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前十天, 负责晚会的校文艺部将所有参与者召集在一起, 组织了一场节目动员会。

  乐队的所有成员都到齐了。阿勤原本得给三年级生上音乐课，临时找人顶了班。平日里一副“你能奈老子何”拽样的豺哥, 因为担心会吓到大学里的乖学生们, 收敛起了社会人的气场。他找出压在箱底的西装裤和衬衫，将两只手的麒麟纹身遮盖得严严实实, 简直是换了个人。

  当看到乐队成员整整齐齐地坐在会议圆桌后地那排时, 占薇有些忍不住想笑。

  一个个跟从良的社会失足少年似的。

  开会期间，豺哥坐在占薇身旁，额头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 一边紧张地抖腿，他时不时转过头来, 跟占薇发一发牢骚。

  “哥没上过大学, 觉得你们学校什么都挺好，只是室内的中央空调不太给力。太他……”蓦地语气一顿，似乎意识到说脏话不文明, “妈”字卡在了喉咙里。

  聂熙瞥了他一眼，“要么……你不抖腿试试？”

  负责汇演的陈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优雅女人。她将汇演的初步计划和注意事项打印在a4纸上，给每个节目小组发了一份。又照着提示将大致内容阐述了一遍。半个小时后, 她抬起头，微笑着对所有人道，“最后，也是我们这次节目动员的最重要的事。”

  “除了开场节目是校艺术团大合唱外, 对于剩下节目，我们将根据之前论坛‘最期待节目’的投票排名，让每个小组来选择自己的出场顺序。之后，校方会根据你们的意见作细微的调整。”

  会议室发出低声的哄闹，有表达高兴的，也有表达失落的。

  “下面是这次投票的排名。”

  “第一是super nova乐队，经管院，歌曲《自燃的青春》。”

  “第二是周纱纱，经管院，舞蹈《chilly cha cha》。”

  “第三是陈驰和张林源，电气院，相声《这事你没戏》。”

  “……”

  等老师念完节目名单，留给在场的成员十分钟考虑时间。接着，轮到排名第一的super nova选择出场顺序。

  讨论的时候，聂熙和豺哥争论了很久，聂熙认为靠前出场有优势，此时的观众没有审美疲劳；而豺哥认为最后出场有优势，因为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最后，乐队的讨论结果是，“我们选27号，最后一个。”

  这样的“压轴出场”，并不是让人意外的选择。

  下一个轮到周纱纱。她笑了笑，“我选26号。”

  旁观的人听了，只觉得微妙。

  第二名选在第一名之前，这是杠上了吗。

  周纱纱没有理会周围细碎的议论，抹了抹裙摆，端正地坐下来，看似无意地往super nova的方向望了一眼。

  二十分钟后，整个汇演的出场顺序有了大致结果。陈老师总结了几句，“如果没什么事，今天的汇演动员大会就开到这里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一片安静。

  陈老师露出温婉的笑，“如果没什么问题，那……”

  突然间，一道女声插入。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陈老师往声源的方向望去。那边，周纱纱坐在第一排正中间，面带微笑。

  “同学，你想问什么？”

  “老师，我想问的是……我们这次汇演，是针对市台春晚‘我们风华正茂’这个环节、选出合适的节目，来展现我们学校的风采是吗？”

  “是的。”

  “也就是说……参与节目的成员，必须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是。”陈老师点头。

  周纱纱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们这一批节目里，有人不符合条件。”

  陈老师疑惑，“谁？”

  周纱纱转头，看向占薇，笑得志得意满，“就是‘最期待节目’里得票第一的super nova乐队。据我所知，他们乐队有两位成员不是我们大学的学生。”

  空气突然安静了。

  也不知道是谁轻声吐槽了一句，“竟然是外援啊……”然后，大家的情绪便被煽动了起来，彼此悉悉索索地议论着。一道道看着super nova几个成员的目光，仿佛在审视一群作弊者。

  对于突然的状况，占薇感到措手不及，脸渐渐烧了起来。

  周纱纱继续咄咄逼人道，“而且……我们学校元旦汇演的传统，是给在校生提供舞台。对于这种不符合规定的选手，是不是可以直接取消他们的参演资格？”

  连经验老道的陈老师都被问住了，她侧头跟助理聊了几句，面露难色地跟众人解释，“对周同学提到的情况，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再商定解决方案。”

