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亦难得体验了一把玩家的待遇。

  由于血量下降, 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但是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这样的体验很新奇，而游亦用手背抹了把唇边的血, 看到那鲜艳的色泽, 同样很新奇。

  ——他很久没有重伤至这个程度了。

  看到血量进入10%的高亮提示，游亦按着露千华给的剧本, 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boss。

  “好、好。”

  剑客道：“你们很有本事。”

  他愈说，唇边的鲜红便涌得愈多。

  “外来者现身大陆数年间, 祸乱四起, 无数生灵被屠戮。”

  “……对你们而言，修炼为何？力量为何？你们持剑, 又是为何？”

  又来了，灵魂拷问。

  指挥：“谁来？？”

  不知道谁说：“浮生一醉！”

  君醉被推向前去, 没人知道他唇齿都在哆嗦。

  就在这时，大鹏毫无预兆地发狂了。

  小二哪里知道游亦是有痛感还是没痛感。它只知道游亦吐血了，是前面这群玩家害的。

  它在游亦身边数百年, 何曾见过宿主这样狼狈的时候。

  鹏鸟嘶声长鸣，向玩家俯冲而去，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君醉。

  指挥大惊：“保护浮生一醉！”

  紧急关头, 玩家们毫不吝啬地掷出手中所有远程技能和能脱手的武器，把大鹏击退了好几码。

  大鹏的血条狂掉一截，被游亦召回：“小二。”

  这声“小二”又叫君醉浑身一震。

  小二的确是游亦坐骑的名讳，君醉和游亦一起喝酒时，还边叫着这个直接又可爱的名字边拿着酒杯逗

  它。

  可现在……却……

  兵戎相对。

  ……

  这是暂时停战论道时间。俗称, 走剧情。

  只不过,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应付过去的剧情，极其考验玩家的脑力、反应力和对游戏的理解。答得

  好与不好, 直接关系着boss大招的杀伤力。

  按理说，最终一个副本的最后一个boss，问的问题应该是最难答的，但偏偏浮生一醉答得非常好，简直

  就像提前排练过的一样。

  无数玩家在心中为浮生一醉竖起了大拇指。

  这才是牛人，真正的《天下》高玩啊。

  ……

  游亦对君醉的回答不置可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已是最好的反应。

  答正确了，就能安抚boss，下一阶段的技能威力就会下降。

  即使如此，第一剑客的实力仍叫玩家们险象迭生，数次面临团灭危机。

  指挥几乎喊得撕心裂肺：“用出来！把你们所有压箱底的技能都用出来！别控蓝了，打啊！！游亦的血

  都快到1%了！！！”

  “干掉他！！！”

  他这话一出，开荒队剩下仅存的玩家都精神一振。

  君醉一个激灵，就听大鹏悲戚尖锐的长鸣。

  由于鹏鸟在空中不停穿梭，行动灵活，肉厚血厚，玩家们无法集火，导致到现在还有近10%的血，比游

  亦的血量还要高。

  也在这时，小二的体型猛然变大，几个呼吸间便化作巨型。

  它不管不顾那落在身上突然变多的攻击，拼死回到剑客身边。

  游亦的攻击停下了。

  众玩家突然发现他们的攻击突然全部无效。

  剑客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哐当”

  他低喃着：“仙魔同体……终究在外来者到来之时，消失于世。”

  “或许你们的剑道才是对的，”剑客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众人，不知看过了里面的谁，道：“……也

  好。”

  他的神色显得极其疲惫，终于支撑不住，闭上双眼，向后倒去，正好倒在了拼死赶回半身是血的大鹏的

  羽翅上。

  君醉和其他玩家同时收到了两条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剑道守关者【游亦真人】已被击败。

  系统提示：您的队伍已通关副本【剑道】（仙陨）。

  “咿——”

  大鹏漆黑的眼珠里全是敌视，厉声尖啸。

  然后它扑扇起受伤的翅膀，背着从翅边滚到背部的游亦，振翅高飞，摇摇晃晃地飞出了玩家们的视线之

  外。

  原地留有一人一鹏的斑驳血迹。

  还有一把钥匙。

  钥匙，仓库，神级丹药、绝世神兵，金钱宝物，名誉财富。

  “打……打完了？”

