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们怎么能这样做？！】胖婶儿的声音即便是通过电话, 也依旧拔高了让所有人听见。

  被吼了一通后, 即便是苏爹脸上表情也是讪讪的, “刚开始……只想着不要让宝儿憋在心里。……也就……”

  “然后呢？如果没有你们这样试探不是伤感情吗？如果真有……”胖婶也无力的叹了口气了，语重心长, “老爷, 你们何止是伤了小姐的心啊, 这简直就是在血淋淋的揭开她没好的伤不说。……还完全没把她当家人看啊……”

  胖婶叹气。幽幽。

  “……小姐没说错, 实是生分了。她依旧待你们如从前，说的做的都告诉你们。”

  “而你们呢？……哎。”

  说到这儿，电话那头的胖婶儿也沉默了。

  但同时沉默的也有苏爹他们。回想这段时间做的事, 不是生分了是什么？要是从未有这三年的分离，会有今天这样的试探？

  不会。

  一定是有什么担忧和顾虑，就直接说出口。

  “我们……也是害怕当面问让她伤心……”苏爹喃喃。

  “现在呢？”胖婶儿略带讥讽，“有好些吗？老爷？”

  ……没有。

  “去道歉。”胖婶儿在电话那头厉声, “现在就去给小姐道歉, 既然知道错了, 不能因为你们是长辈、是大人就可以不说对不起。而且这种事, 越拖只会越让事情变得糟糕。”

  顿了顿后，胖婶儿一副奇了怪了的语气。“你们都是做大生意大买卖的人, 怎么在这件事上处理得这么糟糕？要我在场, 我恨不得拿鞋丢你们我！”

  胖婶儿恨恨, 然后交代了一句“道完歉没事了记得来个电话！”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沈敬亭站在一边，依靠着墙壁听完后默默默默鼻子朝大家看了一眼后，才看向苏爹说, “……姐夫，去吗？”

  “去！”苏爹站起身，眼眶红红，“胖婶儿说得对，没有因为年龄长点儿做错事却不道歉的道理。走！”

  说完，率先朝楼梯口走去。

  也着实，该好好的谈一谈心了。

  你瞒我瞒，只会产生更多的分歧和问题。

  但上至一半的时候，就见苏梦萦抱着小猫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即将行至楼廊上。

  遥遥相望时，苏爹等人心中先是咯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朝苏梦萦的手上、脚边看去，没见有什么行李之类的东西后，才松了口气。

  但气只松到一半后又因为她红红的眼睛感到重新提起，微微揪心。

  “宝儿啊……”苏爹站在楼梯上，踌躇了一下开口，眼里满是愧疚和心虚。

  “爹。”倒是苏梦萦难得打断了苏爹未说完的话，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后，对五人说，“我们聊一聊吧。”

  苏爹等人一楞，看着苏梦萦。

  “……虽然很生气，但是我想，……也和我有些事没和你们说过有关。”苏梦萦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眼睛明亮剔透的看着他们，“要是你们肯听，我也愿意说一说。”

  “只是。……我不希望你们太难过。”

  苏梦萦的话让苏爹红了眼眶，嘴唇抖了抖后才再次开口，“宝儿啊，之前的事是爹做得不好。应该有什么事就直接问的，但你别伤心，我……爹怎么会把你当外人生分了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爹也忍不住落泪。

  那是他唯一的血脉和打小就疼到骨子里的女儿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动过，现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自己却又伤了她的心，实在是……

  苏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抖着声音哽咽着抬头看着她，“爹……就是害怕你……还难过才……”

  “我懂的爹。”苏梦萦打断他的话，原本回房间洗了个冷水脸稍缓和了一下的情绪，又因为看见苏爹的眼泪而跟着落下来，吸吸鼻子后抿着嘴笑，“没什么不能说的，走吧。”

  “叫王妈准备一点点心和茶，我们在小花厅里……说说话吧。”

