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珊的课是最后一节。

  只不过比起期待一会儿放学后伊诺克带她去一家据说很有意思的小店，她此刻更苦恼的是如何压制住眼前这群又开始作乱的小东西们。

  其实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她布置了一项作业——写一篇记录自己今天一天生活的小短文，要求不高，五十字左右就ok。

  ……然后就瞬间造成了山洪暴发般的大反对效应。

  要说外国人学习汉语最头疼的几个地方，汉字绝对数得上，尤其是对以拼音文字作为母语的学习者来说。

  让这群孩子写汉语拼音他们很愉快，然而让他们写汉字的话，完全就是——“亲爱的lisa小姐，不这样做，我们还是朋友”。

  凌珊努力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冷漠脸，无视下面一张张包子脸真的皱起了褶子。

  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相处，这群孩子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对凌珊抱以敬畏和抵触，渐渐地热络了起来。有两、三个格外喜欢黏着凌珊的小姑娘更是冲着凌珊摆出“萌嘟嘟”表情来撒娇，满满的都在传达着“拜托、拜托，不要、不要”的意思。

  要抵得住小萝莉们的萌系光线……对她也还真是个心理考验。

  就这么彼此间用表情和眼神缠斗了半分钟，凌珊表示……她，还没有输，不过换个方式还是可以的。

  小孩子嘛，给点额外奖励不就屁颠屁颠地愿意好好去干了吗。

  “你们……都听说过中国功夫吧？”凌珊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要说外国人对中华文化最感兴趣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中国功夫了，甚至有不少老外至今都以为在中国人人都会飞檐走壁，中国人外出都是用功夫飞着去的。

  “jackie chan！”

  “bruce lee！”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这群孩子们极高的关注度，包括肯德、马丁在内的几个男生更是喊出了那两位功夫巨星的名字。

  对于这种热情，凌珊表示自己很满意。

  “ok，听着，如果你们能够认真完成这次作业的话……我就教你们中国功夫，怎么样？”

  话音刚落，整个班级瞬间炸开了。不仅仅是男孩子们，就连女孩子们都激动得跃跃欲试，有两个平时就颇调皮好动的男生更是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

  “老师，原来你会中国功夫啊！”班里名叫普莉玛的中匈混血小姑娘眼睛发亮地看向凌珊。

  凌珊则是微笑着冲普莉玛点了点头以示给予肯定答复。

  中国功夫什么的……太极拳应该也算中国功夫吧……

  她大学体育课选修的就是这个，虽然当初纯粹是因为觉得这种没有激烈对抗性的项目比较容易混学分才选的。没想到当年这个决定不仅在当初参加汉办志愿者选拔考试的中华才艺展示中用上了，如今还能用来“镇压”这帮熊孩子。

  ……这么想来，还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记得当初上体育课时，教太极拳课的老师曾经说过大多数人打得都不能算是太极拳，简直就是“太极操”，稍微好一点的，大概可以算是“太极舞”，想要打出真正的太极拳他们还差得远呢。

  不过用来教这些外国小朋友应该足够了吧？

  以及，在心中再次感谢大学的体育老师当年对他们的严要求，至少让他们修炼成“太极舞”不然不给高分……虽然她已经连那位老师姓什么都忘记了，对此她感到很抱歉，嗯。

  ……

  放学后，按照之前约好的向校园外面南边的那条街走去，如约看到了伊诺克停在那里的那辆银灰色opel。

  而车里的伊诺克看到了走来的凌珊，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凌珊招了招手。

  既然昨天和他已经把那种奇怪的感觉说开了，那彼此间也就没什么可尴尬的，虽然凌珊总觉得对他的感觉还是有了些微妙的转变。

  快走了两步，坐到车里的副驾驶座上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随口问道：“你难得来学校这边一趟，不正好把肯德送回家吗？”

  “没事儿，他住的地方离得又不远，自己走回去就行。而且他放学后还要参加学校球队的训练活动，不知道要疯到几天才肯回去呢。”摩尔纳家对于孩子基本上还是采取顺其自然放养式的，伊诺克这个当舅舅的也是如此。

  “学校球队？肯德也打网球吗？”

  “不……那小子参加的是学校的足球队。”

