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上午，每年第二项大满贯赛事，也是象征着红土赛最高荣誉的法国网球公开赛进行了抽签仪式。

  向来签运不咋地的伊诺克这次难得抽到了一个对他而言的上上签，只要不发挥失常到离谱的话基本上就是直通八强，在八强赛前都不会遇到太大的挑战。

  而当凌珊用手机刷新到了完整的签表，看到伊诺克和邦达列夫没有被抽到一个半区，除非这俩人双双打进决赛否则没可能相遇，差点儿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就激动地尖叫出声。

  虽然这种想法不够坦荡，但是……要是晋级的路上能突然杀出一匹黑马把邦达列夫给干出局就好了。

  记得抽签仪式开始前在同伊诺克打电话时，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心里这种“小阴暗”的想法告诉他后，原以为他会跟她扯一通所谓的体育精神，没想到他居然告诉她……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在面对媒体的时候得说“很期待和他交手”“下一次打打看嘛”之类的官方话，但是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又不傻，谁不希望能够打一个相对弱一些的选手。

  毕竟拿到最后的冠军奖杯，才是所有选手的终极目标。

  而冠军，只有一个。

  签表这么一确定下来，凌珊估计伊诺克这会儿已经开始针对每一轮的潜在对手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备战了。

  而她，也要准备一场属于她的“战斗”了。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对一些事情特别执着的人，大概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特别地想要什么。

  但是这次，她心里很清楚，很明白自己的追求，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不为了别人，就为了自己，就为了这一年来彻底长大了的自己，她也想要争取一次。

  ……

  布达佩斯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中国那边，这个时间老妈应该刚刚午觉醒来。

  深吸了一口气后，点击了电脑上聊天软件的视频聊天按钮。

  “珊珊啊，回国方面的事情汉办有给你什么通知吗？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吧？”

  一上来，凌母开口就是最近几次视频通话都绝对都要问到的事情，那份盼着女儿早日回来的热切一瞬间让凌珊有点张不开口，原本那些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的话怎样都说不出来，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

  但是，但是……

  “嗯，汉办的通知已经下来了，定的差不多就是七月的头几天吧……”凌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定要淡定。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都已经五月二十五号了，快了、快了……”

  “那个，妈，想跟你说个事儿。”凌珊打断了老妈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凌母一时间还没什么察觉，兴致依旧不错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就是，那个……”踌躇了下后，凌珊决定索性豁出去了一口气说完：“汉办给的通知是，如果愿意留任的话等到九月份的时候再和下一批的志愿者们一起来，老志愿者是可以申请再留任一年的。我现在这个学校的校长是挺希望我能留任的，还有，之前我认识了罗兰大学孔子学院的匈方院长，他也是邀请我留下来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等等！”屏幕里，凌母当即挥手示意凌珊先停一下，而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回国过个暑假后你还想再去那里？”

  知道老妈那个脸色预示着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凌珊纵然心脏加速蹦跶得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疯了啊你！”凌母气得直接猛拍了一下桌子，嘴唇都被气得有些颤抖，“去年这个时候你就任性，瞎折腾！你自己去问问，把公务员的工作给辞了，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干这种根本就不是个稳定工作的活儿，谁家孩子会去做这种傻事！你已经浪费了一年啊，你还想再浪费多少年啊，你今年可都已经二十四了啊！你自己好好想想看，你回国后可是一切都得重头再来，连个工作都没有的话相亲都不好相，要是再过了二十五岁就等着人家来挑你吧！你就给我回来，必须回来，然后老老实实地再去参加公务员考试、老老实实地给我相亲去！”

  凌珊觉得，如果办得到的话，她老妈现在绝对恨不得从屏幕里直接钻出来狠狠糊她几巴掌把她给糊醒。

  原本想着不管老妈反应有多激动，不管有多数落自己，她都要忍耐，不能在这种时候顶嘴，不能在这种时候硬着来……但是在听到那句“你已经浪费了一年啊”的时候，却是愤怒得想要狠狠驳斥回去、委屈得想要哭出来。

  根本就不知道，家里的亲朋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年来她经历了多少事，根本就不知道经历的这些事对她的意义。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的话，她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她。

