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居
作者:唇亡齿寒0      更新:2023-07-30 07:27      字数:12051
  住在肖雪尘家?!

  也就是说, 他要……要和肖雪尘……同、同居了?!

  一定是在做梦, 昨晚喝得太多了, 现在还没醒过来呢……谷小飞浑浑噩噩地想,否则没办法解释世界上竟会发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不对,什么叫“同居”, 搞对象住在一起才叫同居,他只是恰巧租住在肖雪尘家里而已。谷小飞默默地对自己说:谷小飞啊谷小飞你怎么能对敬爱的肖大侠有那种龌龊的想法!gay里gay气的!

  “小飞!你的白衣大侠来了!快来接客!”画家在玄关捏着嗓子喊他,听起来活像妓院老鸨。

  谷小飞抓起拖鞋狠狠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好痛。不是做梦。

  他慌慌张张披上衣服抓起裤子, 扣错了好几个扣子, 跌跌撞撞跑到客厅。

  肖雪尘站在门口,神色冷峻, 星眸沉寂,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谷小飞以为他肯定是因为那声“尘尘”而生气了, 急忙歉然道:“我刚听说,什么也没准备……那个……你要不坐坐?”

  “无妨, 不是你的错。”肖雪尘其实是因为师叔的缘故在生闷气。

  昨天方心鹤突然叫他到猫咖,告诉他谷小飞要来店里工作,顺便在闲暇时候陪他练武。肖雪尘起初并没觉察到师叔脸上奸诈的表情, 直到师叔语出惊人。

  “我答应他给他提供住处的, 就让他住你家好了。”

  “我反对。”肖雪尘冷冷地说,“你招进来的人,为什么不住你家?”

  “我四海为家,何处是家呢?”方心鹤作深沉状。

  如果不是辈分高,方心鹤估计早就被肖雪尘摁在地上打了。

  “师叔你做决定之前都不先跟当事人商量一下吗?”

  方心鹤坐在他对面, 怀里抱着三四只猫,大有昏君酒池肉林、左拥右抱后宫三千佳丽的架势。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还只有十六岁,事事都需要长辈给我安排?”肖雪尘剑眉微蹙。

  “哎——”方心鹤拖长声音,“你跟谷小飞不是关系挺好吗?”

  “我从没这么说过。”桌子下面突然冒出一个猫头,猫视眈眈地盯着咖啡杯,似乎想拨弄一下。肖雪尘默默将杯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你已经很久没跟外人这么亲近过了。况且谷小飞身怀绝世武功,你则需要一个对练的对手,岂不正好?唔,你如果还怀疑他的身份,这是个绝好的打探时机啊。”

  肖雪尘想说我已经不怎么怀疑谷小飞了,但觉得这么说反倒承认了师叔所说的“你跟谷小飞关系挺好”。师叔的话术果然不同凡响,不论他肯定还是否定,都会着师叔的道。

  “我自有分寸,无须师叔操心。”

  “……你这么排斥谷小飞,果然还是因为‘那个人’吗?如此说来,他们性格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肖雪尘一噎,星眸微垂,薄唇抿成一线,如同含着锋刃,忿忿地沉默着。

  方心鹤说:“不听我的话就算了,连你师父的话也不听?非要我叫师兄亲自跟你说吗?”说着拿出手机。

  “不必了。”肖雪尘打断他。

  “哦,这么说你是同意啰?很好很好,不枉我苦练嘴炮。”方心鹤唇角狡黠地一勾,“干脆到时候叫谷小飞一起去参加武林大会吧?我倒很好奇他能取得怎样的成绩……你可别输给人家喂!”

  方心鹤乍看上去是那种算无遗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高人,其实做事相当不靠谱,经常要他们这些后辈帮着收拾烂摊子。硬是让谷小飞住进自己家里就算了,结果根本没跟人家谈妥……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肖雪尘到现在还没被师叔气出肺病,概因凌虚派内功有护体的功用。

  ***

  谷小飞低头看看自己,这副宿醉的尊荣委实无法见人,幸亏三个室友也好不到哪儿去,混在他们之中,自己也不怎么显眼了——全靠同行衬托啊!