  有玩家道。

  “应该……打完了吧？”

  相当不敢置信，仙陨副本，居然真的一次过了？

  “过了，副本过了！我升到了一百零一级！！”

  “耶！——”

  “喔呼！！牛逼！！！”

  玩家们如梦初醒，大声欢呼起来，相互祝贺，有的人在队内频道和死出去副本的队友交流，有的人在和

  自己的好友疯狂炫耀。

  “你知道吗，剑道仙陨级我们过了！对，真的过了！我亲眼见证的！最后一个boss你知道吗，我们还见

  到了游亦真人。对，是，就是游亦真人。哈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羡不羡慕！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居

  然把他打过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打过的……”

  也有女玩家窃窃私语：“录视频了吗？”

  “录了录了。不过我那个视角不好，我是治疗站在后面，看不太到游亦。”

  “我也是，虽然在前面打，不过为了躲那只大鸟一直在晃，也不知道稳的画面能有多少。”

  “但是……最后那一幕我拍到了。”

  “我也！！！”

  “天，游亦真人的气质啊……最后倒下那个瞬间，我心痛得都不敢呼吸。”

  “我也是啊，突然憎恨起了自己。”

  “他死了吗？我看到他好像剩下1%的血。”

  “在副本里肯定死了，不死我们怎么通关？不过外面的游亦真人肯定还在啦。”

  “不是啊，【剑道】副本每个难度的最后一个超级boss，也就是守关者，都是和副本外面的剧情有联系

  的，剩下1%的血……说不好，npc很难活成的吧。1551我家的亦哥哥，如果死了还去哪里找他，只能在副本

  里见到他了吗？”

  “不知道……”

  ……

  “任务：通关全息网游《天下》所有副本的最高难度（世界背景：智脑文明）

  任务进度：183/256”

  后面的事情君醉都有点记不大清了。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

  怎么就通关了呢？

  浑身伤痕的大鹏振翅飞向游亦的时候，君醉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呼喊了一句“小二”。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二转过头来，狠瞪了他一眼。

  君醉拉开好感度面板——他在战斗过程中一直没敢看——npc游亦的八十一点宛若凝固。

  再打开好友面板。

  被“侦查”的资料页显示，游亦的状态从“异常”变成了“重伤”。

  耳边似乎响起了有个女玩家的话：“剩下1%的血……npc很难活成的吧。”

  很难……活成的吧。

  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的心脏之后又砸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金戈：“浮生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君醉分毫没有过本的喜悦，神色僵硬地摆摆手，强笑道：“不好意思，现实有点事先下了。”

  就在这时。

  《天下》刷出了一条全体公告。

  “系统提示：主线副本【剑道】通关完毕，游戏将于一小时后更新，请玩家在一小时内下线。”

  金戈没有多问，对君醉挥挥手：“好。”

  君醉的身影在《天下》消失前，还能听见金戈对别人说话的声音：“这次可真的是大阵仗了，露千华居

  然要所有玩家下线更新……我们居然真的一次就把仙陨打过，还把游亦真人给刷了，真是……”

  不可思议。

  ……

  君醉颓然地靠在全息游戏仓边。

  游亦倒下那一刻的画面在君醉脑中一帧帧地播放，一次次重复。

  那个npc。

  那个作为副本boss被他亲手杀死的npc，是他深深爱着、准备表白的人啊。

  但他做了什么？

  任务，为了任务，心中怀抱着一点我一定打不过他的期望，就肆无忌惮地对他出手。

  用他对自己在剑术上的教导，数次打断他伤害他。

  把他曾和自己谈论的对道的理解，用作通关副本的筹码。

  那个剑客当初对自己好的时候，怕是没有料到这么一天。

  怎么可能料到……

  君醉闭了闭眼，曾经和游亦相处的画面浮现。

  在《天下》的游戏宣传片里，画中人那惊艳的一眼。

  新手村海边初遇，递给他“武功秘籍”的那只骨节分明，因常年持剑而有厚茧的白皙的手。

  被追杀时树上巧遇，意外树咚了游戏真人。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他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隐含杀气，