  周纱纱点头，“老师，相信您会给我们一个合适的答复。”

  旁边响起了附和，“是啊，不然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如果可以请外援，我妈是舞蹈团的，我可以给你请一打专业的，你信不信。”

  “就是就是。”

  从会议室走出来时，乐队成员看起有些气馁。豺哥走在队伍的最后头，面色凝重，原本粗犷的人配上一身整齐的商务休闲装，显得既落寞又滑稽。

  豺哥虽然经常嘲笑乐队里几个大学生是“废柴”，却打从心底羡慕他们。对于这次能在神圣的a大表演，他原本是激动又期待。动员大会前一天，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太格格不入，特意理了发、剃了胡子，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骷髅头，还穿了平时打死他都不会穿的商务装。

  然而，之前的希望有多大，现在的失落就有多大。

  连周纱纱和她的朋友们耀武扬威地从面前路过时，豺哥还是一言不发。

  占薇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关于乐队表演的事，陈老师说明天会给答复。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大家。”

  “嗯。”

  当天晚上，占薇躺在宿舍的床上，还在琢磨着动员会发生的事。正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听到底下在上网的阿真激动地大叫起来。

  “小薇薇，不好了！”

  “怎么？”占薇懒洋洋地爬起来。

  “论坛上发了一个关于你们乐队的帖子……”

  占薇打开电脑，才看到论坛首页被标记了“hot”的人气贴，帖子的标题是，《请super nova滚出元旦汇演》。

  主贴里，楼主将super nova滚出汇演的理由列举了两点：1.super nova有非本校成员，请外援参演并参加评比，算是作弊行为；2.super nova是西柳巷一加酒吧乐队，形象不正面，有损学校声誉。

  帖子一口气被顶了一百多楼。楼里的声音分了两派，一派是支持楼主的，另一派是则是觉得楼主是典型的“没事找事”。

  第二天午休，宿舍里又聊起这事，程乐之说到，“我去隔壁班问过了，听说帖子是周纱纱发的，她还让她的几个好朋友帮忙顶帖来着。”

  “这女人真的是太过分了！”阿真愤愤不平。

  程乐之笑，“她这主意打的挺好。让super nova不能参赛，这样她理所当然地成了压轴出场的人气第一。”

  阿真想了想，“不过，现在离表演只有十天了，她为什么不早说？”

  “你想想，这时候提出来，学校想找节目来填补super nova的空缺，肯定是来不及了。这样的话，她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多好。”

  阿真咬牙切齿，“阴险，太阴险了。”

  占薇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

  晚上，负责汇演的陈老师打来电话，告诉她学校老师们商量后的决定。

  “我们仔细想了想，a大元旦文艺汇演的传统要求表演者是本校学生，而且市电视台春晚的目的也是让大学生展示才艺，所以，让你们乐队参演确实不合适。”

  占薇脑海空白了一瞬，悻悻的，“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不过……”陈老师话音一转，“还有一个选择，你们乐队里不是有三位本校学生吗？你们几个能不能想个表演出来，这样也符合传统和规定。不然的话，我们只能把节目删掉了。”

  占薇恍恍惚惚的，没吱声。

  “喂，同学，你在听吗？”

  “老师，我可以晚点再给你答复吗？”

  “嗯，要尽快。”

  挂上电话，占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继续坚持参加汇演，不仅意味着要把豺哥和阿勤踢出局，还意味着要在不到十天的时间排出新节目。

  而如果放弃的话，就意味着她认输了。

  虽然占薇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可想起乐队大半个月辛苦的排练，想起豺哥动员会后落寞的表情，想起周纱纱趾高气扬的脸，她突然特别不想认输。

  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似的，眼睛也开始泛起了酸。胸口充斥着沉郁的感情，她却不知道该向谁去倾诉。

  最后打了个电话给叶雪城。

  已经是晚上十点，接通时，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怎么了？”

  占薇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叶雪城敏锐地发问，“你怎么回事，哭了？”

  “啊，没有……”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听声音像是哭了。”

  “真的没有。”

  “你现在在哪儿？”

  “寝室。”说完，占薇才反应过来，“这么晚了，你不用特意过来。”

  那边的人只扔下了句“我半小时后到”，便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