  “我开车来的,你收拾好行李,我帮你搬家。”肖雪尘说。

  室友们吹起口哨,三脸淫#荡地对谷小飞笑起来。谷小飞瞪回去,不明白他们为何淫#笑。

  他回到卧室,将所有衣物拽出柜子,一头埋在布料里,假装收拾行李,其实是为了埋住自己的笑声。

  他要和肖雪尘一块儿住了!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串人形自走窜天炮,每一步都会炸出金光闪闪的烟花。

  谷小飞东西不多,除了衣物和一些个人用品外身无长物,用四个从室友那里借来的快递箱子就装完了。室友们对他的效率表示非常震惊,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堆塑料小人、游戏盘、音乐器械什么的,一卡车都运不完,看到小飞那点儿可怜的家当,他们不由感慨:这个人的私生活还真是蛮贫乏的耶……

  “我们帮你搬上车吧!”室友们自告奋勇,撸起袖子上前帮忙,每人搬走一个箱子,最后那个留给谷小飞自己动手。

  “就这些?”肖雪尘看到他的行李之少时也略微一惊。

  “我东西不多的啦!”谷小飞挠挠头。

  他正要弯腰搬箱子,肖雪尘忽然伸手一挡,捏住他的肩膀。

  “扣子。”

  谷小飞起床匆忙,扣子扣错了好几个。这副邋遢样子被肖雪尘看到了,谷小飞羞得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扣子,却因为太过慌张,手指一个劲儿地打滑,扣子怎么也塞不进扣眼里去。他急得满头大汗,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呜呜呜,和肖大侠同住的第一天就暴露了自己智障的一面,肖大侠该怎么看待他!

  肖雪尘眉头一舒,谷小飞笨拙的模样倒别有一番笨拙的可爱,像个找不着自己尾巴的小动物,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不知从何时起,少年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哪怕是失误,也是可爱的失误。

  他拂开谷小飞的手,亲自将扣子一粒一粒扣好。

  谷小飞面颊绯红,双目盯着肖雪尘那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根本挪不开视线。肖大侠就连手都这么好看……他晕头转向地想。偶尔肖雪尘指尖擦过他的皮肤,他就像触电了似的,浑身一震。

  “好了。走吧。”

  谷小飞如梦初醒,急忙抱起箱子挡在胸前。胸口热腾腾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了。酥酥麻麻的电流依旧在皮肤上跳跃,令他心猿意马。

  三个室友已经等在楼下了。肖雪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卡车帮谷小飞搬家。不过谷小飞的家当只占了货斗的小小一隅,显得肖雪尘此举有些小题大做了。

  谷小飞将钥匙交还给室友。四个人轮流拥抱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他们之间同租不过半年而已,没想到竟会这么舍不得。谷小飞想起苏老师有一次曾感慨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意思是有些人虽然相处时间短暂,结下的情谊却很深,他和三个室友之间想必就是如此吧!

  不过一想到即将开始的(和肖雪尘一起的)新生活,这份哀愁就淡去了。

  肖雪尘住在瀛海市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小区,寸土寸金的地方,谷小飞送一辈子外卖都未必买得起这里的一个厕所。何况肖雪尘住在还是顶层复式,自带一个天台。

  房子的装潢也是尽善尽美,典雅中透着一丝古朴,说是酒店级的设计也不为过。别的不提,光是那套红木家具就价值不菲。

  谷小飞以前租的房子和肖雪尘家一比简直就像……不,根本没法比,跟人家家的厕所都没法比——被贫富差距深深震撼到的谷小飞无言地想。

  “你……真有钱……”这是谷小飞唯一能挤出的感慨。原来肖雪尘是个隐藏的土豪吗,真是看不出来啊!