  又俊美惊人。

  大鹏背上他把自己拉起，道“既然朋友想交，便不必尊称，阿醉”。

  ……他叫我阿醉。

  ……

  还有他为小晴解围，将npc小姑娘一把抱起的温柔。

  炼丹时的魅力。

  在玄机门演武场远远的等待。

  两人共饮时的一次次碰杯。

  武学造诣毫无保留的传授。

  ……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雪山自己使用了“离魂”那日。

  那句低低的：“阿醉，你怎么了……”仿佛失去了极其在意的事物。

  游亦对他的在意，从不当面说。

  那个怀抱，那些未说出口的帮助。

  ……

  最后，游亦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向后摔在了大鹏的背上。

  他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

  他唇边淌的血都干了，自己却无法为他擦去。

  那片鲜红刺伤了君醉的眼睛。

  君醉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那些回忆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他心尖上翻来覆去地碾，直碾得他闻

  到自己的心被烧成焦炭的味道。

  往日乐观的俊朗青年完全失去了笑容，一拳砸在了全息游戏仓上。

  “……任务。我他妈做个屁的任务！”

  他后悔了。

  如果任务成功，他却永远失去了游亦……

  君醉的穿越者系统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君醉似乎对穿越任务产生抗拒，它才谨慎地道：“或许他还没死。”

  这个他是谁，一人一系统都清楚。

  “可是我……还是伤害了他……”

  “你也是迫不得已。在副本里，就算你不去打，别的玩家也会打。总有一天，他也会在副本里被玩家杀

  死。”

  “……”

  君醉又是一拳砸出。

  “他是个npc。”

  系统说。

  既然是npc，那这些就是在游戏诞生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的，游亦真人必须经历的事。

  所以在副本里，君醉和他必须对立。

  “……”

  君醉红着眼，找到智脑露千华的直接联系方式，以投诉游戏的名义疯狂发送消息。

  同一时刻，露千华刚好把游戏数据更新完，准备掐点开启新版本《天下》，就突然收到了一串有关游亦

  真人的投诉。

  一般的投诉露千华是不会理的。

  因为他坚信，自己做的游戏没有bug。他可是智脑！

  但这突然出现的许多条投诉，带上了游亦真人的关键词，露千华就不会置之不理。

  一打开，露千华：……

  【浮生一醉】：游亦真人还活着吗？

  【浮生一醉】：请告诉我，求你了。游亦真人还活着吗？

  【浮生一醉】：露千华，请求你，游亦真人对这个游戏很重要。剑道副本对他会有影响吗？

  【浮生一醉】：……

  露千华一脸无语。

  浮生一醉，好像就是游亦给出整整八十一点好感度的那个玩家。

  一看数据，发现他刚刚把参与了剑道仙陨副本，而且还触发了最低难度，通关了。

  通关，意味着已经把游亦杀了一轮。

  怪不得这么着急。

  露千华一转头，对游亦道：“浮生一醉一直在问你的事，占了大半的投诉渠道。”

  说着，他把这些话显示给旁边友情帮忙检查数据的游亦看。

  同样，在游亦身边的小二也看见了。

  小二：“哼，刚在副本里可没见他留手，冷静得很。”

  游亦拍拍它的头：“那是他的任务。”

  游亦知道，其实君醉在副本里也不算多冷静，后半程几乎都不敢和他对视。

  事实上，游亦并不会在每次在玩家进入剑道仙陨副本时都在里面被他们刷。

  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君醉所在的团队是第一个将仙陨副本推到最终boss守关者的队伍，游亦便亲自上

  阵，为了让露千华取他在副本中的动作轨迹。

  之后副本里的游亦真人，都是露千华留有一段程序的“游亦真人”影像而已。

  也正因如此，游亦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将“剑道（仙陨）守关者”这个boss的形象完善得尽善尽美，

  具体则包括每一次释放技能时的神态动作，以及问道时的神态语气，当然还有血量下降到固定线后的反应。

  可以说是，感情丰沛、倾情出演。

  整个过程中，他做得最特别的事，大概就是多望了君醉几眼。

  也不知道君醉误解成了什么样子，竟然跑到露千华这里刷投诉来了。

  露千华问游亦：“你想让我回复他吗？”

  游亦道：“按你平时的处理方式就好。”

