心思。

  她从未想到过,她自己知道这个事实其实并不难过,难过的是被他亲口从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简直撕心裂肺。

  回了屋子,见如绘跟进来,沈姝颜叮嘱:“我有点乏,别叫人打扰我。”

  “是。”如绘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也不敢再说什么。

  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站在长廊下候着。

  栗枝拿了银钱出偏屋,瞧见她百无聊赖,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姑娘说身子不适,不叫人打扰,我便在这儿候着。”如绘看她一眼,压低声音问:“你要出去吗?”

  “去给姑娘抓药。”

  “那你早些回来。”如绘盯着她的背影,心里略微有些不踏实,便多说了一句。

  栗枝没回头,只摆摆手:“你好好守着门。”

  六月的天夏蝉在树枝上叫个不停,闷热的天似乎将要下雨,如绘将院子里的东西收了,拿了针线篮子坐在栏杆上绣着花。

  沈姝颜这一觉睡得实,如绘心里不放心,进去看了好几次,只见她侧着身子,白嫩的脸颊垫着软枕压出一道红痕来。

  如绘用帕子给她将额角的汗捻尽,盘算着时辰,却忽然想起栗枝眼下还未回府。

  皱着眉头起身出去,刚站在长廊下,只见沈珍珠瘸着腿进了院子,她惊慌失措的低声问:“六妹妹呢?”

  “姑娘还睡着呢,怎么了?”如绘心里头莫名的砰砰跳。

  沈珍珠神情愈发严肃。

  屋子里,沈姝颜做了一中午的梦,梦境里头是无边无际的白雾,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听见耳边有人唤她的名字,沈姝颜朝前跑了几步,皱眉道:“是谁?”

  声音越来越近,“姑娘——”

  “栗枝?”沈姝颜拨开一片雾,眯着眼睛朝前看,只见不远处站着只有背影的一个人。

  她微微皱眉:“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栗枝回头,她一袭白衣,浑身上下全是血,衣衫被撕碎,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不堪,她嘴角流着血迹道:“姑娘……”

  沈姝颜被吓得后退,颤声问:“你在干嘛?你怎么……”

  “姑娘,你一定要记得为我报仇。”她抬手,遥遥朝她伸过来,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泪,“你别忘了我。”

  沈姝颜再想出声,却已是不能了。

  胳膊被人来回摇晃,她慢慢睁开眼睛,沈珍珠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

  “四姐姐?”她轻唤。

  沈珍珠手心全是汗,刚一开口竟发觉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栗枝出事了。”

  “什……么?”沈姝颜脑子不清醒,神情迷茫。

  “方才角门传来消息,说是经过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忽然摔下来个姑娘,陆子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发现是……”那个名字她说不出口,沈姝颜却已然明了。

  “怎么会呢?”沈姝颜眼睛红红的,脑海里回想起上午她给自己戴发簪时的场景,愣愣的笑。

  “是真的,眼下尸/体还在角门。”

  屋子里头安静片刻,沈姝颜忽然起身,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奔了出去。

  沈珍珠回过神,赶紧追上去。

  她方才来时跑的太急,下台阶不小心崴了脚,眼下右脚生疼,又不敢迈大步子,只好叫如绘赶紧先去追。

  看见慢自己一步的林君苛,沈珍珠红着眼睛道:“快去唤三公子与五弟,就说出事了,叫他们去角门。”

  原本沈姝颜回青岚阁后林珩止两兄妹就准备回府,可无奈沈睿不放人,拉着他下了一下午棋,林君苛便与沈珍珠在菡笙居待着,可谁曾想,竟会遇上这种事情。

  她年岁小又机灵,跑起来横冲直撞跟只小牛一样,沈珍珠也赶紧往角门去。

  沈姝颜脚上只套了双薄薄的足衣,青石板上的小石子咯着她脚掌,还未到角门便已然出了血。

  满脑子来回荡起的只有今晨她醒来时,栗枝匆匆绕过屏风红了眼睛看着她,她分明还与自己商量好的,待她病好,要喝醉香居的酒,要吃菊宴楼的酱香蹄膀,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脚步频频踩错,踉跄着赶到角门口,只见陆子瘦小的背影挡住视线,沈姝颜停下步子,看见露出的那双布满伤痕的脚丫,她蓝色裙摆被撕破堪堪遮住腿。

  听到沈姝颜的动静,陆子回头,脸色微变道:“六姑娘。”

  那张已然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在她眼前,沈姝颜双腿一软重重跪下去,她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往前,可却是无力叫她支撑着站起来。

  陆子快步走过来将沈姝颜扶起,担忧道:“您没事吗?”