  “父母的房子,不是我自己有钱。”

  其实作为武林人士,肖雪尘参加各种武术比赛得到的奖金相当丰厚。但他看了看谷小飞震惊的表情,决定还是不把这事说出来为妙。

  “这边是客房,你就住在这里。”

  他帮谷小飞把箱子搬进来,谷小飞一边感慨房间装修之精美一边拆包。“我还是第一次在广告之外的地方见到这么漂亮的房间……呜呜呜,谢谢肖大侠和方师叔,否则以我的工资一辈子也租不起……”

  肖雪尘哭笑不得:“你送外卖工资应该不少吧?”他不了解这个行业,但道听途说总是有的,据说勤快一些的送餐员月入过万不是问题。他一直觉得奇怪,谷小飞虽然孤身一人来大城市打工,没有来自家庭的经济支援,但工资收入在瀛海市算得上相当不错了,为什么日子过得那么捉襟见肘?存款总该有一些的,绝对不至于沦落到付不起房租流落街头的地步。要么是送餐员的收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丰厚,要么是谷小飞特别能花钱。

  可他没有女朋友,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烧钱爱好……那么问题来了,谷小飞的工资都哪儿去了?

  别人的经济问题,肖雪尘作为外人不方便过问,但不得不留个心眼,万一是什么不正当爱好呢,譬如赌博之类的?这样一个涉世未深、毫无心机的年轻人,很容易受到诓骗和诱惑,陷入赌博的深渊……若真是如此,肖雪尘觉得自己有义务引导他回归正道……

  “哎呀!”谷小飞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肖雪尘本能地弯腰帮他捡。一堆夹在一起的票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拾起那些票据,发现每一张都是慈善基金会或福利院开出的捐款收据,少则数百元,多则上千元,厚厚的一叠,拿在手里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这是……”

  肖雪尘呼吸一滞,恍然大悟。原来谷小飞将自己工资的很大一部分都捐出去了,难怪经济如此拮据。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忙着捡东西的谷小飞,默默为自己方才的误解而道歉。明明是个热心公益的好青年,他却把人家往坏处揣测……

  “啊!原来在你这里!谢谢肖大侠!”谷小飞以为肖雪尘帮他拾回了收据,开开心心地道谢。

  “你把自己的工资都捐了?”肖雪尘低声问。

  “也没全捐啦,我留了一部分,够我日常开销。”谷小飞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是孤儿嘛,要不是有福利院,我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福利院条件不是很好,如果没有社会上的好心人捐钱捐物,大家的日子很难过的。所以我自己赚钱之后每个月都会捐出去一部分,希望能帮到像我一样的孩子……”

  他抓抓头,笑着说:“哎,说着怪肉麻的,肖大侠你就当没听过吧。”

  说罢转身去收拾其他掉落的东西。

  肖雪尘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作为名门正派的凌虚派弟子,他没少受道德楷模之类的教育,认为锄强扶弱理所应当,平时遇到经济贫困的求助者,他能捐助就捐助一些,却从没有谷小飞这么的自觉。谷小飞的道德境界,常人怕是拍马也追不上。

  但是为了公益而过得拮据,这样真的好吗?

  “小飞,我不是劝你自私一些,只是……如果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这样的慈善是做不长久的。”

  谷小飞的肩膀向下一塌,叹了口气:“我室友也这么说过,说就好比杯中之水,只能拿溢出的那部分去做慈善。但是……”

  他忽然转过身,朝气蓬勃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我还年轻嘛,可以多做点工作多赚点钱,以后给自己存钱也来得及的!”

  肖雪尘说不出话,只能揉了揉谷小飞的脑袋。少年的头发细滑又柔软,手指插在发间,仿佛在抚摸一匹绸缎。肖雪尘蓦地想起施曼桃打趣他的话来:“你们俩发质不同,你的头发比较硬,他的头发则更柔软,颜色也比较浅,你不久前一定见过谷小飞……”

  他心中一动,撤开手,定定地望着地板,深呼吸几次,安抚了胸腔中那不同寻常的悸动之后,起身道:“收拾好东西就来天台上陪我练武吧。”

  “好的!”谷小飞斗志满满,陪肖大侠练武不正是他搬过来住的目的吗!“是不是还像上次一样,必须喊出自己招式的名字?”