  苏梦萦顿了顿，又说，“……感觉从回来后就没和家里人一起好好聊一聊了。”

  说完，苏予然和苏凤翎都略感心虚的移开了眼。

  苏家生意做得大，似乎连带着在一起的时间也跟着少了起来，但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借口。

  严格说来，这三年，似乎自从苏梦萦失踪后，苏家就没有真正坐在一起聊过知心话了。

  沈敬亭东南西北的四处奔走，一年在家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那么两三月。苏予然带着苏凤翎不断的扩大苏家的产业，就为了能有更多的资本和人脉后，能更多的打听到苏梦萦的消息。

  另一方面，也多少存了和宋家较劲的意思在里面。

  苏爹就更不用说了。和老友最后一次说话的内疚，以及唯一的骨肉失踪三年的痛楚，早就让他没了闲情坐下来好好的关心关心谁。

  现在，倒是三年后第一次谈话。

  这里面，还有宋意。

  茶准备好，点心也上好。小花厅的门一关，倒真有了说点儿知心话的意思。

  苏梦萦趁着苏凤翎去关门时，偏头看了眼旁边小茶几上的小点心，笑了笑开玩笑的说，“还好不是奶黄包，不然我就要学苏爹那般掀桌了。”

  但说完后，就朝已经往回走但听见她的话，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的苏凤翎招招手，笑，“小花儿，来坐我旁边。”

  苏凤翎听了，眼睛突然就湿润了起来，听话的走了过去，并将手递给苏梦萦，直到坐下也没放开。

  ——自从苏梦萦知道苏予然给自己取了“苏凤翎”这个名字后，就再没叫过自己小花儿。

  现在突然听到，顿时想要扑过去抱住她大哭一场。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而强忍住。

  苏梦萦在苏凤翎坐下后，笑着看着她开口，似乎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如果当年的事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要求你带着二叔先走的。”

  这话一出，就连苏予然也慢慢红了眼，微侧头避开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又重新转过头来。

  “……我并不觉得我的做法有错，也不后悔。……所以。”苏梦萦顿了顿，摸摸苏凤翎的脸颊，笑，“……你也实在不用自己一个人偷偷感到内疚和心虚。”

  “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是我让你做的。你没有取代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我很感激你，不然我今天不一定能看见二叔。对吗？二叔？”后面那句话，是冲苏予然说的。

  苏予然点点头。第一次点时并未有什么特别，但第二次点时那双瑞凤眼却带了水光。

  宋意坐在那里，看着苏梦萦。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她，相信她的全部话，也赞成她的所有决定。

  苏梦萦顿了顿后，又扭头看向苏凤翎，“……没叫你小花儿，是因为你已经有大名了。所以才没开口再叫小名，因为……”苏梦萦哽咽了一下，泪水滑落，“早在我把二叔交给你照顾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姐妹。”

  苏凤翎实在忍不住，趴在苏梦萦的腿上无声哭泣，双肩颤抖。

  这段时间太难受了。实在太难受了。

  她没日没夜都觉得是煎熬，她觉得她抢了小姐的东西，即便她自己真的没有。

  好在小姐相信她。

  苏凤翎微微直起身，泪流满面的看着苏梦萦，抓着她的手，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开口。声线颤抖神情脆弱，哪里有半点小先生的架势，“……我，……一直都会是小姐的小花儿。我喜欢你叫我小花儿。”

  “好。”苏梦萦流着泪笑，帮她擦去眼泪，“那我以后还叫你小花儿。”

  说完顿了顿，眼泪汪汪的看着坐在一边同样红着眼的沈敬亭，眼里有些戏谑和小调皮，“也叫您啾啾。”

  沈敬亭听了，失笑。眼睛红红。

  “好吧。”苏梦萦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后，抿了抿嘴后开口。

  “我就从……和二叔他们分开的时候说起吧。”

