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回到赌厅里继续卖烟, 但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 时不时的就忍不住往进出口处的方向张望两眼, 听见有人喊“卖烟”又笑着扭过头去帮人将烟夹好，并点上。小心甩灭火柴后又继续刚才的举动。

  她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 甚至也隐隐为缓归担心。但是……她家里还有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 她不能再出事。喜乐门是她每天几份工中最轻松也是最赚钱的了, 要是把这份工作丢了, 她的家人该怎么办？

  缓归……既然答应帮她，应该也有脱身的办法吧？

  再、再说，要不是和她交换了位置, 这件事也不会轮到她的身上，现在的结果，也算是绕了个圈子后，重新回到了缓归的身上？

  是命中注定的。

  烟柳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努力将心中的愧疚和心虚压下去。大不了……等这件事过了后, 她以后多照顾一下缓归, 就当是弥补好了。

  这样一想, 烟柳也就稍微释然了一些，继续工作去了。

  而另一边, 被人甩了一巴掌的苏梦萦老老实实的任人拖着往喜乐门的后门方向走, 心里却感松了口气。

  看样子自己最多也就是被撵出去, 不能再在喜乐门做生意了而已。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宁愿损失点钱，也总比自己受伤来得好。

  只不过估计这个月是没有余钱能够发电报了。

  苏梦萦眼睛忍不住眨了眨, 有些低落的敛垂了睫毛。

  但换个方向想，也算是把之前欠烟柳的人情给还了吧？

  后门已经近在眼前，苏梦萦都已经做好准备在两人把自己丢出去的时候尽量不要受伤了，后面却传来了声音——

  ——“等等。”

  苏梦萦心里一咯噔，原本都已经一起做出准备把她甩出去架势的两人扭头一看，看见来人后手就松了一下，暂停了动作，冲身后的人微微颔首，恭敬喊道，“龙哥。”

  龙二陪朱爷喝到现在，里面又是酒菜气又是烟味儿的，整个房间烟雾缭绕，不知道的人进来估计还以为谁的衣服烧起来了呢。他的酒量是从小跟着养大他的叔练起来的，粗人没那么多的讲究，所以龙二早在十岁前就已经是抽烟喝酒的老手了。

  亏得他从小这么折腾，人还壮实，牙齿洁白。

  不过能喝也成为了他在朱爷面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人又有些仗义和聪明，在道上有这些也就足够了。

  朱爷喝醉被人扶去睡了，他在里面憋得难受，准备出来透口气然后去赌厅晃一圈。才出门没多久就见两个人拖着沈缓归，跟着就过来了。

  慢慢踱近的时候叼了根烟在嘴里，微眯着眼流里流气的微偏头斜眼看人。也不看苏梦萦，只在三人面前站定后晃了两个侍者一眼，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这干嘛呢？”

  “龙哥，她办砸了朱爷交代的事，我们正准备把她赶出去呢。”

  两名侍者互看一眼后其中一人回答。

  龙二听了，脸上原本散漫的神情就变得略凝重起来，原本平时就带了两分凶煞气，现在脸一马更是显得骇人。

  就连两个侍者见了，都顶不住龙二的视线微低下头和他的眼神错开，暗地里吞咽了一口口水。

  “……不是另外一个去办的吗？”龙二看两人低头后，又问。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侍者又说，微鼓起勇气抬头讪笑，“龙哥，您看我们这儿事……”

  “等等！”

  在龙二张口欲说点什么前，又有人赶来叫住，见到龙二后也是先一恭敬颔首，叫了声“龙哥”后对依旧抓着苏梦萦的两人说，“人带回去，先关起来。”

  这下不仅是龙二侧目了，就连一直低着头显得很老实的苏梦萦也抬了头，眼里神色闪烁，略显不安。

  “怎么？不是就一件小事嘛，没办好赶走就是了，……这还关起来？”龙二叼着没点燃的烟，皱眉问。

  “龙哥。”后来的人看看同样抬头看着自己的苏梦萦，朝龙二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后压低了声音开口，“不是小的要为难人一个小姑娘，只是青哥那边发了话，说毕竟把事情给办砸了，害怕朱爷醒了要找人的时候找不到，这才……龙哥，实在是没办法啊……”

  来人拱手作揖，压低了声音告饶。

  龙二嗤笑，“这还不好办？”他顿了顿又说，“这事儿我知道，原本要帮朱爷办事的是另外一个丫头，现在怎么换了一个了？连朱爷交代的事情都敢不做，让别人代劳。这和我们帮老大做事的时候阴奉阳违有什么区别？”

  他挑了下下巴，偏头对那个人说，“真要交代，抓那个丫头，不然你们即便关了这个也没用。到时候朱爷问‘怎么我交代的人，和办事的不是同一个’你们怎么说？”