  “嗨？还以为他受你影响也从小就喜欢打网球呢？”毕竟有这么一个球星级别的亲舅舅，她还以为肯德会从小把他当做英雄一样来崇拜向往呢。

  对此，伊诺克也无奈地摊了摊手：“很遗憾，他还是更喜欢那种在球场上和一群伙伴们一同战斗的感觉。而且在匈牙利，足球比网球要受欢迎多了，我们匈牙利足球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曾一度称霸世界足坛。但是……我们至今还没有诞生过一位世界级网球巨星，比起美国、俄罗斯、西班牙这些传统网球强国，匈牙利网球并不怎么受人关注。”

  “那都是因为在等待你啊~”凌珊拍了拍伊诺克的肩膀，“加油，未来的世界网球巨星。好歹相识一场，到时候比赛现场观众席上给我留个好位置好不？”

  “vip座位，最佳现场观赛点，你来就有，怎么样？”

  “嘛，这些都得你重新回到赛场上才能实现啊，我很期待看你的现场比赛，未来巨星~”

  ……

  开车到了布达佩斯的市中心区，在一条看上去颇有些喧嚣的街道外停了车，然后步行走入。

  伊诺克带着凌珊来到了一家面积不是很大，外装潢却格外精致有味道的小店。

  “这是花店吗？”

  走进店里后，一眼望去，看到满屋子布置精美地摆满了盛开着各色鲜花的花篮花盆，凌珊下意识地说道。

  伊诺克却是突然笑得乐不可支，“lisa，你仔细看看。”

  带着困惑，凌珊走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盆花，俯下身子仔细一看……瞬间小吃惊了一下。

  这些精美的“花”其实不是“鲜花”，而是陶瓷工艺品。无论是向日葵、薰衣草、还是粉玫瑰，都精致逼真到足以让人惊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到以为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中。

  “bokerta keramia是匈牙利很有历史的手工陶瓷品牌，每年的圣诞集市上都相当受欢迎……怎么样，惊喜吧。”伊诺克对这家店介绍道。

  这些充满了匈式田园风的精美手工陶瓷花让凌珊有些目不暇接，欣喜之情全然跃动在脸上，“嗯嗯，这个太棒了……要是给我家人、朋友捎带纪念品的话，绝对要带这个。”

  在这座城市市中心的这片最为喧嚣之地，这里却仿佛一方安宁的净土，弥漫着繁花田园的风情。

  每一件陶瓷花，都精美细腻得让人不忍去碰触。

  看到凌珊这么喜欢这个地方，伊诺克心里也颇有一份小得意。

  带女孩子出来嘛，总是咖啡馆、饰品店、电影院这些一成不变的地点的话……俗！要来就来这种能带来别样惊喜的地方。

  不过……

  “lisa……我，要离开匈牙利几天。”

  在凌珊大致逛了店里一圈，重新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还是开口说出了今天其实最主要要说的话。

  “离开？你要去哪儿？”有些猝不及防，凌珊莫名地觉得自己竟然有几分慌乱。

  这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伊诺克不在这座城市的话，心中会有所不安……是这段日子以来她有些依赖他了吗。

  “我和当初为我动手术的米勒医生约好了要去他那里做一次全面复查，来确定我的伤势究竟恢复得怎么样。所以，我要去德国的慕尼黑几天，让米勒医生彻底检查一遍。”

  其实他心里是很忐忑的，他终究还是害怕，害怕得到的会是不好的结果。

  “如果医生说你恢复良好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打球了？”

  她上网看了好多他比赛的录像，果然还是运动的男人最帅，他在球场上时的魅力真的是平日里任何时候的他都无法展现出来的。

  而她真的想要看到一个继续在球场上奔跑、挥拍的他，而不是那个只能存在于视频影像里的过去。

  “lisa，说心里话，其实我很恐慌，真的。且不说伤势能否痊愈，就算彻底好了……我也担心我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手感和状态了，或者这条恢复的道路会异常漫长。就算明年能够重返赛场，离开了这么久，我也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这是他第一次痛快说出口。

  他不会对媒体、球迷说这些，因为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也不会对他的家人、他的团队成员们说这些，他怕他们为他担忧。

  但是面对凌珊的时候，他却是将这些说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是在追寻着白日梦的路上遇到了太多不如意的人？

  凌珊稍微踮起脚，伸出手臂拍了拍了伊诺克的双肩……没办法，一八五和一六五的身高差啊。

  一脸正气的表情，嘴角却带着份笑意。

  “少年，送你一句大哲学家尼采说过的很霸气的话吧——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我的时代还未到来，有的人死后方生。”

  以前她总觉得那些名人名言太过仙儿气，和她不是一个世界，但当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到她面前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些话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伊诺克，他的时代终将到来。

  没那么多为什么，她就是这么坚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