  “不要。”肖雪尘冷酷拒绝。

  ***

  “师兄,这个招式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师兄,这套剑法我怎么练都练不好,是不是我太笨了?”

  “师兄技高一筹,我认输了!不过下次……嘻嘻,只要我勤学苦练,总有一天能赢过师兄的!”

  “这次围攻魔教,师兄也去吗?那……那我也去!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师兄,对付几个魔教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多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师兄,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

  肖雪尘猛地睁开眼睛。

  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疯狂跳动,浑身上下汗涔涔的。天色微明,窗帘缝隙中流泻出的淡淡晨光洒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溺水者。

  他缓缓坐起来,按住胸口,抚平剧烈的心跳。背后的那道旧伤疤,也隐隐作痛起来。

  多少年了,这个噩梦依旧萦绕不去,像个索命的恶鬼一般纠缠不放,非要将他也拽入地狱才甘心。

  再睡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脱去汗湿的睡衣,简单洗漱之后换上一套宽松轻便的练功服,提着剑上到天台,开始每日的早课。

  天光渐亮的清晨,城市尚未苏醒,只有早起的鸟儿欢快啁啾,小区的天台上,孤独的白色身影挥舞着厚重的剑。

  原本指望练武能驱逐心魔,孰料心魔反倒占了上风。以肖雪尘的功力,手中这柄拟云剑虽重,使用起来却是举重若轻的,然而现在越挥越觉沉重,最后连手腕都酸麻起来。

  肖雪尘停下来,深知再这样下去对修为有害无益。最近这是怎么了,明明勤奋更胜以往,非但不见什么进步,还常常走火入魔。难道他的心理素质这么差,越是临近武林大会就越紧张?

  对了,干脆叫谷小飞来吧,那个天真剔透的少年就像一枚开心果,只要有他在,自己的心情就会莫名轻松起来。

  肖雪尘起初反对师叔的提案,可现在总算觉出师叔的苦心——莫非师叔早就看出自己与谷小飞相处时比较愉快?嗯,姜还是老的辣,师叔让谷小飞住进来,也是有一番考量的。

  他收了剑。一回到屋里就闻到一股诱人的早餐香味。

  厨房中油烟机嗡嗡作响,一个穿围裙的纤细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着,一边往煎锅里打蛋一边哼歌,耳后的发尾调皮地翘着,随着他的动作一蹦一跳。

  肖雪尘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欣赏着少年灵活的动作,以习武之人评估同好的眼神,将少年全身上下的骨骼关节看了个遍,然后才喊:“小飞。”

  谷小飞扭过头:“肖大侠?咦?你刚刚练剑回来吗?我正想着要不要去叫你起床呢。”

  接着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上的油烟,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嘿嘿嘿……你们武林人士要早起练功的,我都给忘了。”

  说话时他还不忘手上的活儿,灵巧地一颠煎锅,将煎蛋翻了个面。

  “肖大侠你先坐一会儿吧!早餐马上就好!我厨艺不怎么样,你将就一下,美味我不敢说,但肯定管饱。”

  上次有人早起给他做早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还是凌虚派食堂的大师傅吧……好像有点不对,食堂师傅要负责门派上下所有人的伙食,可谷小飞下厨仅仅为了他一个……

  “那我去洗个澡。”他说。

  谷小飞突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锅里被油炸毁容。

  “没事吧?”肖雪尘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紧张。

  “没……地板有点滑,待会儿我拖一下就好……”谷小飞忽然浑身僵硬,“这里交给我了!你去……去洗澡吧……”

  肖雪尘奇怪地看了他几眼,确认他没有磕碰到哪里后,指点了一下清扫工具的位置,去了浴室。

  谷小飞背对着他,脸红得仿佛初升的太阳。其实厨房地板他早就清扫过一遍,一点儿也不滑,他是因为肖雪尘那句“洗澡”才激动的,可他怎么敢直说呢?难道要告诉肖大侠“我刚才幻想了一下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吗?非被打死不可!不行不行,瞎想什么呢谷小飞!肖大侠是你的恩人,对恩人都能想入非非,你真是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

