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画家
作者:唇亡齿寒0      更新:2023-07-30 07:32      字数:3214
  《剑舞图》保存在一只灌满惰性气体的透明盒子里。这可是国宝级的文物, 再怎么小心谨慎地对待也不为过。显然, 在黑桃8等人手里, 它没受到应有的尊重,画幅边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缺口,齐敬天发誓它们从前根本不存在。齐冲担心地站在爷爷身边, 害怕老人家因为画上的某处残损而怒火攻心,再一次住院。

  他看到那位青年专家打开手提箱,那箱子看上去不大, 里面却别有洞天, 分为四层,每一层都分门别类放置了各种工具, 小到镊子,大到精密的头戴式放大镜, 凡是种种他所能想象出的鉴定专家该有的装备,这箱子里都一应俱全。

  专家戴上手套, 让鉴证人员打开透明盒子。齐冲以为他接下来要左右开弓,让手提箱中的种种工具轮番登场,将古画从头到尾扫描一遍, 但蔺无缺只是戴上了放大镜, 调整了一下角度,俯身画前,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然而对顾旭阳说:“是真迹。”

  “呃,您要不再看看?”顾旭阳说。

  “好吧。”专家扭过头, 对着古画又看了约莫三秒钟,再次对顾旭阳说,“看过了,是真迹。”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叫嚷起来的是齐冲。他将不满发泄到负责人顾旭阳身上,“你们警察找来的专家就是这种货色?”

  顾旭阳局促不安地看着齐冲:“可是……人家的确是专家啊。”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自称专家了!不就看两眼吗?我也会,那我是不是也成专家了?”

  “齐冲!不得无礼!”齐敬天低声斥责。

  “他们完全就是在糊弄你啊爷爷!”齐冲很是为老人家鸣不平。

  齐敬天抬起手,让孙儿少安毋躁,对青年专家说:“您为何认定这是真迹?有什么证据?能否说给我这老头子听听?毕竟这是我的东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不想有什么闪失。”

  青年专家摘下头戴式放大镜。“很难用语言跟你们解释。”

  如果不是有警察在旁边盯着,而且打人犯法,齐冲早就冲上去跟青年专家拼命了。

  “总得有个理由吧?否则仅凭您三言两语,无法服众啊。”顾旭阳胃里一阵酸涩。他怎么总摊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是不是因为他涉足江湖,所以总能遇上这些非凡奇人?

  “唔,真的东西看多了,所以赝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就好像天天和真钞打交道的银行职员用手一摸就能辨别假钞。”

  齐敬天按住心口。青年专家这番话险些让他犯病。齐冲见状赶忙扶爷爷坐下,命令顾旭阳去倒热水。顾旭阳可不希望老爷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什么病,这瓷太大了,碰不起啊!

  “年轻人莫要口出狂言,”齐敬天气喘吁吁道,“我收藏了那么多古董,都不敢声称自己‘真东西看多了’,你却能?你……你当你是皇帝?”

  青年专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朕的大清早亡了——开个玩笑。很多人以为《剑舞图》是唐代文物,虽然大体正确,但其实有些细小的谬误。《剑舞图》的确绘制于唐代,但在民间辗转流传多年,画幅早已破损模糊,连主体人物都看不清了,直到明代被唐寅偶然得到。世人皆知唐寅是绘画大师,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修补文物——尤其是古画上——也颇有建树。他在破损的《剑舞图》基础上进行增补,才有了今天你们所见的这幅画。也就是说,《剑舞图》一部分是唐代流传下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明代唐寅自行添补上去的。”

  齐冲拍案而起:“你他妈少瞎jb扯淡!”

  齐敬天拿起形影不离的龙头拐杖,狠狠敲在齐冲脚背上。齐冲“嗷”的一声,抱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准说脏话!”

  “我是在帮您老人家骂他啊!您怎么反而打我!”