  没事吗?

  怎么没事啊。

  沈姝颜喉头呜咽,她双腿发颤往前走,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似乎过了一生。

  看着紧闭双眼的栗枝,沈姝颜张了张嘴,抬手慢慢盖住她的脸。

  “对不起啊,我来迟了。”

  林珩止赶来,站在拐角口愣住,她看见沈姝颜僵硬的俯下身,想要把栗枝的身体抱进怀里,可无奈耽搁时辰过长,她身子已然冰冷僵硬,沈姝颜几次三番试过后,她终于停了下来。

  双目无神的握住她的手,“栗枝,你快起来啊……”

  她低声喃喃,却已是没有人回应她。

  沈珍珠随后过来,瞧着眼前模样,只碰了碰林珩止的胳膊,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林珩止心口堵得厉害,看着她恍惚的神色,小心的走到她身边蹲下去,将沈珍珠的帕子盖在栗枝的脸上。

  而后没有犹豫,抬手缓慢而又坚定地环住她的肩,右手轻轻按住沈姝颜轻颤的肩膀慢慢抚着。

  鼻翼处除了难闻的血腥味,突然掺入的竹香叫她回神。

  沈姝颜呆滞的抬头,看清林珩止的那一瞬间,她咬紧了牙,迫切的想要证实什么一般小声询问:“她没有死对不对?”

  “对。”林珩止心口揪的疼,她双目无神的样子简直令他喘不过气,摸摸她柔软的发:“只要你记得她,她就活在你的心里,会一直陪着你。”

  “她怎么能同我玩这样的笑话呢,我还没有带她去喝最好喝的酒,吃最好吃的肉,我还没有看着她嫁人,我……”沈姝颜惶然无措,手指紧紧揪着林珩止的指头:“她一定是骗我的,这个人不是她。”

  沈姝颜状态不对劲,在场几个人都已然发觉,林君苛哭红了眼,帕子都已打湿,沈珍珠脸色僵硬的抠着掌心,就连沈睿情绪都险些崩溃。他们尚且如此,可与栗枝朝夕相处的沈姝颜却只是宛如失了神,若不是她的四肢都在抖,只怕压根看不出来她的伤心。

  她这是伤心的过了头,连哭都不晓得该如何掉眼泪。

  林珩止皱眉,抬眸与沈睿对上,只见对方点点头。

  沈姝颜悲痛无措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忽然开口:“林珩止,帮我。”

  “好,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林珩止的右手摸到沈姝颜脖颈处,一记手刀砍下,她闭上了眼。

  林珩止手忙脚乱的将沈姝颜抱起来往回走,沈睿留下将栗枝的尸/体找人开始安顿。

  于大夫人也听闻了这事情,心下震惊的同时赶紧叫人请来郎中,将沈姝颜放下,可发现自己被沈姝颜攥着大拇指,怎么都松不开,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郎中前来给沈姝颜处理了脚上的伤口,又检查一番后确保没什么大事才离开。

  青岚阁里里外外忙碌不少,于大夫人站在床榻边与刚处理完公事回府的沈祁对视一眼,于大夫人低声道:“三公子,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您看……”

  “晚上得有人候在这里。”林珩止垂眸盯着沈姝颜,淡声道,“我来吧,若是不放心,叫沈睿过来便是。”

  于大夫人笑容略显僵硬:“这……这若是传了出去,也是不合礼数,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半夜三更独处一室……”

  林珩止动了动自己的左手,苦笑:“眼下我想走也走不了。”

  这丫头方才被他一手刀砍得狠了,此刻睡得沉,方才郎中瞧过后,只说沈姝颜力道太大,若是强来,只怕两人都会受伤。

  若非如此,他纵使担心也不会拿沈姝颜的名声做赌注。

  无奈之下,沈祁与于大夫人先一步离开,派人去沈家将这情况交代好,只说林珩止兄妹要在沈府暂住一晚。

  屋子里空荡荡的,如绘立在一旁,眼角发红:“三公子,姑娘她……”