  肖雪尘快速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水,换上居家服回到餐厅。谷小飞正端着两盘培根煎蛋走出来。肖雪尘刚刚出浴,头上盖着一条毛巾,边擦头发边走过去。谷小飞停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得肖雪尘有点儿发毛。

  他想问“我哪里不对吗”,谷小飞突然再度一个趔趄。眼看手上两盘早餐就要打翻,肖雪尘健步冲过去,两手轻轻一托,就将餐盘托了起来。

  毛巾从他头顶滑落,未干的发丝贴在额上,犹凝着水珠。皮肤被热水和蒸汽熏得微微泛红,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显得温柔了不少。这样的肖雪尘,褪去了少许平时的冷冽,多了几分柔和,让谷小飞一时看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谷小飞才意识到,自己和肖雪尘贴得这么近,胸口几乎碰到胸口了!他急忙后退几步,拾起地上的毛巾,怔怔地搔了搔耳根,说:“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是这么梦幻,这么美妙,这么不可思议,却又这么真实。他真的和魂牵梦绕的肖大侠住在一起了,一起练功,一起吃早餐,还……还离得这么近!

  肖雪尘没觉出什么不对劲之处,转身将餐盘放到桌上,谷小飞脚步发飘地走过去。

  “冰箱里食材不多,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这些。你要是不喜欢,明天我换别的。我在餐厅打过工,早餐还是会做一点的,每天给你做不一样的,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

  “……多谢。”肖雪尘点点头,“辛苦你了。”

  “应该的嘛!我总不能在你家白吃白住!你和方师叔这么照顾我,这点小事我自然能做就做。肖大侠你专心练功就行了,杂务都交给我吧!”谷小飞拍着胸脯。

  少年胸有成竹的神情让肖雪尘胸中一暖,接着是一酸。明明这么年轻,说是孩子也不为过,却这么懂事,乖巧得让人喜欢,让人心疼。

  肖雪尘轻轻笑了一下:“嗯,那就全拜托你了。”

  他低头咬了口培根,再抬头,发现对面的谷小飞又呆若木鸡了。今天他是怎么了,信号不好吗?每隔几分钟就掉线?

  谷小飞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讷讷地说:“肖大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笑。”

  肖雪尘性格冷淡,表情本来就少,笑容更是罕见,仿佛这污浊的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开心一般。

  今天面对谷小飞,他竟然破格地笑了一下。肖雪尘自己都觉得这样实属稀有。

  谷小飞认真地说:“肖大侠你应该多笑一笑,据说可以抗衰老的。呃,我不是说你老,我就是……唉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真好看……”

  夸肖雪尘好看的人向来不少。他不甚在意自己的容貌,所以从不把那些赞美放在心上,可被谷小飞这么一夸,他莫名地生出了几分快意,连心情都分外愉快起来。

  “那也得有值得开心的事才行。”他端正神情。

  这么说,我负责干家务让肖大侠很开心?谷小飞纳闷。肖大侠的笑点还真是蛮奇怪的。难怪他从来不笑,原来不是没有幽默感,而是笑点天生比较清奇吗?

  吃过早餐,肖雪尘主动表示应该由他洗碗,被谷小飞拦住了。谷小飞撸起袖子,包了家务活。肖雪尘坐在客厅,听着厨房中传来的水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老爷……有点罪恶感。

  “我送你上班吧?”他问。方心鹤的猫咖上午十点才开张,慢吞吞地晃悠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扑通!厨房传来一声巨响。

  肖雪尘急忙冲过去,只见谷小飞面朝下趴在地上,这回是真摔倒了。肖雪尘把他扶起来,谷小飞背靠橱柜,揉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傻笑。

  记得画家室友谈恋爱的时候,常常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而接送她上下班,顺便奉上早点夜宵。肖大侠没有跟自己谈恋爱,却对自己这么上心,谷小飞感动得一阵恍惚,一个没注意就滑倒了,鼻腔里喷涌出一股激动的热流……

  他一抹鼻子,满手是血。

  肖雪尘见状先点了谷小飞的穴道,给他止血,然后找来家庭医药箱,帮谷小飞擦掉脸上的血迹。

  “哪里痛么?”