  露千华顿时松一口气。

  平时的处理方式，当然是无视。

  他露千华，智脑，不想回答这种傻瓜问题。

  露千华看着游亦含笑的脸庞，吐了吐舌头。

  估计游亦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才让自己自行处理的。

  倒是小二，在混玩家论坛混久了之后，言行中更为人性化，恶狠狠地道：“不告诉他，让他急！”

  ……

  那边，君醉发出的所有询问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到《天下》一更新完毕，就登进了游戏。

  第一件事，不用说，就是拉开好友栏。

  一看君醉心就凉了半截。

  npc游亦真人，灰色的。

  玩家是灰色的，可以理解，下线了嘛；npc是灰色的……

  代表着什么？

  君醉不愿去想。

  尝试私聊，无法私聊；尝试组队，无法组队。

  君醉曾以为，只要游戏在，游亦就在。

  可是，如果游戏还在，他却不在了呢……

  他的内心突然极为酸涩。

  君醉知道，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玩家加上游亦的好友，自然也没有人能让他与之交流现在的状况。

  君醉病急乱投医，到论坛去发：“游戏更新之后有没有人见到游亦真人？”

  他等候着。

  1l：“没有”

  2l：“别说游戏更新后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游戏更新前都大半年了，有人见过游亦真人吗？”

  3l：“楼主是不是傻。”

  4l：“我有，我在论坛见过！副本里的游亦真人是活生生可以亲眼看见的！我要快点加个高级点的团把

  剑道刷到仙陨级去见他！……然而现在我才刚打完普通，连困难都没打过（。”

  5l：“听说游亦真人是剑道仙陨的守关boss？”

  6l：“回楼上，是的。”

  7l：“贴图[游亦真人吐血.gif]，绝美吐血，不用谢我”

  8l：“不是听说守关boss的副本剧情和现实是一致的吗？有没有人说说情况？隔壁的视频都一小段一小

  段的，都不完整，剧情控抓心挠肺。”

  9l：……

  后面已经歪楼了，因为大家对这个帖子里楼主的问题实在是司空见惯，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君醉看到七楼的游亦吐血动图，特扎心，自己也当真差点吐血了。

  他绝望地关上了论坛。

  游亦……在哪？

  难道真的就此从游戏中消失，自己只能在副本中看到他的身影？

  君醉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联系游亦的渠道。

  游亦只是个npc。

  ……

  君醉找上了秋瑾。

  秋瑾一见到君醉，先恭喜祝贺他通关了剑道仙陨副本，不仅自己得到了大好处，也为全体玩家打通了阻

  止等级晋升的关卡。

  君醉看着秋瑾，总觉得这个转职成炼丹师的家伙有哪里不对劲。

  半晌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秋瑾没有再围绕着小晴打转了。

  当初，小晴被游亦带走后下落不明，生死不明。秋瑾一看，傻了，大腿不见了。于是甩甩脑袋，跋山涉

  水换了一个镇子，拜了另一个高级炼丹师npc为师，为此还加入了一个门派，成为其外门弟子。

  他还换上了门派的衣服，而不是那套灰扑扑的炼丹服，所以君醉才一时觉得陌生。

  君醉问：“你有去找小晴吗？”

  小晴有可能和游亦在一起。

  秋瑾道：“没有。怎么找啊？小晴刚失踪那段时间不是大陆很多人都在找吗？他们都找不到，我这个腿

  短的炼丹师怎么可能找得到。”

  君醉皱眉：“你就不会……舍不得吗？”

  君醉原本想用的词是“担心”而非“舍不得”，但面对秋瑾，他换成了情感程度稍淡的后者。

  秋瑾道：“当然舍不得啊。”

  在君醉猛然抬头的注视下，秋瑾理所当然地道：“我都跟了小晴刷了那么久的好感度。小晴人又好又

  甜，走了就没人教我炼丹了，当然舍不得。”

  君醉皱眉：“没有一点情感上的舍不得？”

  秋瑾惊奇道：“有是有，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她走之后我不习惯了好一阵，还得去讨好别的np

  c大佬。但是……不就是npc吗兄弟？”

  君醉语气有些冲：“npc也有智商，有情商。npc怎么了？”

  秋瑾：“哎哎，兄弟你别气，我没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懂的。你接近游亦大佬，难道不是为了任务吗？