  “她没事。”林珩止站的腿有些麻了,回头道:“帮我拿个凳子来。”

  坐下后,林珩止将自己的胳膊肘抵在床框边上稍稍松了点力,他轻声叹息。

  分明千方百计的防范着,可谁曾想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竟使手段叫沈姝颜身边的丫鬟出了事。

  沈珍珠让郎中给看了脚,说是伤到轻,上好药后叫碧玉扶着回房歇息。

  安置好一切的沈睿入屋绕进内间,瞧见如绘直愣愣的站在一旁,想着好些话也没办法问出口,只能吩咐道:“你下去吧,待会儿送点饭来,我在这儿等着。”

  门被拉上,沈睿看了几眼沈姝颜,见她睡得沉,开口便道:“对方果然心狠手辣,那丫鬟……被折磨的惨了。”

  林珩止眼神里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小心的活动着被沈姝颜握住的那只发麻的手,缓声道:“这事儿没法子善了,既杀了人,总不能再像昨夜那般轻易放过她。”

  沈睿侧眸,神色严谨道:“那你想如何?”

  “此等祸害必除之。”林珩止低垂着眉眼,淡声交代。

  “你疯了!”沈睿声音略微太高,瞧见床榻上沈姝颜还昏睡着,又赶紧压低嗓音:“那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一刀下去就能杀死的,那可是上了皇家玉牒,八抬大轿入了靖王府的人。你若当真做了,知不知道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林珩止抿唇,“我知道,但你知道我没有说笑,她既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

  说罢侧过身子,沈睿见状,只叹息一声不再开口劝阻。

  阳光从窗缝里洒进来,沈姝颜悠悠转醒。

  看着床沿边趴着的林珩止,下意识的松开自己的手,心口急促的跳了几下,而后又将视线落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沈睿身上。喉咙有点干,她咽下口水润润嗓子,别过脸去看窗棂前的那棵小树苗。

  眼前忽然出现她的背影,是栗枝,沈姝颜呼吸渐渐急促。

  栗枝回头,手里拿着小水壶扬起脸看着自己笑,她一如既往地干净美好,沈姝颜眼角湿润。

  她没忘记栗枝时时刻刻对自己的忠心,也没忘记那场梦里栗枝对她的托付。

  上一世,她因橘青的诓骗,将栗枝亲手推进火坑里断送性命;这一世,栗枝因自己挡了那些人的前程,而被残忍杀害。

  说到底,都是为着她。

  两世都得不到善终,都是因为栗枝是她身旁一等亲近的人。

  沈姝颜闭眼,放在被面的手缓缓收拢。

  她曾经退缩过,彷徨过,小心谨慎惶惶度日,可到最后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如今好不容易重来一回,竟还是如此愚蠢无知,自以为解决了橘青,有了知晓未来的能力,便可以护沈家无忧,护上辈子所有枉死之人的平安。

  真蠢啊,沈姝颜。

  她自嘲的扬起嘴角,轻讽从鼻内发出。

  从今以后,她会将温情一一收起,今生伤了栗枝的,她要亲手了结那人的性命,前世毁了他们安稳人生的,她要亲眼看着他们走向死亡,坠入地狱。

  身侧忽然传来动静,沈姝颜敛起眼中情绪,歪头看过去,只见满眼血丝的林珩止朝她看过来,抬手熟稔的将手背搭在她额头,宛如劫后重生般松口气:“还好吗?”

  “一切都好,谢谢你。”沈姝颜看进他的眼睛。

  林珩止被这认真的注视盯的有些受不住,慌乱的移开视线。

  沉默片刻,沈姝颜淡淡笑了一下,继而轻声问:“你答应我的,没有忘记吧?”

  “嗯?”林珩止下意识看向她。

  沈姝颜低声道:“林珩止,帮我。”

  再度重复的话让林珩止皱眉,昨日在角门处最后的场景回荡在脑海中,他迟疑反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沈姝颜撑着床坐起来,她抬手拨开滑落在胳膊上的青丝,低垂着头漫不经心的回应:“让我亲手了结。”

  这话出口便愣住,竟是不知心里何时有了林珩止一定会杀了对方这个念头。

  林珩止拧眉,“这些事情不用你去做。”

  “我说,”沈姝颜语气倏地一转,抬起头来时,脸色冰冷,眼神中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感觉,她缓缓开口:“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