  “哪里都不痛!”谷小飞扑到肖雪尘身上,用力搂住他的肩膀,紧紧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因为鼻孔被棉球塞住,声音瓮声瓮气的,“我就是高兴,得意忘形了……肖大侠你人真好!”

  “送你上班就算人好?你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

  “反正……就是很好很好的!”谷小飞用力蹭了蹭他。

  柔软的发丝刮着肖雪尘的脖颈,痒痒的,让他想笑。这么会撒娇,比起方心鹤家的猫来不遑多让,却……并不讨厌。

  ***

  上车之后,谷小飞系上安全带,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肖大侠你轻功这么好,去什么地方直接轻功飞去不是更快?为什么要开车?怪污染环境的,还经常堵车。”

  肖雪尘一愣,自从人类发明代步工具以来,这么深奥的问题他可从来没思考过!

  “你的跳跃运动也很厉害,你送外卖不是照样骑摩托车?”他以问代答,将皮球踢回给谷小飞。

  “可我那是公司的规定啊!”谷小飞眨巴眨巴眼。

  “这……”肖雪尘冥思苦想,“古代的侠客轻功卓绝,出行也要骑马,这是……”

  “哦!我懂了!”谷小飞突然叫道。

  ——你又懂什么了?!

  “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对吧!”谷小飞美滋滋地沉醉在自己完美的推理中:香车宝马、名剑美人,大侠就要活得风流潇洒,所以宁可不方便一点也要开车。当大侠可真不容易!

  ***

  “老板你招了新人进来?这么说我失业了吗!”

  猫咖的打工眼镜娘小绮一听说谷小飞今天开始上班,立刻就地蹲下抱膝嚎啕大哭起来。

  “太过分了!新人换旧人啊!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对待我!还有没有人性!”

  方心鹤站在一旁满脸黑线:“怎么叫失业呢,我又没辞退你,不仅没失业,还高升了呢!你看,我给你找了个打下手的来,从此以后你就是……嗯,就是领班了!”

  “真的吗!”小绮猛然抬起头。

  “当然!来来,小飞,小绮是你的直属上司,你就服从她的安排,有不懂的要多向前辈请教,明白了吗?”

  “明白!”谷小飞气壮山河地回答,“小绮姐,请多指教!”

  小绮破涕为笑,拭去泪痕,拉起谷小飞的手说:“你看我真是的,让你看笑话了,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接着带谷小飞参观猫咖的前厅后厨去了,留下方心鹤、肖雪尘和一堆猫在店里面面相觑。

  方心鹤打破尴尬的沉默,笑盈盈地问:“你们昨天过得还顺利吧?”

  肖雪尘:“……???”师叔这个问题听起来怪怪的……

  “我没别的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啊各有各的性格,需要时间磨合,相处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磨合什么?又不是结婚???

  “反正是为了武林大会做准备,我一切听师叔安排就是了。”肖雪尘无可奈何地说。

  “啊!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师叔我突然有了种孩子长大的欣慰感!”

  肖雪尘扭头就走:“我去趟武馆。”

  “慢走啊!”方心鹤在他背后挥舞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小手绢。肖雪尘觉得师叔以后金盆洗手可以改行当魔术师,绝对比练武有前途。

  ***

  小绮带谷小飞在店里转了一圈,指点他日常工作的范畴。光荣升任领班之后,小绮端出前辈的架子,教导谷小飞怎么照顾猫怎么接待客人。谷小飞恭恭敬敬地听着,把小绮的话当圣旨一样接受。

  “原来养猫这么复杂……跟我们乡下散养的方式好不一样……”谷小飞感慨。

  小绮得意:“科学养猫才能养出好看的猫,猫不好看客人怎么会来。而且我们这里有些猫还是有血统证书的品种猫,娇贵着呢!”