  你对他很崇敬，我懂。但是你不可能把他当成爱人，对一个数据全心全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吧？”

  秋瑾看不大懂君醉的脸色，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们不就是来玩游戏的嘛？玩玩就好，别当真。游戏体

  验很重要，没必要为了一个npc就把自己现在的什么都丢下——所以我不会去找小晴。”

  ——你接近游亦大佬，难道不是为了任务吗。

  ——你不可能把他当成爱人，对一个数据全心全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吧。

  君醉脸色铁青：“……”聊不下去了。

  在场的第三个智能体——君醉的系统大兄弟心想：……这不是句句都往自家宿主心里戳吗。

  可偏偏这又是秋瑾的真实想法。

  君醉没有心情向他解释，也不再向他问有关小晴和游亦的状况，转身离去。

  ……

  一开始努力想和游亦绑在一起，的确有一点要蹭方便占便宜走捷径的意思。

  毕竟这里是游戏。

  这些游亦会知道吗？

  游亦的存在甚至是当《天下》诞生起才开始计时。

  他的过去也是智脑的虚构。

  自己当真了吗？

  当真了。

  如果不是偶尔的好感度提示，或者游亦身上被他激活的标签，君醉在他身边，甚至不记得他是个npc。

  那些过去，只要游亦当真了，他就当真。

  《天下》全息网游里的npc，有血有肉，有心有情，怎么不能让人爱之如狂，付出一切。

  君醉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因此越来越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对游亦出了手，还到现在……对方生死不知

  的地步。

  君醉的系统默默叹气。

  或许用了情的人，脑子里都缺根弦。

  你不打副本，别的玩家也会打啊。以后游亦真人在副本里死死活活，难道自家宿主也要跟着他死死活

  活？

  可偏偏君醉对副本里的游亦就是真实的游亦，坚信不疑。

  ……

  君醉又找了金戈。

  “兄弟，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

  这次他将信息模糊处理。

  君醉：“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但由于不可抗拒的原因，你对ta造成了非常严重的伤害。”

  金戈精明地抓重点：“是身体伤害还是精神伤害？不可抗拒的原因，施害者的行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

  的？”

  君醉：“身体伤害已知，精神伤害未知……行为主动。”

  君醉愁苦道：“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金戈遗憾道：“那得看对方的受伤程度和施害者的认错态度。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金戈猜测

  君醉是失恋一类的，“但是如果你深爱ta，一定要尽全力挽回，才不后悔。”

  君醉喃喃重复：“尽全力挽回。”

  金戈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打游戏的还兼任了一回情感专家。

  君醉忍不住看了好友列表一眼，这一眼让他霍然站起身。

  ——游亦真人的名字亮了起来。

  金戈：“怎么了？你去哪？”

  君醉眼神坚定道：“去挽回。”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还在！！！

  天知道君醉在煎熬中等待得快疯了。如果游亦此时站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对游亦表达心意。

  君醉边给游亦发私聊边往外走。

  【好友】浮生一醉：“游亦你在哪？”

  边问还边发送了一个组队申请。

  聊天记录往上一拉，还能看到自己在副本中发送失败的那句“对不起”。

  游亦通过了。

  组队成功那一瞬间，君醉激动得想就地升天。

  可下一秒，看到队伍中，属于游亦的红蓝条，不似以前一样满，而是两者都空了大半管，君醉马上又心

  疼起来。

  组队后君醉依旧看不到游亦的坐标，可能他们离得太远了。

  【好友】游亦：来找我。我让小二去接你了。

  君醉想和游亦见面，游亦的话正中他下怀。

  可小二……

  君醉没忘记副本里小二看他的眼神。

  如果小二能开启好感值，那估计不是好感值，得是仇恨值了。

  【好友】游亦：到（***，***，***）去，小二在等你。

  看到游亦给的一串坐标，君醉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

  熟悉的鹏鸟小二，褐羽上没有了血迹，仍可以见到刀剑造成的皮肉翻裂、羽毛脱落的伤痕。

  血量也是只有平时的一半。

  由此可推测游亦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君醉颤颤巍巍地避开伤口，摸了摸小二的翅膀。