  ——————————————————

  时间流逝，期间小花儿起身开了小花厅的门让苏家下人送了两次茶和点心。

  都送至门口由小花儿带了进去。至于她眼眶红红鼻头红红明显一副哭过的模样，下人即便看见了也不敢多嘴问一句。

  直到下午四点，足足说了四个小时，中间还扣出听到难过处，苏梦萦捅那人几刀、被扇耳光的时候，苏爹忍不住抱着她痛哭，安慰等，才终于说完。

  苏梦萦接过来小花儿递给她的热茶，道谢喝了一口润润干涩的嗓子后，才舒了口气一般笑了笑，“……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舒服多了。”

  “……后面的事，舅舅二叔你们也知道了。”苏梦萦说，顿了顿疑惑，“只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次的电报都没发出去，你们只收到了一封。”

  而且还是在她回来后，都已经给胖婶儿他们打过平安电话后，北平方面才收到。

  “因为北区的电报局女人一直没给你发。”一直未说话的宋意这才开口，“她见你年轻，又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势力靠山，就把你的钱昧下来了。”

  几个小时一言未发，声音刚出口显得无比沙哑难听。

  “什么？！”苏爹在苏梦萦的愕然中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她！！她这是要遭报应的！！”

  “嗯。”宋意点点头，但却看着苏梦萦，“……我已经让她遭了报应了。”

  说完，宋意站起来，向前走两步后，在苏梦萦坐着的单人沙发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慢慢双膝虚沾地，跪于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顿了顿后，又说，“……就连那个你叫早要工钱，不给你还用水泼你的人……我也让他遭了报应。”

  宋意顿了顿，下颚骨线紧绷，腮帮子动了动后，继续看着苏梦萦缓缓开口，“如果要说，……谁要看心理医生，我觉得我比你更加需要。”

  “……但是。”

  宋意低了低头后，又重新看向苏梦萦，“我怕你会不要这样的我。”

  苏梦萦一愣，笑着流泪。

  “怎么会。”

  顿了顿后对宋意说，“我要你的。哥哥。”

  宋意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勉强开口。“所以，我也会要你。”

  “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因为你，从未变过。”

  “依旧是我爱的那个苏梦萦。”

  经历了龌蹉和人心的险恶后，却依旧保持着善良。

  会把已经被人次踩碎碾掉的馒头扣起来拿去喂猫，会愿意将自己也很久没吃过的肉包子分给同伴，会喂食窗台上的鸽子，而不是借此机会抓住它们吃掉。

  在最难的时候不出卖自己，不堕落，依旧努力向上，怀抱希望。

  明明看透世事却不会跟着堕落，而是继续努力做着自己。

  这就是他爱的小姑娘。

  “哥哥……”苏梦萦掉着眼泪，勉力说，“如果我……”

  “不会。”宋意打断她未出口的话，眼眸直直的看着她。

  “因为你是苏梦萦，你不是别人。所以没有如果的。”

  “即便……”宋意眨眨眼，但水光依旧在纯黑的眼眸中慢慢聚集。

  哽咽。

  ——“……我也只要你。”

  苏梦萦听了，哭着笑，“哥哥，……你现在好会说情话啊。”

  宋意起身，环抱住她。低头轻吻她的头发旋儿。心中满满的酸软。

  “好了好了。我家宝儿年龄还小呢，抱这么久也够了啊。”苏爹擦干眼泪很不满的上前，挤走宋意抱住苏梦萦，哽咽着，“爹也抱抱我家宝儿。”

  “嗯。”苏梦萦喷笑，眼泪却止不住。

  沈敬亭、苏予然和小花儿自然也不甘示弱的上前凑热闹，都要抱抱。

  虽之前才闹了小脾气不开心，可现在说开后似乎这横在三年里的隔膜也全部随着眼泪被冲刷掉了。

  这一次，苏梦萦才真的有“回家了”的感觉。

  她回家了。

  ——“抱完了可以吃饭了吗？我好饿啊~”

  小哭包可怜巴巴的说。

  (●u●)~