  “这个……”来人迟疑。

  “难道你们要说自己知道朱爷交代的事暗地里换了人来办？哼哼，估计一样落不到好，躲不开这一顿揍。”

  来人恍然，又朝龙二拱手，“龙哥您说得对啊，还好有您提点，不然我们这几个都得跟着遭殃，我先待青哥谢您，回头让他请您喝酒。”

  “你不请？”龙二现在有心情和来人调侃两句了。

  “请！肯定请！就算让我后三月勒紧裤腰带过，我也得请啊龙哥。”

  “滚你娘的。”龙二笑骂，“行了行了，说笑而已，请什么请，老子天天都喝酒，还差你那顿？赶紧带然人去把现在的事儿给办了再说。不然等人跑了我看你怎么办。”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们快走。

  “哎，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来人点头哈腰，看向苏梦萦又迟疑了一下。

  龙二自然明白意思，“这里交给我，赶个丫头我还是会的。”

  “是是是，谢谢龙哥、谢谢龙哥。”说完，冲依旧抓着苏梦萦的两人一招手，“走。”

  两人互望一眼，这才松开苏梦萦跟着后来的人离开，只剩下苏梦萦和龙二。

  苏梦萦揉揉被捏疼的手臂，冲龙二微微鞠躬，“谢谢龙哥。”

  虽然今天早上面前这个人才刁难了自己，但现在帮了忙也是真的。

  倒是龙二显得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苏梦萦会一句话没有扭头就走，没想到反而得到对方的道谢。一时无言，眼睛看着别处抓了抓后脑勺后才摆出平时的样子，讥讽一哼后吊着眼看着苏梦萦，“你是不是蠢？上杆子去找麻烦。”顿了顿后又说，“现在好啦，以后都不能在这儿做生意了。”

  苏梦萦眨眨眼，看了龙二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低头站在那里像耷拉着脑袋听老师骂完就不痛不痒回家的蠢笨学生。

  让人看不清摸不透她的想法，这模样也很令人容易心生烦躁。

  比如说龙二，他脾气原本就不好，现在看见苏梦萦这个样子就更火大，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跟你说话呢，听见不知道嗯一声啊？”

  苏梦萦听了，抬头看看龙二，点点头后配合的“嗯”了一声，就是表情有些傻兮兮。

  龙二见了，气笑。不耐烦的冲她挥手，“走走走，别根一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

  苏梦萦听了，松了口气。

  今天实在过得有些艰难。

  但举步欲走时却又顿了顿，想了想后还是重新转过身来看向龙二，一眼就撞进对方的眼里，忍不住眨了眨，慢慢移开。

  龙二叼着烟仰着下巴斜着苏梦萦，斜靠在墙上皱着眉头，显得又凶又悍，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早就猜到苏梦萦会转过身来似的，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巴不得杵在哪儿的赶紧滚蛋，“想说什么赶紧的。”

  正准备接着说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时一顿，重新微移开眼去。——面前的可不就是娘们儿嘛。

  “龙哥，烟柳……应该没事吧？”苏梦萦想了想问。她以后是不能来喜乐门了，自然也不会再见到烟柳，所以临走前难免问了一句。

  龙二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个活宝。直到苏梦萦在他的眼神下略显局促的动了动后，才皱着眉凶巴巴的说，“她有没有事管你屁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又顿了下，轻呵，“还不快滚？！”

  苏梦萦眨眨眼，忍不住鼓鼓脸。

  气。

  但这幅可爱和娇憨只是昙花一现，在龙二还没来得及看清前就又抿了唇，转身欲走。

  不过这次是被龙二给叫住的。

  又回身时，只感到眼前一花然后条件反射的接住龙二抛过来的东西。手忙脚乱接住后低头一看，是个抽完了，胡乱捏了捏的烟盒子。只是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

  苏梦萦在手里掂了掂，明显觉得里面有东西，刚准备打开看，就被龙二一声吓唬给惊了一下，微睁大眼看他。

  “还不快滚？！”龙二瞪着苏梦萦，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暧昧一笑，站直了身子就朝苏梦萦走去，“哦……你是想留下来陪我是吧？行行行……来，我带你去楼上……”

  话还未说完，苏梦萦手上握着烟盒子就往巷口处跑，跟个叼了根胡萝卜，后面有大灰狼在追的兔子似的。

  龙二站在原处，直到目送苏梦萦跑出巷口不见，才偏头将一直叼在嘴里有些湿的烟呸掉，想重新拿一根的时候，才惊觉刚才已经连着烟盒子都已经给了苏梦萦了。

  轻啧后，皱着眉往回走。嘴里嘀咕。

  “跑得慢兮兮的。”

  就那速度，随便来个人都能在她跑出巷子之前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