  “方师叔明明是武林人士,怎么会来开店?”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板他们家本来就是徽商世家,老板出来做生意不也很正常。而且武林中经商的人也不少,譬如悦来集团和龙门集团,不但是餐饮届的巨擘,在江湖上也鼎鼎有名。而且最重要的是……”

  小绮忽然压低声音,诡秘地说:“老板是大隐于市潜心练功呢。许多武功不都是以模仿动物为基础么?比如猴拳、螳螂拳什么的。老板养猫其实是为了从猫的行为举止中参透一套功夫。待老板不日神功大成,这套武功便叫作……”她思索了几秒钟,笃定道,“打猫棒法!”

  谷小飞瞠目结舌:“真的吗?”

  “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骗了!这些猫可都是主子,怎么舍得打!”小绮笑到捶地。

  ***

  猫咖的工作还算顺利,有小绮的指点,谷小飞很快就上手了。照顾猫咪不在话下,谷小飞挺受小动物喜欢,那些调皮的喵星人到了他手里一个个都乖到不行。

  但是招待客人他还不太在行。猫咖的客人以女性居多,看到初来乍到的新面孔,又是这么个乖巧俊秀的少年,客人瞬间变身怪姐姐怪阿姨,将谷小飞调戏得面红耳赤。而谷小飞的羞赧则更让她们兴奋,从而形成良性(?)循环。不知谁偷拍了几张“猫咖小哥哥”的照片发上微博,竟然小范围火了一把。方心鹤见状激动地一拍大腿:“艾玛,我店要变成网红店了!”

  回家之后谷小飞也没闲着,每天都与肖雪尘切磋武艺。肖雪尘发现他不擅长用兵器,干脆弃了剑空手和他搏斗。

  “你不用剑真的没关系吗?”谷小飞一个体转运动躲过肖雪尘一掌后问。

  “武器不过是身体的延伸而已,这样的练习于我反倒有益处。”

  谷小飞不太懂其中的关窍,但肖雪尘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他能派上用场,肖雪尘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时间进入四月后半,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一场比试之后,谷小飞热得满头是汗,肖雪尘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天到此为止。回家吃饭。”他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额上的水珠。

  走了几步发现谷小飞没跟上来,疑惑地扭过头,发现少年正用难以言喻的诡异眼神盯着他。

  “……还想继续练?”肖雪尘冥思苦想半天,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不是!呃,我们回去吧!”谷小飞埋着头跟上。

  他总不能说自己发愣是因为……刚才看到肖雪尘的腹肌了吧。

  肖雪尘习武多年,肌肉自然结实,但那种结实和健身房练出来的健美先生不一样,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刚健,每一块肌肉都是为了力量和速度而准备的,劲瘦而不失美感,尤其是那两条深深的人鱼线,看得谷小飞口水直流。

  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一个男人的身材流口水?谷小飞自己也很纳闷。他左思右想,一拍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我也希望拥有肖雪尘那样的好身材吧!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有一身肌肉呢?

  回到屋里,肖雪尘也不避忌谷小飞的目光,脱了汗湿的t恤。都是男人,没必要扭扭捏捏,况且凌虚派弟子过的也是集体生活,早就习惯了。谷小飞盯着肖雪尘起伏的背肌,嘶溜吸了口口水。

  灯光下,他注意到肖雪尘背上有一道浅色的伤疤。习武之人受伤实属家常便饭,可那伤疤十分狰狞可怖,一看就知道是利器造成的,不知是受了怎样的重伤才会留下这样的疤。

  他轻轻“啊”了一声,肖雪尘闻声转过身:“怎么了?”