  齐敬天对青年专家道:“我初得这幅画时,请专业机构鉴定过,他们也说这幅画曾经修补过,然而哪怕修复得肉眼无法察觉,在现代高科技仪器下也无所遁形。古画修复是件很寻常的事,流传了那么多年的文物,几经战乱、颠沛流离,如果一次没修补过,反而很奇怪。所以我反而认为这些修补痕迹正是它乃真迹的证据。坚定机构告诉我,他们做了碳-14年代测定,确定这画绝大部分材质都确实诞生于唐代,唯有几处修补过的地方检出了明、清时代的材质。倘若真如你所说,这画是明代画圣唐伯虎修补的,那么检测出材质的年代应该是明代才是。”

  “因为唐寅这人比较较真,修复唐代古画就要用唐代的工具,因此以重金购得唐代丝绢,以古法进行修补。”

  “这恐怕只是你的推测吧。”

  “我从小学画,因为家学渊源,接触过许多唐寅真迹,因此了解他的笔触。这画中挥毫的方式,虽然承唐代遗风,但绝对是唐寅手笔,别人冒仿不来。而且唐寅修复古画一事,也是我家家传古籍中记载的。”

  “吹,接着吹。”齐冲阴阳怪气道。

  青年专家一边将工具收回手提箱一边说:“你们难道从来就没好气过,神偷红桃a为什么从不把偷来的宝贝卖掉,而且每年只偷一件东西吗?”

  “……因为他是神偷?”顾旭阳说。

  “红桃a是个雅贼,世上艺术造诣高的人总有那么些怪癖。”齐敬天说。

  世间公认红桃a性情乖僻,不能以常理揣度,因此不论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世人都自动将其解释为他性格所致。因他是个古怪之人,那么做出古怪之事就理所当然了。

  “或许如此吧,但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编,接着编。”齐冲冷笑。

  青年专家“啪”的合上工具箱,扫了一眼齐冲,那寒芒似的眼神让齐少爷后背汗毛直竖。

  “你们难道从没发现红桃a偷窃古董的规律吗?”

  “它们都很值钱?”顾旭阳猜测。

  齐敬天和齐冲怜爱地看着他。

  “世界上还有不值钱的古董?卖我几个好不好?”齐冲忍不住嘲讽道。

  青年专家道:“唐寅不但是绘画圣手,也是一位武功高手。据说他将自己的剑法精髓藏在一件爱不释手的宝物当中。至于这件宝物是书是画,是瓶是罐,是他所得的前人遗物,还是他自己创作的绘画精品,就没人知道了。红桃a这些年来偷窃的每一件古董,都曾经过唐寅的手——或是他修补过的古物,或是他从别处购置来的工艺品,或是他自己绘制的图画……每一件失窃的古董,都曾在唐寅手中待过或长或短的时间。”

  “也就是说,它们每一个都有可能藏有唐寅剑谱?”齐敬天问。

  “不错。但至于剑谱到底藏在哪个东西里,不仅我不知道,红桃a也不知道。所以他每偷来一件东西,都会关起门好好研究,等确定剑谱没藏在里面之后,才会打下一件东西的注意。这就是他每次偷窃间隔都很长的原因。”

  三个人既震惊又困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顾旭阳问,“虽然你这么一解释,很多红桃a身上的谜团都迎刃而解了,但是一般人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幕吧?你和红桃a是什么关系?”

  “没多大关系。非要说的话,几百年前是亲戚吧。”

  三人愕然。

  “我们同为唐寅后人,不过隔了那么多代,早就没来往了,仅有的一点儿血缘关系也被稀释得差不多了,唯有关于先祖的传闻仍被铭记在心。”青年专家笑了笑,“看来只有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祖先,才有值得被铭记的资格啊。”

  “你是唐寅后人?”齐敬天颤声问,“能否请教尊姓大名?”

  “蔺无缺。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名号,所以你们八成没听说过。”

  的确谁也没听说过。三人很是为自己的孤陋寡闻羞愧了一番。蔺无缺拎起手提箱:“家里一直很关心《剑舞图》的下落,毕竟是有可能藏着唐寅剑谱的宝物,所以一听说《剑舞图》寻回,就派我过来鉴定了。”

  “你家不会想把画收回去吧。”齐冲问。

  “当然不会,那是齐老先生的东西嘛。”

  齐敬天惊疑不定地跟在蔺无缺后头。这位大有来头的年轻人让他不胜惶恐,虽然没听说过蔺无缺,但蔺家在古玩界的名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字画鉴定方面,堪称无人能出其右。

  “蔺先生现在做的是文物鉴定相关工作吗?”齐敬天问,“老朽家中有几件字画,一直想请人掌掌眼,如果蔺先生有空的话……”

  “抱歉,我这次来只是因为家里托付而已,我本人不是做相关工作的。术业有专攻,您还是请行业专家替您掌眼吧。”

  “那您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我是个漫画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