  “小二，对不起。”

  小二不屑地没有搭理他。

  “我一定把最好的伤药找给你。”

  光是一句对不起太轻了，君醉打定主意以后好好讨好小二。

  小二急促地“咿”了一声，催促君醉。

  我要的是你的道歉吗？我在意的是这个身体受伤吗？我气的是你居然敢和其他玩家一起伤害游亦！

  君醉似乎明白小二的意思，顿了顿，道：“……我会好好向他道歉。”

  只要游亦还活着，一切好说。

  大鹏凌空而起，在高空中飞向大陆不知名的角落。

  君醉想，游亦还愿意让小二来搭载自己，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把自己当做朋友？

  小二敛翅落地，地方到了。

  小二载着君醉来到一处险峻的山崖之下。

  君醉在看到游亦的一瞬间，激动得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

  剑客换下武者服饰，一身月白长袍广袖，负手而立，一如君醉初见那般。

  只是可能由于失血，他的脸色比以往苍白，更如出尘谪仙，似乎随时就要羽化而去。

  游亦还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而不是在副本中最后一刻那样，浑身鲜血地倒在大鹏背上。

  君醉已经知足了。

  不等游亦开口，君醉咬着牙先请罪。

  “游亦……对不起。请原谅我。”

  游亦静静地看着他，淡淡道：“对不起什么？”在副本里本就立场不一。

  君醉对游亦的语气熟悉极了，自然知道这不是疑问的语气。

  果然，游亦全部记得【剑道】副本里的事。

  君醉：“我对你动手了。”

  游亦点点头。

  君醉：“我错了。”

  游亦勾唇：“何错之有？”

  君醉道：“对你动手就是我的错。”

  游亦失笑：“对我动手的可不止你一个。”

  君醉肯定道：“众人皆错。”

  游亦摇头：“我有我的道，你们有你们坚持的道。”

  君醉坚持：“你的道就是我的道。”

  游亦：“若是如此，那时你就不会站在我对面。”

  这句话太狠了，正是君醉在煎熬中反复后悔的事。

  “以后再不会了。”

  游亦：“你能保证？”

  “……”

  客观上来说，不能的。还剩下旮旮旯旯里的好几十个副本，谁知道万一什么时候游亦又会进去客串一

  把。

  君醉：“能。”

  早在游亦倒下那刻的痛彻心扉中，君醉就知道，这份爱已经完全发展到自己不可控的地步，让他再没办

  法对游亦举剑。

  任务失败的惩罚再重，重不过失去面前的人的痛。

  剑客又笑了：“阿醉，你为什么要对我保证？”

  从交流中，君醉该知道，游亦没有因此而恨上君醉，甚至还把他当朋友。八十一的好感度还摆着呢，君

  醉本不必剖白解释这番话。

  游亦老神在在，等待穿越者的回答。

  ……

  “因为我爱你。”

  君醉的眼里含着失而复得的、炽烈的情意，那串焰火越燃越高，要把青年的整张脸都烧起来。

  “我爱你，游亦。我不能失去你。”

  任务与你，择其一，若有再一次，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游亦真人！和我在一起好吗——”

  ……

  评估系统小二和穿越系统大兄弟一起捂住了眼睛。

  妈耶，穿越者/自家宿主狂野表白现场。

  “我想每时每刻都看着你。”

  “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即使我知道我实力比你差得多。以后如果有人让你

  流一滴血我和他拼命。”

  “你看……我怎么样？”

  君醉把姿态摆得极低，眼巴巴地望向心上人npc。

  “咳。”

  游亦带着笑意，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君醉以为这是先前重伤留下的后遗症，皱眉上前，想帮他检查又束手无策，急道：“……没事吧？你的

  身体怎么样？”

  就差围着游亦转圈了。

  “没事。”

  游亦放下手，给君醉出难题：“若是在一起，你们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懂。”

  毕竟npc和玩家是两个世界的人。

  君醉迫不及待地回答：“我把这些事一一告诉你，全部告诉你。”

  “你说……想每时每刻看着我。”这句话在游亦口中说出来，不知怎么就少了旖旎，多了几分正经，

  “可你并非每时每刻都存在于此地。”

  玩家的在线时长还要受限制呢。

  “是的。但我能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会尽力和你在一起。”