  而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妈，你也说了，我都二十四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应该有权力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吧，自己喜欢的生活吧？”要争取，要为自己争取，凌珊觉得此刻自己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心念，“比起当公务员，我真的更喜欢当对外汉语教师。这份工作我自己喜欢，而且可以拿到更高的薪水，何乐而不为呢？”

  “你就光会看着眼前，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老了以后呢？你这种工作有公务员那样的退休福利保障吗？嗯？！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就可以了，折腾的感觉体会过后就别再瞎折腾了！再说了，你是个女孩子，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再嫁个工作安稳又愿意对你好的老实本分的男人，比啥都强！”凌母又是拔高嗓门施压又是苦口婆心地劝藉，而提到未来婚姻这个话题时，整个人立刻又警觉开来，“等等……珊珊，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想留在那儿，除了工作的原因外，是不是，还因为在那儿交男朋友了？”

  对此毫无准备的凌珊被这句话彻底惊到了，整个人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就差直接从坐着的座椅上弹起来了。

  知女莫若母，凌母当即便断定了，眼睛瞬间瞪起：“我就知道是这样！那人……该不会是那个国家本地的人吧？”

  凌珊只是用沉默回应，算是默认。

  “你还真的找了个洋鬼子啊！”凌母的火气值显然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听到这种形容，凌珊整个人都不舒服，下意识地有些恼火地回道：“别这么说他行不行？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你还为了他跟我顶嘴是吧？！外国人那套把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全都是花言巧语，就会骗骗无知的小姑娘！”凌母根本不给任何商量或者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凌珊你给我听着，今年七月一到你必须回国，然后护照上交，永远都不要给我再踏出中国国境半步！你要是真想留在匈牙利，行，那你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

  ……

  凌晨时分，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凌珊毫无睡意。

  在今晚决定和老妈好好谈谈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结果是……简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此刻，她只觉得浑身冰冷，那种因为内心的恐惧而由心生出的冰冷。

  甚至有点儿，恐惧到了绝望……

  很快，很快她就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包括他……

  手不觉间地放到了心口处，然后一阵紧抓，把那块儿的衣服都抓得皱巴巴的。

  “未来是带着后悔和遗憾平淡地离开这个国家，还是带着幸福的记忆伤心不舍地离开，你更倾向于哪一个？”

  去年，她万般犹豫纠结要不要同伊诺克展开这段恋情时，是妮可的这句话点醒了她。

  她不愿意后悔、遗憾，所以她选择了后者。

  后者，记忆是很幸福，非常、非常的幸福，但是伤心……那种痛，却是远远比她预想的要痛得多。

  根本，就做不到潇洒地离开，连装出那副潇洒的派头都装不出来……

  ……

  新一周的周一——

  法国巴黎，万众瞩目的法国网球公开赛首轮开战。

  当时在罗马的许愿池前许下的三个愿望，其中一个便是“获得今年法国网球公开赛的冠军”，对伊诺克来说，这是实现这个愿望所需要迈出的第一步。

  匈牙利，布达佩斯——

  “我很抱歉，校长。”

  校长办公室里，凌珊努力掩饰住内心的崩塌，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如往日般神采奕奕：

  “我决定……不留任了。”

  这是她，最终做出的决定。

  听到这样一个答复，校长不无遗憾，“哦，这可真的是太可惜了。我们学校现在正在向着全面的中匈双语学校的方向转变，你能够留下的话绝对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还有罗兰大学孔院的那位匈方院长先生，前段时间我和他在一个饭局上交谈时他还提到你了呢，说你如果能用你的那些实践成果来一道研究中文在匈牙利儿童中的教学这方面的问题的话就太好了。”

  “真的很抱歉，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也因为……自己的一些规划安排吧，所以真的得回去了。谢谢您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也请替我谢谢院长老先生。虽然决定要回去了，但剩下的这一个月，我还是会好好完成教学任务的。”真诚地表达过感谢后，凌珊也是补充道：“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要离开这件事，暂时先只有我和您知道可以吗？我……我不太想让我的学生们现在就知道这件事情。”

  她想要好好珍惜最后的这一个月，不带任何感伤的情绪，就像以往那样度过。

  平静地度过、好好地度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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