  他胸前对应的位置也有一道同样的疤痕。谷小飞立即意识到,他是被人用利器贯穿身体,才留下了这样的伤口。

  “你的伤……”

  肖雪尘低头看了看胸口,想遮住伤疤,但又觉得这样欲盖弥彰,干脆什么也不做。“当初围攻魔教时遭到歹人偷袭。”他瞄了谷小飞一眼,发现少年脸色煞白,大概是被吓到了,连忙补充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谷小飞恍惚回想起肖雪尘曾说过,他在魔教大战时受了伤,以至于之后的武林大会都没能参加。被人一剑穿胸,该有多疼啊?谷小飞光是想象一下就难过得不行。这么重的伤,怎么能叫“没什么大不了”呢?肖雪尘一定是怕他担心才嘴硬的……

  “那个……你现在还疼吗?疼的话我帮你揉揉……”他不是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肖雪尘,只能尽自己所能让肖雪尘过得舒坦一些。

  “都多少年过去了,当然不疼了。”

  “真的?”谷小飞满脸怀疑,“我们村里有个老爷爷,曾经摔断了腿,后来一到下雨天腿就痛。你疼就说,别自己忍着,我不会笑话你的。”

  “……”看到他神情如此认真诚挚,肖雪尘哑口无言,不知道是该解释他这个伤和老年人骨折不是一回事,还是该努力说服他自己真的早就不痛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谷小飞是那种喜欢付出和给予的人。有些人是通过索取和得到来满足自我的,想讨好他们就得千般万般的娇宠溺爱,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双手奉上。可有些人是通过“被需要”来肯定自身价值的。谷小飞就是这样的人。比起赠予他贵重的东西,反而是向他索取更能取悦他。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时刻害怕遭到抛弃,好像在世界上自己只是个被淘汰的残次品。但谷小飞没有长成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而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奋发上进的好孩子。只有努力展现自身的重要性,让自己变成一个不可或缺的人,才能让他拥有安全感。

  ——是么,不被我需要,他就会不安么?

  “那晚上你帮我按摩吧。”肖雪尘说。

  不出所料,谷小飞立刻兴高采烈地答应了,眉眼间的飞扬和满足藏都藏不住,像个在班级活动里被老师委以重任的孩子。

  餐毕,谷小飞催促肖雪尘脱光衣服趴床上去,自己跳到他背后,手掌落在隆起的背肌上,偷偷揩了几下油,才缓缓按摩起来。

  “你手法蛮专业的,跟谁学的?”

  “苏老师教的啊!苏老师很懂中医的,这个就是中医推拿嘛。”谷小飞说,“要不要我用整理运动帮你……”

  “不要。”肖雪尘打断他。谷小飞上次用整理运动救人之后病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肖雪尘可不能让悲剧重演。

  “真不要?”谷小飞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失望。

  “我们武林人士修炼内功,和普通人不一样,你随便用那什么……整理运动,搞不好会适得其反。”肖雪尘搜肠刮肚,总算找出个像样的借口。

  “这么严重?那我不用了。”谷小飞乖乖地表示放弃。

  他的手法时轻时重,还挺舒服的。肖雪尘累了一天,竟有些昏昏欲睡。

  在魔教遭到偷袭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背对别人,整天提心吊胆。上次这么放心地将背后交给他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谷小飞按了一会儿,发现肖雪尘没动静了,于是伏下身在肖雪尘耳边唤道:“肖大侠?肖雪尘?……尘尘?”

  连对“尘尘”都没反应,肖雪尘看来已是睡熟了。谷小飞索性躺在他旁边,支着脑袋观察他的睡颜。他的肖大侠哪怕睡着也这么好看,睫毛这么长,鼻梁这么挺……

  谷小飞打了个呵欠,自己也迷糊起来……

  第二天,他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摸索枕边的手机,看到来电的是方心鹤。

  “老板,一大早的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有件事想问问你,武林大会各赛区业余组的报名开始了,你要不要也来参加?”

  “……武林大会?赛区?业余组?那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参加?”谷小飞满头黑人问号。

  方心鹤刚要解释,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肖雪尘严厉的声音:“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接着是谷小飞可怜兮兮的辩解:“我……这个……我不是……我没有……”

  方心鹤的八卦小雷达立刻开始投入工作,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动静——师侄啊想不到你居然和小飞……啧啧,我圈好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