  君醉信誓旦旦。

  “你这么问，是不是意味着，你会考虑这件事？”君醉长长地吸一口气，红着眼睛笑了：“我爱你，想

  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你身上的丹药，不是为了神兵，更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我只是为了

  你，游亦……真人。”

  “你知道吗？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恳求你，给我一个答案。”

  君醉满目深情。

  这一刻，他不是穿越者，不是玩家，只是一个面对心上人的普通人。

  游亦缓缓摇头：“我知你对我有意。”

  君醉失望极了。

  游亦道：“但我更想在你我对彼此了解更多之后，再接受你的请求。”

  “了……了解什么？”

  “那些你平常刻意避开的、隐瞒的、你与我不同的事情。”

  君醉的希望又渐渐升起。

  “你是说……玩家？”

  玩家这个词，君醉在此刻突然觉得十分不好听。在游亦面前，他可不是来玩的。

  游亦含笑点头，鼓励他继续讲。

  “还有npc？”

  “还有……游戏。数据。”

  君醉履行他刚刚在表白时许下的承诺，将这些东西对游亦一一解释清楚。

  可他越说越慌，这可直接触及了对方存在的本质。

  但游亦没什么反应，君醉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我本名君醉，不是浮生一醉。不过你一直都叫我阿醉，也没差。”

  “嗯。”

  “……游亦，你能接受这些吗？”

  游亦不置可否。

  “难道你是和智脑一样的数据智能体？”

  君醉猜测，游亦同样不答。

  “还有。”游亦道。

  “我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不同都告诉你了。”君醉恨不得对游亦掏心掏肺，以证明自己的诚心。

  “真的是所有么。”

  游亦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任何质问或逼问的味道。

  但君醉却觉得，对方的眼神深邃，似已看透了自己的一切。

  君醉想了又想，发现，确实少说了一件事。

  说就说吧，也不差这一件了。

  他道：“天下浩瀚，位面万千。或许，你听说过穿越这个说法。”

  游亦望着君醉，神色没有变化，轻轻应道：“嗯。”

  君醉道：“玩家、智脑、游戏与你，在同一个位面。我从没有智脑的位面而来，又将去到没有智脑的位

  面。”

  系统惊讶道：“君醉你在说什么？”

  君醉说：“穿越者任务好像没有限制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系统：“……没有。”

  君醉：“那就得了。”

  游亦说：“你终将离去。”

  君醉诚恳道：“我将尽我所能，留下直至最后一刻。”

  系统：“君醉，你疯了。你的任务要求就是时间。”时间越短，评价越高。时间拖得过久……那几乎与

  失败无异。

  君醉：“放弃了又怎么样。”

  游亦不知道君醉和他的系统之间的对话，笑道：“这倒不需要。”

  游亦需要的是君醉的表态。

  目前而言，全部都高分通过，甚至远远高于游亦的预期。

  君醉的确把能说不能说的都说了。对自己是全然的信任。

  如此，游亦也选择尊重君醉的情感。

  了解和坦白是相互的。

  山崖底，幽泉冷涧，崖壁穿风，抬头可望一线天，天空澄澈如洗。

  “你爱我？”游亦问道。

  “对。”

  “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游亦？”君醉茫然了。

  游亦真人，第一剑客，副本boss，《天下》里他最爱的npc，还有什么吗？

  剑客开口了，如同每一次和君醉一起论道时那样从容不迫，不紧不慢。

  “你是穿越而来，你要做任务。任务结束后，会有评估报告。”

  游亦慢条斯理地道：“或许，你听说过，评估者。”

  ……

  等等。

  再等等。

  等一下。

  ……

  “评……”

  “评估者？！”

  君醉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他想抓住游亦的肩膀摇来摇去，不敢，只能在脑海中对着系统疯狂

  呐喊。

  “大兄弟，评估者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听起来像和他穿越者是同一个玩意呢！！！！！

  系统大兄弟：“……”

  评估者，他家宿主追的npc，居然是评估者。别问它，它现在也很麻木。

  小二：君醉脸上的表情好精彩啊0v0

  游亦：^_^

  作者有话要说：

  大悲大喜的君醉：……w、what？？？

  游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